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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综]穿越玩家拯救战略
作者：杏蒲


扫地老僧语：最近越来越多的玩家穿越了，你说他们都在玩游戏的时候穿走了，挂掉了，谁还有勇气玩我们的游戏啊？所以，我们作为尽职尽责的游戏NPC，有义务对玩家负责，要落实好“包玩、包找、包救”这三包政策。小伙子，救回玩家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唐无机：……我只杀过人，没有救过人。


※综穿。主角惊羽炮哥，游戏内NPC设定，类无限流，剧情流。
※一组数据去救回一群人类的故事。
※人类太复杂太奇怪了·NPC的世界你不懂


内容标签：无限流 穿越时空 游戏网游 科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无机 ┃ 配角：单夏 ┃ 其它：剑三，NPC，各种各样的玩家们和穿越者们


晋江银牌推荐：唐无机为了对得起自己“唐门精锐杀手”的人设，每天都在敬业地完成NPC日常。终于，他的敬业成功开启了拯救穿越玩家的隐藏任务。为了完成组织交待的任务，唐无机进入一个个异世界想方设法救回那些愿望迥异的人类玩家……本文设定新颖，情节紧凑。作者将主线巧妙地融进每一个世界的故事之中，看似独立，实则联系紧密，环环相扣，缺一不可。NPC出身的主角带着典型的数据思维和他所要救援的人类接触，无异于有机物和无机物的一次次世界观碰撞。在这碰撞之中，主角是否能发现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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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藏任务

　　光影婆娑，桃花飞扬，暗香浮动在这一片桃林之中。唐无机伸出一只手缓慢而安静地撩开一支挠进他领口中的桃枝，将它推到自己背后，那桃枝生存空间被人占据，便只能压在了他背上。许是因为这样有些不适，唐无机半个面具外露出的那一侧眉毛微微地拧起来，但他的身形仍然一动不动。
　　十、九、八、七、六、五、四。
　　唐无机在心中默念完毕，就将手中泛着淡淡冷色银光的弩机微微抬高，对准道路上的一块空地，又悄无声息地花了三秒时间拉开弩机。羊肠小道上一道银光闪过。
　　“啊……！”
　　一个人影自半空中跌落，倒在了羊肠小道的正中间，他背上正插着一支精钢弩箭。鲜血已染红了这条小道，浓烈的血腥味同那些原本的暗香参杂到一块，无端地令人感到恶心。
　　唐无机收起心爱的凤尾天机，站了起来。那枝桃花被他带得往外歪去，又在他直起身后，坚韧地、狠狠地抽回到了他小腿上。唐无机似乎并不在意，脚下轻轻一踏，就安安静静地落在了那具身体旁边，大约只有那还在来回颤动的桃花枝、和他脚下被踩住的泥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伸手在那具尸体的怀里动了两下，摸出一封信来。
　　唐无机随手把信揣进了怀中，就打开机括，拉起了大机翼，向天空飞去。
　　即使完全不看信，他也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内容无非是内奸向安禄山投诚所列示的“诚意”。别问他为什么不看也知道，甭管是谁，每天都把同样的事做一遍，每天蹲在同一个树杈上，被同一枝桃花骚扰，在同一个时间点上杀死同一个人，从他身上取走一封同样内容的信，最后连打开大机翼回程所用到的上扬、俯冲、落地的角度都一模一样的话，那他也会不用看就知道那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若是一个人，自然不会每天都做一模一样的事。所以唐无机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人，包括他的身体在内，都是一堆数据组合成的模型。
　　或者准确地说，按照人类的说法，他是一个存在于游戏里的NPC。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呢？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唐无机只知道，因为他需要解决这批内奸，并把这封信交给队长，再由队长转交给那群名为玩家的人类去做任务，所以他每天都要跑五个地图，干掉那些其实和自己同样是一堆数据的NPC。
　　操控着大机翼飞了约莫小半刻，唐无机到达了目的地。
　　几间搭在半山腰中的平凡无奇、朴实无华的茅草房，不管谁来看，都只会以为是普通农人居所，但这儿其实是一个唐门的秘密联络点。
　　唐无机地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摸出怀中那封连沾的血色形状都从未变化过的信封递给自己的队长。他的队长也是看也不看封面就把信收进怀里，随后道：“经我考察，你的任务一向完成得很完美，所以现在有个新的任务要给你。”
　　唐无机一怔。
　　这跟他往常那一成不变的程序有些不一样。按照以往的经验，交完信后，他就可以回唐家堡打木桩，提升自身技艺了。直到第二天同样的时刻来临，他才会再度到达这里，领取任务，杀人，回来交任务。难道他们NPC也和玩家一样，其实是有势力声望值的？当势力声望达到新阶段，就能开始接取新的日常任务了？
　　唐无机心里疑惑，但在这一瞬的怔愣后，他立刻反应过来，点头道：“队长只管吩咐。”
　　队长赞许地点点头，他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优秀唐门弟子，但今日他的话仿佛多了一些，说道：“你也知道，其实我们都是一个叫剑网三的游戏里的NPC，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给玩家做各种任务提供方便和保障，如果我们中有谁稍微罢个工，玩家就得有某个或某几个任务完成不了了，如果罢工的NPC太多，那这个游戏就等同于瘫痪了。所以我们是不能罢工的。”
　　好像有些道理。
　　唐无机点了点头，安静地继续聆听队长的教诲。
　　“但是老有npc会因为不耐烦每天都做同样的事而偷奸耍滑，所以那些没有毅力的家伙都没能接到这个任务。你很好，同一个任务做了一年零六个月也依然能一丝不苟地完成它，我很欣赏你。”
　　唐无机这才有些恍然地点点头。但同时的，他心里不免是感到有些奇怪，他们不是npc么，不就是一堆人类创造出来的数据吗，到底是怎么做到偷奸耍滑的？他连每天蹲在树杈上的点都不能自己多挪动半分，要不然也不会被那枝桃花骚扰了整整一年半了……要是早知道可以偷个奸耍个滑……
　　唐无机带着某种难以言明的遗憾暗暗止住了想头，继续听队长说道：“所以我决定推荐你去做一些更艰巨的任务。”说着，队长从怀中掏出另一封信，唐无机只一眼扫去，便知是当年大唐还处在歌舞升平之世时，十分流行的浣花笺写就，但如今战事连连，就连玩家们都没那个闲情逸致用浣花笺抄书了。
　　“你带着这封信去马嵬坡的空空寺找一位在杨贵妃屋后扫地的老僧吧。他会告诉你是什么任务的。”
　　唐无机接过信，鼻中飘进一股幽淡清香，他便知信中的墨也是当年颇为流行的五彩墨了。浣花笺加五彩墨……队长这信一定是用抄书技能批量写成的。推荐信都要批量写，看来像我一样老实做完一年零六个月同一个任务的npc还是不少的。
　　至少我唐家堡绝对少不了。
　　唐无机心中不无欣慰地默默想到。
　　他面无表情地将信收进怀中，队长就挥挥手，叫他走了。唐无机转身走了两步，踟蹰了一下，最终还是回头问道：“那些家伙偷奸耍滑……到底是怎么做的？”
　　队长微微一愣，回道：“你不知道吗？在心里默念放弃任务就可以了。”
　　“……”
　　唐无机静立五秒，就果断地神行，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位于马嵬坡空空寺的那个扫地老僧其实很好找，因为再没有第二个扫地的会像他这样，把同一堆灰尘从左边扫到右边，又从右边扫到左边，如此循环往复，神色淡然，不厌其烦。
　　唐无机上前，掏出推荐信递过去：“前辈，我的队长让我来找您接任务。”
　　那扫地老僧一副老神在在模样地睁了睁眼，接过那封信看了，也是一脸平淡神色。过了片刻才传来他的声音：“小伙子，你对这个游戏的玩家们是什么看法？”
　　“……人类。”
　　“难道没有其他的想法了吗？”
　　唐无机低头想了半天，试图寻找一个适当的措辞。在他看来，玩家是一个千奇百怪的群体，有那种喜欢插旗切磋切一整天的，也有那种天天纠集一帮人刷boss的；有那种每天被杀无数次还蹦起来高喊着“耗子”“恶狗”冲向红名的，也有那种在路上被路过的敌对势力一刀切了以后叫全帮的人加那个家伙仇人追杀的；还有那种要么不上线，上线就满世界摆拍各种附庸风雅姿势的……这么多样化，如果要给他们一个标准的定义，需要先搜集完全10的阶乘个数量级的信息，才能较完善地归纳出一个合适的集合共性。但这庞大信息量的储存对他这么一组数据来说，又是不可能的。甚至唐无机估计，对自己所存在的这个剑三世界来说，也是不大可能的。
　　唐无机觉得实在是难以给玩家这个集合一个合适的定义。
　　但他又不能说没什么想法了，因此他想了半天，只能蹦出棱模两可的一句话：“玩家多的时候热闹。”
　　“好吧。”扫地老僧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他实在蹦不出更多的词了，应了一句就转入正题，“热闹，说明我们这个游戏玩家多，这是好事。但是最近，有很多玩我们这个游戏的玩家都穿越了。”
　　穿越这个词唐无机也是知道的，大体是讲一个人，从这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有时会像他们换模型一样换个身体，有时还是用他们原本的身体。但他觉得人类似乎还是挺喜欢穿越的。
　　那扫地老僧不知是猜出他心中所想，还是本来就要讲，叹气道：“这世上的穿越哪是那么便宜的事？正所谓反常即为妖，最近有大量的玩家穿越到其他世界，并不是一个好现象。实际上，穿越玩家如果在其他世界待久了，他们原本世界的身体就会死亡。”
　　唐无机微微抬眼，看向老僧。
　　老僧看他这模样，再度叹气道：“哎呀，我就知道你们唐门的小子个个都跟锯嘴的葫芦没两样，不过到我这接任务，可不能老这样，你得学会沟通，知道吗？”
　　唐无机微微垂下眼，心道我出任务也是可以根据需要开启活络模式的。不过他懒怠解释，便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老僧道：“这就好，来说正事吧。你知道，玩家是一个网络游戏最重要的客户资源，要是他们一个个都在玩游戏的时候穿越走了，造成现实世界身体的死亡，这样的事情一起两起还好说，如果接二连三地发生，我们这个游戏还能有玩家玩吗？所以我们要对他们的人身安全负责，要落实好‘包玩，包找，包救’这三项三包政策，救回不慎穿越的玩家们，让每一个玩家，都能放心大胆地继续玩我们这个游戏。”
　　“……”唐无机沉默片刻，问道，“所以我要去把他们救回来？”他心里微微生出一丝别扭，感到自己对这个任务的适应指标迅速指向了自身适宜性数值区域外。……他从小被训练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暗杀人才，就是进入组织后也只杀过人，没救过人。
　　扫地老僧柱着扫把中气十足地道：“没错。这些玩家有时候还会携带系统穿越，孰不知这就是加速他们的身体数据化的罪魁祸首。他们的身体在异世界待超过一定时间，完全数据化之后，玩家就回不到现实世界了。而等玩家在穿越的世界的模拟数据也死亡后，灵魂会丧失附着力，就无法回去他们自己的世界轮回，只能在异界被消磨殆尽了。所以你要去那些被他们穿的世界里救回他们。”
　　唐无机微微皱起眉：“我没救过人。”
　　扫地老僧一愣，旋即呵呵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就当是接任务完成任务就行了。相信老衲，救人虽然比杀人要麻烦些，但你只要做了，就会喜欢上的。”
　　唐无机又微微抬了抬眼皮，看向老僧。
　　……一组数据而已，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任务：釜底抽薪（一）

　　唐无机的第一个任务，是到一个叫射雕英雄传的世界里救一个穿越成傻姑的玩家回来。根据唐无机得到的资料来看，这个玩家从前在剑三里是个上游戏时间不怎么多的非主流休闲玩家。
　　她已经在射雕世界里度过了将近六年，距离完全数据化的时间还有一个月。之所以过了这么久才发现她，是因为这虽然是个带系统穿的玩家，但这玩家居然根本没能激活系统，以至于最近她快要彻底被射雕世界同化成一堆数据了，他们才检测到她的存在。
　　而在现实世界里，这个玩家已经昏迷了四天多，她独自居住，至今没有人发现她昏迷了。如果唐无机没能尽快把她送回去的话，她很快就会真的死亡。按扫地老僧的说法，这个玩家如果再不醒来，最后不是彻底数据化死掉的，就是给饿死的。
　　而她的电脑还开着，屏幕也一直停留在她玩游戏的界面上。这也是扫地老僧他们能够了解她现状的原因。
　　扫地老僧说了，如果她真的死了，人类的调查员是查不出来她是因为穿越昏迷的，到时这些人类调查员和媒体恐怕会认为她是因为玩游戏太入迷，以致饿了也没察觉，活活给饿晕了，晕了以后没人发现，又活活给饿死了。如果这件事成真，对他们游戏的形象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因此唐无机得在时限内送这个玩家回到现实世界，刻不容缓、不能失败。按扫地老僧的说法，事关他们剑三的名誉，千难万险也要把这个玩家给送回去。
　　唐无机就降落在了这个射雕英雄传的世界里，临安府附近的牛家村。牛家村外是一片高高低低的梯田，如今是寒冬时分，田里光秃秃的，只有零星一些麦垛堆在上头。也许因为是午后，困乏的人们都在午睡，唐无机站在村口望进去，只见一片寂静。偶有鸟雀自哪家屋檐腾空而起，也不过是在青青朗朗的天空中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没过几秒，就寻不到踪迹了。
　　其实直到这时候，唐无机心里也没什么底。
　　虽然只是一组数据，但谁叫他是NPC呢，是NPC就是有人设的。唐无机的人设就是一个杀手。虽然他显示在游戏里的ID有时是唐门优秀弟子，有时是精锐杀手，连名字都没显示出来，但这并不影响唐无机就是一个杀手，他也只干过杀人买卖的事实。
　　尤其他还有丰富的“人设记忆”。唐无机的记忆，几乎全部都是关于他们唐门的杀手组织的，他从小在唐门长大，六七岁就已经被选入组织，从那时开始，他就被训练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十项全能的杀手了。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他也只知道怎么让一个人顺当地死掉，不知道怎么让一个人顺当地活下来。尤其扫地老僧还同他说过，得玩家心甘情愿地走，他才能成功把人送离……这听起来似要比一箭杀死一个人要难多了，又使得唐无机心里的底气扑通扑通掉了两层。
　　沉思着往村子里面走了一段路，唐无机见前头迎面柱着拐杖走来的一个老大爷时不时觑上自己手中的凤尾天机两眼，就觉出不妥，想了想，就把弩机收了起来，背在身上。走过去问道：“老丈，请问这村里是不是有个姓曲的姑娘？”
　　“姓曲的？”老大爷满脸深深的皱纹，佝偻着背，闻言仰起头，上下打量着唐无机，不知是见唐无机一身江湖中人打扮，还是什么原因，只皱着眉问道：“小伙子，你先告诉我，你找姓曲的姑娘，是要做什么？”
　　“我来接她回去。”
　　“接她回去？你是何人，与曲家的女孩儿是什么关系？”这老大爷说着，就微微往外挺直了背。
　　唐无机不知道这老大爷问这么多是干什么，但此时四下里就他一个大活人，另找人相询也麻烦，只得如实答道：“我与她没什么关系，乃是受人所托，来接她回去。详细事宜恕我不能直接告诉您。”
　　老大爷听了，又将唐无机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才道：“我看小伙子你身上带股杀气，原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人，但看你说话还算实诚，没有故意诓骗我老人家，想来也算可信。我有一个疑问，你要先回答清楚，我看你是江湖中人，听说江湖中人，没有哪天不打打杀杀的，你所说的接曲家的女孩儿回去，可是让她回去做什么危险之事？如果是那样，也就罢了！”
　　唐无机正色回道：“实不相瞒，我是听闻她可能会有危险，才来接她。倘若我找不到曲姑娘，她必要陷入危险之中。还请老丈告诉我曲姑娘家在哪儿，我好去找她。”
　　老大爷一直盯着唐无机的眼睛看，这会终于说道：“小伙子啊，我相信你了。你找的可是曲家的傻妞儿？”
　　唐无机立刻答道：“正是。听闻她有个小名乃是傻姑。”
　　“唉！”老大爷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小伙子，你要是来救傻妞儿的，可就来迟了！”
　　唐无机心里微微一凛，忙问道：“怎么回事？”
　　老大爷没有急着回答，他先四下里看了看，柱着拐走到路旁的一颗大石头上坐了，才又叹气道：“这事儿说来话长。曲家的傻妞儿啊，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还小的时候，就有些糊涂，小小年纪，既失了娘，又死了爹，是个可怜孩子啊。她又没个人照料，我得了空也会照料照料她。我以为她这辈子都要这样了，幸好有一年，她爬树掏鸟蛋儿摔下来，摔到了脑袋，居然不糊涂了！”
　　唐无机心想，这必定是玩家穿过来了。
　　只听老大爷继续道：“你说她糊涂了那么多年，这突然不糊涂了，可不是老天垂怜吗？我那个心里高兴啊，觉得傻妞儿苦了这么些年，如今好了，可是有后福的。傻妞儿自己也争气啊，她清醒后，就琢磨着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了。傻妞的爹从前是卖酒的，你知道吗？”
　　唐无机点点头，资料显示，曲灵风在牛家村隐居的时候，开了家酒肆。
　　老大爷似是陷入回忆之中，声音有些缥缈：“小曲从前那酒就酿得特别有味道，傻妞不傻了，就捡起了她家传酿酒的手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她酿的酒竟比她爹当年还要够味道好些。渐渐的买傻妞酒的人多了，她买卖就做大了，又卖些旁的，开始卖粥、卖糕点，也都是样样好吃得很。咱们都觉得很能干了，她觉得这些都还是小意思呢。后来她又受雇给大户人家做摆席，手艺也是远近闻名了，再后来，她就跟我说，攒够钱准备到附近镇里开馆子了。谁知道这馆子还没开成……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要我说，还不如一直糊涂着……”
　　老大爷脸上的褶子似乎都快堆到一块去，显然是难过的，唐无机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她被一个姓段的军爷收监了！老头子也找了些门路想救她，谁知道听说，她已经被转押其他地方了，咱们再怎么打听，竟都打听不出她到底被关到哪去了……那天杀的段天德，不就看上傻妞儿挣的那些银子了吗？……对了，你是武林中人，可是比咱们有更多办法查傻妞儿的下落？”
　　居然是段天德。唐无机脑中已有这个世界的所有资料，自然清楚这个段天德是谁。因此他沉吟了一下，问道：“我去找她。不知曲姑娘大名是叫什么？”
　　“你真的要去找她？”得了唐无机肯定答复之后，老大爷脸上便显出一丝期待，说道：“好，好，那就靠小伙子你了。傻妞儿大名叫曲晓月，你只管按照这个名字去查便是。对了，我家就在附近，小伙子远道而来，又在这日头下晒了大半天，喝杯水再走吧。”
　　唐无机看了看老大爷堪称热情的一张脸，再看看头顶上只能称得上微温的暖阳，自觉并未到需要补充水分的临界点，因此唐无机就朝老大爷拱手道：“多谢老丈，这会还不觉得渴。就此别过了。”
　　老大爷只好道：“那好吧，小伙子你这就要去查傻妞儿的下落了？”
　　“是。”
　　老大爷又嘱咐道：“小伙子可要小心啊。那可是军官！”
　　“老丈放心。”唐无机说罢，就拉起了大机翼，转身朝天空飞去。
　　救人唐无机不在行，找人唐无机还是在行的。因此他心里竟一时轻松了起来，心道：杀人和救人也没那么多区别，至少这找到目标人物的方法，完全可以通用。
　　他心里的底气又噌一声，多了半层。
　　因时间有限，唐无机星夜兼程赶到了段天德任职的地方，唐无机花了半天时间休息整顿，养足精神，打听好消息，待入夜，他就摸进了段天德的宅邸。                    
　

　　☆、任务：釜底抽薪（二）

　　白日里他已经走正常流程打听了一番曲晓月的信息，结果资料上显示曲晓月已经死了。这是不可能的，玩家如果已经死了，那他还来救什么？因此唐无机断定，玩家一定是被故意销户了。具体下落他只有直接来问段天德了。
　　段天德这家伙乃是吃里扒外之辈，明面上当着南宋的官，暗地里给金朝鞑子办事，同他们大唐的那些为了富贵就出卖军情的奸细差不多，这样的家伙，唐无机见过不少，很知道他们怕什么。
　　他们这种人，一般是怕死的，其次也不会每晚老实睡在自己的大卧室中，多半是睡在小妾房中的。唐无机开着大机翼在高空上来回转悠了几圈，看到西南角一个小院中的守卫明显多于其他地方，便知段天德是睡在这的了。
　　他料想的没错，段天德每晚必在不同的小妾那睡觉，而他这个人，自知官声不好，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江湖侠士来取他的人头，因此只要是他下榻的小院，外面必有十个护卫重重把守着院门。
　　唐无机操控着机翼稳稳当当落在最外围的一道院墙上，便隐了身。大机翼收起时难免会有声音发出，附近的两名护院听到了，就提着灯笼走过来查看，一个问：“怎么有声音？是不是有小贼偷摸进来？”
　　另一个就问：“什么声音？”
　　开先那个就道：“有点儿像是那个……机括转动的声音。”说着，提着灯走近了，照来照去地查看，却除了一段被照得明亮的白灰墙，什么也没见到。
　　另一个就打个呵欠，伸着懒腰道：“这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小贼，我说你，别整天疑神疑鬼的，还什么机括转动的声音，我看是风吹到树枝的声音吧。”
　　开先那个又看了几眼，这才作罢了。
　　唐无机等着他们彻底走远，才显了身形，猫着腰沿院墙朝段天德落脚的小院过去。不一会儿，他就翻进了院中，一点也没惊动院外的那十个护院。他悄悄地推开了那个房间的窗户，借着月色一看，段天德正搂着他的小妾睡得鼾声大作。
　　唐无机轻轻跃进了房中。先远远地给那小妾投了一根迷神钉，叫她醒不过来，就走过去，摸出匕首抵在了段天德脖子上，推了推他。
　　那段天德虽然怕死，警惕性却不是很高，唐无机推了他几下，他仍睡得跟只死猪一般。唐无机就来了招狠的，直接在他手臂上来回磨了两刀，伤口都没有多深，却叫段天德深深地感到了痛楚，眼睛一睁，醒过来了。
　　唐无机再度迅速地将匕首抵在了段天德脖子上。
　　“大、大侠饶命啊！”段天德前一刻再迷糊，这会也彻底清醒了过来，冷汗涔涔地求饶道。
　　“要我饶你一命，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不然……”唐无机握刀的那只手用了点力，刀锋就抵进了段天德的脖颈，直到印出一条血线，才又微微松开一些。
　　段天德不敢乱动，也不敢做什么动作，忙说道：“大侠只管问！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唐无机声音毫无起伏地应道，“我问你，年前你在牛家村发落的那个曲晓月，她现在人在哪里？”
　　“那是谁……”段天德原还有点迷糊，陡然似是一惊，“您、您找那曲、曲姑娘啊……她、她已经死了……”
　　唐无机刀锋往前推了半寸，不偏不倚地压进他那道伤口线中，将它划得更大了，段天德的鲜血就像水淹一样冒了出来，“说老实话，我知道她没死。”
　　“好好我说实话！大侠饶命……”段天德似有些震惊地求饶道，见唐无机微微撤回了一些刀锋，忍着痛道：“她在京城赵王府上……”
　　赵王府，那不是完颜洪烈的府邸么。唐无机微微皱起眉：“她怎么会在金朝的王爷府上？”
　　段天德谄笑道：“这个，因为王妃想吃地道的江南菜……”
　　唐无机略想一想，就明白了，根据他得到的资料看，包惜弱不会是为了点口舌之欲那么麻烦的人。多半是那个完颜洪烈为了哄包惜弱开心，让段天德搬空了牛家村的那个屋子，这段天德为了献媚，还把人也给搬走一个。思及此，唐无机觉得段天德和往日里自己暗杀的那些汉奸也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自己杀的有些人。
　　不过他已经答应了饶他一命，却不好出尔反尔，因此就要抽刀离开，谁知低头一看，却见段天德已然悄无声息地咽气了。唐无机微微一愣，低头看了看他脖子上的伤口和自己手中匕首……才发觉是自己杀人动作太娴熟，刚才走神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做了。
　　算了，死都死了。
　　唐无机再不看段天德的尸体一眼，转身蹦出了房间。
　　北京与临安府一北一南，相距甚远，在这个世界又没有神行那样的捷径，可以让他片刻就到达目的地。因此唐无机白天睡马车，晚上自己开大机翼滑翔，一路紧赶慢赶，长途跋涉，才终于到达了京城。这时候距离玩家完全数据化的时间已经只剩了二十天。
　　唐无机临来这里前，还听扫地老僧说起过，并不是每个玩家一听到自己不回去会死亡，就会老老实实回去。
　　单单从这句话，唐无机便知这多半不是个只见玩家一面，就能妥善解决的任务，想要完美地完成任务，恐怕还得对这个玩家有足够的了解才行。
　　倘若如此，与他们杀手守则又有了相通之处。他们杀手，假如要杀一个十分麻烦、难以下手的目标，也必要先想方设法将目标人物日常活动、作息规律乃至性格都调查清楚，才能找到最优暗杀方案，伺机而动、一举成功。
　　加之赵王府这个地方高手如云，他闯一次两次或许没什么，闯多了难免要出意外，说不定还要累及玩家自身安全，更关键的，由于时间紧迫，靠夜闯王府和玩家沟通，反而会成为相对没有什么效率的一个方案。
　　因此唐无机想找个光明正大进赵王府的方法，比如伪装进去当个仆从之类，也好在王府中行走。他先在城中打听了一番，却听说了这赵王府居然在大撒英雄帖招纳江湖人士。这倒是便宜。唐无机索性整了整衣裳，就直接上门毛遂自荐了。
　　许是早得了吩咐，王府大门口的护卫一见唐无机这身标准江湖中人打扮，左边那个就迎上来问：“这位少侠有何贵干，所来何事？”
　　唐无机反问：“听闻贵王府正在招揽江湖中人？我来应召。”
　　那护卫立即堆上笑脸，“正是。不知少侠如何称呼，师承何方？”
　　“在下唐无机，乃是蜀中唐门弟子。”唐无机已经打听过，这个世界也有个蜀中唐门，也同他们剑三世界的唐门一样，绝大部分时候是隐匿蜀中，不过问江湖事的。因此他搬出这个出处来，也不怕旁人识破。
　　那护卫一愣，忙又恢复笑脸道：“少侠稍等片刻，小的进去给您通报一声。”说罢，一拱手，就转身一溜烟地跑进去了。
　　唐无机等了片刻，就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笑容可掬地道：“老可是这王府中的大管家，唐少侠请随老可入内来。”
　　唐无机点点头，就跟着那管家进入了王府。路上管家就问：“听闻蜀中唐门暗器技巧精湛，但极少进入江湖之中，不知唐少侠为何却要入我赵王府？”
　　唐无机看他一眼，把之前想好的说辞说了：“没钱了。”
　　“哦，呵呵。原来如此。”那管家一愣，就笑呵呵地说道，“唐少侠真是实在，只不知唐少侠若入了王府，可有什么不能做之事？”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不关心做的是什么事。”
　　“呵呵，唐少侠果然是实在人，唐少侠放心，若少侠入了王府，我们王爷一向出手阔绰，绝不会亏待少侠的。前厅到了，来，少侠请入内先喝杯茶。”
　　唐无机刚点了一下头，抬脚要入内，就感到身后有劲风掠来，他那跨出的脚顿时改往右侧一迈，身形跟着一闪，便躲过了一个攻势。抬眼看去，却见偷袭自己的是一个衣着华服、面如冠玉的少年。他手势勾如鹰爪，攻来凌厉迅速，收回也极迅速。见一袭不成，便又改掌推来。
　　唐无机一看便知这多半是杨康了，由于自己身上的暗器基本上都带毒，若一来就用暗器伤了人家的小王爷，只怕会让自己入府之事产生些妨碍。因此唐无机使出了迎风回浪后翻出去，立时与杨康拉开了数尺远的距离，同时也取下了背上的弩机。
　　那边杨康赞一声：“阁下好俊的轻功！”
　　唐无机手上就已搭了弩箭，弩机上的银色光芒有如一只振翅蜻蜓般铺展开来，对准了杨康。他没打算对杨康用杀招，只一招夺魄箭嗖地一声破空而出。杨康眼见那弩箭来势如电，足下连换三步才勉强避开弩箭裹挟的风势，饶是如此，弩箭一侧的脸颊手臂等仍能感到一股奔马一般的劲风掠过。
　　躲开这一箭之后，又见唐无机手中已搭上第二箭，将射未射，不禁背上已是冷汗一片，他一向对自己轻功和武功都挺有自信，居然这么轻易就在唐无机手下落了下风，除了偷袭的那一下却连唐无机的身也近不了，便知自己在他手中讨不了多少便宜，当下不再试探唐无机的功夫，哈哈笑道：“唐少侠好强的弩箭，小王服了。”
　　唐无机闻言，就收起了弩箭和弩机，也拱手道：“原来是小王爷，方才失礼了。”
　　杨康回礼道：“是小王托大失礼了。唐少侠快请入内详叙。”唐无机没有不应的。
　　两人入内坐定，侍女上茶，杨康就道：“听闻蜀中唐门于暗器机关钻研上精妙绝伦，唐少侠所使弩机似也与寻常弩机大为不同，一箭之力更是与寻常弩机不可同日而语，小王今日当真是开了眼界了。”
　　“过奖。”
　　杨康又道：“听闻唐门毒药也是一绝，不知小王何时有幸能见到了。”
　　“我的暗器都淬了毒，杀敌时可用，只是切磋就罢了。”
　　杨康一听便知唐无机无意在人前施展暗器技艺，转念一想，蜀中唐门行事之所以诡谲神秘，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出手的手法不易被人窥破，自然不会轻易在人前施展。这么一想，便愈发心痒了。
　　他刚才瞧见唐无机那个弩机展开的过程，便知是设计精巧的机括，可见唐门之中有许多优秀的机括匠师，退一万步讲，就单单只是得了这弩机的设计，于他们赵王府也是极大的助益。
　　况且他们王府因为是金人，绝大多数江湖中人都是不肯去给他爹完颜洪烈当手下的，像灵智伤人、参仙老翁这些无一不是花了极重的重金，极丰厚的许诺，才请来了。这难得有个真材实料的主动上门来，且他身后还是传闻中的蜀中唐门，必需得好好笼络住了才行。刚才唐无机同管家所说的话杨康也尽数听在了耳中，思及此，便不着痕迹地给管家比了个手势。
　　不多时，管家就领人搬进来一个箱子，又打开了，满箱金灿灿就出现在了唐无机面前。
　　杨康笑道：“小小心意，还请唐少侠莫要嫌弃。”
　　唐无机淡定地把目光从箱子上收回，抱拳道：“多谢小王爷厚爱。”其实给再多也没用，他又带不走。                    

　　☆、任务：釜底抽薪（三）

　　唐无机的客房和其他那些完颜洪烈招揽的江湖中人在同一个方向上，有独门的院落。从大厅出来，就是一名侍女领着他过去，穿过回廊，小花园，雕琢精美的画楼，曲径中的几道月亮门，才到得。唐无机跟着她一前一后用双腿走完这段曲折诡绕的路，只觉慢得堪比蜗牛爬。粗略估算，地面这段路程也有直线距离至少三倍远，决定以后都飞着来回。
　　之后这侍女就跟他说，有事王爷和小王爷会请他帮忙，若平日里没什么事，他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除此之外，是一星一点多余的话也不说，更遑论泄露什么情况了。由于这侍女沉默寡言得很，唐无机也没找着恰当的时机隐晦地探听到玩家的消息。
　　想出去打听打听吧，那侍女领着他把附近院里住着的什么灵智上人、参仙老翁、彭连虎等都认了个遍，只有欧阳克还没到，他还没见着，这些人在唐无机心中都是无关紧要的人，认一认脸，随便建个档丢角落里去也就行了。
　　无用信息得了一堆，偏偏他想得到的信息一点没得着，末了侍女还告诉他，另一个方向是女眷后院。那边如今没什么借口，唐无机是过不去的，也就只好回转了自己院子，闲着没事，觉得不能轻忽了武艺的提升，就自个在院子里打起了木桩。木桩子上叮呤当啷不片刻就扎满了镖啊针啊箭啊，再没多余的空木块给他下手了，还要自己动手去把暗器们给挨个拔下来，唐无机又怀念起唐家堡里那些总是能自动刷新的木桩子来。
　　同是人类创造的数据世界，这武侠世界就是没他们游戏世界方便。
　　唐无机一边想着，一边决定晚上探一下女眷那边的后院。他这边没得到玩家的信息，那边玩家托身的曲晓月快要开始注意他了。
　　王府中那块独属于王妃的、从里到外都是牛家村杨家模样的地方，曲晓月正蹲在后院的菜园子里领着一群王府仆从搭蔬菜大棚，一些仆从在菜地边缘上挖用来插拱高的沟，另一些在将制好的竹竿木材往院里搬。曲晓月抱着个本子在上头写写画画，时不时给这个抬竹竿的搭一把手，给那个挖坑的添一铲子。
　　不多时，包惜弱过来了，拉着曲晓月的手道：“瞧你这孩子，外面天寒地冻的也不多穿件衣裳，手都凉了。这么冷的天，不要做这个什么大棚也罢，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还真种上菜了。”
　　曲晓月道：“我一直东走西走，暖和着呢。再说这蔬菜大棚建好了，以后就能年年用上了，方便得很。”
　　包惜弱道：“那也别把自己累着了，你这几天可都扎园子里了。随我进屋喝碗八宝粥暖暖身吧。”
　　“嗳。”曲晓月清脆地应了一声，就跟她进了屋。刚进屋，包惜弱就转去了厨后，不一会，端着碗还冒着丝丝热气的八宝粥出来了。曲晓月把手里的本子搁到桌上，就接过了八宝粥坐下，朝碗面上呼了两口散热，才用调羹舀了吃。
　　包惜弱在旁边坐下了，笑眯眯看着她吃。待她吃了几口，问道：“怎么样，这次做得如何？”
　　“好吃！我就喜欢姑姑煮的八宝粥。”
　　包惜弱嗔道：“你怎也跟康儿似的，学会嘴甜了。”
　　说曹操，曹操就道，杨康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了，“我就知道娘您和月姐在一块的时候，要编排我，果然，又叫我听到了。”
　　包惜弱回头斜了杨康一眼，“康儿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下午没事么？”
　　“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娘，顺便也看看……”杨康上身微微后仰，探身出门外去看外头的那畦菜地，“月姐那个蔬菜大棚造好没。这进度，我看造完得春天了吧？”
　　“那你再给我拨几个人来。”曲晓月白了他一眼。
　　“成，回头我让逢春几个都来给你帮忙。”杨康说着，就进来撩袍子也坐下了。
　　“还是算了吧，回头他们该埋怨我叫他们去干农活了。”曲晓月挥挥手。
　　“我让他们来的，谁敢抱怨，你就给他撵出去。”杨康说着，见曲晓月吃得香，又有些撒娇地对包惜弱道，“娘，我也想吃。”
　　包惜弱站起来，“嗳，我给你去盛一碗。”
　　见包惜弱走过去了，杨康就对曲晓月说，“今天来了个蜀中唐门的弟子投靠我爹，而且武功十分不俗，你说，这会不会是唐门有意同我爹合作，所以找个人来打前站的？”
　　“唐门？”曲晓月一愣，脱口道，“怎么会有唐门弟子？”
　　“怎么不可能，我爹可是重金许诺的，虽然没在明面上，但我听闻蜀中唐门行踪诡异，消息灵通，知道此事也没什么稀奇的。”
　　“我是说……唐门不是一般隐蔽在四川，不出现在江湖上的吗？而且唐门中人说到底也是汉人，怎会无缘无故投靠到府上，是不是有诈？”
　　杨康笑道，“这你不用担心，摸清他底细前，我自会派人好好看着他。不过他今日所说如果属实的话，日后我们能与唐门合作也未可知。”
　　“他说什么了？”
　　“那唐门弟子来应召时说他没钱了，所以我怀疑恐怕是唐门的资金链出了些问题。你说他们要是真的资金链出了问题，而我们府中又一贯不缺钱的，可不是就有机会和唐门合作了么？而且唐门一向不是武林正派，咱们也不需担心他们对南宋有什么气节忠诚。”
　　曲晓月皱起秀眉，想了想点头道：“唐门素有威名，如果这是真的也算好事。我看王爷聘请来的那些个看着似模似样的江湖中人，在真正的汉人高手面前，都跟那绣花枕头没什么区别，多半成不了什么事。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排场大，赶着挂。”
　　杨康笑道：“别人说也就罢了，你这一点功夫也练不得的，可别说这话，要他们都是绣花枕头，你不就成了挨一下就碎的面人似的了？”
　　曲晓月啐了他一口，转而又问：“他叫什么？”
　　“唐无机。”
　　“什么无机？”包惜弱端着又一碗八宝粥来了，笑问道。
　　曲晓月笑着回道：“我们在说府中新来的一个江湖客人呢，他名字可真怪，叫唐无机。”
　　包惜弱就对杨康道：“我是不知道你和你爹爹整日里和那些江湖中人来往做什么，怎么一个二个，听着都稀奇古怪的，我前些天瞧到几个，看着也不太像是好人。”又转头对曲晓月叮嘱道，“你也是，莫要跟那些江湖中人接触，他们吓人得很，一个不高兴就要拔刀子，伤着了就不好了。”
　　曲晓月应是。杨康就笑道：“娘，你越这么说，她只怕越要去见识一下了。”曲晓月横了他一眼，低头吃八宝粥。吃了一会儿，拿调羹在碗里搅了两下，微微地皱起眉来。
　　等到晚上，完颜洪烈下朝回来，宴请唐无机等一干人，唐无机才抓到一点转机。宴会本身是波澜不惊的，在场的那些江湖中人个个年龄都比唐无机大上一圈甚至两三圈，都自持身份得很，并不与唐无机为难。
　　因此席间的氛围是十分好的，在这很好的氛围中，完颜洪烈特指着桌上的几道有名川菜说道：“这几道川菜不知做得地道与否，唐少侠可还喜欢？”
　　唐无机想起那玩家是点了主厨技能的，心里一动，各尝了一口，又特地在最中意的水煮鱼上多吃了好几口，才道：“果然十分地道，莫非王爷是请的川厨特地制作？”
　　完颜洪烈听了哈哈一笑，“不瞒唐少侠，这几道菜，是本王的侄女做的。她并非蜀人，却是厨艺精湛，各地菜肴由她做出，无有不地道者。本王听闻唐少侠远离蜀地已有些日子了，想必已许久不曾尝到家乡滋味了，如今有这地道菜肴佐味，或也可解唐少侠一二思乡之情罢。”
　　唐无机放下筷子抱拳道：“多谢王爷体恤。”除却疑惑这玩家怎么就成了人家侄女，他心里已经对那“侄女”的身份有了八九分的肯定，也就不再多问，以免引起注意。转念一想，她和包惜弱同出牛家村，当年曲灵风又和杨铁心郭啸天二人交好，说不定就是这样搭上了关系，也就把这疑惑放下了。玩家成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会不会乐意跟自己回去。
　　席间几人相谈甚欢，唐无机虽不善言辞，完颜洪烈与杨康却都是交际场上的好手，自不会让席面冷落下去。这算是一场较为圆满的宴席了。
　　唐无机没怎么喝酒，被取笑了几句，也不在意，专等着星月盈天、王府各处的灯火都暗下去，就窜去了后院。那处特别简陋的是包惜弱住所，唐无机本想掠过不管，想起那玩家都成玩家侄女了，她又明显是是跟包惜弱沾亲带故更多一些，就起了扶摇，像只燕子一样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各处房屋都查了一遍，除包惜弱那屋睡了两个人外没第三个人。那两个唐无机认为就是包惜弱和完颜洪烈，就没有进去查看。
　　除此之外，唐无机倒是有了点意外的收获，他在院中的菜地边上捡到了一个揉在一块的纸团。那纸团上画的是后世蔬菜大棚的设计图，作废的。唐无机虽然没看过真正的蔬菜大棚长什么样，这概念他倒是有。
　　他看完了又给纸团揉上了，放回了原处。
　　这个设计图多半是玩家画出来的，看来他猜得没错，这玩家应该是跟包惜弱关系颇好，平日里相处良多。
　　这样想着，唐无机又翻出了这处院落，一点也没惊动院门口守门的两个护卫。
　　他趁着夜色，将后院中可能给“侄女”住的院子挨个查探了一遍，除一处瞧着像的院落主卧是空屋外，居然再没其他收获。唐无机一时不免犯难，想了想，忽然想起与包惜弱同睡的那个人，实则他是没见着那人到底身量如何的，那人睡里头，他又是在房顶上掀瓦看的，瞧得并不分明。
　　这么一想，唐无机就打算折回去看看。
　　他躲着巡逻走着，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一处僻静荒芜处，忽觉身侧有劲风袭来，不容多想，唐无机向后下腰躲过了这一袭，谁料那人见他应对，攻击又迅速变换，向下抓来。
　　这一抓的劲道可了不得，唐无机估计自己要是受了这一击，至少得得个穿肠肚烂，因而就势浑身一卸力，借着打出梅花针之机，往地上一躺，又向外一滚，那人听声辩风之力十分厉害，唐无机梅花针打得悄无声息的，居然让他伸手截住了。但也正是因为他这一截，唐无机才得以躲过他的攻击，拉开了距离。
　　他抬头借着微弱月光一看，但见此人披头散发、双眼紧闭、双手有如鹰爪，整个人形似鬼魅，竟然是梅超风！                    


　　☆、任务：釜底抽薪（四）

　　唐无机心里暗道一声糟，给梅超风发现他，不就跟让杨康捉到他没两样？转念一想，幸而梅超风看不到，还有点补救机会。电光火石之间，梅超风再度使者九阴白骨爪袭来，唐无机连翻两个后跟翻，退了开去，正想顺手攻击，忽而想到梅超风耳力极好，自己不论是用弩机，还是用暗器，只怕都会让她听出端倪。
　　思及此，唐无机往梅超风身边丢了个不会残留痕迹的雷震子。这招能使人昏迷，陷入短暂的晕眩之中，对梅超风这样内力高深的人来说作用自然不大，只能阻她一阻。唐无机一个蹑云逐月冲出这僻静之地，就屏息隐身了。剑三这个游戏，也是武侠世界，他们唐门所面对的其他门派，也是内力高深之辈，光会隐身让外界看不到他们是没用的，他们自小还得修习这屏息之法，才能确保自己隐藏得天衣无缝。
　　唐无机料想梅超风耳力再好，也绝无可能发现自己。果然，梅超风追出园子，便失了方向，就站在唐无机附近举目四望，犹豫了一瞬，挑了一个方向追过去了。
　　唐无机并没有立刻起来，即使四周已经悄无人烟，他还是安静地蹲着。隐身的时限消失了，他就补一个，继续隐着。又过了好片刻，等唐无机听到梅超风再度飞掠离开的声音，才显了身形，朝着自己居住院落的方向回去了。
　　第二日唐无机仍没有分派到什么事情，就继续闲着，见送来的又是地道川菜，吃完了就跟那左近的侍女询问起来：“今日这菜又是那位王爷的侄女做的？”
　　“是呀。”那侍女好似锯嘴的葫芦一般，只应了这么两个词，就没后话了。
　　唐无机就说：“如此劳动王爷的侄女，我有些过意不去，想要当面与那位姑娘感谢一番，不知那位姑娘一般什么时候得空？”
　　那侍女听了，却笑着劝道：“唐公子不必如此，曲姑娘常伴王妃左右，轻易不得闲，不若这样，待晚上奴婢去取菜的时候，跟曲姑娘帮您传达一声？”
　　唐无机听了，也不强求，点头道：“麻烦了。”说着，摸出碎银赏给了她。想了想又问：“听你称呼，莫非她是汉人？又怎么会是王爷的侄女？”
　　那侍女道：“唐公子有所不知，我们王妃乃是汉人，曲姑娘是王妃的侄女，王妃十分喜爱曲姑娘，因此咱们王爷也将她当亲侄女一般疼呢。”
　　唐无机听了，心中想道，我看未必，要真当亲侄女似的，随便来一个江湖门客，就能叫她负责招待饭食？想了想问道：“既是王妃的侄女，如何又能负责我的伙食？灵智上人等可也与我一样？”
　　那侍女答道：“这倒并没有。平日里也只有王妃王爷和小王爷能尝尝曲姑娘的手艺，这回还是咱们王爷觉得您远道而来，必然思乡，小王爷亲自去找她说了好会子话，曲姑娘才点头的呢。”
　　唐无机听到这，心中微微生了点疑惑，心想自他来到王府，也不过稍稍露一手，打赢了杨康而已，那灵智上人等人，要打赢杨康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果单以武功论，完颜洪烈父子完全没必要这样特地优待他。
　　而且这侍女刚才话少，突然话多了起来，也玄妙得很。唐无机把刚才自己同她的对话重新回想了一遍，便知这侍女定然不是这府中寻常侍女，说不定就是完颜洪烈或杨康的亲信。从她刚才的表现看，或许更可能是杨康的亲信。
　　因而又试探道：“不知小王爷现今何处？在下想去亲自道谢一番。”
　　那侍女抿嘴一笑，“奴婢听说小王爷待会要到街上去为王妃挑选礼物，唐公子若要去道谢，可要快些去。免得错过了，白走一趟。”
　　唐无机心里便对这侍女的身份更肯定了几分，也就从善如流去找杨康了。到了刚要道谢，杨康就已经率先来拉他道：“小王要去街上一趟，唐少侠初来此地，想必还未好好浏览过京城，不如就由小王做东，陪唐少侠游览一番？”
　　唐无机心里记挂着趁晚间那侍女去给他取食盒道谢的时候悄悄跟着，认一认那名玩家的脸，晚上好找她，待要拒绝，杨康已经不由分说地拉了他。唐无机暗骂自己没事找事，这下好了，他是来道谢的，人家小王爷都已经这么热情地要给他当导游了，若是自己在这时候断然拒绝，岂不是显得十分怪异？
　　因此唐无机只能勉强跟杨康上了街。京城繁华不亚于长安城，这会儿又比唐无机所在的时代往后拉了几百年，因而好些东西就连唐无机也没见过，听杨康声情并茂地讲述倒也有趣。
　　杨康除引唐无机游览京城外，另进了一家首饰店。杨康在店中亲取了两件首饰，听他与掌柜说话，两支都是定做的。一支看起来朴素的“荆钗”，但这荆钗雕花做工极为精致，选材更是十分稀罕，唐无机站在杨康一步远之处仔细观察，竟也看不出它到底用的什么木料；另一支是空花飞蝶银步摇，以唐无机常年浸淫精细暗器的眼光来看，这支步摇薄如蝉翼、轻比鹅毛，没有数十年经验的顶尖老匠人花上三四月的时间设计雕琢，是做不出来的。如果将这两支钗环的市场价值作一个比较，应是不相上下。
　　不用想，这两样东西，必然一样是送给包惜弱的，另一样该是那名玩家的了。
　　看来这个玩家过得十分不错。
　　唐无机开始有些明白扫地老僧说有些玩家会不愿意回去的意思了。
　　待逛到下午时分，他们就转回了回去的路上。走着走着，杨康忽然咦了一声，说道：“这对父女在这比武招亲了好些天了，怎么竟没人能打得赢那少女吗？”
　　他身后一名仆从便道：“定是那些参与比武之人太弱了些，公子武功这么好，不若上去试试手？”
　　杨康听了，侧头去问唐无机道：“唐兄以为如何？”
　　唐无机闻言心道：这场上的是你未来娘子，我要是说叫你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赶紧回去，你就不会去比了？便道：“小王爷若想比，就去比，若不想比，就不必比。”
　　杨康听了哈哈一笑：“那我就去比了！”
　　说着，飞身入了场中。
　　唐无机就全程旁观了杨康调戏穆念慈的戏码，又将郭靖、杨铁心、黄蓉、王处一等人的脸都认了个遍。郭靖为穆念慈出头，与杨康缠斗不休，杨康虽然武功比郭靖高些，诡计也多些，于打斗中处于上风，但他娇生惯养长大的，于耐力和毅力上就要比从小就又摔又打着长大的弱上许多，打了这一阵，也被郭靖打中了好多下，闹得灰头土脸的，已经有些吃不消，想要撤了。只是这郭靖执着得很，非要他娶了穆念慈，他不娶，他就扭着他打。
　　他的心腹仆从哪里会看不出来杨康已有些不耐？唐无机身边的一名仆从就可怜兮兮对唐无机道：“唐公子，你且上去把那小子打发了吧，若是小王爷不慎失手，受了点儿伤，咱们跟随小王爷的下人们可都活不了啦。”
　　唐无机的目标人物在王府里，也巴不得早点回去。这仆从既然说开了，他也就不再旁观，看准时机往郭靖身上打了个迷神钉，往杨康身上打了个雷震子。就见缠斗的二人均在一瞬间都僵住了，接着，郭靖的身形晃了晃，扑通一声直挺挺倒在了地上，杨康倒是没动弹，但围观众人看他的样子，神情迷茫，一动不动，不知到底是给定身了，还是怎么了。
　　唐无机走进场中去，正要给杨康解晕，然后拉他走人，就听空中呼呼两声，小乞丐打扮的黄蓉跳进了场中，比往场中跑来的杨铁心和穆念慈还快上好几分。黄蓉紧张地查看郭靖的情形，不片刻就从郭靖身上摸出一跟细针来，扭头问唐无机：“你把他怎么了？”说着，从身上摸出一个药瓶子倒了颗药出来喂郭靖吃下，倏地就转身向唐无机袭来。
　　为免杨康被波及，唐无机只得把他往边上一推，自己则使一个瑶台枕鹤往侧边翻去，他不想再在这里蹉跎时间，就出言跟黄蓉解释道：“只是迷晕了，没其他伤害。”
　　“你说我就信了？除非你叫他立时醒来。”黄蓉说着又一掌打来，掌形影影绰绰，意如落花，比起七秀坊的剑舞也不输意境。
　　唐无机不再相让，抬手掷出手中扣的化血镖，黄蓉身形也十分精妙，足下一点，轻轻一晃便躲过了这一镖，此时唐无机手中的弩机已经拉开大半，夺魄箭也即将射出，这时忽听边上一仆从叫道：“王妃来啦！”他就一顿。
　　那边厢一个温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康儿，你怎么就在大街上胡闹了起来？”
　　又有仆从接道：“王妃，小王爷定身了！晕着呢！”
　　“可是受了伤了？”随着这担忧的语气，那较帘跟着掀动，似是王妃要下轿来看。但率先钻出来的却是个少女，那少女看起来颇有些英气。这倒并不是说她长得英武，她的五官明明清俏得很，生得是明眸皓齿的讨喜模样，只是不知为何，往那一站，无端就有股子独特的气质。众人正好奇这从王妃轿中出来的少女是什么身份，就听她道：“姑姑莫担心，康儿武功好着呢，我去给您看看。”说着，她就蹦下了轿子。
　　王妃果然就不下轿了，只道：“嗳，你好好看看康儿怎么样了。”
　　唐无机心想这个跟自己一样多出来的少女必然是玩家无疑了，无意再战，见黄蓉又要攻来，就翻身避开了，解释道：“他马上就醒。”
　　黄蓉还待不信，却听那边郭靖已经闷哼一声，幽幽转醒了。
　　唐无机知道自己一时没得危险了，又去瞧那名在他心里很可能不太愿意回去的玩家，就见她通身上下都透着股过得自在的精神气。
　　她走到杨康跟前，见他不动弹，便问旁边的仆从：“康儿他怎么了？”
　　这称呼不免让围观众人感到惊讶，方才她在轿前与王妃对话，口称康儿，一些对赵王府有点认知的人还道自己听错了。就连唐无机都觉得意外，他原以为杨康给玩家送步摇，多半是玩家已经攻略了他。如今看来，又不像那么回事，这玩家看着年龄不大，这会仿佛更像有长姐之姿一些。                    
　　

　　☆、任务：釜底抽薪（五）

　　那边厢杨康也恢复了神智，一时怔怔然不知自己所处何处，举目四望，郭靖躺在地上，居然他娘和曲晓月都出现了自己也不晓得，不禁问：“刚才我怎么了？”
　　旁边的仆从就道：“刚才唐少侠拉架，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小子就直挺挺倒下了，小王爷您也跟着不动弹了，叫您也没反应。”
　　杨康心里一惊，心想唐无机出手旁人竟看也没看到。就望向唐无机。
　　唐无机走过去，在杨康身上拍了两下，把他身上因雷震子积的灰尘拍落了：“往你身上丢了雷震子，往他身上丢了迷神钉。”他一般不爱解释，这句话其实是说给曲晓月听的，就拿余光去觑她。
　　曲晓月微微皱了下眉，大约是觉得这两个名词听着都耳熟，但她好像没想起来，只盯着那些扬灰看了看，略略扫了唐无机一眼，就转头去瞧杨康，笑着问道：“谁将你打成这样的？”
　　约莫是觉得丢了面子，杨康就有些着恼：“我只是偶尔让他打中了，方才一直占着上风的。”说着，有意在他母亲和曲晓月面前展露两手，扬声道，“娘，月姐，你看我教训这个小子。”
　　又转头对憨头憨脑才爬起来的郭靖道，“我们再来打过。”
　　郭靖也道：“打就打，你非得娶了这位姑娘不可。”
　　轿中的包惜弱道：“娶什么姑娘？康儿，你又招惹了什么祸事？”
　　“没什么，娘，我不过比了一场武，人家就非要我娶她。”杨康就要过去和郭靖再斗，却被曲晓月伸手拉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唐无机度量她心里当然是明白怎么回事的，不过是做做样子。就见曲晓月看一眼那根迎风飘扬的比武招亲旗帜，以及那旗帜旁站着的杨铁心、穆念慈父女，回头对杨康道，“莫非是你砸了人家比武招亲的场子？那确是该打。要我说，就是娶了人家也是应该。”
　　杨康更恼：“你怎么也说这种话？”
　　曲晓月挑眉：“我怎么不能说了，谁让你非在人家比武招亲的时候跟人家比武？”
　　郭靖觉得这新出现的姑娘总算说了句人话，应道：“就是，别人比武招亲是正事，他要是无意招亲，为什么还来比武？”
　　杨康冷笑着对郭靖道：“你知道什么？少插嘴。”说罢回转头来，对着曲晓月却又是另一副温和的模样，耐心解释道，“我只是手痒，又见人家在这摆了好些天了，都没遇上对手，才上场比试一番。”
　　曲晓月看了他一眼，就折返回轿中和那王妃低声商量了一阵子，又折出来，对穆念慈和杨铁心道：“真是对不住两位，王妃想请两位到府上一叙，共商此事解决之法。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杨铁心还未回答，杨康就已过来，拉了曲晓月一把，将她拉到边上人略少的地方低声道：“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如何能让他们入府，莫非是真要我娶了那姑娘不成？”
　　曲晓月深深地看了杨康一眼，答非所问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你放心，我做什么，总是为了姑姑好的。”
　　唐无机转头去看曲晓月，杨康此时或许还有些一头雾水之感，他隐约是有些明白这玩家的意思了，但也想不出她要做什么。
　　曲晓月许是感觉到唐无机的目光，转过头来，对他一笑：“这位就是唐少侠？……唐少侠看着……莫名有些眼熟。”
　　总算是注意到他了。唐无机顺势道：“此乃唐门派服，姑娘见过？”
　　曲晓月明显一怔，认真打量了唐无机片刻，待要说什么，边上杨康忽道：“蜀中唐门鲜有出现，你怎么可能见过，快回去吧，至于这两个人，也依你们，待会我让人送他们到府上去好好款待。”
　　曲晓月答道：“也是。”想想仍不放心道，“你可不许亏待了他们。”得了杨康的应，就转身回去了，走了几步，又回头来看了眼唐无机。
　　唐无机看着那名玩家走回轿中，微微皱眉，这玩家怎么穿了六年，好像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走路下盘虚浮，与常人无异。又想，倘若她真的一点武功也没学到，那也难怪这么久都没有激活系统了。
　　待曲晓月和包惜弱坐轿走了，杨康就道：“这下好了，我们也不用再打了，两位就跟小王回府里去吧。”又殷勤邀请王处一也到府上做客。
　　郭靖以为他们这是要商量娶亲的事了，就没有异议。只人群中有人仗着别人瞧不到自己，唯恐天下不乱地喊道：“谁知道你将他们带去王府，会不会谋害了他们？”
　　杨康冷笑一声：“小王若要谋害了他们，当街便可，还用得着大张旗鼓将他们接回府中？”
　　那杨铁心虽然脸色煞白，一副痴呆模样，这时却也出声道：“多谢方才那位好汉仗义执言，我看那王妃和那位姑娘言行，似不是十分奸恶歹毒之人，想来此去王府之中，并不用很担心被谋害了去。”
　　杨康听了，心里舒坦了不少，对杨铁心道：“还是这位大叔明事理，天底下再没有比我娘更善良的人了。”他接过仆从递来的那件大衣，“随我回府吧。”杨康走到郭靖身边时，见他也同自己似的鼻青脸肿甚是有趣，便道，“这位兄弟方才受了小王这诸多拳头，小王过意不去，不如也来府中做客几日？”
　　郭靖忙摆手道：“多谢你的好意，不用了。”
　　一旁的黄蓉无奈提醒道：“他哪是好意啊，是在讽刺你武功远不如他。”
　　“是吗？”郭靖茫然地看看杨康。
　　杨康心道：这小子好生呆，难怪刚才被我揍成这样还要继续找我拼命。因而他冲郭靖一笑，也没有答他，自甩袖转身走了。
　　唐无机自然是跟他一块回了王府。
　　刚一回去，唐无机就接到了曲晓月的邀请。来跟他说的还是那名时而寡言时而健谈的侍女，天上飘着雪絮，她便添了件更厚的衣裳。廊间道上也落了不少雪花，唐无机踩在上头，就发出蓬松但清脆的响声，更多的雪花落在他身上和头上，有些甚至直接掉在了脸上，浸得唐无机脸庞冰凉。
　　曲晓月许是也觉得有必要和唐无机详谈，因而她请了唐无机落座，就将身边的侍女都遣散出去了。大概为了避嫌，曲晓月没有关门，但屋内屋外，方圆五尺之内，却是只有他们两个了。
　　唐无机也不跟她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我是剑三NPC，来救你回去。”
　　“救我？我又没有什么危险，为什么要救我？”曲晓月神色有些奇怪，“我本来以为你是跟我一样穿越的玩家……”
　　唐无机把数据化的那一套解释了一遍，“你只剩十七天时间了，若是过了这个时限，你在现实世界的身体就会死亡。”
　　曲晓月神色愕然，半晌才犹疑地问：“我……原来的我还没死？”
　　唐无机点头。
　　“可是我在这边都过了有快六年了。”
　　“时间线不一样。”
　　曲晓月愣了半天，才缓缓苦笑道：“你不觉得你来得太晚了吗？我已经在这个世界呆了快六年，人是有感情的，你现在却告诉我我还没死，要我离开这里？我不觉得我继续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有什么不好。”
　　唐无机就知道她难以劝服，因而道：“如果留在这里，你过完这一世，灵魂也会被同格化，你就不再有转世了。”
　　曲晓月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人生苦短，能有个稍微过得好点的一世也已经是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服气了。我怎么能确定我的下一世不会比我这一世还要活得艰辛？没有转世没什么不好，要我说，还能少在人世间受些折磨。”
　　“……”唐无机略感吃惊，微微抬眼看了看这名玩家，见她神色平淡疏离，心知这原因多半是没办法说服她的了。他想了想又问，“那你原来世界的亲人怎么办？”
　　曲晓月明显地怔住，唐无机就知这多半是她在意的了。或者按人类的说法，这是她的软肋。
　　曲晓月默默地坐了一会，起身去打开屋角那个鎏金银的莲纹博山炉，用小勺子舀了旁边小盒子里的沉香添进去，清幽的香味很快就萦满了一室，趁着外间的鹅毛一般的雪势，就像是大雪将这幽香带进了人世间一样。曲晓月朝唐无机笑了笑：“这个博山炉是老古董了，杨康知我喜欢这些玩意，千方百计弄回来的。其实于我而言，不过是爱屋及乌，用了些心对他好一些，像关爱弟弟一样关爱他，竟然也换回些真心。他虽然不算什么好人，对待真心对他好的亲近之人却没话说。还有姑姑……就是包惜弱，我长这么大，都没遇到过比她还要好的人了。”
　　曲晓月说着，脸上显出丝黯然，她看着门外渐渐被白雪覆盖的道路院墙，无论是朱红色，金黄色，泥粽色还是石白色，都渐渐被雪色替代湮没。“北方每年冬天都下雪，我刚来那年也是个风雪天……”她怔怔出神了片刻，转头对唐无机道，“如果你让我马上跟你回去，我办不到。但是如果你肯帮我点忙，让我不再担心这边的话，我就跟你回去。”
　　唐无机听这玩家说的话，原本以为她是很难说动了，正在苦恼怎么才能让她回心转意，闻言不禁精神一振，问道：“什么忙？”
　　曲晓月微微一笑，显得十分亲和：“待会晚点康儿会宴请王处一，你也要出席，你要保证王处一不会中毒。”
　　唐无机瞧了瞧曲晓月，如果王处一不中毒，将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至少郭靖和黄蓉夜闯王府，偷听到完颜洪烈意图获取武穆遗书的事估计是不太可能发生了。唐无机心里不太乐意为虎作伥，帮外族的忙，但这毕竟是别的世界，这个世界早已没了大唐，他也不能随意跟玩家站到敌对阵营去。因此他想了想就道，“没问题。”                    

　　☆、任务：釜底抽薪（六）

　　曲晓月目送唐无机离开，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没多久，之前遣开的侍女也回来了。她觑了觑曲晓月的脸色，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差。”
　　“没什么。”曲晓月对她笑笑，“把我给姑姑做的那条围脖拿来吧，还有些花样没绣上去。”
　　“嗳。”那侍女应了一声，就去里间取围脖。
　　曲晓月又出了会神。她本来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去，也不知道怎么，刚才就答应了唐无机。
　　她在原本的世界，严格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亲人。曲晓月从小父母双亡，寄居在没有孩子的舅舅家，舅妈是个一分钱也要从别人身上抠走的主，虽然得了曲晓月父母不菲的遗产，却觉得自己是白养了曲晓月的。曲晓月从小没少受她的冷嘲热讽和责骂，也就是她穿越前的那几年，曲晓月出息了，舅妈也知道自己是生不出来了，才突然变得热情起来。
　　舅舅对她也算不上多好，但到底养大了她，没有让曲晓月饿着冻着，有时候心情好了，还会在她舅妈看不到的地方，塞给曲晓月一些零花钱，叫她在学校买零食吃。曲晓月本来以为自己都快忘了这些事，谁知道今天那个唐无机轻飘飘提一句，她又想了起来。
　　她穿越前那阵子，正赶上他舅舅生意亏损，欠下了债务。在这家逢大难之际，她舅妈转移了本来就在自己名下的几乎所有资产，闹着要离婚。那时候曲晓月已经在外买了房子单过，知道她舅舅在舅妈面前段数很不够看，听说他快被扫地出门了，正打算过几日放假了接他到自己家住。
　　谁知道就在这节骨眼上突然穿了。穿就穿了吧，被穿的身体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曲晓月很快就接受了现实，适应了新身份。穿到个小村子，一点武侠世界的端倪也没见着，以为自己是历史穿，可以靠着种田流那一套发家致富奔小康。结果小康还没奔到，就被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给捉了，也没个说法，就像被流放一样带往外地。
　　曲晓月那阵子这个身体还是个小孩，被套着锁链，每天被赶着走，几乎万念俱灰。以为自己两辈子生来就是受苦的，稍有点过上好日子的苗头，就都莫名其妙生生给掐断了。就是最后被领进了赵王府，也没让她好过点，她以为自己被那几个可恶的官兵当外快私底下卖到金国来做了奴仆，这辈子可能都摆脱不了这种天然低人一等的身份了。
　　那天也是像今天这样的下雪天，凌冽的寒风穿过她单薄的身体，鹅毛一样的雪花透过她拢不严实的领口落入进去，冻得她快要麻木。领她进府的人态度并不好，带她到了一个类似下人房的地方，叫她好好洗干净了，换了新衣裳好留在府中做事。
　　曲晓月已经被冻得浑身僵硬，为了洗澡水所能带来的热度，竟也愿意屈服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滚来滚去最后滚成一个圆球的魔方一样，为了活着，为了那点温热，她一个身家清白了那么多年的人，终究将要屈服于奴仆这个身份了。
　　就在那时候，包惜弱来了。她不顾曲晓月身上因为长途跋涉沾染的尘土肮脏，一把抱住曲晓月说：“好孩子，我是你姑姑，你别害怕，以后没人再欺负你了。”
　　曲晓月当时整个人都懵了。自她有记忆起，她就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被一个温香柔软，又和蔼可亲的长辈拥抱。她愣了好一会，就挣扎着要脱离出来——她觉得自己身上实在是太脏了，不好意思。她活了那么些年，突然就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变得别扭又敏感，害怕包惜弱因为自己那时外在的形象，对自己不喜欢了。
　　再之后就像一下次从地狱升到了天堂一样。包惜弱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一时嘴馋想吃地道江南菜才使曲晓月遭罪到了王府里，对她一直好得不得了，且不求任何回报。在不与包惜弱亲密的人看来，她或许是个软弱的人，但是她无疑是个极好极善良的人。包惜弱好到没有哪个在她身边的人会不喜欢她。
　　曲晓月越和她认识得久，就对她感情越深，她终于明白一个类似于母亲的存在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偶尔甚至还会嫉妒杨康是人家正儿八经的儿子。但是现在，曲晓月又开始庆幸，幸好自己并没有真的穿成包惜弱的亲女儿。而她也还有个杨康。
　　不然，曲晓月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抉择。
　　曲晓月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穿越前的那些事。谁知道唐无机一提，她就又想起来了呢？
　　她想起自己那个对自己算不上多好，但总归养大了她，供她念完了该念的书的舅舅。之前以为自己原来的身体已经死了，没得补救，如今知道自己还没死，当然就又生了些别的想法来。
　　如果自己不回去，那他舅舅岂不是就要老无所依了？他快要被扫地出门了。当年因为舅妈做事太绝，舅舅又事事顺着她，他已经把曲晓月爸爸这边的亲戚、甚至他自己那边的亲戚都得罪了个遍，如今他落魄了，曲晓月又真的死了的话，估计将来很难翻身了。他又没别的生存技能，晚景会如何凄凉不用多想也知道。
　　曲晓月对他也谈不上有多么深的感情，至少比起她对包惜弱的感情来，就显得少了许多。但叫曲晓月就这么丢下他不管，她又觉得自己太残忍了些。没有回去的机会也就罢了，有这机会还撇下自己舅舅不管……似乎太难办到了些。曲晓月甚至怀疑，自己对她舅舅还是有那么些感情在。鬼使神差地，答应唐无机会回去的话她就说出来了。连自己都觉得意外。
　　她想了这么多，于现实中也不过是一忽忽的时间，侍女才刚抱来那半成品的围脖，说道：“姑娘这花样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奴婢现在瞧着都觉得新鲜可爱。”
　　曲晓月微微一笑：“灵光一闪，就出来了。”说罢，她低头专心给这围脖做着最重要的加工。她想，这大概是她给包惜弱做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唐无机一个游戏里出来的NPC数据，自不知道玩家那些百转千回的心思和曲折过往，慢说玩家不会对一个才认识的家伙吐露心声，就是她吐露了，现在的唐无机也未必能够全然理解。
　　唐无机能理解游戏里那些跟他同样是NPC的数据，因为他们也是数据，唐无机的理解是基于数据的共通性，他的身体里自有那样的运算法则和判断规则。但玩家这种人类，即使是光论他们在游戏里的表现，也常常千奇百怪得超出唐无机的可理解范围。
　　就像唐无机能理解雨卓承和楚霞影为什么要私奔，能理解小邪她娘为什么要在周围都是毒尸的情况下骗她是捉迷藏，能理解方一琳宁愿每天被方嫂拍死无数遍也要隐瞒真实意图去接近巴布尔，因为这些都是庞杂的运算和判断法则创造的结果。他们NPC再千变万化，也都是有结果的。
　　但人类不是这样，有些人类做事，既没有章程，也不要结果。他就曾围观过一个人类，似乎是跟另一个人类求爱被拒，两人从走哪黏哪的好哥们变成了陌路人。他过了一段时间，申请了新的账号，创建了新的角色，把自己从一个大老爷们打造成一个千娇百媚的人妖，隐瞒身份又去接近了那个人类，然后成了。他们成了走哪黏哪的一对。即使唐无机就只是一组不慎看了热闹的数据，也知道这个人类做的这事，必然是没有结果的。
　　还有个唐无乐跟他提过的玩家，就更古怪些。那个玩家喜欢上一个和尚，阴差阳错的，没成。她就换了服务器换了ID换了职业，从此走上了几乎每个徒弟都是和尚的不归路，甚至有熟悉她的玩家开玩笑说，服里至少百分之一的和尚都当过她徒弟。唐无乐那阵子任务的地方常有这玩家出没，就顺手调用数据计算了一下，说百分之一没到，千分之五绝对有。她还不是那种收完徒弟撒手不管的师父，带刷副本带任务只要她能办到的就什么都带，好像能看到一个个光头她就满足了。这么好的姑娘少不了有人喜欢，有个不是光头的玩家喜欢她，特地还去练了个和尚号。两人其乐融融地处了几个月，表白没成。那玩家说了句特古怪的话，她说：我只是喜欢和尚，不是喜欢某个和尚。然后继续一如既往地收和尚徒弟，直到唐无机接到隐藏任务前，她大概还在执着地把一个个光头收进门来，又看着他们一个个地离去。唐无乐就跟唐无机说，这个玩家是在一棵树上吊死了。她最初遇到的那个和尚，早就没玩游戏了。她就是收再多和尚徒弟，也不可能会遇到他。
　　唐无机没唐无乐那份彷如人类的唏嘘，那玩家在他看来，也是个古怪到行事不要结果的玩家。
　　好在现在这个玩家在唐无机眼中虽然有些奇怪，毕竟还是个要结果的人。只要她要结果，就好办，唐无机最怕的不是遇到要结果的玩家，而是那种不要结果，没有章程，稀奇古怪的玩家。只要玩家不是特别怪，对唐无机来说就算是好事。
　　他检查完自己身上携带的暗器，检查好弩箭的数量，才端起心爱的凤尾天机，亲手给它的机括部位一寸寸地仔细抹上桐油。
　　这是每一次大战前，唐无机必做的准备。                    

　　☆、任务：釜底抽薪（七）

　　王处一如约而至，还带着郭靖。唐无机作为门客，自然也要参加。席间众人得知郭靖是破坏完颜洪烈最新计划的主要责任人，纷纷要捉拿他交给完颜洪烈，王处一自要保他无恙。想了想，就出言要众人展露一番绝学，心里好有个比较。
　　各人都展示了一番各自精妙的技艺，什么雪人上用瓜子堆字了，什么抬手扔出二十根筷子就排出个梅花形了，即便他们的武器不是暗器，但大道无形，内力高深到一定境界，扔暗器的准头也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很快就轮到了唐无机，杨康就调侃道：“唐门暗器闻名遐迩，如今唐兄之前的几位都展现了暗器技艺，可是施展到唐兄老本行上了。”
　　“恩。”
　　唐无机淡定地应了一声。看了看四周，见园中一块黑色假山，只顶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山体还是黑的。他就走到雪地之中，自怀中摸出了暴雨梨花针。手轻轻一扬，只得灵智上人、沙通天、欧阳克和王处一看清了他瞬息之间的手势。看似只有一瞬，他那些针却不是全部一齐射出的，而是一波一波，连绵不绝地全在瞬息射出了。
　　这一手又比欧阳克方才露的那一手筷子插梅花高出不知道多少。
　　再下一瞬，就见那原本还黑乎乎的假山，已经被厚厚的白雪覆盖，成了一座“小型雪山”了。却原来唐无机那些细针，每一针都钉在一片雪花上，全部将它们钉到了假山之上，才把这假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众人原觉得唐无机一个年轻人，再厉害也厉害不到哪去，这一招展现出来，俱在心中暗暗吃惊：从前听说蜀中唐门暗器与用毒顶尖，未尝亲眼见过，还道暗器技艺再钻研也不过如此，在高深内力面前还能翻了天去？如今这年轻后生就这样厉害，方知唐门暗器实在名不虚传。那雪花轻如鹅毛，随风而动，又是一碰就碎的玩意，这唐无机若非有极其精确的控制力和预判力，如何能把这么多雪花都钉到假山上去，既不让它在空中就碎了，又正好覆满了整座假山？
　　又有人暗想：幸好唐门中人一向不在江湖上走动，不然哪还有他们称霸一方的机会？这随便出来一个，就够他们头疼的了。
　　杨康心里也是悚然一惊。他自梅超风处得了一根细针，心里便有猜测那是不是唐门的暗器，今日特地拉了唐无机出门，又故意在人家比武招亲的场子上找事，就是想要引得唐无机出手，好看看他用的暗器长什么模样。结果唐门暗器种类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唐无机根本没留下什么痕迹。但也正因为他出手旁人都看不清，杨康才更确信他就是昨晚那个悄无声息夜闯后院，又能在梅超风手底下安然逃脱的人。
　　今天一看，这人这么厉害，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混进王府中来？连梅超风都捉不住他，倘若现在就赶走他，王府中真的能防得住他夜闯？想着想着，杨康背后已是一片冷汗下来了。
　　王处一看了唐无机这一手，心里也是拔凉拔凉的，心道前头那几个已经难以对付，这赵王府中还藏了这样一个例无虚发的暗器高手，他如何能安然护得郭靖逃脱出去？若是硬来，就是自己全力相互，只怕也免不了郭靖被射成个筛子。
　　因此想了想，他便借自个以内力斟酒之机，挟持了杨康，请众人用杨康这金贵的小王爷之命换郭靖那愣小子一命。众人原本沉默不语，王处一又劝了两句，才有人答道：“这笔生意成交了。” 
　　王处一这么做是为了救郭靖，也知这些人在江湖上都有头脸，不会轻易反悔，因而当场就放了杨康，拉了郭靖转身要一块离开。
　　众人先前都答应了王处一，此时眼看着郭靖要全须全尾地离开，都自持脸面，不好出手拦住。唯灵智上人不是中原人，不在乎这些，趁王处一转身，蓦地一掌向他偷袭而来！
　　唐无机一直戒备着，等的就是灵智上人偷袭王处一的这一刻，梅花针无声地倏然射出，那灵智上人全力偷袭王处一，料不到自己还要被自己人偷袭，一时不备，竟叫唐无机打了个正着。梅花针的用处，就是打在别人内力运行的穴道关键处上，使得别人无法再施展内力，灵智上人中了这一招，他那去势汹汹的毒沙掌劲道顿时就像被抽空了一般，再无后继之力可言。
　　王处一这时也反应过来，已然撤开去，见是唐无机帮了自己一把，心里也是惊讶不已。
　　灵智上人一击不成，恼羞成怒，拔出身上的梅花针掷在地上，冷笑道：“贫僧听闻中原人讲究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吃里扒外的勾当可并非江湖中人所为。”
　　唐无机自有话说，淡淡道：“中原人也讲究说话算数。”
　　灵智上人毕竟还是要点脸的，闻言不禁面色赤红，视唐无机欲死。又去瞧杨康，希望他发个话。
　　杨康也已经在心里把唐无机和他祖上都问候了个十万八千遍，只是他们赵王府也是要脸面的，不好公然反口。又想着先把王处一这两个瘟神送走，好合力对付唐无机一个，只好笑着安抚灵智上人，“上人莫生气，既然已经答应了道长，不如就放他们归去吧。”说着，拍拍手，就有仆从上前来，好言请王处一等人离开。
　　等到王处一一走，杨康又冷笑了一声，“小王以为，上人有句话也说得没错，王府之中绝不能留那朝秦暮楚之人！诸位请看，这是今早本王自一位昨晚被偷袭的护院身上得的一根针，”杨康摸出那根梅花针，众人凝目看去，见是根针尾雕成梅花状的细针，看着就眼熟。杨康又道，“原本小王还不知是谁下的毒手，今日一看，这针竟跟方才打中灵智上人的那根一模一样！唐无机，你到我赵王府中人来到底是何目的？还请诸位一齐捉了他！”
　　说罢，杨康自己就往后退了几步，以防唐无机突然发难。他已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这府中诸人单挑唐无机未必打得过，但若一齐上，胜算还是大大的有。
　　唐无机从打出梅花针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在赵王府中久留，因而杨康这番说辞他毫不意外，这时见灵智上人一马当先向自己袭来，也不犹豫，起手一个抹了毒的化血镖就丢了出去。众人但见一个月勾棱刺、幽幽荧光闪烁着的暗器直飞灵智上人，皆知其上必然抹了唐门独门秘毒，俱都不敢沾染，只灵智上人飞脱不开，当场旋身抓着肩上披的袍子一抖，阻住了那块月形飞镖的来势。冷笑道：“臭小子，凭你暗器如何使得精妙绝伦，也休想过了我这密不透风的衣袍！”
　　唐无机这时已端出凤尾天机，披了银衣的弩机机翼伸展开来，就像一只欲要飞而冲天的剪燕一般，睁着凌厉双目，瞪着园中众人。它口中已然含了银光闪烁的弩箭，只待唐无机手劲一松，便要破空而去！
　　众人素闻唐门机括精巧，那枚弩箭看着严密合缝，谁知道里头暗藏了什么样的细小暗器机关？这就不一定是件衣袍能对付得了的了！
　　候通海等人本来自持身份年龄，即使杨康说得那么明白，也不愿一哄而上，拉下脸面去围殴一个小辈，现在一看，不出手是不行了，伤着了别人还没什么，要是伤着了小王爷，那不是在王爷面前丢脸丢得更大发吗？
　　因而不再坚持，个个欺身上前，对唐无机形成了合围之势。
　　唐无机面不改色，在弩机上重新搭上三根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三弩齐发，他前头的乃是灵智上人、候通海、沙通天三人，见状各使了绝招应对，灵智上人仍将他的那件袍子甩得密不透风，候通海一抖他的三叉戟，硬生生在弩箭到来之时拨开了它刚猛的来势，沙通天以动制动，平地连转两圈，不但带歪了弩箭的来势，还护住了后头的杨康不被误伤。
　　他们能躲得过一时，未必能躲得过二时，唐无机本也不指望只这一招裂石弩就能拿他们怎么样。趁这时机他们正在对付弩箭，又连发暴雨梨花针。他早看这群为了点金银就助纣为虐的汉奸不顺眼了，正好趁此机会收拾他们。
　　暴雨梨花针之所以常让人闻之色变，不仅仅是因为针上带毒，还因为它们细小如牛毛，可以顺着经脉血液游走体内，阻人武功修为，断人武功精进之路。但凡被射中了，这些人不死也得功力大减，以后再难在江湖上有什么作为。
　　正这时，欧阳克已悄悄绕到他身后，手中扇的暗器激射而出，直向唐无机背面打去，笑道：“本公子来会会唐门暗器！”
　　唐门暗器虽然精湛，这个躲闪的身法功底并不算特别精湛，唐无机不得不暂停了暴雨梨花针的攻势，转而给自己套上扶摇平地起跳，以躲避欧阳克的暗器。又在空中施展惊鸿游龙，身形与方位连换，好叫欧阳克无法精准地攻击到自己。
　　欧阳克也是轻功极好之辈，见状也拔地而起，一柄折扇劈、点、拨变换着欺身攻来。唐门实不善近身战，莫说弩箭施展不开，这个距离就是丢暗器都丢不欢快，唐无机只得拔出腰间匕首对敌，瞬息之间挡他七下，却有那么一下没挡着，让欧阳克扇中抹了毒的机关划到。
　　唐无机心道不好，身上中了一下，他们那么多人打自己一个，总归是自己吃亏！因而不再恋战，一个凌霄揽胜往侧边翻去，正正好落在了墙顶上，沿着墙顶往王府外逃去。他狂奔一气，待逃到王府最外围的那道墙，刚一跳上去，却发现自己逃不了了。因为府外齐刷刷两排弓箭手，正对着自己的这面墙。
　　原来这是刚才杨康为防他逃脱，专门布置在府外的。其他人因中了暴雨梨花针跑得慢些，只欧阳克同杨康一齐当先追出来，杨康见唐无机被那么多箭头指着，不敢再动弹，就冷笑道：“你假意到我王府中来，可是为了窃取我王府中的机密？我已设下天罗地网，你是跑不掉了。若是怕了，就乖乖放下武器，小王或者还可饶你一命。”
　　唐无机临墙而立，面对这众多弓箭也毫无惧色，身形挺拔，风雪之中巍然不动。闻言，他眼风淡淡扫过杨康等一众人，见沙通天等人对自己怒目而视，想到他们大唐如今也是遭遇被外族蹂躏之惨境，也有些人同眼前这么些个汉人一样，忘了自己祖先的姓氏。又想起自己杀了整一年半的那些汉奸，多半也是他们这副模样，心中冷笑，便扬声回道：“常言国逢大难、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汉人遭难，家国不安，正该是江湖中人齐心共济，同抗外族之时，却有人不要当人，甘为外族驱使，充当人家阵前走狗，令人不耻。我唐门中人虽不问江湖世事，然而也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之意。倘若被外族统治，便是蜀中素有天府之国之称，也必将横尸遍野、血流成河，难以安虞。此前没见着助纣为虐之人还好说，如今既然见到了，惟恨不能除恶务尽，何惧之有？”
　　说罢，沙通天等人便是脸皮再厚，也觉得被唐无机戳到了痛处，登时脸色涨红，对唐无机怒目而试。杨康见状眉头一皱，本来愿为金国驱使的武林人就没几个了，要是再被他说动一两个才是大不妙，当即抬手一挥，“放箭！”                    

　　☆、任务：釜底抽薪（八）

　　整齐划一的放箭声顿时划响天空，齐刷刷向唐无机射来。这时候开大机翼是没用的，估计刚打开，就已经被射成了窟窿，那还飞什么飞？隐身也没什么用，隐身只能让别人看不见自己，又不是真的消失到另一个次元去了，飞过来的箭照样能射中他。
　　且唐无机中了欧阳克的西域秘毒，正感到自己体内血量在迅速流失，恐怕离“重伤”已经不远，索性就懒得动弹了。干脆等着他们把自己射死，反正他不用担心真的死掉，十分钟后数据自动刷新，又是一条好汉！
　　却就在这时，有一道灰影自王府外人群中凌空掠起，以风卷残云的架势将那些弓箭手手中的弓箭一扫而空。弓箭手们一时怔怔，还不晓得自己手里握着的武器怎么忽然就不见了。
　　这些人看不清，唐无机却看到了。原来是王处一和郭靖并未走远，眼见忽然有大批弓箭手向赵王府跑来，围在府外，就留下来看看是怎么回事。直到王处一听了唐无机那番话，不觉心中激荡，又感念他方才出手救了自己，不忍见他年纪轻轻真的就义在金人的弓箭手之下，已经决定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救下唐无机了。
　　郭靖此时武功不高，虽然才出蒙古，于这家国民族之争还不是感触特别深，也是听得热血沸腾，上前将王处一漏了的弓箭手打翻在地，见唐无机站着不动，又喊道：“唐兄弟，快跑啊！”
　　唐无机一怔，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就一个蹑云冲向府外，一边拔足狂奔一边扭头对郭王二人喊道：“两位莫要停留，同跑！”
　　王处一见他脱困，哈哈一笑，揽了郭靖凌空飞起：“唐小兄弟说得是，同跑！”
　　唐无机不愿王处一和郭靖被自己牵连节外生枝，也担心要是被欧阳克等人追上，王处一又中了毒的话，玩家交待给自己的任务就失败了，自然就开起大机翼领先飞开。王处一见他那机括飞得恁高，知道唐无机绝无可能再被捉住，也使出全力狂奔起来。
　　追他们的人中只有欧阳克轻功尚好，能够追上，但他毕竟不像唐无机是用机翼飞的，不耗费内力，也不像王处一那样内息精纯绵长，追了大半个时辰，内力就跟不上了。他就追不动了，给跟丢了。
　　唐无机和王处一一道飞往城外，甩掉人后又飞了一阵，唐无机知道自己是挺不住了，为免半空中摔下去断了腿太难看，就找了个僻静之处降落。王处一不久之后，也到了。唐无机估摸这个武侠世界的人是没见过他们数据是如何重生的，正要交待一句，刚说了个“我……”字，就浑身一顿，然后直挺挺往后倒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王处一和郭靖俱是一愣，两人跑来查看，却发现唐无机已经息气了，但见他面色青紫，浑身僵硬，显然是中毒而死。王处一叹了口气，心道居然没发现他已身中剧毒，愧疚自责不已。
　　郭靖知道刚才在府中要不是唐无机出手，他只怕已经死了，此时也是虎目蕴泪，伤心得不得了，抱着唐无机哭道：“唐兄弟，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谁是你兄弟……
　　再说是兄弟就不要把鼻涕蹭到我衣服上好么……老子前阵子才买的新套装还没穿热乎，今天大战特地穿上的……真没死。
　　唐无机虽然重伤了不能动，看这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但核心数据库没有被破坏，精神头还是很好。因此郭靖往他衣服上蹭一把眼泪鼻涕，他就不忍直视一回，偏偏这十分钟仿佛又过得特别慢，就跟沙漏坏了似的，只能一边想象着待会蹦起来就直接给郭靖一发追命送他去见神仙，一边无奈地任郭靖继续往自己新衣服上蹭鼻涕。
　　好不容易等郭靖哭够了，王处一叹一口气说：“唐小兄弟忠肝义胆，不该曝尸荒野，咱们一块把他埋了吧。”
　　郭靖应了一声，就和王处一一块到边上去挖坑。唐无机才刚暗松一口气，又觉得自己躺得实在太久了些，心中奇怪，查看了一下数据修复进度条，发现才跑了一点点，不觉心里一咯噔。难道不是十分钟？
　　那边厢郭靖本生得力气大，又心里憋着一股劲，那个坑挖得飞快，唐无机转眼见到了，心里更加焦急……能求别埋吗……他真不想一头灰头土脸地半夜从坟墓里爬出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唐无机的修复进度条才爬到五分之一的地方，那边郭靖和王处一已经挖好了一个又大又好的坑。郭靖把唐无机放到坑里，最后道：“唐兄弟，你安心地去吧，我娘说，人死有轮回，你这样的好人，十八年后肯定又是一条好汉。”说罢，朝唐无机的尸体磕头拜了几拜，才起身和王处一一块往唐无机身上填土。
　　……今晚老子就又是一条好汉了，真的不需要十八年。
　　唐无机无声地、默默地在心里想到，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让他们两个把自己结结实实地给填了。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身遭全是泥土混着杂草，偶尔还有小昆虫无情地爬过。唐无机正自忧郁，百无聊赖地盯着进度条观看，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在这幽闭环境中，进度条走得好像比刚才快了一些……只这一小会，已经跑到了四分之一。
　　唐无机初时以为自己错觉，再观察一阵，发觉确实快了许多，没多久，又跑到了三分之一……二分之一……三分之二……四分之三……进度条跑完！
　　身体肌理修复完毕，毒素清除完毕，原地半血复活！
　　唐无机深吸一口气，鼻间顿时进了些泥土，又生生憋住了。幸好这只是个不正规的野坑，泥土踩得不那么实，唐无机使劲挪动，还是给他摸到了身边陪葬的凤尾天机。有了武器就好办，唐无机开了机括将它展开，插-入弩箭，就朝上使了一发裂石弩。
　　这一招石头也能射碎，松散的黄土自不在话下。
　　郭靖和王处一这时还未走远，只听唐无机墓葬的方向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他们往那边跑过去一看，两个都是呆呆的一怔。
　　刚才明明身体都已经冷了的唐无机活生生地站在一个杂乱的坑中，坑上新刻的木牌歪歪掉落在一旁。郭靖愣过后随即一喜，笑得像朵太阳花一样奔来：“太好了！唐兄弟你还活着！！”
　　唐无机抬眼看他这副全然不自知的模样，捏了捏咯咯作响的拳头，略显凌乱的发丝迎风飘扬，咬牙道：“我只是……厥过去了。”                    

　　☆、10任务：釜底抽薪（九）

　　“没事就好！”郭靖用力说。“对了，唐兄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在城中还有些事。”唐无机想了想，答道。
　　郭靖顿时喜笑颜开：“那太好了，王道长要在城中等丘道长，我也还要等黄贤弟，这下倒是一路。”唐无机点头。
　　两人又去看王处一，王处一见唐无机面色除了苍白些，基本正常，心中暗想：刚才分明摸到他已全没了气息，为何现在……莫非这是类似龟息大法的唐门密技？只是为何他身上中的毒似乎也没了？就有点疑惑：“唐小兄弟这身上的毒……”
　　“已经吃了我门中独有的解毒丸解毒。它有个副作用是吃了后，会像死了一样躺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王处一又想，唐门果然如传闻一般，诡谲莫测，连解毒丸都这么离奇。
　　当下再无疑虑，三人偷偷摸摸回到城中，在原先的客栈中住下。因为行李没能从王府中拿出来，唐无机又不想引人注目，洗干净自己就换了身普通的粗布衣裳。至于被糟蹋了的新套装，当然是扔了。
　　晚上趁着众人都睡了，唐无机又摸去了赵王府找玩家，没在她自己的院落见着人，就翻去了包惜弱的院落，果然就见着了她。杨铁心居然也在，而且看样子，他们正在争执。
　　只听杨铁心道：“康儿是我儿子，是汉人，他必须跟我回临安去。怎么能留在这金国的王府里当什么小王爷？”
　　曲晓月就劝道：“康儿从小锦衣玉食，哪能吃得下苦？而且我看他留在这当小王爷也挺好的，完颜洪烈将来说不定有机会当皇帝，他要是当了皇帝，不就只能传康儿了么？那这以后还是汉人的天下。”
　　“不管回不回去，总要让康儿认了爹才是。”包惜弱到底是想让他认亲爹的，叹着气又说了一句，却没提让他也跟着走。
　　曲晓月就说：“这是自然，只是莫要劝他跟你们回乡下去了，人各有志，他也不是种田的料，就让他做他的小王爷罢？”
　　杨铁心铿锵有力地说：“曲姑娘，我感激你让我和惜弱重逢，但是我的儿子，他不能认贼作父！”
　　曲晓月听了也不激动，看着他眼睛说：“可将来也只有康儿过得好了，你们俩才过得好。我知道您是英雄，不在乎吃苦受累，可我在乎姑姑会不会吃苦受累。康儿我也算看着他长大，他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会不如您清楚么？您要是非逼着他跟您回去乡下过苦日子，那日子他肯定过不来，他就吃不了那苦。人要是吃不了苦，又得活着，难免干出些这样那样一步错步步错的事情来，我不是说您这要求不对头，我是觉得您这样就跟非要在泥土里种水仙似的，那铁定不能把水仙种水灵了，只会让它死掉。”
　　杨铁心登时被说得面目涨红。
　　曲晓月约莫能感觉到他那种落魄江湖的尴尬劲，但这有什么办法，生恩有时候就是不如养恩，原作的剧情很好地证明了，杨康或许能吃得一时苦，但他确实是野心太大，宁肯跟着完颜洪烈作孽，也不乐意一辈子窝在牛家村那小山村里当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农夫。
　　曲晓月想过了，包惜弱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在王府里过得多开心，成天想着杨铁心，他俩就该凑一块开开心心地过隐居日子。但杨康是不成的，他不能走那条老路。现在曲晓月自己要穿回去了，接班这身体的还是原来的傻姑，人傻姑生活自理都成问题，还得靠黄药师养着，完全不能指望她。杨康要是还年纪轻轻就作孽把自己作死了，那么以后谁给包惜弱养老？
　　所以她无论如何，得确保杨康没有什么途径把自己作死了，才能安心离开。
　　曲晓月又再接再厉道：“姑姑，您也是看着康儿长大的，王爷待康儿是真心实意的好，若您和康儿一气儿都走了，让王爷如何自处？康儿待外人如何且不说，他待亲近之人也是真心实意的，若是就这么走了，必会觉得自个对不住王爷。日后王爷找来，指不定还会生什么风波。但侄女儿现在有办法让您假死逃脱，王爷只会以为你是患了急症走了，不会怀疑到旁的事情身上。他还有个康儿，这样对谁都好。”
　　杨铁心沉默了好久，终于是屈服了，铁枪重重地在地上一剁，坐回椅上道：“那你把他叫来吧。我要亲口问一问他。”
　　曲晓月知道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应了一声，就说：“我去悄悄地把康儿找来。”
　　唐无机见玩家推门出去，身形一晃，也跟了出去。他倒没有直接与曲晓月相见，如今看来，这玩家只怕还有些事做，明显不会立刻跟他回现实世界，先观察两眼，看她到底想做什么再说。
　　曲晓月穿廊过楼，走得坦坦荡荡，别人一点也看不出她是在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连唐无机都不得不暗暗佩服。及至走到花园附近，曲晓月忽然就碰上了迎面而来的欧阳克。唐无机见状忙隐了身，又抬高弩机，瞄准了欧阳克，以备不时之需。
　　欧阳克摇着折扇过来，曲晓月略略同他一点头，就避到道边上去，表示让欧阳克先过去。欧阳克到了，却不过去，就在曲晓月身边站定了，摇着扇问道：“夜露深寒，曲姑娘这是要往哪去？”
　　曲晓月冲他礼貌地笑笑：“帮我姑姑跑个腿，去找小王爷有些事。麻烦借过。”说着就要偏头走过，欧阳克折扇一横，拦在了曲晓月面前。
　　“埃~曲姑娘下午那么热情，怎么这会见到本公子，忽然又不理了。”欧阳克语气略显轻佻。唐无机微微皱眉，在“玩家是不是被调戏了”这个命题的是和否两个判断枝上来回摆动。
　　曲晓月略退半步，勉强笑道：“欧阳公子说的哪里话，只是太晚了，我又急着找康儿，才要马上离开。如有怠慢，还请欧阳公子见谅。”
　　“哦？不知是何事？我的婢女轻功不差，让她代步比曲姑娘自己去，要快多了。今晚月盈星盘，良辰美景，曲姑娘何必辜负这良辰美景，去跑什么腿？”
　　“呵呵。”曲晓月干笑道，“欧阳公子真爱说笑。”就要侧身从青石小径外围的一段空地绕过去。
　　这绝对是被调戏了。唐无机皱眉，看样子玩家绝对是不喜欢的。想了想认为这也算自己的支线任务，就悄悄地把弩箭放入弩机之中，绷弦拉开，要是欧阳克有什么过分越矩的举动，就给他一发追命箭。
　　当然这一箭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是不能射出去的，看起来玩家打算悄悄的带杨康去见他亲爹，要是他引起了骚动，那这事也得泡汤了。唐无机预备着，一时没有妄动的打算。
　　接着又见欧阳克一个旋身再度拦住了曲晓月，还待再说什么，就听远远地一声道：“欧阳公子好雅兴，只是小王找月姐还有些事，欧阳公子若无重要之事，不如明日再谈吧？”
　　“呵呵，小王爷说的哪里话，本公子不过是见今晚月色怡人，出来赏月罢了。告辞。”说罢，就招呼了他的侍女，离开了。
　　杨康过来，同曲晓月站了片刻，等欧阳克走远了，才说道：“早跟你说了这就是个色狼，让你远着点，你下午怎么还去招惹他，看，惹麻烦了吧？你要问那个唐无机的伤势，怎么不跟我讲一声？”
　　“……”曲晓月撇了撇嘴，“问你，你能知道那是什么毒，有多厉害？……我只是有点不能相信，才见了还好端端的，就那么没了。”
　　杨康皱眉，“我还没问你今天留那个唐无机那么久干什么，他是内奸，死了有什么可惜的？”
　　“好了，不说这个，姑姑找你有事，回去吧。”
　　杨康应了一声，又瞟了瞟她头顶，“我送的步摇怎么不戴？不喜欢？”
　　唐无机注意到玩家脚步明显一顿，但这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杨康还看着她头顶，显然是没有注意到。停顿过后，曲晓月才自然地摸了摸头顶，疑惑道：“戴了呀。”唐无机自找到曲晓月起，就没见她戴着那支步摇，她头上当然什么也摸不到。她又皱眉，作势在四下里找，“应该掉在这附近了，我可喜欢，自得了就没取了。”
　　杨康同她一块找了片刻，自然什么也找不到，就吩咐自己带的仆从都打着灯笼在这一路上找步摇，自己和曲晓月先去找包惜弱了。
　　唐无机看着留下忙碌的那一群亲随，感到自己明白了曲晓月的用意，但隐隐又觉得，似乎没那么简单。
　　因路上人多了不少，还全部都打着大灯笼。他只好耽搁了一阵子，靠着刚隐身时能移动的那几秒，缓慢挪动着。                    

　　☆、任务：釜底抽薪（十）

　　等他到时，就见杨康红着眼睛，坐在杨铁心身旁，杨铁心看起来还算满意，看来是谈完了。
　　只听曲晓月道：“就这样说好了。姑姑吃了药，前三日病体迅速加重，第四日假死。之后假意停尸七日，我们就给她送出去。”他们几个又坐着敲定了细节，没有异议，才算是完了。
　　唐无机估摸自己在杨康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不出现能少一堆麻烦。因此直跟到曲晓月回了自己的院子。她的侍女大约是得了她的吩咐已经睡了，曲晓月见四下里无人，又悄悄取了叠纸钱出来，在院角偷偷摸摸烧纸钱。一边烧还一边念：“对不起，对不起……你看起来这么厉害，我还以为你真的很厉害……也不知道这里的纸钱你收不收得到，就当是我一点心意吧……”
　　“……”
　　唐无机静悄悄出现在曲晓月面前，她好像还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连烧纸钱的铜盆都惊慌地碰歪了。要不是唐无机眼明手快捂住了她的嘴巴，他估计今晚自己的行踪要全暴露在正主曲晓月身上。
　　“我没死。”
　　听到唐无机说人话，曲晓月终于镇定了点，她退开两步，疑惑地打量唐无机：“欧阳克今天还说，你中了他的毒，活不过一个时辰，肯定没救了。我以为你真死了。”
　　“是死了一回。”
　　“……？”曲晓月疑惑了一下，见唐无机没有解释的意思，又道，“不管怎么说，你没死真是太好了。我这有件事，正愁不知道自己怎么办。”
　　“什么事？”
　　曲晓月收拾了纸钱铜盆，转回房间里去，唐无机跟着进去。就见曲晓月在床底下摸了几下，摸出一支空花飞蝶银步摇来。
　　“等姑姑安全离开后，麻烦你帮我把这支步摇悄悄丢到欧阳克的院子边上，他贼心不死，捡到这支步摇，必然会来找我。此事需要机密行事，我自己不好过去，也不好叫侍女去，只有麻烦你了。”
　　“……”唐无机愣怔着接过了，“你要陷害他？”
　　曲晓月哼笑一声，“你可能不知道，因为灵智上人他们中了你的暴雨梨花针，如今参仙老怪迅速衰老，已经请辞离开了。其他几个我听说也因为武功大减，有请辞的意向。要我说，他们走了简直是好事。朝廷中人和江湖中人走那么近干什么，简直是本末倒置。只有这欧阳克还稳留在府中，我本来正愁不知道怎么对付他，结果下午……他既然敢言语无状地调戏我，少不得我就要反过来利用他的好色一回了。况且我走了以后这具身体就变回了傻姑，总不能什么缘由也没有，人就傻了吧？怎么也得有个合理解释才行，这个黑锅就让欧阳克一块背着吧。”
　　“……”唐无机突然觉得，这玩家就算一点武功也没有，似乎也不是非要自己来救的类型。
　　见唐无机不说话，曲晓月又解释道，“我马上就离开了，杨康还这样实在让人不放心，我总要安排着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他既然有野心，就不该老把目光和注意力放在这些江湖中人和江湖事上。得让他知道这些旁门左道的江湖中人，就算武功高一些，也个顶个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不堪大用。免得他和完颜洪烈以后还老想着依靠这些人成事。”
　　……这不是武侠世界么，主角配角们的目光不放在江湖上，能放在哪。唐无机心道。想了想，他们剑三的武侠世界，也常常和朝廷脱不开干系，有时候界限不是那么分明。看曲晓月的意思，她嫌弃的应该是灵智上人这些人本身。
　　唐无机问道：“等此事过去，你就能走了？”
　　曲晓月点头：“恩，做成了这些，我就可以安心跟你走了。”
　　“好。”唐无机说道，“最好快点，时间拖得越久，你被数据化渗透的程度越深，最后分离的时候容易出问题。”
　　曲晓月诧异道：“会出什么问题？”
　　“可能会难以彻底分离你的灵魂和数据信息，后遗症暂时不清楚。”
　　曲晓月若有所思，忽然问：“你说分离……我回去后，还能记得这些事不？”
　　唐无机摇头：“不会。但是有时候，可能会有残余片段出现在你梦里。”
　　曲晓月哦了一声，神色黯然，相对无言了片刻，她忽然问：“我记得傻姑是有武功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根本不能练武，这个也是穿越后遗症？”
　　唐无机一愣，“你不是故意不激活系统的？”
　　曲晓月似乎是一头雾水：“什么系统？”
　　唐无机意识到不对劲，想了想，伸手搭在曲晓月肩膀上，探测她身上的系统状态。数据是有共通性的，系统这玩意说好听了是给玩家额外开的金手指，本质上就是一个把人类灵魂快速数据化的通道。这种通道显然是由数据组成，他自己是一组数据，当然能探测系统的状态。
　　结果让唐无机有点吃惊。曲晓月身上带的，是一个明显故障无法运作的系统。他确信自己没在《任务说明手册》上见过有介绍这种系统也会故障的。这是首例？还是有更多带了故障系统的玩家根本没被检测出来，所以都默默地数据化了？
　　唐无机皱起了眉。
　　他想了想回道：“应该是系统BUG，导致你的身体经络运行阻滞，无法练功了。”
　　曲晓月听了，也没有太在意，撇撇嘴道：“无所谓，反正要回去了。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莫名其妙让人穿了，还让人带个坏了的绑定物，真没意思。”
　　“……”唐无机还真不知道系统这数据化通道到底是什么人弄出来的。他有点怀疑是不是恶人谷中人捅的漏子，想了想，又觉得不像。唐无机把那支步摇收进怀中，问道：“到时放哪里？”
　　曲晓月摸着下巴想了想，“你看着放，找个既能让他看到，又不会让他起疑这是陷阱的地方就好。”
　　“……”唐无机点了点头，又想到一件事：“杨铁心这些天藏在哪里？丘处机马上就道，若非杨铁心亲劝，他不会轻易放过杨康。”
　　曲晓月哎呀一声，“差点就忘了丘处机了！”她就把杨铁心将会藏在哪告诉了唐无机，两人才作别。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除了在丘处机到达大都，杀气腾腾要去找杨康算账的那天给他另指了条去找杨铁心的道，就不需要唐无机做什么了。他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和郭靖切磋。郭靖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是难得极有韧性和毅力的人，被唐无机揍得满地找牙都能蹦起来继续，颇得唐无机喜爱。
　　同样都是被人类创造出来的世界和角色，相对来说，唐无机有时候会觉得这个武侠世界里的人们似乎比他们游戏世界的NPC更像人类一些，具体哪里更像，他却说不大出来。
　　大概是他们不会每天都重复做一模一样的事吧。
　　唐无机想到。
　　同郭靖处了些日子，每天听他热情洋溢憨厚可爱地唐兄弟长唐兄弟短，唐无机想到自己也快走了，郭靖又明显对他的大机翼很感兴趣，他就动手给他也做了一个。
　　找好了木材，做好了零件，唐无机就开始坐院子里组装机翼，郭靖抄着手蹲在一旁观摩，这个零件摸摸，那个零件看看，时不时还问些蠢问题。唐无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将要做完的时候就同郭靖说：“我要回唐门了，这个你拿着玩。”
　　郭靖很意外：“唐兄弟你要回去了？”
　　“恩，以后估计见不着了。”
　　“为什么？”
　　“回去了，就不出来了。”
　　“那我、我能去唐门找唐兄弟吗？”
　　唐无机抬眼看了看他，见郭靖一脸恳切，只好道：“唐家堡不轻易接待其他武林中人，你去了也找不到我。”
　　“哦……”唐无机是郭靖到中原后，除黄蓉外交的第二个同龄朋友，黄蓉现在已经晋升女朋友，相当于唐无机就成了他在中原交的第一个朋友，闻言就很是失落。
　　唐无机见他这样，想了想，就安慰道：“有机会出来，我会来找你。”
　　“真的？”郭靖又高兴起来，“一言为定！”
　　“恩。”唐无机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明白这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承诺了。虽然他还不太清楚自己从剑三世界进入其他世界的通道是怎么连通的，想也明白绝不会像地图神行一样可以供他随意出入。
　　到了下午，唐无机把大机翼做好了，就送给了郭靖当纪念品。黄蓉这时也在，唐无机就一块教给他们俩机翼的操控技巧。黄蓉聪明伶俐，一教就会，郭靖笨些，也基本掌握了用法。黄蓉提议一块飞去郊外，自无不可。郭靖和黄蓉乘着一个机翼，唐无机自用一个，一块在城外起飞。流云清风拂脸过，暮山红霞使眼迷，唐无机同他们俩一块飞了一阵，在中途落后了一些，降落到了地上。
　　唐无机收了机翼，扬起头，看郭靖和黄蓉飞出老远，渐渐在远方的红霞中变成微小的一团。                    


　　☆、任务：釜底抽薪（完）

　　预定的曲晓月送走包惜弱当天，唐无机为免出现意外，就和郭靖等人道了别，去郊外观摩情况了。包惜弱已经醒了过来，曲晓月亲手给包惜弱围上一个花样新颖的围脖，又递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姑姑，今日一别，只怕相见无期……”说着，已经有些哽咽。
　　包惜弱也伤心，已经抹了不少泪，但她不知曲晓月真的将一去不返，听了这话反倒劝慰起来：“你这孩子，我们隐居的地方都是你找的，若想姑姑了，来找我们就是，怎么说这样话？”
　　曲晓月大约也觉得自己失态了，笑笑：“姑姑说的是……”
　　杨康也在，接道：“等风头过去了，我们就去看娘。”
　　曲晓月没有反驳，众人互相叮嘱了一阵，才不舍地道别。包惜弱带着穆念慈坐上了牛车，杨铁心驾车，杨康和曲晓月站着看他们越走越远。唐无机在附近瞧着，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像当初无乐出唐门去追回小婉，他看着他离开的情形，那时候无乐信誓旦旦地说，无机你看我怎么去弄死那个叶凡。唐无乐头也不回地离开，唐无机就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后来他给抬回来，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包惜弱这一走，也不会再有机会见到没变的曲晓月。
　　唐无机回神，就听曲晓月同杨康道：“我也是为了姑姑好，你不会怪我吧？”
　　杨康说：“事已至此，娘一颗心都挂在……挂在他身上，不遂了她，只怕就要闹出来，我还能怪你什么？”
　　曲晓月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给杨康：“看完就烧了吧。你找个机会按这上头写的去找武功，这九阳神功比之九阴真经也毫不逊色，将来只要你别做太多坏事，引了众怒，自保应是没什么问题了。”
　　杨康神色一变，看了看纸条，应了一声，当场就取出火石给它烧了。又问：“你怎么知道这武功？”
　　“机缘巧合。”曲晓月轻描淡写，见杨康仍盯着自己，又道，“你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好吧。”杨康转移话题道，“那支步摇还没找到吗？”
　　“没呢。”
　　“那就不要了，回头再让人给你打支新的。”
　　曲晓月转头看了看杨康，笑道：“不用了，戴什么不是一样的。”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那哪能一样？”杨康随口道。“再说，如今娘走了，更该……”
　　唐无机算是听明白了杨康的意思，曲晓月最大的靠山就是包惜弱，如今包惜弱走了，她在王府里估计就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起来，杨康这是在挺她一把。果然曲晓月也听明白了，笑了笑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唐无机心想该轮到他办事了，就率先回了王府，悄悄地隐身潜进了欧阳克的院子。这院子中还蓄养了不少蛇，见唐无机一个陌生人翻进来，俱都半立起来，探着脑袋，嘶嘶地吐着红信子。
　　不过唐无机是不怎么怵的，唐门离五毒也不远，那边成天价蛇虫鼠蚁的满地跑，他还曾受托去看望过唐书雁，知道蛇怕什么，因此今天出门前就在身上揣了包雄黄。那些蛇闻到味儿，果然只敢继续吐信子，不敢真的上前来搏斗一番。至于院中留守的几名欧阳克的侍女，即使觉得蛇们的反应奇怪，也不会想到有人能在青天白日之中隐身。唐无机驱离了这些蛇，就走到院门口，把那支步摇丢到了院外门边的草丛里，掩盖成有人路过这不慎遗落的样子。
　　然后他就去了玩家的院落等着曲晓月。晚些时候曲晓月就回来了，听到唐无机已经办完此事，眉开眼笑道：“真是多谢你了。对了，你会隐身是吗？”
　　唐无机点头。
　　曲晓月就拍手笑道：“妙极！那你就在我房中呆会吧，等欧阳克来找过我，我就可以跟你回去了。”
　　不多时，欧阳克果然来了。他大约是受过杨康的警告，这里又是玩家的地盘，他对着曲晓月并没有很放肆。曲晓月对他爱理不理，神色冷淡，他也只有放下步摇走了。
　　等到他走了，曲晓月才冲房梁上隐身的唐无机招招手。唐无机一蹦就蹦了下来，临到地面的时候接个二段跳，潇洒又帅气地就落了地。
　　曲晓月低着头，摩挲了一会那支步摇，像是在告别。接着她把步摇递给唐无机：“帮我掰断它，要做成内功深厚一下子就掰断的效果。”
　　唐无机算不上有内力，但力道好，比起内力也不遑多让，因此接过步摇咔一声就给掰断了，银蝶的翅膀断成两半，上缀的流苏珠坠也断了。曲晓月面上没什么特别的神色，她沉默着接过这已断裂的步摇，看了看，就用力把它往地上一掷。流苏珠子们顿时散得四下里都是，蹦了好一阵那噼噼啪啪此起彼伏的细微声音才灭了。
　　“好了，来送我回去吧。”曲晓月抬头笑道。
　　唐无机看了看地面静伏的断簪，就上前去点了玩家几大穴，镇住了身体，开始分离灵魂。
　　这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通道就打开了，曲晓月的灵魂看了看那个漫射着如白昼一样亮光的通道，朝他挥了挥手，最后看了一眼外头白雪皑皑的院落，就转身走了进去，消失了。
　　唐无机眼看着她消失，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眼见“曲晓月”还直挺挺站着，人已经昏过去了，就给她解了穴，扶她趴到了桌上。她脚边就是一块断掉的蝴蝶翅膀残片。
　　堪称完美的现场。
　　无论是杨康还是欧阳克，估计都想不到一个人好端端会把自己毒傻。其实唐无机尽管知道玩家这么做的理由，有些地方并不是很明白。比如他觉得，弄断步摇就不是个必要的步骤。只要把步摇留在曲晓月身边，杨康发现了她的异常和步摇后，再联系最后出入的人是欧阳克一事，欧阳克肯定也脱不了嫌疑。
　　但她又把断步摇弄成一个十分重要的步骤来做，就像这是不可或缺的行动一样。但唐无机觉得她既然能想出这种一箭双雕的方法，既达到赶走欧阳克的目的，又给出自己突然变傻的理由，不可能意识不到断步摇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再说……他听说人类都爱留纪念品，那步摇也该算个纪念品了吧，干嘛非弄得支离破碎。
　　真是奇怪。
　　看来即使是要结果的玩家，似乎也不那么容易理解。唐无机想道。
　　唐无机打开回剑三的通道机关，也离开了。再睁开眼，他又回到了离开时的那个院落，扫地老僧撑着扫把，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初相见（一）

　　“刚才我们已经接收到反馈信息，玩家已成功醒来，你做得很好。”扫地老僧说道。
　　“幸不辱命。”唐无机抱拳。他成功交了任务，立即获得阅历五万，手中还多了个不知名的碎片。
　　“这是什么？”唐无机摸摸这块隐隐约约泛着暗红色泽的碎片，问道。这是块三角形的碎片，它的质地摸起来像一块玉，温润剔透，如脂芬滑，却又与寻常玉是截然相反的颜色。
　　扫地老僧呵呵笑道：“等你集齐了，自然就知道了。”
　　“……”唐无机就没有再问，把碎片收了起来。
　　扫地老僧又问：“你在射雕英雄传世界期间，可有遇到过什么意外情况？”
　　“有，玩家携带的系统故障。”
　　“故障？”扫地老僧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唐无机想了想问道，“是什么导致了玩家穿越？怎么会有故障？”
　　扫地老僧柱着扫把来回走了几步，眉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唐无机便知这果然是不同寻常的意外。过了一会儿听扫地老僧说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实际上，没有谁让玩家穿越了。”
　　“？”
　　见唐无机疑惑，扫地老僧叹了口气道：“你已经知道，我们这个组织是专为阻止玩家在玩游戏的时候穿走而成立的。根据我们的研究，我们普遍认为，玩家之所以会穿越，是因为一些人类希望有这种穿越方式存在。人类和我们不同，他们善于创造，善于将很多不可能之事变成可能，这种创造性不但让我们诞生了，甚至还能逆天而行.有时候，当人类的集体意愿达到某种临界值的话，还有可能影响天道运行。所以，这些玩家穿越实际上是天道使然。然而系统故障一说实为罕见，或许是天道运行中出了什么纰漏，我们暂时还不能妄下定论，须得研究过后才能推测原因。”
　　唐无机也觉得这事并不那么容易解决，遂点头。
　　扫地老僧又笑道：“你也累了，先休息几天，有下个任务我会飞鸽传书通知你。”
　　唐无机应是，正要离开，抬眼看到一名纯阳道长自远方凌空飞来。那名道长脚踏流云碎八卦，剑指地岚转苍灵，周身清气萦绕，远远地就自带一股仙风道骨味。待他飞到能看清脸的地方，就在空中一个斗转，接了个二段跳，接着，来了一次蹑云，唐无机就眼看着他借此势潇洒帅气地从高空中直冲下来……
　　“前方大侠救命！贫道气用完了！！”
　　“……”当他是和尚连敌对阵营都能随手抓过来么？而且这个距离和下落的速度就是祭出子母飞爪也已经救不了了好吧。
　　只在瞬息之间，那道长已经照着唐无机面门飞落而来，唐无机抬脚，赶在他当头砸下的前一秒往边上挪了两步。
　　啪!
　　道长一头唐无机脚旁的扎进了土里，灰了。
　　扫地老僧似乎丝毫不讶异，丢开扫帚上前来，把这年轻道长的尸体从土里捡出来，指着他那张沾了点泥屑的脸笑眯眯对唐无机道：“我来给你介绍下吧，这是纯阳冲虚一脉的单夏道长，与你一样负责把玩家引接回来。他比你早来一年，还算热心，如果你有什么具体操作上的问题有疑惑，也可以找他商量商量。”
　　纯阳冲虚一脉？
　　唐无机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尸体还灰着的单夏。据他所知，冲虚一脉是为护佑纯阳而生。玩家可以入门就得，但对他们NPC来说，冲虚得由其他几脉合适优秀的弟子选拔而入。甚至有传闻说，冲虚弟子有机会直接得到已经飞升的吕洞宾教诲。
　　实际上，甚少有冲虚一脉在江湖上走动，据说即使是在纯阳本门之中，也很少能见到冲虚一脉的身影。这一点，同唐无机所在的唐门暗杀组织在江湖上的传闻有异曲同工之效，都是只闻其名，难见其身之存在。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传闻属实，冲虚一脉应该是由纯阳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拨精英组成才对，怎么这个家伙看起来像是编剧偷工减料的成果……
　　正想着，单夏动弹了一下，就一个折腰蹦了起来。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又坑来一个新人了啊？”说着，还对唐无机眨眨眼。
　　“……”眼睛挺大，也亮。唐无机心想。
　　他不怪我刚才不但没拉他一把，还让开了么。唐无机又想。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扫地老僧重重咳了一声道，“这是多少人连触发的机会也没有的殊荣。你若是当真嫌弃，我就去与吕真人说一说，叫他换个人来。”
　　单夏一点也没被威胁到，笑着摆摆手说：“算了罢，你们还能从纯阳挑谁？剩下的都是些小孩子。”又含笑同唐无机正式打招呼，“贫道单夏，幸会。你是唐门弟子？”
　　“是，在下唐门唐无机。”唐无机面上淡淡的，心里却起了些波澜，心道：我以为这是只要做满一年半重复任务就能接到的隐藏任务，原来还是有门槛的？想了想就问：“触发机会是什么？”
　　单夏笑嘻嘻道：“天知道。”
　　“？”
　　扫地老僧解释道：“每年组织里都会自动生成一个候选名单，一般而言，这个名单一年不会超过三个，这就是你们的触发机会。只有上了名单的人我们才会对其进行考核，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调入唐忆队中，由他就近观察。你队长没告诉你这个？”
　　唐无机摇头。
　　“哎，”扫地老僧叹了口气，“他又偷懒没告诉你。”
　　不……队长他那天已经破天荒说了很多话。唐无机这么想道，就为自己的队长解释了一下：“队长大概认为我已通过考核，没有必要提及此事。”
　　“不管怎样，”扫地老僧神色严肃地道，“这不是轻易能有的机会，你们需得珍惜才是。掏什么耳朵，说得就是你！”老僧说着，抄起扫帚朝着单夏横扫过去，唐无机便觉劲风从面门扫过，一股幽幽的凛冬雪寒味钻入鼻翼间。下一瞬单夏借着梯云纵拔空而起，在空中接了个迎风回浪，远远地同扫地老僧拉开了距离。
　　单夏在空中嘿嘿笑了两声：“我就知道你要偷袭我！早挂好梯云纵了哈哈哈……啊！”单夏自半空直直落下，跌了个大屁股墩，呲牙咧嘴地半天没能从地上站起来。
　　唐无机看得分明，扫地老僧什么也没做，单夏他得意忘形卸了真气，自己掉下来了。只听扫地老僧笑道：“我也早猜到你自己要掉下来了！这个毛病我看你是改不了了。”
　　单夏这才爬起来，撇着嘴扶着腰一瘸一拐走到扫地老僧面前，泄气地问道：“说吧，什么任务？”
　　扫地老僧把扫把往地上一拄，摸出一份文件递给单夏，没好气道：“自己看。”
　　单夏接过略看两眼，就微微鼓起了脸，一副苦恼又不满的模样。他本来生就一张娃娃脸，虽然比唐无机早进来一年，按扫地老僧刚才的说法，他应该是比唐无机要大一岁，看着似乎比唐无机还显小点，这么一鼓脸，就跟个包子似的，无端端地可爱起来。唐无机微微一怔，错开眼去看他背上背的那把剑，青色剑穗在单夏肩上轻微擦晃着，像是拂在他自己心上一样。……背的是赤霄红莲，唐无机勉强想道。
　　只听单夏声音不高地抱怨道：“唉……又是灵异世界，博玉师叔上个月还问我拿那么多符咒都用哪去了。现在师姐师妹们都把我和燕小霞相提并论了……我好冤……”
　　“等以后你就知道不冤了，行了，快去吧。”扫地老僧一手开了通道，伸手一推，就在一片“为什么”的叠声中把单夏给送了进去。
　　老僧回头见唐无机还在一边站着，就挥挥手道：“哎，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你也去休息吧。”
　　“……”唐无机看出自己的任务发布人并不打算回答单夏那个问题，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他本想回转唐门，想了想，却转脚神行去了自己做了一年半任务的那个地方。                    


　　☆、任务：一个都不能死！（一）

　　看看时间还没到，唐无机先在附近的一棵隐蔽树上落了脚，隐了身。不多久，果然看到一个堂妹出现了。是个在唐无机看来并不算特别陌生的面孔，这个堂妹刻苦勤奋，时常远行出长期任务，偶尔唐无机能在木桩边上和她打个照面。但她绝不能算是唐家堡最优秀的人才中的其中一个，在唐门中勤奋刻苦的人实在太多了，能在一群优秀人才中脱颖而出技压群雄的寥寥无几。
　　唐无机虽然不觉得她有多陌生，实际上也没和这个不知道隔了几房的堂妹说过超十句话。自然也不会去打听人家从前出的什么任务，但他可以推敲一下。出长期任务并不罕见，罕见的是“时常”出“长期任务”。综合这两项，唐无机大致能推断她以前干的是卧底刺探情报的活。暗杀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那么她以前的任务和唐无机以前的任务是完全不一样的。唐无机在被调到唐忆手下前，主要干的就是暗杀的活，所以他在一年半以前被调来暗杀另一拨人，基本上没在这调动上产生过什么怀疑。他唯一暗搓搓想过的是，门主的威信又受到了挑战，他前头命令禁止门下弟子倒向哪一边，好暗中两头卖武器，后头这边自己队里就接到了去暗杀掉汉奸和乱臣贼子的命令。
　　不过这些早就被设定好的内斗，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也只是按照设定，做自己该做的事罢了。
　　现在想来，事情似乎又不是那么简单。
　　唐无机打住想头，看到这位堂妹挑了另一棵树蹲守。
　　想起那支顽强不屈风姿绰约的桃花枝此后再也抽不到人，唐无机隐隐有了种遗憾——毕竟被抽了整一年半，隔着老远，他还能认出它来。
　　唐无机看了一会，就直接飞回了唐门。外堡还是老样子，集市上颇为热闹，有像他这样戴着面具匆匆路过的内堡弟子，也有洋溢着热情卖力吆喝的大叔大娘，还有嘻嘻哈哈追来跑去的小孩子。这是内堡难见到的场景，至少唐无机可以肯定，自己这么小个的时候，就没有过这么肆意嘻嘻哈哈的童年。
　　但一踏进内堡，无论是高耸的楼墙，还是略显阴郁的天空，都让唐无机油然而生一种安全感。踏实，自在，轻松。又有自动刷新的木桩可以打了。……即使在别派人眼中，唐家堡显得有些阴沉，在唐无机眼中，它也是最好的。唐无机弯腰把机关小猪放到地上去，它就欢快地撒着蹄子跑远了。在射雕世界里他没在别人面前放它下地过……相对机翼而言，这玩意还是玄幻了一些。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骤然没了日常任务，唐无机的主要精力都花在了心爱的木桩上。这天唐无机正在打木桩，就收到了扫地老僧的飞鸽传书。
　　*********************
　　唐无机将手中的凤尾天机收起，放入千机匣中，抬眼看面前这栋耸立的高楼。如果用机翼飞到楼顶，至少要拉升三次才行。这样风格明媚简单像个直方筒一样的建筑他以前并未见过，如今遍地都是，一时看着倒也新鲜，心道异界与我大唐果然大为不同。
　　唐无机的第二个任务，是到一个叫作《疑犯追踪》的美剧世界里拯救一个不慎穿成一款人工智能软件“撒玛利亚人”的玩家。拯救时间只剩四天，四天后他将永远变成数据。
　　这个玩家在现实世界的本名叫黄今。乍一看，这个玩家或许是剑三最普通的一个玩家，下本一般，PK一般，成就一般，什么都一般，但是他们作为在每个服务器都有分-身，能自由调用数据的NPC，是不会被这表象蒙蔽的。这个玩家有众多大号小号，整整四年都没有AFK过，是罕见的骨灰级白金老玩家。不论剑三是冷清还是热闹，不论它怎么变化，他都没有离开过。可谓是流水的游戏时间，铁打的侠士精神。唐无机临走前，扫地老僧还特地说了：这么忠实的玩家如果救不回来，就让他去紫源山跳崖一百次谢罪。
　　……唐无机实在不想去给毛毛和莫雨当电灯泡，他估摸就算少年版的莫雨拿他没办法，自己能把这一百次跳完，成年版的莫雨也一定已经在唐家堡里等着自己了。实在是麻烦得很。
　　唐无机记得，很久以前江湖传闻有个纯阳玩家看到跳崖剧情就喜欢跟着一块跳下去，在紫源山他就一边舔毛毛一边跟着跳了，跳一次他还意犹未尽，又蹭别人的任务跟毛毛殉了好几次情。第二天他上线，就看到自己被扒光了丢在人来人往的洛阳门口。附近正好就站着莫雨。
　　唐无机有理由认为，这绝不是一次巧合。莫雨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比较好。
　　根据植入唐无机脑中的剧情资料来看，玩家穿的这个名为撒玛利亚人的人工智能软件并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一个智软，另一个名为“机器”的人工智能软件才是主角之一。而这两个智软它们共同的特点是能够控制任何电子设备，包括在天上飞的卫星们。不管你在做什么，是在说话也好，还是在沉默着做事也好，只要附近有一款电子设备，无论它是开机的，还是关机的，你的一举一动都将被分析辨别，个体伤害性事件和群体伤害性事件将被挑出来，分别发送向主角团和美国北极光特工组。
　　理论上来说，只要按照“机器”给出的指导行事，就连突发性的偶然事故——如车祸——都能够完全避免。所以这样的神器，是无论哪个势力都想要的。掌握了它，就等于掌握了全世界的信息，掌握了全世界过去发生的、现在发生的以及将来要发生的一切。
　　由于“机器”已经在运行，而且它为了不受有目的人类的控制，自我搬离了主机藏匿了起来，所以还没有激活的撒玛利亚人就成了各方争夺的焦点。
　　一个是主角团，哈罗德、瑞瑟和肖等，他们找到撒玛利亚人，就会为了美国的安全而销毁它；一个是美国政府，他们如果获得撒玛利亚人，将摆脱“机器”，获取撒玛利亚人的所有管理权限，以达到用它更严密地监视掌控全美，甚至全世界的目的；一个是美国本土“反侵犯隐私”的武装组织，他们如果找到撒玛利亚人，将把它的资料公布于众，让美国民众知道，政府一直在严密监控着他们；最后一个是总部位于上海，成员全是中国人，头子是个白人老头的某神秘组织，他们想把撒玛利亚人据为己有，如果获得，他们会操控撒玛利亚人攻击“机器”，然后达到取代“机器”的目的。
　　唐无机不属于这四股势力中的任何一个。他要单独把玩家托身的载体撒玛利亚人给救出来，既不能让它被主角团销毁，也不能让它被其他组织的技术人员篡改代码。——被剧情人员销毁的话，玩家将直接死亡，且灵魂数据化；而代码被篡改的话，会使灵魂和数据的联系更紧密，拖久了甚至两厢交融都有可能，那这个玩家也就废了，回不去了。
　　这么想着，唐无机闪进了这栋被称作银行的大楼后门。
　　“你是谁？这里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
　　刚进去没走两步，前面就有一名穿着银行制服的小哥看到了他，唐无机看了他和他身后的立体空间一眼，确认这里只有这小哥一个人，就含糊地应了一声走过去，在他反应过来前给了他一手刀。制服小哥立时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唐无机把他拖进不远处的一个卫生间，给他锁在了里头，就转身出来。撒玛利亚人本体在这个银行的一个保险柜里，而安放保险柜的地方在一扇厚重安全的保险大门之后，唐无机自忖无法依靠自身力量打开这扇大门。
　　凭着获得的影像资料，唐无机在只惊动了两个人的情况下，就到达了这扇安全大门的门口，门关着。唐无机隐了身，安静地蹲在了角落里，
　　现在这个时候，那四股势力还卡在撒玛利亚人的制作者那里，他患了失忆症，一时半会还无法准确地说出撒玛利亚人的下落。而唐无机是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他认为自己就算刚出现在这个世界就被“机器”关注到，在他进入银行前，机器也难以推断他的行动目的。因为他既没有跟别人询问这里的地址，也没有用任何电子设备调查这个地方，他是凭着脑中的一张详细地图，趁着夜色自己开大机翼到附近来的。那么相应的，既然“机器”没能判断出他的目的，它的预判就会出现一定偏差，它会来不及找人来应援。就是机器的使者“根”恐怕也没办法这么快赶来。
　　而唐无痕只要能接触到撒玛利亚人，就能送玩家回家了。
　　鉴于隐身的时限，唐无机重新隐了四次身，保管大门钥匙的工作人员才领着一个衣冠楚楚的贵客来开大门。这扇厚重的大门徐徐升高，一股冷气从里头倾泻而出，像一个看不见的妖怪一样前仆后继地扑到唐无机身上。他一动也没动，甚至连手指尖的位置都没挪一下。——托那根骚扰了他整整一年半的桃花枝的福，这点突如其来的寒冷实在算不得什么。
　　趁着那两个人进去，挤在一个保险柜架前取东西，唐无机也现身迅速进了大门，蓝到发黑的身影一晃，他又悄无声息地隐了。
　　那名工作人员似乎是觉得余光门角处有什么东西晃过，抬眼看去，又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你在看什么？”来取东西的戴尔先生问道。
　　“哦，没什么。”工作人员朝他抱歉地一笑，“如果您已经确认保管物完好无缺，我们就可以去前台办理手续了。”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与此同时，保险室的监控摄像头和大门外的摄像头来回地变换角度，似乎是在找寻些什么。                    

　　☆、任务：一个都不能死！（二）

　　唐无机在角落里看了看那个能自己动来动去的仪器，揣测它的工作原理也许和他们唐门的机关们在一定程度上有共通之处。根据唐无机获得的资料看，这个叫摄像头的仪器正是“机器”最重要的耳目之一。
　　保险室的大门重新关上，唐无机在凤尾天机上搭上弩箭，对准了摄像头。无声追命破空而出，摄像头应声而碎，掉在了地上。
　　唐无机站起来，走向放置玩家载体的那个保险柜。
　　也就在这时，“机器”的特别信息处理窗口上就跳出了“error”“无法锁定目标”的字样，接着，机器将唐无机的实象和虚像列入重点寻找和观察序列，并对唐无机启动捕获锁定程序。
　　同时，唐无机所在的保险室就响起了警报声，这个房间的自动防御机制开始运作，大量的冷气泉涌一样开始注入这个房间。唐无机猜测这是机器已经判断出他此行的目的，开始反击了。
　　不过这也给了唐无机一些便利，既然这里面的防御机制已经开始运行，唐无机也就不用顾忌这防御机制会发作了。他从怀中摸出两柄薄如蝉翼的细刃，将细刃插入保险柜缝隙中，强行撬开了柜门。
　　一个白色的方形软件壳端端正正放在柜中。和唐无机获得的资料长得一模一样，那么就是这个了。
　　唐无机拿起撒玛利亚人，就要把玩家灵魂剥离出来，送他回去，脑海中却忽然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声音：“你是谁？”
　　唐无机看了一眼手中的智软，心想它不是还没激活么，怎么能跟自己说话。
　　“什么还没激活？不是在说我吧？妈蛋，我在这黑黢黢的地方待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见到光了，才发现自己好像居然不是人了！这个……这个谁，你怎么能跟我说话啊？”
　　原来是玩家。唐无机心道。他的疑惑也就解了，玩家的灵魂现在已经数据化了一些，能靠意识跟他这组数据通过接触来交换数据元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说什么数据？还有什么数据化？”玩家黄今又连珠炮一样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是剑三NPC。你穿越了。”
　　“我当然知道我穿越了。等等，你是NPC啊，好帅！活的！哇！你是什么门派的啊？”
　　“唐门。”
　　“炮哥求罩！！”
　　“……”唐无机再度看了看手中的玩家，觉得还是早说清楚为好，“你穿到了一个叫疑犯追踪的世界，成了一款叫撒玛利亚人的智软，为免你的灵魂继续数据化，我负责把你送回去。”
　　就听黄今叫道：“疑犯追踪？！我说怎么我尝试筑基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不是胎穿修真世界，而是穿到高科技世界了啊……等等！我在疑犯追踪里？”声音似乎还有点兴奋。
　　“恩。”唐无机应道，就要动手送他回去。
　　许是感觉到他的想法，黄今又叫道：“别急着送我回去啊！”
　　唐无机只好打断了读条，有点不明白黄今要做什么，继续解释道：“还有四天你的灵魂就要完全数据化了，到那时候我救不了你。”他抬眼看了看大门口，已经能听到有不少脚步声朝这边跑来，挂个惊鸿游龙应该不会被打断读条。“你现在是四股势力抢夺的对象，再拖下去可能生变。”
　　“这不是有你吗。还有四天是吧？我想想……够用了。你能帮我个忙吗？难得能中奖有次穿越机会，如果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回去了，我会很遗憾的。”
　　“……我能做到，就能。”唐无机下意识回道。心想看来又有任务了。
　　这样的接触使得黄今也能获取唐无机释放的数据元，他就道：“对对，现在我是任务发布人。等你完成我发布的系列任务，我就回去。是这样，疑犯追踪我正好看过，我现在是另一个智软对吧？我希望你能把我安全送回中国。”
　　“……”唐无机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回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疑惑不解。
　　“太远。”
　　“你不能神行吗？”
　　“……”
　　地图都没开，神行个铲铲。
　　“原来还没开地图啊……”黄今遗憾地嘟囔，想了想又问：“你现在被‘机器’关注了吗？”
　　“从我到达保险柜大门口那一刻起。”
　　“好吧……我知道飞机的飞行计划和座次都有可能会被‘机器’临时篡改，坐常规交通工具你过不去。那你能用你的大轻功把我送回去不？”
　　“……”唐无机默默给这个玩家贴上异想天开的标签，才回道：“隔了一个太平洋，我没办法在四天内用机翼把你送到目的地。”
　　黄今沉默了一下，回道：“那这样，你先帮我取得能支持我运行的新型芯片，我知道那个东西在哪里，取得以后我就能激活，就可以帮你对抗‘机器’了。”
　　唐无机明白他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但是玩家如果不乐意，他强送也容易出问题，于是在心里应了一声，就把智软揣到了怀里，依旧走到大门边，隐了身，蹲在了门角。安保人员已经到达门外。这个地方冷气灌得十足，他都能从门壁的反光上看到自己眉毛头发都开始结霜了。
　　下一瞬大门就打开了，一堆全副武装的人鱼贯进入保险室，寻找唐无机的踪迹，但保险室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见着。
　　门外的温暖热气再度呼呼地灌进来，隐身的最初几秒是可以移动而不现身的。唐无机迅速地顺着墙角移了出去，待用完了可移动时限，又蹲着不动了。
　　他又瞄准了门外转来转去的摄像头，琢磨着待会现身之前还是要先给这个仪器来一箭。
　　而这时候，“机器”的显示器上显示：无法扫描到实体人形影像，开始连通保险室内的温度计转入温度扫描，五秒后，“机器”已经在唐无机隐身的墙边勾勒出了一个表示温度偏低许多的蓝色弯蹲人形虚像。
　　机器把这个虚像列进未知新型分类中，一连串的分析随之齐排出现。然后，显示器上又显示：开启目标伤害烈度测试，关闭大门，启动银行防暴防御系统。
　　最后，它让根速度通知瑞瑟和哈罗德应援银行。                    

　　☆、番外 天涯共此时

　　黄老邪说要带曲晓月回桃花岛的时候，杨康还觉得很意外。他从没听曲晓月提过她那个死得早的老爹跟黄药师还有师徒关系。转念一想，又觉得她老爹死得那么早，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虽然他不认为应该把曲晓月交给黄药师让他带到一个海外破岛上去吃苦，也觉得让这对师祖孙见见面也没什么，于是点头，亲自领着他去曲晓月的院子。
　　杨康对着黄药师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不卑不亢的。自打他弄到了曲晓月留的九阳神功，练成后就知道自己已不逊于绝大多数武林中人，也没必要肖想人家的武功了。
　　到了曲晓月的院子，就见她正骑在一棵李子树上摘李子，树下站了一圈的仆从，个个仰头盯着，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跌下来。杨康对这些还算长眼的仆从还算满意。不长眼的早让他丢出去了。
　　院子里的树很多，都是些果树，什么苹果树、梨子树、李子树、枇杷树应有尽有。曲晓月自傻了以后，就爱上了爬树，看到新鲜的还喜欢塞到嘴里吃，杨康怕她吃了不该吃的，吃坏了，就叫人全种上了果树，由着她爬，由着她吃喜欢的。
　　树下的仆从齐声喊小王爷，曲晓月听到了，转过头来，笑嘻嘻地说：“康儿，你来啦。”说着，就摇摇晃晃在树枝上站起来，她身上还挎了个小果篮，里头放满了红透了的李子。原本直接飞下来也就是了，不过自她傻了以后，脑子就总缺根弦，她想着要快下树，就忘了要运起内功，待从树上跳下来觉出不对，想起了要用内功，果篮里的李子已经飞出去大半。“哎呀，我的李子！”
　　杨康见状，飞掠过去，施起内劲左手拢住乱飞的李子们，右手将它们全部输回篮子里，这么一输一拢，竟然一颗李子也没有落到地上，除两颗留在了自己的掌中，其余全部重回了曲晓月的果篮里。
　　曲晓月高兴得直拍手：“康儿好厉害！”
　　杨康笑笑，递给黄药师一颗李子：“才新鲜熟透了的李子。”
　　黄药师接过了，拿袖子揩了揩，就咬了一口，又去打量曲晓月，见她面色红润，神情开朗，又有刚才那一幕，就明白她在这过得是极舒心的。不似自己想的那样，傻不伶仃地在王府中受人欺负。
　　“这个是谁？”曲晓月发现了黄药师，歪着脑袋疑惑地问。
　　“我是你师祖，你叫我爷爷便是。”
　　曲晓月又甜又干脆地叫了声：“爷爷！……恩，师祖是什么？”
　　杨康就道：“你只记得，是与你亲近之人便是。”
　　“哦！”曲晓月似懂非懂地应道，又好奇地去打量黄药师。
　　杨康料想黄药师光明正大地来要人，就不会偷偷摸摸地把人带走，因此他就留了仆从护卫，自己转去前头处理公务。
　　经过这些年的努力，他爹完颜洪烈已成功当上金国太子，只要他们王府一如既往，不出什么大篓子，将来金国天下妥妥是他们父子的。虽然当初他娘诈死，他爹伤心了有大半年，他毕竟还在，不是么。渐渐的也就回转过来了。
　　杨康从来不相信他们父子齐心协力会有什么办不成的事，只要他们想，就是在完颜洪烈手上没能成，到了他杨康这，有朝一日也能一统天下。尽管这些年蒙古越来越强势，南宋见他们在对阵蒙古时略显失利，也开始蠢蠢欲动，想要联合蒙古灭了他们金国。思及此，杨康总免不了要嗤笑一声，这些宋人读书读回去了，他们金国要是真倒了，蒙古人前头没了拦路的栅栏，宋廷还能如今日般安好？
　　杨康坐在书桌前除理公务，写了几行字，又想起当年来。当年曲晓月中毒变傻前，他多少还是奉行别的不重要，武功高能成事就行的指导思想。直到曲晓月给欧阳克毒傻了，他还是不相信。一个人得多没自制力，才能在他特意警告过的王府里干出这么不顾忌后果的事。
　　欧阳克还不承认，他说自己什么也没做，曲晓月是别人害的。别人害的，能是谁？那个会使毒的唐门中人已经让欧阳克的毒弄死了。他虽然不喜欢王处一等人，也知他们绝不会使毒害人，除了这些，难道还能是曲晓月自己毒傻了自己？
　　她现在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这样一个色心不改，做了坏事还没勇气承认的人，就是武功再高，留在府中也是成事不足的典型。当时杨康自忖还杀不了欧阳克给曲晓月报仇，同他爹商量过后，便只对他下了逐客令，自己去了少林寺偷抄经文。
　　学成之后，他就知道找些所谓武林高手帮忙，还得顾忌着他们的喜好，顾忌着怎么样他们才乐意尽心帮忙，都不如自己动手方便了。
　　后来又听说欧阳克看上了黄药师的女儿黄蓉，想要老牛吃嫩草，非卿不娶。这事杨康一听说，就偷着乐了，报仇的机会来了啊。那个黄蓉他也知道，生得美又机灵，跟那个据说是自己打娘胎里出来前就已经拜把的什么兄弟郭靖好得很，她能乐意嫁给比自己大了一整圈还多几年的欧阳克？
　　只怕不但不嫁，还要生些事出来吧。
　　杨康正好隐在背后，借此机会弄死欧阳克。有仇不报，他便不叫完颜康了。
　　至今杨康想起曲晓月好好的、聪明伶俐又得体的一个人被他毒成如今这副孩童心性的模样，心里仍隐隐地腾起黑火来。
　　思及此，他从抽屉底层中摸出一个木匣子，打开来，几块空花断翅银步摇的碎片就露了出来。他看了几眼，又把盒子盖上了，放了回去。
　　仇已经报了，人还是傻的。
　　杨康杀了欧阳克，又成功得了武穆遗书，就不再有兴趣把目光放在江湖上，也不知道黄药师到底是怎么调查到曲晓月身世的。
　　晚些时候，黄药师过来，仍坚持要带曲晓月回去。杨康就看着他笑，忽然问道：“小王听闻黄岛主所住之岛人称桃花岛，是因岛上种满了桃花？”
　　“是。”黄药师挑眉看杨康。
　　杨康继续笑：“她院子里那些果树是我命人专门种的，盖因她爱爬树，喜吃野果。就连花园那一带，原本的花草也都给我铲了，改种了果树。便让她一年四季都能吃得上她自摘着玩的果子。不知黄岛主能不能也把一岛的桃花，改种了别的果树？”
　　言下之意，是天底下难找得出像自己这么供一个傻子开心玩乐的了。
　　黄药师冷笑道：“你道我为何要来接她，因为她住你这里不安全！金国如今的形势我一个山野匹夫也有耳闻，阁下若真心不想牵连了一个傻姑娘，还当让她随我回去。”
　　杨康怔了一怔。最近皇帝爷爷病势危急，父亲一贯又主张改革，动了一些人，局势难免是乱一些，但应该也没到黄药师说的那个困难程度才对。他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可是黄岛主听到了什么风声？”
　　黄药师哼了一声，没有接他的话茬，只道：“无论如何，这丫头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杨康本也不指望能得到什么确切消息，不过是探一探黄药师对此事的态度罢了。他见黄药师这副做派，不提一个字眼，便猜到这多半是和宋廷、抑或是中原武林都可能有牵连的事了。如果是这样，谨慎些是没错。刀剑无眼，曲晓月被误伤了也是麻烦。
　　他想了想，就道：“好，你带她走吧。只不过待此间事了，还请黄岛主能让我把人接回来。”
　　黄药师冷笑了一声：“小子打的好算盘，既入了我桃花岛，回不回去就不是你说了算了。”
　　杨康对自己的武功还算有信心，倒不太担心此事，也只笑着朝黄药师拱了拱手，就下令让人给曲晓月收拾轻便行装，又命人取了一叠银票来。黄药师当然不会要。像他这么有节操的汉人，又有钱的很，不是那种穷疯了的，自不会收一个金人的所谓照看费。
　　杨康又去同曲晓月告别，她如今就跟个小孩子没区别，原本不想走，杨康一哄她说桃花岛上有许多好玩的，路上也有许多好玩的，就高兴地说要去了。
　　杨康有时候觉得她还是那个曲晓月，只是傻了些，有时候又觉得，她已经不是了。
　　但他自小到大见惯了尔虞我诈、互相利用，自己也这么活着，偶尔也会觉得曲晓月回归了孩童心性，看谁都是好的，看谁都是可信的，也没什么不好。人家活得多轻松啊。
　　等到黄药师离开，他马上命人把最近得到的情报全搬来，他要重新梳理一遍，看是哪里遗漏了蛛丝马迹。
　　结果自己这边的情报没问题，因为真正有用的情报他是过了几天才得到。由于他和他爹这些年依靠灵智上人从中牵线，渐渐在西边拓出一片可用之地来，蒙古感到了威胁，又和宋廷暗中勾结，想要坑死金国了。他们觉得他爹完颜洪烈是一个大威胁，又觉得完颜康也年轻有为，整个金国没了他们俩就找不出什么特别有才、特别有威胁的人了，就准备勾结朝中反对者，以刺杀完颜洪烈为主，弄死杨康为辅，实施一场暗杀。
　　至于曲晓月，她作为一个同赵王府毫无亲戚关系的傻子还能在王府中吃香的喝辣的这么多年，不少知道杨康武功高深莫测的人已将她视作杨康的软肋，是准备从她下手弄死杨康的。
　　黄药师或许是偶然得知了这个消息，那曲晓月是他徒弟的女儿，他怎么能看着她无辜受到牵连，也或许是知道以完颜洪烈和杨康的能耐，早晚得得到消息，并不能轻易被刺杀成功，才出现，接走了曲晓月。这恰恰给了杨康多几天时间准备，等他安排好，已经是只用等着那些人自投罗网了。
　　他皇帝爷爷还没死呢，这些人就按捺不住了。正好又借机干掉一批。
　　杨康靠上椅背，心想还有好一阵动荡，让曲晓月再在桃花岛上待一阵子吧。
　　他转头看向窗外，月牙已经挂上了枝头，远处有暗光浮动，树影婆娑，好像是已经看过无数遍的景致。                    

　　☆、任务：一个都不能死！（三）

　　“你隐身了？”黄今好奇地问道。他现在处于听得到看不到的状态，耳边吵吵嚷嚷好一阵了，只听到那些声音在问怎么见不到人。
　　“恩。”唐无机在心里回道。
　　“牛逼！”
　　“……”
　　“话说我一直很好奇，你们隐身的原理是什么？”
　　“……不知道。这只是一个技能。”唐无机关注着那群安保人员的动静，看到自己的隐身时限马上就要到，不禁暗松一口气。“说来话长，待会再说。”在心里默念着，掐断了黄今继续询问的话头，唐无机已经拉开了弩机，嗖一箭射穿了摄像头。在里面搜索的人闻声纷纷转过头来，就见门外忽然多了一个衣着奇怪、手中握弩的长发青年。这个黑发青年看起来约莫十九、二十来岁，面容俊俏，神色冷淡，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敌方这么多人一样。
　　唐无机确实并不把这些人看在眼里，随手朝他们射了一波暴雨梨花针，让他们只能躲着无暇攻击后，就转身往门外跑去。
　　路上也有一两个试图抗衡唐无机的银行工作人员，都让唐无机随手收拾了，更多的人看到他手上的杀伤性弩机就没了对抗的勇气。但当唐无机一路破坏着摄像头跑到门口，却被一道化合钢的厚重大门挡住了去路。
　　唐无机抬手就用裂石弩开道。这门毕竟是高科技产物，他用碎石的裂石弩连轰三下，才在厚重大门上炸出一个能容人过的坑。唐无机钻出去，就跑进了一条没有被摄像头视野覆盖的小巷，然后坦然地隐身了。
　　他还没来得及多喘口气，巷口就进来了一个人。因为有些背光，等到她走得稍近了些，唐无机才看清这个人就是完全听从“机器”指挥，相当于“机器”指令的实时行动人的根。如果按人类的定义看，这是个很长一段时间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草菅人命毫不在意，挚爱机器的疯狂女人。但她的武力不是很高。唐无机微微翘起了后脚跟，绷紧了身体，这个姿势虽然累些，但能让他随时翻身转换阵地。
　　接着，他的弩机摇晃着对准了根，慢慢拉开弦，预备给她来一发追命。
　　根明显得了机器的提示有所防备，她走不规则Z字型跑进来，而且两只手上都拿着武器，跑到中巷就开始朝着巷尾射击，差不多就是唐无机藏身的地方。唐无机手中的追命箭还没来得及射出去，不得不先翻身避开她的强力散弹头，而这一动，他也就露出了身形。
　　凭空这么出来个人，根明显一愣，无差别扫射的子弹都留出了几秒的空档。这给了唐无机绝佳的反击机会，他反身丢了一个化血镖，趁她闪身躲避的时机拉满了夺魄箭。夺魄箭刚猛无声且迅疾，只要箭能射出，等闲人轻易就躲不开。
　　根是个疯狂的电脑天才，但她的体术绝对达不到绝佳的程度，她躲得过化血镖，就来不及躲掉随后而至的夺魄箭，因而当夺魄箭破空而去时，她只能勉强侧开，饶是这样，根的左肩也被射中，被夺魄箭的强力惯性带着整个人砸到了墙上。
　　许是他们两个的打斗声音引来了刚才那批搜索人员，好几个已经出现在了巷口，唐无机不欲再做停留，转身一个蹑云就冲出了巷尾，到了隔壁街上。
　　他刚要再跑，一个冷冰冰的枪口就抵在了他太阳穴上。
　　“把撒玛利亚人交出来。”那人说道。
　　唐无机用余光瞟去，见是一个跟自己一样黑发黄肤棕色眼珠的“中国人”。这应该是那个充当强力反派的中国神秘组织的一员了。唐无机在心里想道，点点头，左手伸进怀中，作出要交货的姿势。
　　不过他根本没打算妥协。
　　唐无机趁着那人的目光集中在左手上时，右手丢了一颗迷神钉过去，立时就把他迷晕了。唐无机拐了道弯，继续往前跑去，没多久，他就甩掉了身后追着的银行安保员们。
　　但他知道自己必定还处在“机器”的监控之下，不过暂时不用担心的是，根现在大概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而主角团哈罗德和瑞瑟等人要赶过来之前，先得选择相信根，他们要是不那么相信，恐怕还得先调查一番唐无机的来历，这就又要花些时间了。
　　唐无机并没有用大机翼，现在还是大白天，无论是潜行还是逃逸，用大机翼都太容易在别人面前暴露目标了。唐无机又想了想，觉得趁着现在各方都自顾不暇，出其不意地去取得芯片的话，成功的概率要高很多。因此他找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摸出了玩家载体。
　　“芯片在哪？”唐无机问道。
　　“在纽约市西23街3109号。最顶楼的那个挂名公司就是芯片的秘密研制机构，那个地方就不如银行好闯了，有严密的武装力量保护。我只知道大门需要虹膜验证。”
　　“虹膜？”
　　“就是眼珠，所以你需要抓一个有开门权限的人质，让他给你开门。”
　　唐无机应了一声，正要把玩家载体放回去，又听黄今问道：“现在脱离危险了吧？”
　　“脱离了。”
　　“你真的只是游戏里的NPC吗？不是什么传说中的次元管理员？”　
　　“我就是你们说的NPC。后面那个没听过。”
　　“好神奇！难道你们NPC其实是有自主意识的？”
　　“我只是一组数据。”唐无机回道。
　　“那你怎么能想到办法单独把我救出来的？这总不会是提前就能设定好的吧？”　
　　“……我不清楚，是靠每组数据自带的运算体系吧。”
　　“好吧，那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啊？”
　　“大概是……不希望你们玩家永远离开吧。”唐无机有些不确定地回道。
　　却听黄今激动地说：“这都能思考，你们果然是有自主意识吧？！”
　　“……我也不清楚。”唐无机低头想了想，回道。他自己确实是不清楚怎么回事，也许扫地老僧明白，但是人设又告诉他，他们唐门的弟子应该是不爱刨根问底的。即使有时候也会有点疑惑，也会推敲一下，但任务就是任务，接到了去执行就行了。很多时候没有什么为什么，也不需要为什么。如果这东西有用的话，他也不用花上整整一年半的时间，蹲在同一棵树上，杀同一个NPC五百四十八次了。
　　“我去纽约。”唐无机不待黄今回答，就把玩家载体又塞回去，往前走去。
　　他已经录入了世界地图，因而知道这里离纽约并不是很近。……出了城用大机翼飞过去吧，唐无机想到。
　　到了这时候，唐无机已经不考虑怎么才能瞒过机器了。它不是会被蒙蔽的傻瓜。而且只要对机器的能耐有所了解，就不会有人指望自己在引起它的注意后，能彻底摆脱它的监视。唐无机可以确信，即使周围没有摄像头，恐怕在这颗星球的外围，也有颗卫星正盯着自己的脑袋看。
　　这还不是机器最棘手的地方。
　　它的棘手之处在于，只要它想，它几乎能调动全世界可以利用的资源，去做成一件事。
　　还有撒玛利亚人，如果它也被激活，它会和机器成为一样的东西。
　　唐无机不知道这个玩家到底想做什么，如果只是让撒玛利亚人攻击机器，或取代机器的话，在美国也一样能做，甚至他都不用这么迂回费劲地独自保管撒玛利亚人，只要在把玩家分离后，照着剧情把撒玛利亚人本体交给那个中国组织就可以了。
　　唐无机的疑惑来自玩家，而另一群人的疑惑则是来自他。
　　哈罗德在一阵紧张的键盘敲击过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取过洗出的数码照片，一瘸一拐地走向黑板。
　　“年约二十，身高约一米八二，着装怪异，拥有大量细小武器，手持一把看起来像弩的冷兵器就轻松制服一群手握热兵器的银行保安。这样的人只要出现就会受到关注，但是很奇怪，在今天之前，全世界的网络上都没有这位先生的任何信息，他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他把手中的照片钉在了黑板上，那上面正是唐无机的模样。
　　瑞瑟一直盯着照片看，这时说道：“这是个亚洲人，而且是跟我一样的人。他很可能是中国派来的特工。”
　　“不，我刚才调用银行附近的街头摄像头，看到一副有趣的画面。中国的那个秘密组织也想从他手中夺得撒玛利亚人。这不是很有意思吗？他们肯定不是一派的。这位先生看起来更像个独行侠。”哈罗德也盯着照片，过了一会又道，“虽然他看起来确实像个中国人。瑞瑟先生，不知道你爱不爱看中国的武侠电视剧？”
　　瑞瑟一本正经地摇头。
　　哈罗德一脸遗憾，一拐一拐地走去泡咖啡，边泡边说：“我建议你去看看，那是中国独有的影视剧种，我认为有助于我们了解中国人。据我观察，这种武侠剧里面的角色都被称为武林中人，这些人通常都携带一两样称手武器，使一些需要依靠特效才能展现的神奇武艺。我认为这位神秘的先生看起来很像个古代中国人……尤其是古代的武林中人。”哈罗德放开饮水机按钮，拿起咖啡杯啜了一口。
　　“中国人的武侠剧是假的。”
　　“确实。”哈罗德点点头，“但他是怎么做到用一把弩射崩化合钢安保大门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电脑作响，哈罗德过去看。
　　“我们又有新的社保号了。”哈罗德说。他手指不断敲击调取资料，约三分钟后，就获得了这个人的绝大部分资料。“鲍尔先生是位高级程序员，现在他就在纽约工作。”                    


　　☆、任务：一个都不能死！（四）

　　唐无机用大机翼飞到了纽约市，到时已经是夜晚。因为时间紧迫，唐无机在市中心买了台配置好能用上的电脑，直接就往目的地赶了过去。不过他也因此想到一个问题，摸出怀里的玩家载体问：“那个芯片，是不是要装进这个电脑里？”
　　黄今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唐无机：“我不会。”
　　“找个工作人员应该就能给你装进去。”
　　唐无机点了头，就摸进了那栋大楼，楼下大厅里人来人往，没有熟悉面孔，他确信机器找的救兵还没有到。为免引人注意，唐无机只坐到第四高的那层，然后沿着楼梯走上去。
　　鲍尔虽然还年轻，其实已经是个老烟枪了，每天到这个时候，他就忍不住想抽两根烟。今天他值班，新项目没有什么进展，这烟瘾倒是如期而至。办公室内不允许有任何烟雾，他就跑到楼道里来抽一抽，放松放松。这会儿，他正在抽自己第一根烟，烟雾随着火星升腾，他斜靠在楼梯栏杆上，想着晚上要到哪里去找乐子。
　　烟雾缭绕之中，似乎看到有人上来了，但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鲍尔怔了一怔，认真看了看楼梯转角，确信没人之后，又觉得自己眼花了。他摇了摇头，感到烟瘾也淡了不少，干脆摁熄了烟头，准备回去。
　　正当他打开大门，忽然感到后颈一痛，他甚至来不及转头看一看是谁偷袭自己，就已经晕了过去。
　　唐无机刚才上来，一看他打扮就是研制芯片的工作人员之一，当机立断就隐身了。只等到这个人回去，才在背后偷袭了他。唐无机把人拖进去正要关门，忽然附近蹦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前特工瑞瑟，他也不废话，照着唐无机的膝盖就是一枪。
　　唐无机抱着工作人员一个凌霄揽胜躲了过去，直接按下大门的开关想要关上。结果人家更绝，他直接身子一矮从地上滑了进来。唐无机知道瑞瑟的能耐，不敢轻易托大，起手一个化血镖丢过去，让他躲过了。
　　唐无忌只好祭出暴雨梨花针，鹅毛一样的细针顿时像雨一样飞向瑞瑟。这办公室里可腾挪的空间不大，瑞瑟按着桌子翻身躲过，孰料唐无机等的就是他翻身的这一刻，他趁他在空中时，又出了两枚迷神钉，一枚在左，一枚在右，不管他怎么躲，总有一枚能打中。
　　瑞瑟果然昏了过去。唐无机过去强行打开冷藏柜，刚要取芯片，就有一道子弹射来，子弹来势如电，他取了芯片折腰闪过。瑞瑟的枪法很准，但唐无机在唐门这样以远程暗器著称的门派中长大，从小浸淫在一些弹射道路奇葩的暗器中，哪能躲不过走直线的子弹！瑞瑟的格斗技巧确实很不错，但再厉害的格斗技巧，毕竟也只是外家功夫，在带有玄幻色调的武侠招数面前，这也是很不够看的！
　　唐无机并不给他丝毫近身的机会，一个迎风回浪拉开距离，就是又一波暴雨梨花针激射出去。趁着瑞瑟眼明手快地躲到桌后之际，唐无机去把昏迷的鲍尔捞了起来。
　　他见瑞瑟又要冒头出来，又送了他一波暴雨梨花针，就抬手朝着天花板连射两发裂石弩。房顶的钢筋水泥应声而破。瑞瑟趁机射了两枪，都被唐无机夹着鲍尔躲过。
　　他挂起鸟翔，一边朝瑞瑟的方向防御性发射暴雨梨花针，一边次第接力蹦出了房顶。这是顶层，上头就是顶层平台，正好起飞。
　　唐无机把芯片揣进怀里，拉开了大机翼，夹起了鲍尔，像一个滑翔冠军一样顺着风势滑进了闪着彩色霓虹光芒的夜空。
　　“你肯定马上成为全美通缉犯了，帅呆了！！！”唐无机调整机翼角度的时候，碰到了玩家载体，就听黄今抓紧机会由衷地赞叹着。
　　“……”唐无机一言不发地挪开了手。如果不是时间太紧，他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更完美一点。这么暴露自己绝非唐无机所愿。而且他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再这么下去，他们唐门中人引以为傲的人设格调估计都要被这个玩家折腾没了。
　　唐无机朝着一个方向飞去，中途鲍尔差点醒来一次，让唐无机一掌又给拍晕了。他在空中拉高几次，就选了个看起来没人，又不怎么高科技的老旧拥挤小巷俯冲下去。这下头果然没什么人，也没有监控可言，巷道顶上还有杂七杂八的塑料篷顶着，正给了唐无机便利。
　　他在这里留下一个飞星遁影机关，就大模大样出了巷道，再度拉起机关翼，飞入了附近楼一户敞着窗户的人家中。这一带基本上没比贫民窟好多少，这也是唐无机往这一带飞的原因，生活条件不高，高科技产品就少。机器就没那么容易全程监控到他。
　　房间里没有人，也没有摄像头，唐无机拉上窗帘开灯扫视一圈，扔掉了一个老式收音机和一个老款手机，作为赔偿，给屋主留了块碎银。
　　然后唐无机在房间里搜索一通，取了个插线板。估摸着哈罗德和机器有办法追踪过来，他就顺了套主人家的老人衣服，到了墙角。
　　这里正好是飞星机关能够得着的距离。
　　他换好衣服，涂上易容膏，戴上白发头套，夹起昏迷的鲍尔，再使了一次飞星遁隐，就出现在了那个空无一人的遮顶巷道中。这样的盲区，就连卫星也没办法看到他。
　　唐无机用脚抹掉飞星机关残留的痕迹，把弩机折叠好收入千机匣中，就堂而皇之地转了个身，进入与这巷道连通的大楼。从他获得的资料看，这楼里有不少空房，即使机器能分析出他躲在这里面，瑞瑟等人要挨个找也不知道要找多久。
　　唐无机找了个空房进去，连上插线板，接上电灯，弄醒了鲍尔。人家威胁别人，是用枪爆头，他威胁别人，只要祭出弩机就可以了。唐无机的弩箭头对准鲍尔的太阳穴：“把这个芯片装进这台电脑里。如果弄坏了，或是没装好……”唐无机手上微微使劲，拉开了弩机。
　　鲍尔一脸苦瓜相，还有点迷茫，这个芯片他当然认得，他就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自己是彻底失职了。反正都失职了，还能怎么办？硬抗吗？当然是自己的命更重要些。
　　鲍尔咽了口口水，保证道：“我绝不乱来。”
　　唐无机没理会他，一直看着他把芯片安装进去，又一掌给他拍晕了。笔记本的芯片安装起来可以说十分耗时，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是凌晨了。唐无机不打算再逗留，十分钟后，他就从大楼的后门拐到了人烟稀少的大街上。
　　现在他看起来就像个提着维修箱的普通老人。
　　唐无机提着千机匣-变形五穿街过巷，坐上出租车到了市图书馆，天色尚早，他幸运地占到个位，从那个方盒子中取出了玩家置身的移动硬盘。
　　打开电脑后，唐无机把移动硬盘接上了电脑，开始光明正大地激活撒玛利亚人。
　　玩家也因此得以直接通过文字和唐无机交流。他显然是个十分爱说话的人，且不甘于寂寞，电脑开机完毕干的第二件事就是打开文档在里头输入对话。
　　第一件事是激活自己。
　　自动跳出文档毕竟有点奇怪，唐无机四下里看了看，幸好没人关注自己。回头又见玩家已经在文档里激动地敲出这么一句话来：“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这些代码都很奇怪！”
　　“恩，这有什么关系？”唐无机实在是不明白他激动什么。影视剧世界，也是数据世界，数据世界里的代码，当然和现实世界的代码不太一样。
　　“当然有关系了！这些代码可以制造智能的‘机器’和‘撒玛利亚人’，对我们那个世界的人来说，难道不是瑰宝吗！”
　　“你记不住。回去后就当这是一场梦了。”
　　真相往往是残酷的。唐无机在说出那句话后，莫名愉悦地想道。
　　这个玩家身上有一股说不清的……冲劲，这让唐无机这样一组十分理性的数据略感不适应。                    


　　☆、任务：一个都不能死！（五）

　　“什么？！！！”玩家仿佛不敢置信地在文档里打到，还弄成了二号字体，无比醒目地展示在唐无机面前。
　　“快激活。”唐无机懒怠理他，看着时间催促道。
　　玩家也知时间紧迫，就焉焉地去激活自己了。进度条大约走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唐无机看着笔记本的电已经充满，就合上了准备转移阵地。
　　虽然他已经很谨慎，作为一个提着维修箱的老人来说，毕竟还是有行为出格的地方。况且瑞瑟和肖在唐无机闯入过的第一个房间里扑了个空以后，机器就开始分析那段时间方圆千米内出现过的每个人，寻找他们的对应身份。最后当然就锁定在了找不到身份源的唐无机身上。
　　从唐无机在图书馆里摸出移动硬盘的那一刻起，机器已经通知根了，根受了伤，她当然是通知哈罗德等人赶过来阻拦。
　　当然唐无机也没指望自己的易容术能够骗过机器多久。不然他光靠易容就可以上飞机成功飞回中国了。毕竟易容术再精妙也只能骗过人眼，在掌握一切信息的机器面前，它也只能留出点时间差罢了。考虑到这一点，又是扮老人，唐无机也没有特别捣腾面相，机器找到他，多比对几下，也就比对出来了。
　　唐无机刚出大厅，就看到肖端着重机枪直冲进来。周围的人纷纷惊慌失措地逃离现场，很快就只剩了他们两个。
　　“把撒玛利亚人交出来。”肖习惯性地撅上嘴。这个因为察觉到机器的存在而被CIA组织背叛的前特工用她那特有的冷漠嗓音说道。
　　其实无论是瑞瑟、还是肖，在唐无机眼里都是稍显可怜的。同是杀手，跟他们两个比起来，他觉得自己还算幸运，他们唐家堡虽然对外冷酷无情，对内有时也会因路线不同冷酷一些，总体而言，对自己人还是不错的。至少不会因为基层杀手多知道点什么，有了个什么猜测，就被自己的同族上线以不能泄密为由给无情地抹杀了。死后虽然不一定有荣誉吧，至少也不会莫须有地还背上个背叛家族的黑锅让人唾弃。
　　肖和瑞瑟就不一样了，人家明明做的是把脑袋搁裤腰带上的为国卖命的事——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比唐无机这个门派杀手当得还高大上些——他们不但要被自个组织策划杀死，还要被诬陷一个卖国罪。肖那搭伙同伴被自己人杀了以后就得了个卖国罪。令人扼腕。
　　获取到这些信息的时候，唐无机就忍不住想，当杀手当到这份上，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回家卖番薯去。
　　唐无机没回答肖，直接挂上惊鸿游龙躲闪肖的射击，从千机匣中摸出弩机展开与她对峙。他想即使自己不回答，对方也一定明白，自己绝不可能交出玩家。
　　这就是立场不同了。他们为了机器和美国的安全要销毁撒玛利亚人，他为了成功带回玩家，要保证它不会被其他人夺得。
　　唐无机一个侧翻躲过肖的无情火力轰炸，蹑云往图书馆的窗口跑去。图书馆的窗户是关着的，他抬手连发四箭，整块玻璃应声碎裂，向楼下散去。唐无机单脚一蹬，就从这六层楼高的窗口直接蹦了出去。
　　地面上刚跑出楼的学习者们和路过的人们顿时一片惊呼声。这惊呼之响，之广泛，连六楼也能毫无压力地感受到这喧嚣。
　　唐无机才不管这些，待他蹿到半空之中，就拉开大机翼，飞上了天空。
　　他回头看看肖站在窗口，心想他们遇到自己一定很恼火，很头疼。
　　就在这时候，一架私人飞机直飞过来，突然停在唐无机头顶。哈罗德猜到他可能要用大机翼逃跑，因此来堵截。唐无机往哪边飞他就往哪边追赶，唐无机拉高他也拉高，唐无机往下俯冲他也往下俯冲，紧追不舍。哈罗德有高超的驾驶技巧，唐无机根本没能甩脱他，大机翼再牛也没有牛到能比得过飞机的程度，他不得不放弃用这招逃跑。
　　唐无机拉着机翼调整了方向，装作仍然想要摆脱追踪的样子，稳稳地飞行了一段时间。很快，他到达了一个人烟稠密的区域，唐无机操控着大机翼俯冲下去，落到了人堆里，惊起一地惊叹。
　　下面全部都是人，哈罗德肯定不能在这里停下飞机。而瑞瑟和肖的追踪，还在后面，他们也不可能及时赶到。唐无机一落地，把机翼一收，就甩脱周围人群的关注转进了不远不近的一个街道的店面。直奔卫生间。
　　卫生间里也是难得的监视器无法到达的地方，唐无机找了个隔间关上门，习惯性弄了个障眼法，装作有人在里面的样子，锁上了，才从隔壁墙翻了出去。他也没有从窗户走，而是打开头顶的通风管道，爬了进去。
　　“进度条走到多少了？”唐无忌问道。
　　“走到82%了。”
　　唐无机点头，就不再说话。既然已经走到这个程度，贸然行动反而容易生变，通风管道里相对安全稳妥，倒不如就在这里等着玩家激活完毕。
　　他重新放好通风管道的通风口栅栏，确认它不会露出什么破绽以后，就打开电脑坐了下来。玩家自动给电脑静音，然后在文档上弹出字幕：“既然你会易容，我给你整个易容后的身份？”
　　“行。”唐无机想了想图书馆里见到的那些人的样子，又道：“黑发太显眼，给我弄个黄头发的识别身份。”
　　十分钟后玩家寄身的撒玛利亚人成功激活。他破解了附近的wifi，悄悄地把自己的触须放进了网络系统之中。由于已经激活，他已经能够用很多种方法看到外面的世界，因此也能看到唐无机变型的天机匣是个类似于长方体的东西，有点像琴盒。不多时，就给他弄了个古筝师的身份。
　　“一小时后，在这条街东边第五个街口，会有一辆运假发的车路过，十分钟后你从窗口出去，走这条路线一路隐身到第五街口，既能避开肖他们，也能赶上那辆车。等那辆车到了，我会让它停下一分钟左右，你趁这个时间上去。它目的地正好在机场那个方向上。”
　　唐无机记下显示屏上出现的路线图，点了点头。
　　然后，玩家开始寻找漏洞和盲区。机器再厉害，他也只是一个程序，如果撒玛利亚人只是软件撒玛利亚人，它或许和机器是不相仲伯的，但现在，撒玛利亚人是玩家，他有高级的自主意识，而且不怎么受限于程序的规则，这就使得机器在面对玩家时就会变得更被动一些，很快玩家就找到了机场系统的盲区。
　　他侵入安保和支付系统，给唐无机弄了张机票。
　　三小时后，唐无机成功到达机场。
　　其实哈罗德等人在失去唐无机的踪迹之后，跟就过来了，他接到了根给的机器指示，说是让他们到机场盯梢。哈罗德作为制造机器的电脑天才，其实内心深处并不想特别依靠机器，尤其是不希望机器表现出不符合他设定的一面，因此每到这个时候，他总要纠结一阵子。这回情况紧急，他倒是没有纠结太久，为了截住撒玛利亚人，他们还是赶往机场。
　　但是他们显然没有想到，唐无机的易容术不但能让他变老，还能够彻底改变一个人的面貌。所以当相貌平平，背着一把琴盒的唐无机从他们附近坦然走过，他们也没有发现。
　　唐无机就这样成功坐上了飞机，经过十三个小时的漫长旅途，他终于又踏上了这片熟悉又不熟悉的土地。途中这架飞机当然已经被机器所发现，但撒玛利亚人天生就是机器的对头，有了玩家反制，机器已经无法控制这艘飞机的飞行路径，也无法篡改其目的地，也无法使它中途迫降，只能看着它在玩家的控制下飞达中国。
　　下了飞机，唐无机就问玩家，“已经到中国了，你想做什么？”现在他们两个用一副带麦耳机交流。
　　玩家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问：“你知道我生活的那个真实的世界，就是在游戏之外的那个世界，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唐无机想了想，摇了摇头。他们NPC虽然能调用游戏里的数据，但是仅限游戏，游戏外的世界，他们是碰触不到的。
　　玩家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沉痛，他说：“游戏世界里战火纷飞，外面的世界其实也快差不多了。因为美国不可逆转的衰弱，和中国不能让人忽视的崛起，战火已经在这片看起来平和的土地上蔓延。很多无辜的人受到牵连，敌人用一切卑劣的手段，想要让我们低头……”黄今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不管怎么样，平民老百姓的生命都不应该成为他们手中用于威胁的工具。而那些事端的成功制造，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们所获得的信息不够充分。那个世界正在发生的，我没有办法阻止，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白天上班，晚上玩游戏，除了好好工作之余关心一下新闻，谴责一下那些看得见看不见的幕后黑手，我其实做不了太多的事情。但是在这个世界里，这一切还没有开始发生，我又穿成了这个有能力获取一切信息的工具，我就觉得应该防范于未然，来做一些事情，避免同样的事在这个世界里发生。”
　　“这里也是数据世界。”唐无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里的一切，就像游戏里的一切一样，也不是真实存在的。你这么做没有意义。”
　　“我知道啊。”黄今说，“我知道这个世界就算能够被改造得很好很安乐，也改变不了我原来生活的世界，那个国家已经遭遇疮痍的事实。但是我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不去做呢？是，他们只是一堆数据，他们不像我们人类一样真的活着，那又怎么样呢？至少他们看起来是活着的，这就够了。我希望他们能够因为我的出现，获得一个安全的生活环境。”
　　有那么一会儿，唐无机感到自己无法开口说话。等他缓过来，就道，“你想怎么做，只管跟我讲。”
　　他忽然想起，无乐曾经说过的，有些玩家会因为做到某个任务，看到某个剧情而哭泣。他们会消耗充沛的感情，去在乎一些并不存在的事情和人物，他想他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玩家玩了四年都没有A过了。
　　“好！”黄今显然对唐无机的回答还算满意，应了一声说道，“先找个好点的酒店住下来，我把这个智软的规则改一改。”                    


　　☆、20任务：一个都不能死！（六）

　　既然明白了玩家想要做什么，唐无机又有了新的疑惑。按他的理解，在美的那个中国组织应该就是官方暗地里组织的。唐无机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既然你想这样做，就必然要和他们合作，但是我看你……”
　　“剧中有不少关于这个组织真实身份的暗示，我猜他们也是，”黄今说道，“其实合作是需要的，但不是在我毫无抵抗力地暴露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和他们合作。像撒玛利亚人这样的智软不应该交给某个人类组织。即使我现在能挑选出几个十分合我意的管理者或接触者，我也不能确定他们以后的接班人是不是符合要求，我甚至不能确定现在看起来十分符合的那拨人以后会不会生变。在过于强大的权力和信息面前，历来野心变大的人就不在少数。这种功能强大的软件，不是单靠几个人的自制力就能解决隐患的。所以我认为，还是给它重新制定一个合适的规则，让它独立运行，不要被任何人控制最好。”
　　唐无机没有异议。
　　他去掉易容变回自己原本的样貌，在玩家给他弄了个新身份后，成功入住酒店。应玩家的要求，唐无机挑了个向阳的房间，阳光明媚且充沛，房间中隐隐飘散着茉莉花的芬芳。玩家对此很满意，他带着电子特色的声音灌入唐无机耳朵：“哈哈，不错，正事就是要在这样的环境中进行嘛。”
　　唐无机对此不置可否，他把笔记本打开，给它插上电源，就让玩家去做正事了。
　　确认短期内没有什么危险后，他自己去洗了个澡，异世洗澡的方式和他们大唐的传统方法果然是很不一样，唐无机这么想着，在这不一样的环境中拾掇好了自己。
　　唐无机出来的时候，换上了扬威天下套，傲视天下那套自在射雕里扔掉后，他还没能买套新的。唐无机披散着绞过后依然微湿的长发出来，打开窗户，任凉风吹拂进来。外面车水马龙，阳光灿烂，一切都新鲜的模样。唐无机忽然有些想念他所熟悉的大唐了。
　　他站了片刻，反身回去坐到玩家面前，看着屏幕上一串接着一串跑过不知名的字符号。虽然他自身就是一组数据，也能和玩家交换数据元，在没有接触的情况下要完全理解这些在数据元的基础上整合出的字符也不容易。
　　仿佛是知道唐无机在想什么，当然更可能是他自己话唠，玩家说道：“我正在反制机器对亚洲网络的控制，不能让全球的信息都掌握在机器手里，这样太可怕了。”
　　这就涉及到让玩家更多地和大量的数据产生接触、交流甚至修改，这些都会不同程度地激起数据元震荡，使其混入玩家灵魂之中。唐无机不免有点担心，说道：“小心别把你自己绕进去。”
　　“放心吧，我知道这里面的差异。”玩家不甚在意地说道。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唐无机也只有由着他去。
　　过了一会儿，玩家忽然噗地一声笑出来，“机器刚才说要对我采取最危险级别监控。”
　　“……”
　　“好了，我已经让撒玛利亚人覆盖整个亚洲地区。我看看，先给有关部门送点甜汤喝喝……”
　　“可以开始合作了？”唐无机问道。
　　“还没。”玩家说道。“我还需要一个强大的主机支持我运作，我已经进入系统，下达这样的指示，但等它造出来，还要至少一个月，我在这里又待不了这么长时间，所以只能给撒玛利亚人制定运作规则，这个规则制定起来，其实比把机器赶出去都麻烦。因为我还要考虑撒玛利亚人在执行这些行动时的决策标准，这不太好决定。先弄个粗糙的规则让它跑两天，看看会出什么问题再做修改。所以这段时间我们还不能跟国家人员接触的。”
　　唐无机表示了解。
　　他们主观上认为，回到了中国就是安全的，其实不然，睡到半夜的时候唐无机被玩家用电子警报声吵醒。
　　“那个中国组织……他们来堵我们了，快跑！”
　　唐无机把电脑往千机匣里一塞，扯过衣服手脚麻利地往身上穿了，就摸出了弩机备战。
　　“他们刚到楼下，”玩家说道，“东西北三个方向都不能飞，这三个方向都有机群待命。”
　　唐无机打开窗户的动作一顿，他想了想问道：“围三缺一？”
　　玩家显然也是一愣，一时房间里只剩电子运作的沙沙声。寒凉夜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凛冽地刮荡进来，像是无形的刀刃一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确实有这个可能。”
　　玩家通过一天的努力，当然已经知道那个组织基本就是专门为对付机器而出现的。它们从创建之初就实行避开机器监控的管理方式，初期是不接触任何电子设备，也不在任何有可能被电子设备辐射到的地方活动，到现在已经能够采用病毒的方式绕开机器的监控口。这个组织里头不但有最优秀的IT人才，还汇聚了各种优秀人才，甚至不乏关键时刻能毫不犹豫地以身殉道的暗杀型人才。
　　人家又常年干着研究和对付机器的事，他们对机器和撒玛利亚人的性能了解当然非常充分。他们能用病毒搞定机器的一部分端口，当然也能用病毒搞定撒玛利亚人的一部分端口。
　　这个组织的头头，那个瘦骨嶙峋的老头，也是唯一能够从根的追踪下逃跑的人。根是什么样的人前头已经说过了。她完全听命于机器，她能和机器直接交流，就像唐无机现在能和玩家直接交流一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只要机器想让根知道，她就能知道一切。
　　所以当时，根在机器的指示下在地铁站跟踪这个头头，机器已经使出了全部的方法追踪他。结果它还是跟丢了。
　　其能力可见一斑。
　　由此推及到撒玛利亚人身上，他们能躲过玩家的监控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如果真是围三缺一，在南边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我们，”玩家沉声说道，“那也只有拼一拼了。走其他路肯定也行不通，他们堵住的这三个方向正好是出国的方向，拦截我们的兵力和准备肯定不会少到哪去，我们也没有出国的必要，所以还是往南边去吧。”
　　“又要辛苦你了。”黄今说，“我不能把撒玛利亚人交给他们。交给他们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我过两天就要离开，根本没有办法作出那么多的安排。”
　　唐无机一言不发地打开大机翼，朝着南方的夜空飞了出去。
　　夜晚静悄悄的，就连施工的地段都处于停摆状态。唐无机调整着机括，难得有了种不上不下的感觉。
　　唐无机飞了一段时间，玩家忽然道：“前方十架飞机过来了，往右转，飞十分钟后落地，那里有一家服装店，是我疏忽了，应该让你易容一下。”
　　唐无机精确地飞了十分钟，按照习惯操控大机翼下落，正正好落在一家服装店门口。
　　这附近十分安静，别说连一个人也没有，就是一只野猫也没有。只有夜风吹着一个破塑料袋走走停停地往前翻滚着。饶是如此，唐无机还是直觉地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没有立刻往服装店走，而是端起弩机谨慎地扫视四周。
　　外围响起微弱的窸窣声，唐无机确信这里危险，开起大机翼正要飞走，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喊：“别动！你已经被包围！”说话间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就已经出现在了唐无机视野中，确实每一支都对着他。
　　唐无机已经知道自己如果挂了，复活时间有点长，也就没有轻举妄动。他装作投降的样子往右边走了两步，停在一个下水道井盖旁边。即使他已作出降态，周围的人们一丝一毫也没有放松，仍然全神贯注地瞄准他。
　　“把你手上的武器放下！”
　　唐无机把弩机慢慢往地上放去，就在它要落在地上的时候，飞起一脚踢飞了井盖，并在众目睽睽之下瞬间隐身翻进了下水道里。周围那些人显然没能料到“这个人居然会隐身”这么奇葩的发展，大部分人都在这一瞬间愣住了，只有极个别人朝着唐无机消失的地方连发几枪。
　　子弹落到地上又被弹开，射向下水道里的也在自然弹道轨迹的终端留下弹痕，此处已然空无一物。
　　“隐形人？”过了一会儿，一个稳健的中年人声音出现了。
　　“是！我们全部看到他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虎三已经第一时间朝他消失的地方和四周射击，结果什么也没有射到。已经派人在附近和下水道进行地毯式搜索。”
　　“恩，通知六团马上把这个人住过的那个房间封锁起来，我去请示上级，组织中科院专门研究小组来提取这个人可能留下的身体组织样本。”
　　“是！”
　　再度隐身的唐无机贴在地下管道的上方，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的调度方案。就听玩家说：“惨了，你今天洗澡的时候是不是留了好几根头发在那房间里？他们可能会研究你的DNA和身体构成，万一真让他们研究出来，说不定你就要出好几个克隆体了。”
　　“……”
　　隐身结束，搜索大队也早已过去，唐无机悄无声息地在下水道顶上爬了一阵，照着玩家给出的下水道地图选了一条对方分兵最少的路走。
　　等玩家觉得足够安全了，又道：“你给点反应嘛，别这样，我好过意不去。”
　　唐无机目光始终落在前方，低声道：“没事，我在游戏里也有很多分-身。”
　　“……”这下轮到玩家无语了。
　　不过在游戏里，大部分时候只有他一个，那些分-身也是不能长久存在的。就像莫雨毛毛无影他们在每个服务器都有分-身，但实际上主体只有那么一个一样。唐无机想着，但没有说出来。                    

　　☆、任务：一个都不能死！（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果他们这两天就盯着我们两个追，我也没办法安心改进撒玛丽亚人的规则。”玩家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等我看看最近两天有没有什么重大危险在策划。”
　　唐无机隐着身出了地面，这里离他们地毯式搜索的地方已经不近，他干脆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下来，等着玩家搜索情报。过了一会儿，黄今突然啊的一声，“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我们的情报防护和调查系统整个就一千疮百孔的破屋，不单在机器面前不毫不设防，就连在cia面前都是半透明的。”
　　唐无机听见耳机里传来一连串字符弹出的声音，不难想要漏洞到底有多大，也许补都补不过来，得重建一个才有效了。没多久他就听玩家说：“我跟机器杠上了。它真是管得宽啊。”
　　“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在美国的美国人它要管，在中国的美国人它也要管呗。我正在试图告诉它，不光它美国人的命金贵，世界各国人民的命都是很金贵的。美国的机器，是不可能和谐的，只有当世界的机器，才是好机器。机器确实很聪明，但它再聪明，果然也只是一个程序，当等式左右互相矛盾的时候，它就快被我绕晕了。”
　　唐无机有点在意那句果然只是一个程序，他想了想，还是问道：“……怎么绕的。”
　　“首先机器是美国的电脑天才为了反恐造出来的。基于这一点开发原则，机器有一个对它美国这个国家威胁值的判断原则，由于它不是人类，这个原则虽然看起来很善良，是阻止有人被杀害，阻止有人谋杀，但其实它是量化的。如果站在对立立场的国家层面来看，它基本上毫无道德可言。就比如像达赖这种人，对一个正常的中国人来说，他就是属于那种欲除之而后快的人类，但在机器眼中他是应该受到高级别保护的。如果我国有哪个特工试图去干掉他，他会首先被机器干掉。这就是机器的预设立场。”
　　黄今接着说道：“它认为救了大和尚相当于救了无数人，干掉一个我国的特工是在做一道-1+99999的加法算术题，照它的算法，结果是数值很高的正值，应该想方设法去做成。而我则是告诉它，这不应该是一道加法题，而应该是一道不能开始的除法题，如果站在世界的角度去看，当大和尚这个分子不复存在，他底下站着的那群分母都会失去领头羊，他们就不用再被忽悠着去做危险的事了，其结果是剩下这99998个人还存在，再加个特工，就有了99999个人，比干掉特工还多保护了一个人。它就被我绕晕了，我看它已经进入自检程序，马上是要给自己打补丁的节奏了。”
　　“……”
　　玩家显然挺得意，用无机质的电子音嘿嘿笑了两声，又道：“不过忽悠忽悠机器是一回事，我其实觉得机器现行的这条规则不错，准备把这条规则用到撒玛利亚人身上。把它保护的对象设定成值得保护的中国人，当然还要给它加点细则，让撒玛利亚人自己去判断，哪些人该保护哪些人不该保护。”
　　“……”
　　玩家解释完了，又埋头去查探他需要的资料，突然他又喊道：“等等，我看到了一件熟悉的事情。”
　　唐无机已趁这当口抹了易容膏，给自己换了张脸，闻言抬眸。
　　玩家沉默片刻，说道：“炮哥，我们去昆明吧。”
　　“好。”唐无机也没有问他是要去干嘛。已经没有这种必要。
　　在玩家的安排下，唐无机连夜坐上了飞往昆明的飞机。
　　他到火车站时，天光已经微亮。火车站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或者要回的地方，也许他们都想不到，一场被秘密策划的、人为的危难或许即将降临。这就是唐无机将要阻止的。他穿过接踵的人群，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地走着。很少有人会关注他，甚至不会有人抬眼多看他一眼。唐无机现在平凡无奇，他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就像一个独自旅行、将要归家的青年学生一样，不紧不慢地和其他人一样走着。
　　等他走过第五根柱子，目光就锁定在了一群或坐或站，神色各异的人身上。这群人筹划着干一票大的，他们甚至也许以为自己是在献祭。但这些人在唐无机眼里是十分不够看的，他抬抬手就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献祭。待到走近了，他从千机匣中摸出弩机以防万一，现在它是未展开的状态，如果不是对机括特别有研究的人，一般都看不出这是什么。
　　那群人中有两个正在聊天，他们看了靠近的唐无机一眼，瞪了瞪他，还瞟了他手上的弩机一眼，又折回头去小声讲他们的话。唐无机也不瞎折腾，在手中扣了迷神钉，路过他们的时候，一个人头一枚一齐打了过去。
　　这些人心心念念想干一场大的，轰动的事情，他们或许根本就不会想到，自己就要这样悄无声息的湮没在这人流川息的火车站中。他们应声而倒。
　　周围的人依然来来往往，渐渐有人停下来多看这几个晕倒的人一眼，接着，不但有人打120求助，甚至还有好心人主动留下来给他们看行李。唐无机在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时候就转身离开，他走到火车站门口的时候，负责抓捕这些歹徒的警-察匆匆到来，控制住了这些已经晕倒的歹徒。
　　他们没有声张事实如何，周围的人们基本以为他们是来救这群人的。少数有些人发出质疑的声音，比如问，怎么没见着120的身影，但他们没有得到答案。
　　唐无机走得有点远的时候，玩家突然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从前总觉得太过平静的世界无趣，如今却总是觉得平静太难得。”
　　唐无机想了想，回道：“平静是好事。”他想起从前歌舞升平的大唐，同如今战火纷飞的大唐，至少他们NPC是忙了很多。
　　“是啊，是好事。”玩家说道。
　　每个人都能安全地到达自己的目的地，这就是好事。                    


　　☆、任务：一个都不能死！（完）

　　离开火车站后，唐无机又给自己换了模样和行装，行装当然是根据玩家提供的资料改换的，他毕竟对这个世界不那么熟悉。
　　到了这时候，因为他和玩家都有所防备，那批人想要真切地找到他们已经很难。玩家又给自己多弄了几个门防止追踪，他把搜集到的相关信息源源不断地传输给相关部门后，就停止了输送，低调地沉寂了下来。
　　他不活动，再高超的IT高手都无法追踪他。
　　唐无机注意到玩家的灵魂与数据交融快要达到50%，“你不能再待下去了，超过50%，再分离会让你的灵魂受损。”
　　“呃，这么快？”玩家犹豫了一下，说：“再等等，等我把规则设定好。”
　　这几天，即使是在唐无机休息的时候，他也没有歇下，时间紧迫，而要做的事是那么多。当夜幕再一次降临，玩家终于长出一口气。“我已经教会撒玛利亚人思考，并且打通各个关卡，让它的触须伸往各处了。以后……这片土地上不会再有暴乱，不会再有大型意外事故了。可预见的策划都将被扼杀在摇篮里。至少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会因为这样的原因死亡了。”
　　唐无机看着屏幕里玩家的虚像。
　　黄今轻舒一口气，“还有可预见的谋杀将来也会有人负责阻止，只是我已经来不及找合适的代理人了，这就交给撒玛利亚人自己去判断了。”
　　唐无机点头，再度测试了一下玩家的灵魂数据交融度，由于他频繁地使用撒玛利亚人的功能，现在已经逼近49%，比预定的时间快了很多。
　　“回去后，我真的就全忘了？”
　　“会像做梦一样残留一点。”
　　黄今松了口气，“还能记得一点也不错。我们还能在游戏里见面吗？”
　　唐无机想了想，摇头。
　　黄今看起来有点失落，显示屏的亮度和对比度也跟着暗了一些，“唉，真想一直记得这些。”
　　“我以为你会说想要留下。”唐无机说道。
　　“我不留下。”黄今立刻回道，“你怎么会觉得我想留下？”
　　“……听说人类都爱开外挂。”
　　“哦，好吧，我这外挂开得是挺大的。不过我还是要回去。虽然我能在这个世界做很多事，对这个国家所做的贡献和影响也明显比我在现实世界大很多……在我原来的世界，我所能造成的影响或许也就是个微不足道。但那再微小，也是在添砖加瓦不是么，世界少了我确实还在继续转，但少了块砖，总要多花费培养一个人的时间，才能把那块砖砌成的时间补回来吧。”
　　说到这，黄今笑了笑，“我从没想过要留下来，虽然穿越确实让我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很牛逼，但这毕竟不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还得拿灵魂去换，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打游戏还得自己多花时间或金钱才能弄好装备，免费送的外挂金手指果然暗中附带险恶目的，我才不上当。”
　　唐无机看看进度条，已经走到49.3%，“既然此间事了，我送你回去。”
　　“好。”黄今点头，又道，“对了，他们弄到了你几根头发。”
　　“……”唐无机开始读条，打开通道。
　　由于玩家的相融度已经相当高，这次分离花的时间就长了许多，等到分离完毕，他的灵魂也已经十分虚弱，连招呼也没来得及打，就跌进了通道之中。
　　唐无机多留了两天，看撒玛利亚人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运行，它的主机也在紧锣密鼓地制作之中，才开了自己的通道，回去了。
　　这次依然在获得阅历之余，获得了一个不知名的碎片，唐无机照旧揣进怀里。在下一个任务之前，仍然有几天的休息时间，他想了想，没回唐家堡，去了成都。相比扬威天下，唐无机还是更喜欢傲视天下。
　　竞技场是他们NPC少有的，和玩家直接接触的渠道之一，这就是跨服的好处。别说他一个姓名从来没在游戏里直接显示的NPC，就是莫雨和穆玄英两个组队打22，对面的玩家看到也不会认为他俩就是本体。
　　唐无机的名剑队队友是唐无乐和唐无影。
　　进了成都，他就密聊他们两个。
　　你悄悄地对唐无乐说：无乐哥，来打JJC
　　你悄悄地对唐无影说：哥，打JJC
　　唐无影悄悄地对你说：都毕业了还打个锤子，你娃闲得很？
　　你悄悄地对唐无影说：衣服落老。
　　唐无影悄悄地对你说：你干啥子去了，衣服都着落老？
　　唐无影悄悄地对你说：刚准备问你，内段时间你跑哪截去了，成天不见影，喊你也不回，晓得的晓得你出门了，不晓得的还当你牺牲老。
　　你悄悄地对唐无影说：…………
　　唐无影悄悄地对你说：你在哪点？
　　你悄悄地对唐无影说：成都
　　唐无影悄悄地对你说：等到
　　你悄悄地对唐无影说：速度
　　唐无机查看了下悄悄话系统，唐无乐至今没有回音，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他正想叫唐无影再找个人来顶着，突然一个人拍了下他肩膀：“唐无机？好巧啊。”
　　唐无机回头，就看到了单夏，下意识问道：“打JJC？”
　　单夏闻言，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上个世界消耗略大……帽子和袖子都坏了。”
　　“……”唐无机抬眼看看他头顶依然骚包的道冠和那两幅和那天看不出太大的区别的袖子，想了想问道，“33打么？”
　　“你要打？”
　　唐无机点头：“和我哥，缺个人。”
　　“打！”单夏干脆地答道。“正好不用叫人了。”
　　“喝茶。”唐无机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去，示意单夏一块。唐无影过来还要一阵子，在这段时间里，总不能干站着等。他们俩就一同在头顶换了个显示名称，走到茶馆去喝茶。
　　单夏要了西山白露，唐无机喝峨眉白芽。单夏捧着茶碗笑眯眯：“看不出来，你会喜欢喝峨眉白芽。”
　　“唐家堡离峨眉不太远，喝习惯了。”唐无机右手拇指在杯沿上划过一圈，回道。峨眉白芽虽然先苦终甘，毕竟是先苦了，尝新鲜的多，真正爱喝的人就不见得多。唐家堡喝这茶的人却多，无论是哪个长辈，在他们专注习武的孩提时代，总是会拿峨眉白芽来比，唯有练武练得够苦，才能在各种任务中安然活到最后，怡得荣誉之甘。
　　因此唐门弟子，素日均知刻苦习武的重要性，鲜有短命鬼。
　　唐无影来得倒是挺快，唐无机本来以为他还要忙一阵子，谁知道直接就来了。他看到单夏很是意外，唐无机又不能老实跟他说，这是跟他接同一种神秘任务的同事。就只介绍说：“我朋友。”
　　唐无影就和单夏你来我往嘻嘻哈哈互相恭维客套了一番，倒把唐无机晾在一旁。末了唐无影还一脸特别欣慰的表情拍着唐无机的肩悄声说：“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认识别派的人了。”
　　“……”这是什么话，五毒的人他就认识好几个，好么。其他门派离那么远，神行都懒得飞，哪来的机会认识？
　　唐无机顿时不想理唐无影了。他率先走向名剑队报名人。
　　拿着橙武排竞技场，尤其是三个橙武排竞技场，有时候连打都不用打，对方直接就跪了。他们排过两场直接过的竞技场后，又排进了一个队。对方是一把藏剑一只气纯一个秀奶。唐无机和唐无影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唐无机冲向脆皮纯阳，唐无影直视秀奶，那只纯阳玩家和秀秀站在一块，显然是见对面武器这么流弊，准备好了随时落无敌。
　　这只纯阳叫帅得没天理，头像也是骚包的积分兑换系桃花飘飘头，相比而言，抱着凤尾天机用唐门自带头像的唐无机就低调了很多。他跑过去，起手丢化血和雷震子，开爆发，隐身，追命，BIU地一声，对面的骚包气纯应声而倒。他还没来得及把无敌插出来。
　　唐无影这时也干掉了那只秀秀，藏剑开始了自杀式攻击，单夏给他俩插了个无敌，就大咧咧站在无敌没享受到的地方远远地读四象。
　　“……”
　　唐无机心里闪过两排点点，回手给在唐无影身边打转的那个藏剑丢了个化血镖，忽然见地上的那具气纯尸体说话了：“这只炮哥，我们是不是见过？你哪服的？”
　　唐无机转头看了看他，见那红名藏剑作死转到自己身边来，挂了扶摇飞上去，又迎风回浪转开，落地读夺魄箭。
　　唐无机趁这时间回话道：“你是看[唐无影]眼熟吧。他是NPC。”
　　帅得没天理：是这样？
　　帅得没天理：不对啊，我真的是觉得你眼熟，你也是NPC的ID？
　　唐无机：……
　　唐无机再度看了看这个玩家，回道：“你找找看。”
　　就在他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单夏的四象读完，本来就已经被轮番揍的藏剑成功跪掉，结分系统弹了出来。
　　唐无机回到成都，后来又排了几场，就没有再遇到过那队玩家。唐无机想要查查帅得没天理这个ID，最后还是克制住了，没有动手。
　　其实查了也没什么用。唐无机想。
　　除了竞技场和战场，npc和玩家几乎就不再有沟通的渠道。而这两个渠道的排法是随机的，他们也不能左右。                    


　　☆、唐门小记

　　积分很快就打到了，单夏重新买了袖子和帽子，唐无机买了衣服，两人都觉圆满。他们NPC是不需要攒名剑币来换衣服的，只要积分达到了，就能用银子买了。橙武的打造方法也和玩家的不太一样，他们NPC是不需要在副本里刷无数遍同类直到刷出玄晶为止的。
　　单夏向唐无机和唐无影道了谢，就与他们别过，准备飞回纯阳去。“稍等。”唐无机喊住他，说道，“单夏道长，我这里有个问题，想单独问问你。”
　　“你问就是了，这么客气干什么。”单夏摆手摆手，见唐无机看不出是个什么神色，就同唐无机出了房门，在院角站定。
　　这里也没别的NPC，唐无机就问：“完成任务离开后，你还会跟玩家接触吗？”
　　单夏一惊，随即又恢复了比较正常的神色，说道：“其实我有。但那是很久以前了。最好不要跟玩家有太多接触。他们有时候想法很奇怪的，拦也拦不住。”
　　唐无机就想，拦不拦得住他不清楚，也没想拦，奇怪倒是显而易见的。
　　但他也已经得到答案，当下也没有再多问，只一抱拳，跟单夏道了谢，就目送他飞回纯阳。听说那里终年下雪，理应温度是很低的，纯阳派却总是穿得这么飘逸，有内功的门派就是不一样啊。
　　唐无机就和唐无影一道回唐门。唐无机看了看密聊，唐无乐仍旧没有任何回音，就问：“无乐哥最近干什么去了？”
　　按理说唐无乐在这个版本应该是比较闲的，他也就当初50年代在金水那里忙一些，然后后来在唐门密室那里又忙一些。前阵子也没见他有什么事，成天不是研究新暗器新毒，就是靠围观玩家打发时间，没道理这么长时间过去都不回他。
　　唐无影皱着眉摸了两下下巴：“昨天还有音，前几天他去调查寇岛那群据说长不大的孩子，一路跟到扬州，得知他们要在那多留几日，就说顺道去看看小婉过得好不好，进了藏剑。兴许是什么事一时耽搁了吧。”
　　唐无机听了，就只能希望他克制点，别又是看不过眼藏剑里的哪个谁，暗中给人下了毒。小婉都嫁过去了，那藏剑山庄里再出现唐门的毒就不好了。其实他也不是很喜欢叶凡，但是编剧要那么写，小婉要那么喜欢他，他们做NPC的，也没什么办法。不喜欢归不喜欢，也只能说，人设如此，没的改的，他们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下叶凡了。
　　不过既然是去了藏剑，唐无机料想也不会真的有什么麻烦，就没再关注唐无乐。
　　不知怎么，他这念头一转，就转到了纯阳的单夏身上去。今天一块打竞技场，唐无机能够明显感觉到单夏和传说中的纯阳优秀弟子有一截差距。这是他自见过单夏第一面后就产生的疑惑，论理，传说中的纯阳清虚弟子不该是这么个水准。
　　到了这时，唐无机又有了点别的猜测。他突然想起，纯阳其实内讧得厉害。这内讧厉害到什么程度，就是人家老一辈的优秀人才和年轻一辈最优秀的弟子，成天不是忙着在副本里当过场剧情NPC，就是忙着在副本里当通关BOSS。
　　再往前推，单夏比他早来一年，那时候的版本也可以算是纯阳优秀子弟们十分忙碌的时候，能得闲的优秀弟子自然就不好找了起来。那么单夏能被选上来干这三天两头玩失踪的任务，反倒是可以理解的了。
　　稍稍去了这层疑惑，唐无机也就不再想这件事了。
　　他和唐无影一同回了唐家堡，刚进内堡走不多远，就有只横冲直撞的机关小猪撞到了唐无机脚边，不知道哪里卡住了，忽然就动不了。唐无机给它抱了起来查看一番，发现是关节处的形制不够符合标准，润滑也没做好，有些摩擦，再给外力一撞，当然就要跟报废一样一动也不动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唐无机干脆摸出了自己的雕刀和桐油盒，给它做点完善工作。他要改造机关小猪，自然就随便找了段栏杆坐。唐门地处四川，竹子是蛮多的，他身后就是一片墨绿的竹林，不少竹叶被风吹落，覆在泥土上，无端端有种萧疏感。
　　这便是唐家堡多年如一日的景致和氛围了。人人一进唐家堡，见了这些景致，便觉唐门中人个个冷酷得很，行踪又常常诡谲莫测，就以为他们也该是冷情冷心的。其实唐无机并没有太多这样的感受。他们唐门中人只是与外人不太亲近，对自己人是不错的。
　　唐无机并不是四大长老的某个直系孙子，他和唐无影、唐无乐的亲戚关系，是不近不远的，不在三服内，也没脱开五服去，也就是说，他们是同一个太祖的兄弟，还能排上无字辈。又托他那对枫华谷战役双双殉职的父母的福，他得以同唐无影唐小婉一块长大，就比其他堂兄弟们，跟这几个唐门实际的未来掌权人要亲近些。也因为这样，他并不是很想参与几个派系之间的内斗，索性当了个除杀人外就一身轻松的职业杀手。
　　唐无机有时候会猜测这其实不是他不想，而是设定本就如此——只是自己的人设没有展现给玩家看到罢了。
　　要用到的工具不少，唐无影就挽了袖子，帮他拿着那些琐碎的零件，顺手也给帮忙拼一拼。其实唐无影在这个版本挺忙的，很少有时间干这样的闲事，唐无机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不耐烦成天过手那些流水一样卖出去的武器，不乐意回去，也就没有说什么。
　　唐无机多年没做过机关小猪，幸而他们NPC不存在记忆消退的说法，做这机关小猪又是一步一骤都有规则可循的，他给拆了，磨好了部件，给上了桐油，很快就又给它组装好了。卡住不动的机关小猪就又活了回来，放到地上就兴奋地跑远。
　　“你这做机关小猪的手艺倒是长进了不少。难道当年你还暗地里苦练过？”
　　“……”
　　唐无机一面想着不爱戳人伤疤的唐无影就不是唐无影来安慰自己，一面想起童年时那些因为自己对机括不够熟悉而弄出的惨不忍睹的机关小猪们。
　　“插旗。”唐无机抬手就丢出了一个化血镖。                    


　　☆、番外 明月照九州

　　“号外！号外！龙组老大在南沙市出现了！”
　　当天涯论坛上这样一个帖子发出来，没过多久就成热帖了，再过不久他就置顶了。楼主在帖子里描述说自己，今天逛街的时候，看到天上一道黑影掠过，抬头一看，发现那上头居然是一个人。他十分震惊，当即跑着追过去，结果越追越远，最后跟丢了。但是他顺手拍了几张照片，可以确信那就是传说中的龙组老大。之后帖子里又发了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基本就只有一个背影，也没拍到正面。
　　当然了，有关于龙组的一切，在中国这片大地上一向是闲来无事刷论坛的网友们关注的重点。这帖子无论是点击还是回帖都呈几何式递增，有的问长得什么样，有的直接说自己也在南沙市，也看到了，还有人说自己上一回看到是在哪里，什么时候，当时是什么情况，总之五花八门各种各样。
　　自2026年龙组低调宣布成立以来，这个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神出鬼没的组织就成为了网上老百姓热衷于探讨的话题。
　　当然，因为人家十分低调，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根本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的。就有人见帖子火得那么快，别人的热情讨论得是热火朝天的，她看不太明白，就在帖里头问了：“小妹头一次听说龙组真的在现实中存在，有没有亲来详细地818这个组织啊!好好奇！还有，他们去南沙市干嘛啊。”
　　“估计是因为南沙有什么不太平吧。我看多半还是美国佬弄出来的破事！美国这几年开始崛起，老毛病又犯了，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以前就是强盗起家似的，又开始到处搞事。龙组成员在南沙出现，这是说美国他这回居然搞到我们国内来了吧。”网友放开那个妹子回帖道。
　　“也不一定是美国佬搞的，英格兰最近又想吞并苏格兰了，苏格兰总统前几天访华，说不定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英格兰就想来搞事了。”另一名网友回帖反驳道。
　　“怎么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没有吸取到足够的教训，他们哪次搞事是成功了的啊！”又一名网友感叹道。
　　他的发言随即被别人引用，并补充道：“就是，再隐秘的对我国实施的恶意策划，都能让龙组发现并破坏掉。”
　　最先发问的那名网友这时又道：“我有点看明白了，可是又更糊涂了，也就是说有什么动乱都是龙组负责的咯？可是我度了一下，好像是说这是个异能者组成的组织啊？求详八！”
　　“异能不异能的，我是不太清楚，不过龙组成员都有一些超出常人的技能，倒是真的。就那个龙组老大，经常靠一个类似机关翅膀的东西在天上飞的，据说使用的武器相当古董，是冷兵器，但是吧，他能用冷兵器使出比热武器更厉害的效果来！至于龙组，这个组织相对而言是负责对一些重大组织进行预防处理的。也不全是预防动乱，还有预防些暗地里别人对我友好人员实施的暗杀啊，或者什么破坏啊，之类的事情，都归他们去阻止，去解决。”一名叫点起一根烟的网友回帖道。
　　“听起来好神秘哦，预防是什么意思？好像他们能够预先知道一样。”
　　点起一根烟就说：“这只是一种大概的说法，其实认真说起来应该是他们掌握了足够的情报，所以会有这样的应对措施。”
　　“点起一根烟你好像知道的很多哦。”
　　“哪儿啊。”点起一根烟回道，“我不过是对这方面比较关注，所以搜集到的资料比较多而已，基本我了解到的都是在现有资料的基础上推断出来的。”
　　又有网友回道：“兄弟看起来是个行家啊，那你给我们说说你知道的呗！”
　　“嘿嘿，兄弟我行家称不上，比一般人多知道一点，那还是有的。好吧，既然你们要听的话，就从龙组出现开始吧，根据可靠的资料显示，龙组成员的出现最早能够追溯到2010年的时候。”
　　这名网友应该是一边打字，一边回帖，常常一段一段地冒，就是每段都不那么长，还老吊人胃口。
　　网友彩云追月插贴说：“2010年不太对吧，不是2026年才成立的吗。”
　　“这是明面上的，实际上2010年他们就出现了，而且那些年正是我国多事之秋，他们一直战斗在最前线上。这点对历史有点研究，或者80、90后的前辈们应该有印象。那时候我国事情挺多的，各种各样的意外几乎都有窜发的苗头，结果都像火星一样，或多或少基本就在萌芽状态给扑没了。基本上那些事件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人员的身影，那应该就是龙组的前身。
　　当时我正在找那个时期的另外一种资料，结果，意外地给我看到了早期龙组成员的图像资料，是几张极其模糊的照片，但是你们可以看出很像是龙组成员，其中有一张最明显的，传说中龙组老大的那种机关翼，在那时候就已经出现了。等我去找到地址，待会来发链接。还有官方的2026年说法，应该是说那一年他们被招安了。嘿嘿，我也是看资料才发现的，都是些边角料的资料，不仔细去推敲这其中的关联的话就很难发现。我马上就要放上猛料了，你们等着吧！”
　　下面一串排队：“快上快上，蹲等猛料！”
　　过了好一阵，点起一根烟终于回帖了：“这是我拍到的几张图，你们看，出力解决事情的是这几个便装，但是他们通常只是捆了人，就消失了，最后来收拾残局的都是警-察。这点充分说明他们绝对是在野的，就跟游侠一样。然后你们来看看这张图。这是拍摄于2010年的一张图，也是我能找到的龙组成员相关最早的一张图。照片的主人在当时的天涯上发帖子说半夜的时候在阳台上看月亮，忽然看到天空中有一个黑影跃过去，他敏感的用手机抓住了那一刻，你们看这个黑点，右上角那个，是不是觉得这个黑影看起来特别的眼熟？
　　这个人特别像那个曾经在2026年被网友拍下来过的、传说中的龙组老大。尤其是他的机关翼，是不是和2010年那个黑点上的如出一辙？但是你们知道这张照片背后还有什么玄机吗？事隔这么多年我想很多人肯定不知道了，特别是很多新人，当时其实这张照片就是发在了天涯上，而且引起了轰动。”
　　“层主求关键词啊！拖拖拉拉的，看得人好心急。”
　　“就是就是层主快放料啊！”
　　“好了我回来了，刚才有点事。我去把原来三十年前的老帖子翻出来了，在这里大家看&lt链接&gt。从点击量和回帖量来说这件事情在当时也是轰动一时的了，只不过好像很少有人把这件事和后来的龙组成立联系起来。我当时把这这这个帖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里面乱起哄的多，但是还是偶尔有一两个回帖，有那么点真材实料，大家注意看第5876楼，这层楼的楼主说，他当时睡不着，正好开了窗想凉快凉快，就看到了这道黑影，嗖一声飞过去了，然后不久之后，他就看到后面跟了好几架飞机飞过去了，你们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这代表在至少在2010年的时候，这位看起来特别像龙组老大的人是被国家追着跑的！而且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2026年，龙组才光明正大的出现，被宣布成立。”
　　就有人说了：“从这张照片看好像，是三十多年前这个人就已经是这个模样了，我们在2026年看到的那个露过半个侧脸的龙组老大，人好像也很年轻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人家的儿子绑架父子俩长得差不多嘛，这也是有可能的呀！”
　　“瞎掰。”这时一个ID是拈花醉流景的网友回帖道。
　　点起一根烟就说：“这位同志，我也没说我自己说的就一定正确啊，嘿嘿，我也就是资料看得多了一点罢了，其他的很多观点嘛，都是根据资料推出来的。这不是探讨吗？你要是知道真实情况的话你就给我们透点真的猛料呗！”
　　大家都没怎么在意拈花醉流景，一个热帖里总是少不了唱反调的人的，结果过了没多久，他居然回帖了：“你们只知道龙组，但是不知道龙组背后其实还有一台代号明月的机器，其实这台机器才是龙组行动的中枢大脑，龙组只是它手中的一把刀罢了。明月就像一张无所不在的网，它掌握了很多的信息，这些消息都是它透露给龙组成员的，但是没人知道明月到底在哪里。曾经，我是说曾经啊，有官员想方设法要找到它，但是都失败了，甚至还找到秦岭山脉上去，又转去昆仑山脉找，都没有找到。它不仅是一张网，还是一张无形的网，了解我们这个国家方方面面的事情，并且分析着我国国内国外的各种各样的事情，然后把可能的危险划分出来，交给龙组成员去办。”
　　“天了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有网友惊叹道。拈花醉流景的消息毕竟有点颠覆三观。
　　拈花就说：“我正好在相关部门工作过一段时间，但是了解的也不是很多，只知道有那么一台机器的存在，它也不归我们国家管，但是基本是在做着为国家好的事情，煽情地说，几乎就像守护神一样了。而且它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曾经的很多意外，或者说一些国外人员蓄意制造的事端都被它提前化解了。很厉害。其实有时候想想，就像是上天给我们送来的外挂一样，让我们免受了很多的磨难。”
　　”与其说是外挂，“有网友说，“我倒觉得更像是我们的守护神一样，天佑我中华，没有他和龙组成员我们这个民族崛起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看来是老天爷看不过去我们受的这些磨难了，所以特地给我们送来了这样一个守护神。”
　　也有网友在中间说：“你们这群脑残！被监控了还把人家当守护神啊哈哈哈傻逼！”
　　不过他注定不得人心，别人要么不理他，要么反喷了回去。
　　点起一根烟这时就道：“你说的没错，当初我们衰弱下去的时候，遭遇了不少磨难，按照定理当我们开始崛起的时候必定也要遭受许多非难，如今这些我们很少遇上，基本就是明月和龙组的功劳。感谢他们。”
　　就有网友引用道：“感谢那些默默守护我们的龙族成员，和那神秘的明月！”
　　“感谢默默守护我们的龙组成员和明月+1”
　　“感谢+2”
　　“感谢+3”
　　“感谢+10086”
　　…………
　　某处，这一个帖子的链接出现在几个人的手机里。这几个人形态各异，有个看着像是中学生的少女，手上一串色彩缤纷的手串，她正来回地玩着手机游戏，接到链接时或许正是游戏关键时刻，哀嚎了一声，还是点开了帖子；有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正一口一口地吸着烟，在角落里懒散地吞云吐雾，头发乱糟糟的，穿着夏威夷大花裤衩，收到链接，点开看了一眼，又给关上了，好像对此一点也不感兴趣；有个神情困顿，眼底黑眼圈浓厚的青年，点开稍微看了看，就打着哈欠说：“好困，我去睡了，明天再看吧。”说着，就一边打哈欠一边推开门离去。
　　还有个面色冷峻的青年，坐在书桌边，手里抱着模样有点奇怪的武器。“晚了，你们也去睡。”
　　“哎~”少女应了一声站了起来，眼睛仍盯着手机屏幕，边走边笑道：“噗，他们猜得好离谱，连招安这种说法都出来了。”她忽然停住了，“埃~老大，这个2010年的这张老照片里，这个人真的和你长得好像啊，不会真是你老爸吧？”
　　“……”青年瞄她一眼，“去睡。”
　　那少女似也不敢再问，吐吐舌头就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青年的目光又落在角落的烟雾上。
　　中年大叔狠狠吸了一口，就把烟蒂丢到地上，用脚碾了两下，“去睡咯！”就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青年走到通风的窗口处，闻不到什么烟味。他摸出手机看了看，屏幕的正中间显示着这么一排字：“他们都感激你们。”
　　“也在感激你。”青年说。
　　说罢，青年就在窗边席地而坐。安安静静地，好像他坐的这一块方寸地正正在天地之间，得天地之独厚，日月之重倚一般。
　　东方曦光出现在厚厚的云层之后。                    


　　☆、剑三灵异事件

　　打完竞技场，下了游戏，黄今端着茶杯起身去泡了杯茶，咂摸两口，心里老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那个炮哥看着真是眼熟。在哪见过呢……
　　黄今玩这个游戏很多年，PVE也玩，PVP也玩，像个万事通，可要说他什么系统玩得最纯熟，那只能是剧情。黄今本职工作是个程序员，人么，整天和冷冰冰的字符为伍，就喜欢那些感性的东西。这个游戏是他大学时接触的，当时就被剧情吸引了，这么多年玩下来，他每个职业都有号，对剑三大大小小的任务，背景，故事，乃至什么NPC站在哪张地图的哪个角落里几乎都清清楚楚。
　　这个唐无机，他印象中其实找不到这样一个NPC，但很奇怪，潜意识里，他似乎又觉得这确实是某个NPC的名字。
　　到了这里，黄今突然想起梦里那些模糊的片段，想了想，把现在还记着的段落和奇怪字符都临摹出来，然后拿手机挨个挨个扫成可辨识的图片，才转到电脑上。
　　百度一搜。
　　他看着结果就是一愣，又把其他的字也挨个搜一遍，他终于肯定自己确实做了个不同寻常的梦。
　　黄今想了想，切到QQ上对一个人弹了窗过去：“在不在？”
　　“在。”
　　出乎黄今意料的是，那边很快就有了回音。黄今侧眸看了看右下角的时间，问道：“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恩。有事？”那边又问道。
　　“昨晚我打游戏的时候，突然昏了过去。”
　　“……少打游戏。”
　　“你听我说完，然后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具体有多奇怪，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醒来后，我却记得梦里好像使用过的一些代码符号，是这些字，你看看。”
　　“看起来全是象形文字。”那边很快就回道。“你最近对这个感兴趣？”
　　“没有啊！甲骨文也就罢了，以前可能见过，但是今天之前我完全没见过这些奇怪的象形文字！我刚才照着梦里的记忆把他们画下来，扫到网上去一搜，发现好些文字是没解读出来的，我根本没见过，更不可能认识了，而且在我梦里一个笔画都没少，这是不是很奇怪……”
　　“是有点。”那边过了一会回道，“不过我听说也有过一些人做梦梦到自己以前从没见过，也从没听说过，但现实中存在的东西，所以你这个，可能得归于什么频率共振之类的问题上去。”
　　黄今又发上好几张图片：“那这几个象形字符怎么解释，我甚至没办法在网上找到相匹配的象形文字，似乎属于没有传世的那一部分文字。”
　　“你到底梦到什么？”
　　“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黄今在键盘上敲道，“我隐约记得，梦里这些字符是用来写程序代码的，用这些字符编出来的程序，思考方式复杂多样，只要努把力似乎就可以接近人类了。但是很奇怪，我在梦里全知全能，好像也只当这些是高深点的寻常符号，没把它们和象形文字联系到一块去。”
　　“……”
　　对方弹来了语音窗。
　　黄今忙挂上耳机插上麦，同人家开始语音。“一航，我觉得用什么字符写代码不是问题，问题是，如果用这些字符来写代码，是不是会有什么特殊的效果？我记得梦里的那个智软好像特别牛逼。”
　　“理论上，不管什么文字，都是能用来写代码的。”赵一航的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言语中笃定的同时，也露出一丝疑惑。“但是如果以这个理论为依据，也就不存在这些象形字符能够让编程产生特殊效果的事情。”
　　“这样……”
　　黄今闻言未免有点失落。
　　他们两个是大学同学兼室友，赵一航这人，就是传说中天赋极高的学霸类型，这点上黄今是不如他的，黄今虽然也有些偏才，但他就不如赵一航专注，所以现在赵一航在航天总局参与研究工作，黄今就只是在一个IT集团做程序开发工作。
　　在一些理论钻研方面，黄今自觉也是不如赵一航的，所以赵一航否定了这个猜测，黄今就跟有一关没过去似的。他还是觉得那些字符携带的信息恐怕是比较重要的。
　　这时赵一航又道：“把你记得的梦境复述一遍。”
　　黄今打起精神，想了想道：“就是……梦里我好像是个高级智能程序……然后遇到了一个游戏里的NPC……对了，那个NPC我今天打竞技场好像还遇上了……对，就是他！绝对是他！我在梦里碰到了游戏里没出现过的NPC！而且他真的在游戏里！赵一航！”
　　“别激动，你想多了吧。”那边的声音相当镇定。
　　“真没瞎激动。”黄今感觉自己心里忽然有了种难以抑制的澎湃，“一航，剑三这个游戏有古怪。你说有没有可能，其实这游戏，是另一个世界的显示载体？其实里面的NPC都是活着的？”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黄今听到了类似起身翻书页，又坐回来的声音。过了五分钟他听到赵一航说：“这就古怪了，你简直越活越回去了。我看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吧，还打竞技场遇上了NPC……可能吗？”
　　“不只是这点。”黄今说，“还有些流传在玩家之间的消息，之前我都没当回事，现在想想，才觉得一个游戏时不时就出点类似问题，不太对劲的地方有点太多了。我正好想起……”
　　“恩……”那边赵一航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又问，“哪些事？”
　　“你在干吗？认真听我讲啊。”
　　“听着。”
　　黄今拿他没办法，只好继续道：“曾经有玩家发帖说，她闺蜜沉迷剑三，整天以为自己就是游戏里那个角色，后来失踪了。”
　　“游戏里骗子多，也许是见什么网友，结果给卖到山里去了。”
　　“要是这样也就不古怪了。”黄今没好气地对着电脑翻个白眼，“当时那件事挺轰动的。至于你说的那种可能，基本是不可能的，那个发帖的楼主也玩剑三，基本她闺蜜认识的网友，她也认识，而且面基这么慎重的事，她作为闺蜜，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杜绝了这方面的可能性，才跑到贴吧和论坛里发帖求助的，说是一个大活人，突然就消失了。据说还报警了，也是找不到人，多方求助无果，最后只好不了了之了。”
　　“到底怎么回事？”赵一航的声音听起来认真点了。
　　黄今倒不急着说了，他喝了口茶，回忆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楼主的观点是：怀疑她闺蜜被游戏吃了。”
　　那边赵一航静静地听着。
　　黄今又道：“那个楼主的闺蜜是一个人住的。事情的开始，应该是楼主到闺蜜家去玩，当时闺蜜正在下一个团本，说团刚满，开打了，很随意地叫她自己在边上玩。”
　　“那个楼主就坐在闺蜜旁边看着她玩。你知道，自己玩和看别人玩的目光着落点是完全不一样的，自己玩，如果是DPS的话，就得盯着BOSS放什么技能，如果是奶妈，就得盯着队友栏抬血线，同时注意躲BOSS技能，很忙的，没什么精力注意别的。但是看别人玩，就不一样了，能看看谁犯错了，谁犀利了，还能关注关注别人的外观脸型之类乱七八糟的事。”
　　“那个楼主记性不错，挨个看着其他玩家，忽然觉得好像有个ID就没见着。”
　　“没见着？”赵一航有点疑惑地发问。
　　“是，那个ID在团队列表里，显示是此人就在附近的亮绿色，但是楼主就是没在那些跳来跳去的玩家模型里找到他。楼主说之所以会记得那个ID，是因为那个ID跟她闺蜜密聊了，她瞟到两眼，没看清具体内容，但那个ID是之前不认识的，所以她有点注意。楼主的闺蜜躲技能转换视角的时候，楼主也观察了一下四周的视线死角，同样没有发现那个ID的身影。但是从伤害列表里，却能看到那个ID的DPS一直稳居第一，甚至还能看到他时不时掉下去的血线被治疗抬上来。”
　　“当时那个楼主说，以为是BUG，好奇了一下，还跟她闺蜜提了一句，说‘唐青枫’这个人怎么看不到，她说当时她闺蜜没有回答，她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劲，只以为是遇到什么小退就能修好的BUG了。后来……过了大概有一星期吧，她闺蜜就不见了。你知道最古怪的地方在哪里吗？”
　　“那个唐青枫？牵强附会了点吧。这种BUG在游戏里又不是没有。”
　　“单这么看，确实就跟个BUG一样，我当时也觉得唐青枫这事就只是个BUG。我那时候其实不觉得她闺蜜的失踪真的和游戏有什么关系。甚至我当时连她报警这个事本身是不是存在都有点怀疑，振振有词编故事的楼主毕竟不是少数。你知道，游戏里是可以精分的，如果楼主蓄意要掰这么一个故事，她又有闲的话，完全可以借助变声器之类的东西把自己精分成两个人。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玩家身上，不少人最后都逃不开被戳穿的命运。这件事当时触动了不少和那个闺蜜熟识的玩家出来作证她确实失踪了，但是在我印象里，后来没发展成什么精分事件。我当时还查了下那些作证玩家的IP，都不在一个地方，也没用代理，他们基本上能算是可靠的证人。”
　　“也就是说，如果楼主不是早早谋划好，蓄意精分的话，那个闺蜜很可能是真的失踪了。假设这是真的，你觉得她为什么会提出‘游戏吃掉了她朋友’这个说法？特别是把那个奇怪的唐青枫和我今天遇上的那个拿橙武的唐门小哥对比一下，你不觉得……其实疑点很多，很古怪吗？游戏里的NPC是不是活的？”
　　“想太多。”赵一航的声音微冷，“这种明显是玩家编出来的故事你也信？最近你脑子里塞浆糊了？少打点游戏。”
　　黄今有些无力，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灵台一闪，想起一件事。“一航，我又想起一个从70年代到90年代就一直没能修复的小BUG。”
　　那边传来点声响，或许是在扶额，也或许是在打起精神，赵一航只蹦出了一个字：“说。”
　　黄今心说，你现在不信，总有你信的那天。也就继续道：“70年代的时候，在一个叫英雄天工坊的副本里，有只打不死的傀儡尸。这个BUG当时我们跟客服反映了好几次，其他玩家反映的也不少，就从没见过修复过。你说这要真是一个BUG，它怎么能顽强地坚挺上这么多年？”
　　语音另一头的赵一航微微坐直了。“说详细点。”
　　黄今一听声音，就知道有门，看来前面那些还是有一点说动了赵一航，他们终于可以开始认真地探讨这个游戏古怪的地方了。他们做程序员的，其实本身是最了解程序员的，不管多奇葩的BUG，只要发现了，一天不给它修复好，那个心里就会老惦记着，得直到修好了，才舒坦。本来嘛，不过是一只傀儡尸杀不死，一直追着玩家到处跑不脱战，这么一个抬抬手就能修好的小BUG，当初又被很多人重视，拖那么久都没动静，实在是太反常了些。
　　黄今又看了眼时间，感觉今晚可以通宵了。他喝了口茶，把麦的声音稍稍调高了点。                    

　　☆、任务：李代桃僵（一）

　　唐无机连着休息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里似乎没什么任务要他出。唐无乐是在他休息的第四天才有回音的，唐无机问他遇到了什么事，联系都断了，他也是答得含糊其辞，只提到过一句遇上了藏剑山庄庄主叶英，旁的再没有了。
　　唐无机本也不是八卦之人，唐无乐不愿意说，他也就不再问。谁没点秘密，便是唐无机自己，不也有个需保密的身份在身上么。
　　这天他正和唐无乐比划，忽然就收到了扫地老僧的飞鸽传书。唐无机略略扫一眼，就知道自己又得离开一些时候了。
　　“我有任务了。可能要过几日才回来。”唐无机对唐无乐说。
　　唐无乐也没问他是什么任务，只道：“去吧。”
　　唐无机莫名有种他似乎能够洞悉此事的感觉，转念一想，他回来这阵子看着就比往日郁郁，干什么都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懒怠问也不无可能，便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唐无机同唐无乐简单地道了别，就抱起自己的机关小猪回去收拾行李。　　
　　到了马嵬驿，扫地老僧一动不动，只微抬眼皮，“你来了。”
　　唐无机应了一声。
　　“是倩女幽魂的世界。”扫地老僧柱着拐杖，五指搭在拐杖头上，似松非松，看不出是泰然自若多一些，还是忧心忡忡足一些，“单夏早两日已经去了，今早我们忽然失去了他的定位线索，直到现在也没联系上。更糟的是，我们连玩家数据化程度的检测都受到了干扰。这很反常，所以我们要再找个擅长收集情报的人去，你去了，一要找到单夏，同他一起在时限内把玩家送回来，二要调查这些干扰因素缘何而起，干扰在哪里。”
　　扫地老僧说着，摸出一个竹哨模样的小物件递给唐无机：“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就吹响这个哨子，我们会再安排人去支援你们。”
　　唐无机接过竹哨，接收完了倩女幽魂的资料，便知此事非同寻常。
　　倩女幽魂这种不过一个书生，一只女鬼，一棵树妖外加一个除妖道长的世界，角色们的基础武力值放在那，按理说单夏就是再水，收拾起来也不会太难。而且他毕竟是干这活干了一年的人，什么情况没遇到过，光经验一条，就能甩唐无机一条街去，没道理突然就没了线索。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唐无机道，示意扫地老僧打开通道。
　　不多时通道就出现在了他面前，扫地老僧面露关怀，“玩家穿越的角色是宁采臣，你过去后，各方面都注意一些。”
　　唐无机点头，就抬脚迈了进去。
　　唐无机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庭院之中，院中绿树白石，绯花澄果，暗红朱漆回廊九曲十八弯，辅以几支修竹傲立院角，既有些雅致，又添了几分野趣。
　　天空中一轮明月皎洁。
　　唐无机不太清楚这是哪里，周围也并没见着别人，他只好边走边看。及至穿过一道廊门，忽然迎面走来一名身姿婀娜、步伐飘忽的美艳女子，那女子看到他，便边走边招手道：“正找你呢，咦，你怎的穿这一身奇奇怪怪的衣裳，这都快月上中天了，还不快些随我去把衣服换了。”说着，女子就拉住唐无机的手腕，带着他往前走去。
　　唐无机待要挣开，转念一想，这女子不知道为什么会认识他，贸然挣开似有不妥，也就不动了。只在心里疑惑，为什么他刚到这个世界，就有人认识他？
　　只听那女子又道：“前些日子你已称病，今日可万不能这般了，没得惹了那位生气，你自己也落不着好。”说到后面，声音已压得很低，像是怕被别人听去一样。
　　“哦。”唐无机还不清楚情况，只能应付了一声，心里却在想，怎么还有前几天？前几天他人都不在这，怎么这情况看起来有点像是玩家穿越遇到的情形？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他按捺下疑惑，不让自己表露出来，那女子见他应声，却仿佛很是高兴欣慰，拍拍他的手道：“你想通了就好，怎么过不是过呢？”
　　“……”唐无机隐隐感觉出一丝不对味来。
　　那女子携着他走进旁边一个小院落，又将他推入房中，说道：“快些换衣服吧。你这身可怎么见人。”说着，那两只玉白的手臂已经伸来带上了门，唐无机注意到，她的左手腕上戴着一个血红血红的玉镯子，无端地就有些妖异。
　　“……”
　　唐无机进房间瞧了瞧，屋内陈设简洁，只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把木椅，桌角摆着一个瓷白花瓶，瓶中插的是几支青翠水灵的竹枝。
　　虽然简单，却确实像是有人打理的房间。
　　也就是说，他到了这个世界，确实是顶替了一个人的角色？怎么此前扫地老僧不曾提到这件事，难道这是意外？
　　考虑到单夏下落不明，也不能排除这是别人安排好等自己跳的陷阱。如今情形不明，唐无机便决定按兵不动，先摸清楚了再说。门外又催了，唐无机扫视一圈，就去打开了衣箱。衣服都是些士人薄衫，他挑了套看起来比较顺眼的青色衣裳穿了，又觉得有些不习惯。武林中人多着劲装，束腰窄袖，便于行动打斗，他身上这套长衫宽袖，不但于身形施展上会有阻滞，还没有特制的一些暗囊给唐无机装暗器，他就觉得很不方便。
　　不过也只有将就了，他给千机匣找了个地方挂在后腰上，就走过去推开了门。
　　那女子一看他模样，似呆了一呆，随即笑道：“弟弟果真是清俊得很，先姐姐还有点儿忧心，如今一看便知自己多虑了，便是男人见了你，也要给你迷住呢。”
　　“……”这话听着真的不太对劲，唐无机便没有答话。
　　“小倩弟弟这莫非是在害羞？弟弟放心，今晚这个生得一表人才，眉清目郎，保你满意，姐姐可是特意将这好机会让与你的呢。”那女子说着，又对唐无机眨眨眼，自带一股阮媚风流之态。但唐无机哪里还有心情管别人什么姿态？那话里的内容已经有如石破天惊一般轰一声砸到了他头上了。
　　“……”
　　艹。                    
　　

　　☆、任务：李代桃僵（二）

　　冷静下来，唐无机已经明白自己现在奇怪地成了“聂小倩”，也可从那名女子的话语中摸到一点情况。首先，聂小倩现在恐怕还没有见着宁采臣，不用担心穿帮，其次……那个姥姥须得见着了才好揍。揍完了直接就在兰若寺里住下来，等着宁采臣上门，也省了去找他的麻烦。
　　思及此，唐无机总算感觉自己正常了点，他扯了扯自己几乎僵硬的面皮，只问：“那个人在哪？”
　　那女子闻言便掩唇笑道：“小倩弟弟真是爱说笑，不就在兰若寺里吗？”说着，她朝着附近遥遥一指。几乎就在唐无机那个院子的隔壁。唐无机刚才一叶障目，没有发现那里。或者说，他所得到的资料里，兰若寺附近应该是没有其他建筑的，如今这两个建筑却挨在一起，要么就唐无机这边的是法术幻化而成，要么就是这个世界本身存在什么错误。
　　结合自身的遭遇，唐无机显然更倾向于后者。来也来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唐无机整了整衣裳，对那美艳女子说道：“我去了。”
　　兰若寺里荒草丛生，破落荒凉，同隔院简直不像是一个世界的。等他走入寺中，就见大堂中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正在地上铺草，这人看身形颀长偏瘦，黑色长发用一根竹簪固定，角落里放着一个书箱，里头隐约可见书本的影子。唐无机手里扣了迷神钉，准备迅速解决他引出姥姥。结果他刚踏进门口，那个书生像是有什么感觉一样转过头来，唐无机看着他的脸就一愣，手掌一翻，就把迷神钉收了回去。
　　“单夏？”
　　那书生看见唐无机，似乎也是一愣，继而笑道：“这位兄台也是到这寺中借宿？在下正好多准备了些稻草，能铺两床。”他把手中的稻草放下，站起来往唐无机走来，怡怡然施了一礼。看起来却是客套又生疏，好像他们头一回见一样。他又一拍脑袋，一副懊恼模样，“不好意思，在下近来总有些混乱，还未请教兄台贵姓？”
　　“你不认识我了。”唐无机看着他，心里却想，这就是单夏失去联系的原因？应该不止是这么简单的事儿，单夏是失去了定位，即使他失忆了，定位线索也不会失去。又见他似乎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更觉奇怪，就是失忆了，也不该这样；要说是脑子坏了，也不太妥当，他明显还能发现自己的不对劲，要是真脑子坏了，那绝对发现不了。唐无机想了想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是谁？”
　　善夏目露疑惑，打量唐无机几眼，才对唐无机说道，“兄台在说什么玩笑话，我当然记得自己是谁，在下宁采臣。只是兄台说在下认识你？这是几时之事，在下似乎……没什么印象。”说到这，他还有几分歉意地看着唐无机。
　　唐无机微微睁大眼睛，真正的宁采臣应该是玩家吧？但现在这个人，他跟单夏长得一模一样，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单夏没错，那么真正的玩家到哪里去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世界上应该确实有玩家活在某处，但这个某处也太大了，他们一贯是凭玩家的穿越身份找人的，要是玩家的身份都不能确定了，他们还怎么找？还有单夏显然把自己真的当成了宁采臣，这也处处透着诡异。虽然剑三世界和倩女幽魂世界的时间兑换比例不是1:1，他们那边半天，这边说不定已经一个多月了，但这点时间，也不足以完全让另一张脸顶替宁采臣这个身份。
　　不对，不能这么想。
　　唐无机想到，他也是一来就顶替了聂小倩的身份，现在他还是用自己的脸，没换成别人的，周围的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说不定单夏也是一来就发现自己成了宁采臣。那么从他没失去定位，到失去定位的那个节点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以为自己是真的宁采臣……
　　这样想想，如果是他发现自己进入新世界后，变成了玩家本该穿越的身份，他会怎么做？他会先按兵不动，观察四周的人是否有异状，等摸清楚了，就会想方设法开始寻找真正的玩家。之后说不定发生了变故，以至于单夏把自己的记忆丢了。这变故不太可能是自发的，只可能是别人施加的，因为有些东西必须得处理掉，看起来才不会有疑点。
　　唐无机眉峰一拧，他把这破庙里的东西都看了一遍，确认没有见着该有的东西，就道：“我们确实认识。你的剑和衣服呢？”
　　“剑和衣服？”单夏明显不明就里，他想了想，而后笑道：“兄台开什么玩笑，衣服就在在下身上，莫非兄台见不着么？况且，在下一介书生哪来的剑？”
　　“不，你是习武之人。”唐无机斩钉截铁的道，“看你手上的茧。”
　　单夏就去看自己的茧，过了片刻不明所以地问道：“茧有什么问题？”
　　唐无机一时无语，看他一眼，解释道，“如果你从小到大就是一个书生，茧应该生在长期触笔的手指上。但你手中细茧应当是长在掌心才对，这是长年握剑造成。”唐无机暗松一口气，幸好他是个拿剑的纯阳，而不是万花五毒之类的……
　　单夏也看了看自己手心的细茧，又自己伸手摸了摸，而后就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唐无机：“你别以为我最近有点昏就想诓我，我手心的茧和手指上的茧也差不多。”说着，他还倒退一步，小心地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书箱，一副防备模样。
　　“……”唐无机有点不能相信，从小练剑的人怎么可能手心的茧和手指上的差不多？他怎么练剑的？握过剑的都知道，稳定剑身主要靠掌心，五指只起一个扣住的作用，长此以往，十几年下来，掌心的细茧绝对是最明显的。怎么会差不多……唐无机犹不能相信，大步往前一步，在单夏避开之前就伸手一把抓过他的手腕，他伸手摸过单夏的掌心和食指中指指腹，掌心和指腹都只有一点寻常细微的茧，几乎摸不出来。要不是他知道这人就是单夏，都要以为他真的是个书生了。
　　“……”
　　唐无机突然明白单夏比旁人水一截的原因了。
　　单夏抽回手，转身回去背起自己的书箱，谨慎地退到屋角去，偶尔用余光瞟一眼屋外，似乎是在寻找机会跑出去。唐无机突然觉得有点头疼。                    
　　

　　☆、任务：李代桃僵（三）

　　唐无机看了看四周，索性在那堆稻草堆的临时简易“床”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稻草示意单夏坐下来，单夏眼中满是疑惑，唐无机就说，“我要想抓你，你现在已经让麻绳捆结实了。”
　　单夏警惕地看着他，犹豫了片刻，似乎是见唐无机确实没有动武的意思，也似乎是估计自己确实可能打不过唐无机，只好走到稻草席边坐下来，只不过离唐无机远远地。
　　这好歹是愿意跟唐无机谈谈的表现，唐无机也不在意这些，他开门见山就问，“你说自己是宁采臣，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单夏似乎是一愣，马上就回道：“当然记得啊！”
　　唐无机就皱起了眉头，他有点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悉悉簌簌的声音，唐无机朝单夏做了个不要做声的手势，就站起来，安安静静的走到门边上，去听门外的动静。
　　没多久就听到一身怒斥：“妖孽哪里走？看剑！”
　　听起来像是个青年的声音，唐无机没什么表情，如果今晚就是聂小倩遇到宁采臣的时间，那么这个人就是燕赤霞无疑了，单夏脸上就是一喜，他估计是对唐无机还有点防备，这来了一个人，还是听起来这么正义凛然的声音，顿时感觉自己安全指数上升了。
　　紧接着外头就传来了打斗的声音，之前指点唐无机过来的那个女子高声喊道，“小倩快跑！”
　　唐无机听到这一声，就觉得自己不能在里面待下去了，虽然他此前并不认识这个女子，但她对自己似乎也没什么恶意，甚至有不少好意也还是能感觉出来。这时候是得帮帮她的，唐无机抱着弩机冲了出去。
　　这两人已经打了一段时间，姥姥还未现身，唐无机未尝没有点失落，如果她这时候出现了，正好可以联合燕赤霞一起干掉她。但是他跑出去后，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了，因为不知道为什么，燕赤霞看他的眼神似乎也是看妖孽的眼神，虽然本质上他们都是数据吧，可在这数据世界里，不也分类么，唐无机心里很明白自己的属性就是个人类，别人看他应该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类才对，所以这一点显得尤为奇怪。那女子显然不是燕赤霞的对手，被打得节节败退，甚至就要被一剑斩到。燕赤霞的剑，那不是普通的剑，妖物被斩到不死也得半死不活伤好几年，此时她却像是躲不开了！唐无机见形势紧迫，丢出子母爪就把她抓了过来。
　　然后自己上前去与燕赤霞打斗，琢磨了一下他认为很可能是燕赤霞看岔眼了，解释一下比较好，于是道：“我是人类。”
　　但燕赤霞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瞪着眼说：“妖孽，休要骗人！”
　　这下唐无机都有点懵，因为在他的本来的设想里燕赤霞是可以临时组个对一起灭姥姥的。可是为什么在他眼里自己也是妖孽呢？难道他继承了聂小倩的身份，其他的属性都继承了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转念一想，既然他继承了聂小倩的身份，那么在别人眼中，他成了鬼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毕竟他们都是数据，虽然表现形式不太一样，本质上还是一样的。如果他和聂小倩的标识在别人眼中一样，那么他成了鬼，似乎也……也还说得过去吧。
　　唐无机自己都有点晕了。
　　因为尽管如此，这个世界还是奇怪得让他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甚至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中了什么病毒了，变得这么混乱。但是要让一个世界中病毒，操作难度应该是很高的。就跟他们剑三世界，如果中病毒变混乱必须要找到主机一样，这种人类创造的世界，要让它变得奇怪，同样得在另一个高度上操作。这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甚至他变成聂小倩，这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说产生穿越是太多人类的意愿，那么他和单夏进入这些世界，显然是人类意愿之外的事，也就是说，理论上来讲，他和单夏的落点应该是在扫地老僧的安排之内，但这落点显然是产生了偏差。因为即使扫地老僧会不告诉他把自己安排成了聂小倩，也不可能会让单夏去顶替玩家的位置。
　　不过他也只能想到这里了，因为燕赤霞攻击实在是太凌厉，分神的话就容易出差错。唐无机只好凝神先收拾了燕赤霞来。朝他扔了个毒蒺藜，玄身又丢出一个化血镖。
　　谁知燕赤霞一剑格开他的花血镖就朝里头喊道，“宁小兄弟，燕某来救你了，快出来！”
　　唐无机暗道一声不好，没三秒就见单夏果然背着他的书箱跑出来了。连三秒都不到就能出来，说明这家伙虽然记忆出了点差池，逃命的机灵劲倒是不差。
　　唐无机回身要抓住单夏，燕赤霞已经又一剑劈来，他只好一个迎风回浪躲开。这就失去了拉住单夏的时机，燕赤霞顺势蹦了过来，提溜起单夏的衣领，就拽着他跳回了外围圈。
　　“今日燕某就不奉陪了，改日再来收了你们！”燕赤霞估摸是想要保全啥都不会的单夏，既然救到了任，也不停留，放下单夏的衣领，就夹起他几蹦蹦远了。
　　唐无机也没去追，因为他看到姥姥飘过来了，这时候留下什么都不记得，已经不具备战斗力条件的单夏反而碍事，倒不如让燕赤霞带走了。
　　这姥姥其实并没有老得满脸褶子皮，是个中年妇人的模样。唐无机见她远远地飞来，就在手中暗暗扣了化血镖，准备等她一进入射程范围内，就先发制人。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玩家，其次是找回单夏，像这种挡路的还是尽早收拾了好。
　　谁知那姥姥才将将跑进射程，就已经远远地道：“方才来的是谁？竟然那书生跑了？这让老身如何向主人交待？”
　　主人？
　　唐无机手里的化血镖险险地没有丢出去，他疑窦丛生，暂时又扣下了化血镖，准备再听听这姥姥说的话。                    

　　☆、任务：李代桃僵（四）

　　那女子就上前几步，殷勤地扶着姥姥，指着燕赤霞离去的方向说，“姥姥莫气，妾身方才听着，那捣乱的青年是一个姓燕的道士。这道士妾身也有耳闻，此人近来总在附近出没，恐怕是在踩点子，咱们早晚是要与他一战的。”
　　“姓燕？”姥姥一挑眉，看样子似乎对燕赤霞也有不知道哪来的印象，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没有再说什么。转而看向唐无机，声音微沉，“你可想通了？”唐无机眼角一抽。姥姥又道，“今日主人听说了你，想要见你，我还要去回话，你也随我走一趟。”
　　这倒是便宜。唐无机心想，顺便猜了猜这个神秘又凭空出现的主人，到底会是跟玩家有关，还是会跟导致单夏失去联系的那一拨有关。他应了一声，对目露担忧神色的那名女子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余光瞥见姥姥一挥手，就这样腾空而起，唐无机忙打开大机翼跟上。
　　使用机翼的时候他还特地观察了一下姥姥和那名女子的反应，见他们虽然面露异色，却谁也没有多加询问，心里又添一重疑问。按理说，如果他能完全取代自己的前任的话，就是他搬出大机翼他们应该也不会面露异色，好像此前根本没见过一样；但如果自己跟前任使用轻功的方式差别太大——比如前任是个真鬼，跟姥姥一样用飘的，他却用机关飞——这怎么也该给认出来了吧？了怪也就怪在这里。
　　没发现问题，她们就不会面露异色，而如果发现了问题，应该就会有人发现他绝不是她们认知里的那一只鬼。
　　所以现在既有疑虑，又没有当场把他就地正法，就显得相悖了。
　　唐无机一边在心里暗暗猜测，一边跟着姥姥，飞过一座山，最后落在隔山半山腰的一个院落外头。他心里越发觉得奇怪，跟着姥姥进去，那姥姥也没有往正厅去，而是在走了一段廊亭后就拐了道弯，直接往后院去。入得后院，唐无机就看到一名表情严肃的青年，正低头伏在面前石桌上写着什么。
　　姥姥上得前去，蹲身行礼道，“主人，聂小倩已经带来，只是属下无能，那书生却叫一个姓燕的道士给带走了。”
　　这男子放下手中之笔，抬眼大量唐无机两眼，那张严肃的脸上便浮现出一丝微末的笑意，“这就是叶小倩？”他问道，嘴角的笑意更浓。这男子上前来，挥手示意姥姥下去，那姥姥面露不情愿之色，但还是恭敬的退了下去，临走前还看了眼唐无机。
　　唐无机见他如此做派，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种怀疑，等姥姥走出院门，这男子终于笑道：“我听说聂小倩是个男的时候，简直没被吓一跳，看来你就是来找单夏的搭档了？
　　连这也知道？唐无机眉峰微皱，不答反问：“你是玩家？”
　　”没错。“这青年男子坦率承认了，他伸出一只手，跟唐无机握手，“你好，我叫赵一航。”
　　唐无机心里带着一串问号和他握了手。赵一航又示意他坐在石桌边交谈，唐无机就顺势坐了下来，见桌上的几张宣纸上密密麻麻写的全是算式和一些特殊字符。唐无机虽认得一二，但他毕竟只是个生活在古代世界的npc，对这些算式和字符都是不太了解的，他就没有看懂，赵一航在算什么。
　　赵一航大概是看明白了唐无机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我在计算你们那个数据化检测仪的运行规则。”
　　唐无机抬眼看他，眼神略带锋芒，估计是因为他当惯了杀手，这一眼包含了一丝杀手的杀气在内，让赵一航也察觉了，他忙解释道，“这可不是我从单夏那里强取来的，是他自愿交给我研究的。对了，你是唐门弟子，叫唐无机是吗？”
　　唐无机一愣，他仔细打量赵一航，“你怎么知道？”
　　赵一航神情依然板正，闻言也只是点点头，与其说是和唐无机交谈，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地说：“果然是这样……”
　　“你之前还和我朋友接触过你有印象吗？就是黄今。”
　　“他还记得？”
　　“不，其实基本不记得了。只不过他把记得的都告诉我了，所以我知道你。刚才见你一身唐门打扮，就猜你是不是就是那个NPC了。”
　　“……”唐无机就问：“单夏为何变成这样？”
　　“因为我对他施了催眠术，不过你放心，对他没什么伤害，就是让他帮我顶着宁采臣的这个身份，帮我走走剧情。哦，你也是，既然你成了聂小倩，你也得帮我走剧情。”
　　“……目的？呆得久对你没好处，越久你数据化程度越高。”唐无机劝道。
　　“趁机研究一下我的哪些举动对所谓的数据化影响最大，所以我需要比较长一段时间的清静日子，没工夫去走剧情，你们要帮我走完。当然经我观察和推断，我认为你们用‘数据化’这个词来形容灵魂无法回到现实世界的原因，是不太准确的，甚至是错误的。”
　　“……哪里错误？”唐无机一怔，下意识问道。
　　“因为你们不可能真的是数据。”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赵一航立刻回道，看起来对自己的说法很自信，“数据化这件事单夏之前也跟我提过，但我觉得你们都弄错了一点。如果是数据，是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鲜活得像是一个真正的世界的。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周围接触的人和鬼到底是不是数据，我最清楚。”
　　唐无机就看着赵一航，不说话。他感到同一个玩家争论这个问题有点没意思，是不是数据，难道他们自己还不知道吗？一个完整的生命，肯定不会每个服务器都开个分-身。
　　至于这个倩女幽魂的世界，虽然表现上不如他们游戏世界直观明显，唐无机听说这种小说里的世界，一般都自带无数个子世界，这么一来，它们显然也是数据。
　　或许是看出唐无机的不信任，赵一航又道：“你先别急着否定，你知道图灵机概念吗？”                    

　　☆、30任务：李代桃僵（五）

　　唐无忌并不清楚图灵机概念到底是什么，只好摇头。
　　“简单来说，图灵机就是指通过给机器制定规则来模仿人的思维方式，但是图灵机概念其实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什么缺陷？”
　　“在数学命题上，任何定理的机械式证明都至少会遗漏一个最终的或初始的预设‘真值’。也就是说，图灵机的规则设定，无论如何都会遗漏一个‘真值’，这就导致图灵机的全部能力及功能，是人的“理性逻辑”和“科学逻辑”来设定和制作的，它缺少人们思维方法里最重要的直觉感性前提下的直观性‘形象思维’的补充认知与表述的印证形式与方法。这种直觉下的直感性的“直观思维结果”，是当今任何非生物型人工智能的计算机出现之前的思维方法根本无法达到的能力。”
　　这话听起来有点绕，唐无机来回过了几遍，终于有点明白他是在说，和人类比起来，机器的行为是天生有缺陷的。这个缺陷就是那个直观形象思维，但唐无机也有点弄不清楚到底什么是形象直观思维。
　　只听赵一航又道，“如果你们都是数据的话，是不可能像人一样思考的，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假设市面上出现了一种新型的杂交苹果，虽然它的模样看起来和一般苹果有点区别，但我一看就知道那肯定是个新品种的苹果，如果你们是数据，是机器的话，你们是不能直接判定的。你们需要先把它的轮廓和所有水果进行比对，最后锁定在苹果、橙子这些形状和大小相似的水果上面，然后你们需要得到新型苹果的成分表，口感甚至是更详细的资料，你们才能判定这是一个新品种的苹果。
　　当然形象直观思维具体的操作流程并不全是这样，但总体而言，这就是机器思维方式的弊端，人类一眼就能认定的东西，找到的解决方法，机器需要排除所有可能才能认定，甚至如果它的规则里没有这样的解决方法，它就永远不可能进行认定。
　　我这些年在这个世界待下来，并没有发现周围的人思考方式和一般人有什么不同。如果你告诉我他们是数据的话，根本无法说服我。”
　　‘唐无机一时陷入沉默，在他的思想里，他们NPC也好，剑三世界也好，小说世界也好，都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当然跟人类会有点区别，比如他们可以有很多分-身，人类不可能有，这种。至于思维上的区别，以前也有点感觉，具体而言，就是玩家在他们NPC看来是有点奇怪的。但他没想那么明白过，如今给赵一航点出来，他反倒觉得这种区别是真的存在的。
　　至于赵一航说的这个世界里的人们为什么会和人类的思考方式一样，这就是唐无机不明白的了。
　　唐无机想了想，问道：“你让单夏顶替你难道是因为你要观察他？”
　　“不，不全是。”赵一航摇头，“观察只是一部分，但是另一部分，我主要是为了检测一件事。我们三个，都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侵入分子，从我们进入的那一刻起，应该就有了专属的标签，打个比方，我标识零，单夏是标识一，你就是标识二。这样即使单夏顶替了我的位置，你顶替了聂小倩的位置，我们还是会被发现。”
　　“被发现？”唐无机重复了一句。
　　“没错，被发现是一定的。你不知道穿越也是有组织的？”
　　唐无机摇头。“我们认为这是人类思想对天道影响的结果。”
　　赵一航看起来似乎有点惊讶，“天道？不，根据我们的研究结果来看，那背后应该是有个神秘又庞大的组织支持的。人类思想的力量再强大，也不可能影响地球的运行方式，更何况我们调查到的穿越事件表明，穿越者们之间是存在一定内在联系的。”
　　到了这里，唐无机心里已经不单单是震惊能形容的了。“你们？你是什么身份？”
　　赵一航笑笑：“我们以后肯定还会合作，就先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和我的同事在进行曲速引擎的研究开发，这就难免要涉及到研究穿越，在研究这个课题的过程中，我们发现穿越并不是子虚乌有的事，但是因为曲速引擎才是正职，所以我们对穿越这一块涉猎的不多，我因为对这个很感兴趣，同另外几个同事额外研究了起来。几年下来，我们倒是也有了点成果，这就发现了更多问题，我们也试着制作了一些干扰和反干扰的仪器，只是因为没碰上正儿八经穿越的，一直没派上用场。这次也是因为听我朋友提起剑三这个游戏的古怪，我才和我同事对这个游戏进行测试和监控，观察了一个多月以后，终于让我们发现了这个游戏不寻常的波段，所以我们使用早前的仪器，在一个玩家穿越的时候对其进行干扰，让我自己顶了过来。”
　　“……”干扰波段？唐无机微微皱眉。
　　赵一航讲起穿越大概有点激动，继续滔滔不绝：“穿越其实历来就有，传统观念里，穿越改变历史就创造出另一个世界这个说法，我们还无法证明是不是真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可以创造的话，我们现在所生存的现实世界，肯定是已经被穿越者改造过后的世界。这样的事例其实不少，其中就有一段很明显的，历史上挺出名的王莽。我不知道你对这个人熟不熟悉。”
　　唐无机微微摇头。
　　赵一航就道：“王莽这个人。即使是从现在看，也绝对是做得很明显露骨的一个穿越者，所谓的王莽新政，其实就跟我国现行的政治体制差不了多少，只是太不符合那时候汉朝的国情，所以失败得也很快很彻底。当然这只是佐证，最直观的证据是，出土了当时不少的器物，像是标尺这样的工具型文物，其构造就和现代的工业标尺完全一样。而且王莽这个人，他思想里带的现代一些年轻人的特性太明显了，他彻底掌权后，就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去对付当时臣服于汉朝的匈奴、高句丽，不但侮辱他们，还打他们，想实行种族灭绝政策，这也就罢了，他还想远渡东洋去打日本，明显是某点YY小说看多了的热血青年。从这种种迹象不难推断，王莽绝对是个穿越者，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他差不多就生活在我们这个年代，应该是属于80、90后的这一批。因为80往前爱看网络YY小说，匈奴、棒子、日本这三样都仇视，还热血成这样的估计不多了，00往后的话，中国已经不是在国际上谁都可以欺负一下的样子了，青少年基本上是一个人的三观定型时期，零零后步入这个时期时，他们的国际成长环境已经大不同，很难再达到这种仇视程度了。所以王莽这个人，基本只能是那20年里出生的。也是因为这样，我们反而认为，即使倒穿回去改变历史，说不定也不会创造一个新宇宙。”
　　“难道你们找到王莽了？”
　　“显然没有。”赵一航摇摇头，“我们根据这个线索搜查这些年的失踪人口，当然并没有找到王莽的前身，但是却也让我们找到了一些穿越者的蛛丝马迹，本来我们也以为这只是随机事件，但后来随着研究的深入，我们发现这种穿越其实是有比较强的指向性的，一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人穿越，但在历史的时间线上，却是有一定规律可循的。”
　　“……”唐无机觉得自己需要消化一下。
　　“好了，言归正传。总之根据我们的调查结果来看，这个组织拥有强大的力量。所以很难想像，这个背后的组织，会不对穿越的人进行观测，我只是在做一个实验，实验他们的观测到底是人工观测还是程序观测，所以我希望你能跟单夏一样，帮我走走剧情，等走完剧情，小说虽然结束了，这个世界也并没有结束，我很好奇之后会发生什么。”
　　唐无机也有点兴趣了，他就问：“你还有多久会彻底数据化？”
　　“三个月。”赵一航比出三根手指。                    


　　☆、任务：李代桃僵（六）

　　时间挺够，唐无机自己也有不少疑惑，已经决定帮赵一航做一做这个测试，看看他能得出什么结论。他想了想道：“如果走剧情，我说不定要和燕赤霞打起来，你不要催眠我，不然我打不过他。”
　　“这没问题。”赵一航想也没想就回道，接着又问，“催眠单夏的时候，和现在的情形不一样。当时因为我做好了金蝉脱壳的准备，没有办法去走宁采臣和聂小倩的这一段，而单夏的性格也和宁采臣几乎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们商量过后才认为应该催眠一下把他催眠成宁采臣，来控制剧情的发展。　
　　现在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像，实际上我们没有想到你会成为聂小倩，因为单夏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显然并不是宁采臣，你这种情况对我们来说也是特殊的。也就是说，现在发展剧情最重要的两个主角的特性已经在本质上都被破坏掉了，这样的话，反而需要你们记得剧情，来推动剧情的发展，所以我没有打算催眠你，你照着剧本走就行了。”
　　如果他一来就变成聂小倩不在控制里的话，整件事就更奇怪了。唐无机问道，“我到这边来之前，真的聂小倩是怎么回事？”
　　然而赵一航的答案并没有给他解惑，“我没有见过之前那个聂小倩。但看她们的反应，之前那个人应该跟你长得一样。而且也是个男的这个我倒是知道。”
　　“那么这里就很奇怪了。”唐无机说道，“我之所以会来这里，是我和单夏的上线安排的，实际上，他也完全可以安排别人来，我想单夏就算猜到他在这里逗留久了可能会有人来救援，也没有告诉你会是谁来吧。”
　　赵一航沉默了一下，“是，这确实有点奇怪。他只是提了一句，说如果他失忆后，逼近我的数据化时间但他还没醒过来的话，那边可能会派人来帮忙，他也不确定会是谁来。”
　　但从唐无机的情况看，聂小倩的出现明明就像是有谁早就知道来的是他，作出了安排一样。
　　院子里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只有纸张被风吹动打在石桌上，扇出微弱的啪啪声。
　　过了一会儿，唐无机才换了个话题问，“既然催眠不再有作用，能把单夏的催眠给解了吗？”
　　“我也正有这个打算，两个大男人怎么走聂小倩和宁采臣的剧情。”赵一航回道，“我对单夏使用的催眠术是一种这个世界学到的术法，这个术法主要的作用是让他以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要解开这个术法，只要喂他吃这个解药就行了。”赵一航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唐无机。
　　唐无机接过了，见左右无事，就暂时辞别了赵一航，转身出去。那姥姥看起来并没有走远，见唐无机出来，就问他：“主人与你说些什么？”
　　唐无机抬眼看看她，他有点摸不准赵一航和这个姥姥到底是什么情况，就只含糊道：“寻常问话，问我怎么来的。”
　　那姥姥目光锐利地盯了他片刻，唐无机心生警觉，这姥姥却只道：“天色已经趋明，你且去休息，那姓燕的剑客昨晚坏我们好事绝非偶然，便是到了晚间咱们不打过去，他只怕也要打上门来，届时我们再会会他！”
　　唐无机应了一声是，就往自己的那个院落走去。也正是在这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刻，他发现兰若寺还在，昨晚自己换衣裳的那个屋子却呈了半透明的模样，看样子是要消失了。
　　“……”
　　这原来是靠术法产生的房子。
　　昨晚竟然完全感觉不到。
　　唐无机在心里想着，又觉得自己认不出来也属正常，他们剑三的世界虽然也有些玄幻，但还没玄幻到能凭空变出一座院落的程度。他没见过这等法术不说，也不清楚它们运转的法门，遇上了就是一头雾水，更别说看出哪里不对劲了。
　　不过这样的认知缺陷到底让唐无机有点不痛快，又想着还有三个月时间，等剧情走完了，倒是可以想办法借阅这个世界的术法书了解一番。
　　当然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唐无机把今天遇到的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还是觉得线索纷杂，头绪不清，只好不再去想。反正很快单夏就能回复记忆，毕竟他已经进组织一年多，知道的比唐无机多，两个人商量商量，说不定也能商量出些新东西来。三个臭皮匠总好过一个诸葛亮。
　　天色从昏暗转为明亮，很多时候只是那一瞬间的事。就在那一瞬间，这座属于唐无机的院落就彻底消失了，什么茂林修竹，什么亭台楼阁，也全都不见了。出现在唐无机眼前的，只有一地旷野荒草，和角落里灰扑扑地压在荒草上的、唐无机那套心爱的傲视天下装。
　　……似乎每次出任务，受伤的都是它。
　　唐无机走过去，把衣服捡了起来，四下里看看，很安静。唐无机挂上扶摇，走到兰若寺破败的院墙边，跳了进去。
　　他在寺里换好衣服再出来，外面已经有几缕阳光倾洒，照在他身上，有种暖洋洋的感觉，并无任何不适。这至少说明他没有完全继承聂小倩属鬼的人设。
　　原本的聂小倩之所以受控于姥姥，是因为她埋骨的地方能被姥姥控制，但现在唐无机明显不是一个鬼，所以他反倒有点好奇，自己是不是还是因为“埋骨兰若寺旁”这样的理由受制于姥姥了。
　　要是真有，还真不知道那是谁的骨头。
　　唐无机抬脚往兰若寺外走去，兰若寺附近有一个小镇，他猜测燕赤霞和宁采臣应该就在那里落脚。天一放明，像鬼这种阴物就不会出来了，姥姥的喽啰都是鬼魂，唐无机并不担心被她们发现行踪。至于姥姥自己，她虽然是树妖，但她既然需要胁迫鬼魂们吸人阳气来修炼，就说明她喜阴，白天说不定就躲起来了。再者，这种邪功肯定是越练越不能见太阳的，在这个世界的设定里，姥姥必定功力深厚，所以她多半白天是出不来的。
　　完全不用担心穿帮。唐无机整了整后腰上挂着的千机匣，迎着太阳往小镇走去。                    

　　☆、任务：李代桃僵（七）

　　这是个寻常小镇，唐无机到时，一些人正围着城镇门口的告示牌议论纷纷。唐无机走过去看了看，见告示上写着，“近日时有青年男子失踪，数日后曝尸荒野，非常时期，入夜望勿出门。兹事体大，请乡亲们互相转告。”
　　旁边就有人说，“都快七月天了，肯定是兰若寺的鬼怪又出来作孽了。”
　　又有一个附和道：“绝对是啊，前天我婆娘就去给一家子求了平安符，说是最近兰若寺那边不太平了。”
　　唐无机又把告示上的内容看了一遍就转身走进镇里。这镇不是很大，镇中总共就只有那么一间客栈，一问就知道。进了客栈，小二就殷勤地迎上来，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唐无机在大厅里来回看了看，没有看到单夏和燕赤霞两人，猜测这个时候单夏应该是在房间里。至于燕赤霞，镇口贴了那么个告示，他估计他得忙一阵子。
　　掌柜把住店的簿子拿出来给唐无机登记，他扫了一眼上头的名字，看到燕赤霞是住地字二号房，单夏是住在地字三号房，就在掌柜问他要什么房间的时候，要了个普通单人间。掌柜给他安排了个地字五号房。
　　唐无机装作外乡客的样子在客栈内安顿好，就隐了身从窗口摸去了地字三号房，那边开着窗，他正好滑进去。
　　单夏单手握着本书在看，也不知道看到什么，突然就笑了。唐无机一时没现身，心道看来这个宁采臣他当得还挺开心惬意。但这终究改变不了他其实是个剑客的事实。就像唐无言喜欢诗书，不喜欢舞刀弄枪打打杀杀，常常视门中一些规矩为束缚他的枷锁，却也始终改变不了他生于一个武林世家的事实。
　　唐无机稍微跳了一下就显了身形，单夏突然看到旁边出现个人，简直被吓得心脏病都快出来。这人又是昨晚被燕赤霞判定的“鬼”，那就更吓人了。他下意识慌慌张张地退到墙角，指着唐无问出了一句但凡鬼片就经常出现的、最为经典的话：“青天白日的，你到底是人是鬼？”
　　“你觉得呢？”唐无机反问道。
　　“我……”单夏看看窗外的大太阳，又看看大半截身体都在阳光下的唐无机，“你不是鬼？”
　　“我当然不是。”
　　“那、那我们往日无冤今日无仇的，你又来找我干什么？”
　　唐无机也不跟他绕弯弯，摸出赵一航给的那个小瓷瓶，“你被人施了法术，以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这是解药。”
　　这话于当前的单夏而言，委实有些匪夷所思，他看了一眼那个瓷瓶，没动，半信半疑的看着唐无机。
　　唐无机也没觉得人家会这么容易相信自己，他坐在了单夏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把瓷瓶放桌上往角落里单夏的方向一推，然后他晃了晃手里的弩机，“如果我想害你，你早就死了。找燕赤霞也没用，他连我是人是鬼都看不出，显然打不过我。”唐无机余光瞥了一眼慌乱中被丢在桌上的那本书，《方生东游录》看名字可能是本游记，也可能是个坊间话本。
　　或许是唐无机那话说得太过自信，单夏虽然不太舒服，也没勇气真的叫燕赤霞来跟唐无机打上一打，万一真的打不过，他不是害了燕赤霞么。可唐无机行事与行踪到底都十分诡异，单夏也不可能就全信了他。他就问道：“兄台说我被人施了法术，可有什么证据？若我真是被施法成另一个人，何以旁人都没有发现这件事？”
　　其实这也是让唐无机隐隐不安的事，他毕竟还顶着单夏的脸，即使他自己被催眠了，即使和他经常见面的其他人也都被赵一航一起催眠了，也难免会有出纰漏的地方。但至少现在看来，单夏的运气简直好到开箱子能开出玄晶的程度了。
　　没有旁证，唐无机只有如实以告，看单夏信不信了。“你我并非此界中人，前阵子你失去了踪影，我才来找你。法术一事，我也不甚明白，只是我确实没必要拐弯抹角地害你，只要你喝下解药，一切自明。”
　　单夏仔细观察他片刻，或许是见唐无机态度还算诚恳，确实看着武艺高强，又没有逼迫他的意思。他就拿起那个瓷瓶看了看那颗药的成色，一般药丸的棕色，嗅了嗅味道，是一股清凉之味，还带点薄荷香，心里已经信了四五分。他犹豫了一阵，就说道：“好吧，我就信你一回。”
　　说罢，单夏就给自己倒了杯水，仰脖吃了药。
　　两人都有点紧张，相对无言地对坐了大概有大半个时辰，眼见着太阳越来越高，室内越来越热，结果单夏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唐无机心里顿生疑惑。
　　单夏看着唐无机欲言又止，憋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兄台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只是跟你要找的人长得很像？我听说天下之大总有那么两个人会长的很像。你看我喝了药这么久都没有反应。要不你跟我讲讲他的特征，我也帮你找找。”又热心建议他去官府报官，还说愿意代写寻人启事之类的文书。
　　“……”
　　唐无机一时无言，过了好一阵才找回对话功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解药不起作用，我回去问问。”说着，他也不等单夏回答，一个凌霄揽胜就从窗口翻了出去。因为心里隐隐的强烈的不安，唐无机空中挂上大机翼就直飞冲天。他感到事态完全超出了控制控制和想像，已经顾不得旁人的反应了。
　　赵一航这会在书房里仍在写写画画些什么，见唐无机直接降落在自己房门口还有点诧异，站了迎出来问：“这时候来，出什么事了？”
　　“你给我的药没有作用，”唐无机开门见山，“单夏已经吃了将近一个时辰。”
　　“没作用？”赵一航眉峰一挑，似乎挺吃惊，唐无忌看他神色不似作伪，心里也犯嘀咕。
　　“完全没有。”唐无机说道。
　　“不可能，这个术法是和这个解药配套的。”赵一航来回踱了几步，“除非有什么别的原因……”
　　赵一航忽然停住了。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之前你说你来找单夏是不确定的事，我就有点怀疑，现在看来……那个组织的力量远超我们的想象，对方既然安排你穿成聂小倩，你说是不是也是希望你们能走完剧情的意思？现在解药对单夏没用，说不定也是他们捣的鬼……”
　　“走完剧情，有什么用？”
　　“我也不知道。对方既然做了这种安排，想来对他们来说肯定是有点作用的。我们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意图，又暂时没有解法，为今之计，我们恐怕只有先按剧本走下去，看看走到终点，他能不能醒过来了。”说着，赵一航看着唐无机的目光突生了些同情。“单夏既然想不起来，就只能靠你自己走剧情了。”
　　“……”两个大男人走聂小倩和宁采臣的剧情是那么好走的？宁采臣帮聂小倩把她的骨头挖出来另埋的曲折暂且不说，聂小倩后头是要以身相许的，这怎么整？
　　“反正是过剧情嘛，你就当是好基友一起走好了。”赵一航又恰到好处地补了一刀。                    
　　

　　☆、任务：李代桃僵（八）

　　过了片刻，唐无机冷静了些，倒是觉得勉强可以接受这个提议了。他在剑三当了那么久的NPC，就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每天只要往玩家扎堆多的地方多待一阵子，总能看到有玩家卖腐，有些是姑娘家在玩男号玩，也有真的男玩家在卖腐玩，这几乎已经成了他们这个游戏世界的一道靓丽风景线。
　　见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更何况……他们的世界背景设定也挺开放的，唐无机那无寻堂哥，就跟一个叫杨饮风的人不清不楚的。他倒不是有意探听这种事，实在是倒霉撞上了，他那时候还小，有一回去找唐无乐，正碰到他和唐无寻在打架，不是切磋比划那种，是真打。
　　唐无寻和唐无乐是亲兄弟，从小到大都好得跟什么似的，唐无乐那时候也还是爱胡闹的年纪，但他再胡闹，唐无寻平日里重话都不对他说一句的，那天就不知道怎么打起来了，简直是风云变幻。唐无机一时进不得退不得，就听了几耳朵，听到唐无寻提到杨饮风这个名字，还有解药、教训教训就算了、别弄死他之类的话，然后是唐无乐梗着脖子说这种人死一万次都不解恨，你是不是舍不得之类气急了的口不择言。
　　总之什么绝话都说出来了，当时唐无机还以为唐无乐得放好久的冷脸，谁想没两个月，无乐哥就让无寻哥哄回去了。
　　唐无机到底是对杨饮风这个名字上了点心，后来长大了，多听了些消息，也就明白了。
　　这还只是他撞到了所以知道的，更别说像莫雨毛毛这种不但玩家公认，连他们内部NPC世界都公认一对的基佬了。
　　由此可以推断，肯定还有不少他不知道的，上演在游戏的一个个角落，一览无遗地展现在玩家眼里。
　　想了那么多，唐无机其实就是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这个玩家的提议听起来就跟开玩笑一样，但他心里很明白，这恐怕真的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了。现在单夏不明就里，就算强行给他拖回去，说不定他会再也想不起自己是单夏。
　　这个玩家看起来也是铁了心要耗满三个月的，他还学了法术，这法术有多厉害唐无机没领教过，但他能把姥姥制服得服服帖帖的，那肯定简单不到哪去，而且也没见他做什么让人不能忍的事，如无必要，唐无机不想跟一个玩家起冲突。也就是说，基本上两个人他都不能硬来，那么就像玩家说的那样，过剧情，看看最后会发生什么，能不能让单夏醒过来，就成了唯一的选择了。
　　问题是，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把自己当宁采臣活的单夏不明白。他估摸说服单夏帮忙把自己从“姥姥的魔爪”下救出来问题不大，大的是之后怎么办，从他获得的资料看，这个世界的故事并不是在这里就结束了。之后宁采臣会爱上聂小倩，娶了聂小倩。
　　这才是让唐无机觉得特别有心理障碍的地方。他总不能跟失忆的单夏说，我们得过一过这个剧情，成亲……别说单夏会把他当精神病看，他自己都觉得那还不如直接启动人设自毁程序算了。
　　至于演演戏，唐无机心里也有点抵触。虽然唐无机知道不用担心自己真的假戏真做生什么人类才有的感情，但单夏现在情况特殊，赵一航都说找不出这个世界的人们和真实人类的区别，要是单夏当真了怎么办，到时候他醒过来，难道唐无机要给唐家堡领回一个纯阳的道士做媳妇……那一定比小婉顺利嫁进藏剑山庄还惨烈。
　　但是现在想再多也没用，他还得硬着头皮上。唐无机就问赵一航：“我怎么被姥姥控制的，还是因为骨头？”
　　“没错，你昨晚是不是见到了你自己的房子？那里就是你埋骨的地方。”
　　这跟唐无机猜的差不多，骨头或许真是聂小倩的，但肯定不是他的。他之前已经跟单夏说过自己不是鬼，倒也没必要跟他装神弄鬼的。
　　唐无机心里合计了一番，就挂起大机翼，又往镇里去了。老样子从窗口翻进去找单夏，这会他人没在，那本书也好生生地摆在桌角，唐无机就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约莫是夏日炎热，这屋里虽然通风，温度还是居高不下，没多久唐无机额角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过这点热对唐无机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点凉水，给自己降了点温，就又老神在在地坐着了。
　　单夏推门进来就看到唐无机一动不动地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单夏回身关了门，笑着走过去同他打招呼：“兄台下午走的时候可引起了不少骚动。”
　　唐无机一听他跟自己打招呼管自己叫兄台，就知道最后一丝侥幸也给熄灭了。他揉揉鼻尖，回道：“下午走得急。此来是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
　　不出唐无机所料，单夏连忙回道：“兄台不必客气，有什么在下能帮得上的，尽管说就是了。”唐无机就把兰若寺边上那具骨头的方位，以及想请他帮忙把骨头挖出来的事说了一遍。单夏又问那是谁的骨头。
　　“不是我的骨头，但那骨头和我有些牵扯，我因此受控于姥姥。她又对埋骨之地下了针对我的禁制，我自己没法把那具骨头挖出来。”
　　“原来如此，兄台放心，今日天色已趋暗，待明日正午时分，我就去把骨头给你起出来，另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埋了。”
　　“如此，多谢了。”唐无机对单夏抱拳，见他一无所知的模样，心里到底是觉得尴尬，又叮嘱了一句“晚上让你那朋友小心点”，就转身蹦出了窗。到了外面他就隐身了，挪到墙角偏僻带，安安静静等了个四周都没人经过的时候现身出来，才大摇大摆出了客栈，又出了镇。镇口还遇上好心人叫他天快黑了别出镇，唐无机谢过了，仍回到赵一航那，顺便蹭了他一顿饭。
　　天色暗下来，姥姥及一众女鬼也出来了，兰若寺旁边又是一片亭台楼阁矗立，姥姥召集了众女及唐无机，慨然发表战前动员：“那姓燕的欺人太甚，竟趁白日里我等不得而出在周围设下天罡北斗阵束缚我等力量，他却不知，主人并不受白日约束，已悄悄帮我们破了！如此，待今晚那姓燕的来寻事，咱们少不得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众女鬼顿时议论纷纷，话里话外不是对天罡北斗阵的惶惑，就是对赵一航的崇拜，唐无机默默望天。姥姥等众人稍稍安静了些，就对其中一个女子道：“那姓燕的虽然不好对付，他交的那个书生朋友手无缚鸡之力，极好对付，只是此时这人恐怕在镇中客栈住着，妍姑，你不怕镇口的几大天王，且去把那个书生先祭了，挫一顿姓燕的锐气！”
　　唐无机看向妍姑，她看起来比较低调，说话声音不高不低，正掩在众女之中，长得也不上不下，也算好看，但在这一色艳丽女子之中，就显得很没有特色，唐无机之前都没注意到她。他有些意外，连姥姥都怕的天王，她居然不怕。
　　那女子怡怡然上前福身，应了一声是。
　　唐无机自忖是个人，也是不怕那个什么守镇的天王的，他见众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就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想要隐身先一步回镇中，却在这时，昨晚那个热心的女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唐无机心念一动，朝她比了个手势，就当着她的面隐了身形。                    
　

　　☆、任务：李代桃僵（九）

　　唐无机没料错，这女鬼果然没有揭发他，反而转头去与一旁的另一个女鬼说话，吸引别人的注意，帮他遮掩几下。
　　“姥姥英明！也只有妍姑能做成这样的事了，我等姐妹可是望尘莫及呢。唉，我也好想进一趟镇子，就是晚上了，吃不到什么街边小食，多吸吸人气也好啊。”
　　这必定是个爽朗活跃的女鬼，姥姥听了也不以为意，反而笑着回道：“就你爱拈酸吃醋，这镇里有什么好的？人气太多，闻得你闷沉沉地难受，我看你呀，待不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得逃出来。”
　　那女子作出撒娇的样子，“哎哟姥姥，您就别埋汰我了，我不就这么一说吗！”
　　妍姑这时也掩嘴笑道：“黄裳妹子想吃什么尽管说来，姐姐办完事回来给你带一份就是。”
　　“那感情好。”黄裳忙应道，亲热地拉着妍姑的胳膊说道，“妹子生前最爱吃东街李家的咸豆腐脑，姐姐若是能找到，就帮妹子带一碗来，若是找不到，或是李家他们晚上没豆腐脑了，那也就罢了。”
　　旁边的女鬼就接道：“你可真刁，这大晚上的，哪来的豆腐脑给你吃？我说妍姑姐姐不必理她，她就是存心给你出难题呢！”
　　“去，去，妍姑姐姐还没说什么呢。”
　　妍姑就笑道：“好了好了，我若找不到豆腐脑，便给你带些旁的，总不会叫你吃了亏去。”
　　“这还差不多。”那女子转转眼珠子，装作考虑了好片刻的模样回道。
　　唐无机已经趁这时候悄悄地越挪越远，最后现了身形跑了，除了那几名女鬼嘻嘻哈哈的笑声，已经听不清她们到底都说了什么。其实他心里是有点惊讶的，心想若不是知道这些女鬼晚间出来都是为伤人性命的话，还当她们是普通的姑娘家了。
　　只不过这叫黄裳的女子什么来路？或许是他获得的资料不够详细，并没有这个女子的资料，其实就连那个妍姑的资料，他也是没有的。不过就他获得的资料来看，于姥姥这一方的人员构成和各鬼的底细本来就不详细，加上添了赵一航这个不知道打哪学了厉害法术的主人，鬼员不同也难免。
　　唐无机本来想立刻转头去找单夏，转念一想，一个连守镇的天王都不怕的女鬼，只怕不好对付，他就顺路先去了趟赵一航那。就算单夏想不起来，有把剑防身也好。
　　唐无机到了赵一航那，直接说：“姥姥派了个女鬼要去杀单夏，我来拿他的剑。”赵一航的目的是让他们走过明面上的剧情，知道两方对阵算得上是剧情里重要的一个过程，自然不会瞎折腾。他转身去里屋，没多久就捧着把自携流光气场的剑出来。
　　这时候，赵一航看着唐无机的眼睛都几乎在发亮，语气笃定地道：“我猜的没错，你和单夏都具备形象思维能力。”
　　唐无机一怔，不过这会儿时间紧迫，他没有时间详加询问，只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疑惑，就伸手接过赤霄红莲，同自己的千机匣放在一块，就打开机关翼飞了。
　　唐无机飞得很快，在赵一航那也没有耽搁多少时间，而那妍姑虽是只鬼，离开姥姥去往镇中，还耗了些时间，两相抵消之下，唐无机飞到镇中后，才看到那女鬼远远地款款而来。唐无机索性在一个隐蔽的旮旯隐了身，看看她是怎么躲过这阵门口的几大天王的。一般来说，这种被人类郑重请来守镇的天王，都还算有些灵通可讲，镇外头的邪魔歪道轻易不能闯进来，这镇子中的人显然对兰若寺的诡异情况有所了解，那么这守镇口的天王肯定是他们认真对待的，也就是说灵通会比漫不经心的其他地方更灵些，按说一般的女鬼，是根本进不来的。从这点也可以推测出，那姥姥为什么不让她手下的女鬼们进镇直接害人，而是要盘踞这荒郊野岭的兰若寺了。
　　只见这妍姑走到镇门前约三十尺处，就从怀中取出一块一尺长的黑黢黢的布来，那布是什么质地，隔得太远唐无机看不真切，只能见到那布上隐隐能反射月光，捧在妍姑手中软软地像水波一样，有些诡异。因为黑色本该是吸光的颜色。
　　只见她伸手一扬，那块黑布就飘悠悠的飘到了门像天王的眼睛上，这应该是取遮眼的意思。这块布肯定不简单，一般的布也就能遮遮画，如何能遮住神灵的眼睛？她这一蒙，显然就是给蒙上了。果然，唐无机眼看着他，怡怡然入了镇。
　　唐无机不敢再耽搁，打起机关翼先一步往客栈方向飞去。
　　到了单夏的窗口，唐无机跳进去就喊他起来。单夏估计也是因为今晚燕赤霞去了兰若寺，有点睡不安稳。一听唐无机喊自己，一骨碌就坐了起来。他扯过床头的衣服，边穿边问怎么回事。唐无机递给他两个暴雨梨花筒，嘱咐道，“有个女鬼要来杀你，做好准备。这个拿着防身。”
　　“准备什么？。”单夏立刻紧张起来，除了接过暴雨梨花筒外，又毫无头绪。
　　“燕赤霞没给你留点符咒之类的？”
　　“没有啊！”单夏苦着脸，“谁知道她们会杀到镇里来？而且我跟她们好像无冤无仇啊。”
　　“你躺枪了。”
　　“要不我们还是逃吧。”
　　“半夜能往哪逃？她连镇里也进得来。”唐无机往房门口和窗口静悄悄地铺了几个暗藏杀机的机关。虽然他平时一般用弩机，机关也还是会用，只是用得少，也没什么钻研。这女鬼让他心生警惕，单夏又不顶什么用，就先铺几个机关看看。做完这些，唐无机才把赤霄红莲拿出来递给单夏，“这是你的剑，不会用就学着用。相信我，你不是书生。”在来的路上，唐无机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被赵一航带进了一个误区，好像没有解药就完全没有办法让单夏想起来一样，其实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没有接触过这种术法，不了解其原理和效果，一时懵了，如果试一试或许单夏还能想起来。
　　单夏见唐无机神色认真，想说什么，动了动唇，犹豫了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接过了那把隐隐散发着光芒的剑。这柄剑到了他手中，他手腕一翻就牢牢的握住了。单夏微微皱眉，举剑挥了两下，又把它举在空中仔细观察，然后就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无机顾不了那么多，门口传来咔啦一声响，那女鬼显然是已经摸过来了。也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方法这么准确的找到了单夏的。这让唐无机更加坚信这个女鬼并不好对付。估摸着妍姑已经进入机关范围，他引爆了暗藏杀机，又往门口扑了天绝地灭，就端起弩机，把单夏拉到身后，神情戒备地看着门口。
　　门开了。
　　机关还在转动，这妍姑稳稳当当地站在机关中心，却一点伤害也没受到。唐无机心一沉，抬手就一枚逐星箭射出去，结果逐星箭直接穿过了妍姑的身体，别说将她推离门口了，是根本打也打不中。妍姑见状笑道：“我就说呢，这书生怎还会晓得铺这种奇怪的机括了，原来是你反水了。”
　　唐无机不答，见丢过去的化血镖也直接砸到了地上，沉着脸读夺魄箭。那妍姑已晓得自己不会受伤，还饶有兴致地看他拉弩机，一点儿害怕的意思都没有。果然，夺魄箭裹着风势一剑射出，也是直直就穿过了她的身体，当一声钉在对面墙上。
　　唐无机悬着的心这下是彻底沉到海底了，他明白为什么这些带有灵异的世界都是单夏来处理了，因为别人处理不了。扫地老僧他们安排他来找到并接应单夏，肯定也没有想到单夏会连最基本的用符的本事都忘记了。
　　妍姑微微笑着，又往前走了一步。“既然你有勇气反水，我就代姥姥一并收拾了你吧。”
　　明显现在唐无机的物理攻击对这妍姑不起作用，那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对付她？唐无机手中连一两张符咒都没有，又不能指望单夏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他们两个再待着根本就只有等着挨打的份。唐无机拉着单夏退到窗口，示意单夏去开窗。
　　单夏估计是老早就想着跑为上了，一看就看懂了唐无机的意思，一把推开了窗户。夜晚的风吹进来，吹起单夏和唐无机的鬓角额发，唯妍姑身上纹丝不动。
　　“你先出去。”唐无机对单夏说。他们两个都是成年男子，要是两个一起出去是会挤在窗口的，其结果就是谁也出不去，他们只能一个接一个地爬。
　　“我先？”单夏看看窗外的情形，这是客栈三楼，楼下的墙面平滑而笔直，又有点犹豫，“窗外没落脚点啊。”
　　“跳出去。我会接住你。”唐无机冷静地道。                    
　　

　　☆、任务：李代桃僵（十）

　　单夏看看唐无机，一咬牙，眼一闭，真的从窗口跳了下去。
　　急剧的下落，风声变得巨大，单夏想想自己下一瞬就变成肉泥的样子，一时说不清是后悔多一点，还是希望唐无机别掉链子多一点。就在这时，他身形忽然一滞，腰上一紧，下落的速度就停住了，开始拉升。
　　唐无机是紧随单夏之后翻出窗口，前后相隔绝不会超过一秒，他本来打算冲下去直接拉住单夏，结果出来一看，单夏往下跳的姿势实在太标准了，标准到什么程度，他在半空中已经是标准的脸朝下四肢身体和地面呈微小夹角的样子。他面朝地面，背对唐无机，手也是自然往下垂的，这个姿势要单独把手往上伸完全是高难度动作，这样还让唐无机怎么拉？
　　唐无机只好脚底连踏两步，踩着墙壁追下来，等凑近了伸手一捞，才把单夏捞住了。
　　他凭空起跳，拉开机关翼，就腾空而起。
　　“好险！”好半天单夏才回过神来，他身下已经是夜晚一片漆黑的屋宇轮廓，都隔得远，看也看不真切，可见他们现在有多高。单夏低头看看唐无机揽着自己的那只单手，一想到自己好歹也有一百多斤，就忍不住在心里捏了把汗。唐无机一看就不是那种力大无穷的壮汉，飞一小会还好说，飞久了他担心唐无机扛不住啊。
　　“不要乱动。我们还没摆脱那个女鬼。”
　　“哦，哦。”单夏果然不敢动弹了，只转动脑袋，在有限的视野里扫来扫去。
　　唐无机的视野比他要宽一些，他回头能看到那只女鬼还在后头紧追不舍，本来唐门机关翼设计出来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让门中弟子能更好地从别人的追踪中逃脱，现在一看，鬼魂这种也能飘来飘去的物种是根本不吃这一套的。无论唐无机是拉高，还是俯冲，偶尔回头看一眼，还是能看到她。
　　这时那妍姑忽然对他诡异地笑了笑，唐无机心里一紧，接着就看到妍姑双袖一荡，两段殷红绫罗从她宽大的袖口激射而出，直冲向唐无机的机关翼。唐无机稍微拉高了不到一尺，补好风力，就立刻操控机关翼往下俯冲而去。
　　“嘶——咔咔”几声，唐无机明显感到机关翼陷入了失控状态，回头一看，机关翼的翅膀部分居然被妍姑的“布刃”切开了。唐无机和单夏顿时开始往下掉。
　　“怎么办？”单夏抓紧唐无机的手臂，紧张地问。
　　“用你的剑！脚连踏两下，运气使大轻功。”情急之中，唐无机只好试着让单夏自己去使大轻功，他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单夏现在毕竟是宁采臣，试着照唐无机说的做了做，什么反应也没有，其他的不说，光是运气那一项他就完全不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们下落得很快，关键时刻，唐无机自然也没闲着，他不断观察着四周的环境，等到他们快要砸到屋顶上时，他忽然甩出子母爪，抓到了一边的屋檐角，并借着子母爪拉动的力量暂时阻了一下自己和单夏的超速下落。
　　这才揽着单夏接了个二段跳，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屋顶上。
　　那女鬼就跟在后头看着，见状柳眉一竖，又是两段水波绫罗甩来，不但攻势凌厉，看着就如利刃一样散发着星星寒光。
　　唐无机一看，就把单夏推开，自己挂上鸟翔跳起，结果那数丈长的绫罗在空中一换方向，再度直逼唐无机面门，唐无机只好接了个迎风回浪后跳，趁这空档他倒是丢了枚化血镖出去，一射到绫罗上，就悄无声息地不见了。唐无机只好再来个侧翻躲开，那绫罗就跟认准了他似的，紧咬着不放。
　　单夏见他似有不敌之态，看情形又不是那么的乐观，就想着好歹帮一把，就是帮不上拖延一下时间也好，正好手中有剑，他就三步两步跑过来举剑朝那些就跟耀武扬威一样乱舞的布匹劈下去。没想到他病急乱投医似的一砍居然还有些效果，呲啦一声，这两段唐无机几乎没什么办法对付的殷红绫罗被单夏一剑给斩断了。不费吹灰之力。
　　那妍姑吃了一大惊，忙收回红绫罗，打量两眼单夏，似乎是在确认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传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单夏自己也对这一剑的威力感到惊讶，刚才他只是情急之中挡那么一下，并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能把这匹布怎么样。毕竟唐无机看起来比他厉害多了，他不也是束手无策么。思及此，单夏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剑，又举起来，借着月色观察它隐隐有光流过的剑身。这么一看，冥冥之中，他似乎真的感到自己对这把剑是熟悉的。
　　那边妍姑见状，冷笑一声，不再使红绫了，而是身形一闪，双手俱成勾爪，自己欺身来攻单夏。
　　单夏冷不防她突然出现在眼前攻来，竟躲不开，幸而唐无机甩出子母爪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这才幸免于难。妍姑一击不成，第二击跟着就来了，又是攻势迅捷，令人躲闪不及的一招。而且她出现在单夏背后。单夏如今背后空门大开，唐无机估量他根本是躲不开的，就提着他后衣领起了扶摇，高高地避开妍姑，又道：“我帮你躲避攻击，你用剑砍她。”
　　“那也得我砍得到啊！你跳得这么高我砍不了。”
　　“……”唐无机带着单夏一个蹑云在对面屋顶落了地，叮嘱道，“那你反应快点。”
　　“人怎么和鬼比快？她会瞬移啊！”
　　“……”唐无机看单夏一眼，见他一脸疑惑，提示道，“相信你的剑。”唐无机虽然没失过忆，但知道一把剑对一个剑客的重要性，就如凤尾天机对他的重要性一样，他想即使是自己失忆，当有一天重新摸到自己心爱的武器，总是会有些感触的。就像是一台被格式化后用了很久的电脑，采用几种不同的特殊方法也能恢复数据一样，数据被覆盖清除，并不代表它不能再恢复。
　　单夏还是有点茫然，不过经唐无机提醒，他倒是真的认真去打量、感受自己握剑时的感觉了。有一种……隐隐的、细微的、奇怪的感觉。
　　唐无机见妍姑朝这边来，就又拉着单夏退后了好几步。他们NPC对和数字有关的东西是很敏感的，唐无机已经发现妍姑只能在一段距离内进行瞬移了，这个距离大概是十五尺，所以他带着单夏跳到了附近的屋顶上，妍姑果然没有立刻就瞬移过来，反而是先往屋顶这边走了几步。她见他们俩这样防备，又站住不动了，只是盯着他们俩，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任务：李代桃僵（十一）

　　妍姑忽然笑了一下，双掌一推，幻出六个与她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鬼魂来，分别散于他们两个四周和上方，又个个形态各异，神貌逼真，让人分辨不出哪个是真的她，哪些是假的她了。这“七个妍姑”站好位，就从多个方向攻向唐无机和单夏，东南西北各一，斜上方二，正头顶向下攻来的还有一个，不算上他们脚下的屋顶，简直堪称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攻击。在这种覆盖式的攻击下，就算唐无机隐身也根本不顶事，隐身只能让别人看不到，不能够让别人也打不到啊，更别说他旁边还有个单夏需要他保护了。
　　那妍姑先行者已经到达，一掌抓向唐无机，直取唐无机心脏部位，唐无机翻身避开，妍姑似是料准了他的反应，直接转向攻单夏，也是直取他心脏部位，只不过是从背后去的。单夏见唐无机避开，就已经往他的方向跑，这时回身不得，唐无机抬手往那只妍姑的方向丢迷神钉，自然又是直穿过去，落在地上，毫无用处，他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不过是丢个东西过去扰一扰妍姑的心神，趁此空档就冲回来救单夏。
　　妍姑冷不防听到背后有破空之声，果然回身抵挡，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被骗了，唐无机已经冲过来，正从妍姑身旁跑过，他也是执着得很，未近身先给自己上闪避技惊鸿游龙，近了身就朝妍姑使荆天棘地，这是唐门近距离攻击招，对一个人使，杀伤力自然是很大的，可对一个鬼使，那就跟打水漂没两样，唐无机的攻招毫无意外地全像穿透空气一样穿透了妍姑的身体。
　　唐无机见没效，也不停留，马上就跑，倒是妍姑像愣住了一样，满脸惊诧，连反攻唐无机也忘了。
　　“你是人？”
　　唐无机仿佛听到背后传来这么一句问话，正感到奇怪，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却来不及多想了，因为这房顶塌了。轰隆啪嗒好几声，唐无机和单夏一起跌落在呛人的灰尘之中。等到视野清晰了些一看，偏偏只有房顶塌了，四周的墙壁还好好的，这无形中就让这七只女鬼对他们俩形成了更严密的包围网。除非唐无机能借鸟翔跳出这栋屋子，跑到外面的空地上，但是他和单夏正在屋子的中间，离墙壁又有些远。
　　唐无机示意单夏用他的剑吓唬吓唬妍姑，打开一条通途来，单夏会意，立刻照做了，可妍姑哪能如了他们的意？虽然那把剑在妍姑眼里确实有点诡异，她也不是吓大的，应对危险最好的方式自然就是让那危险无法发挥作用——就像她对付镇口的天王神像一样。
　　因此，七个妍姑的双袖绫罗同出，十四缎殷红就漫天盖地地铺来，几乎就要形成一个布匹的红色海洋，每一匹都柔韧有佳，可又每一匹都坚硬无比，唐无机的弩箭无法射到它们，自己却会被它们伤到，他试着带单夏跳出这栋房子，挂着鸟翔才蹦两下，头顶就会有几匹绫罗纵横交错地织网，将他们网在屋中，又会有空余的绫罗攻击他们，单夏接了这段布，就接不了那段，这严密的攻守兼备简直让唐无机跳也跳不出去，两人顿时陷入了极为危险的境地之中。
　　单夏的剑倒是能够碰到布匹，但他才切断一截，又有一截新的像刀片一样的绫罗马上扑上来，完全是不死不休的架势，单夏举着剑挥来挥去，因为缺乏章法和技巧，也只是斩断一些布角碎料，于事无补。反倒是他和唐无机这会都伤痕累累了。
　　许是妍姑觉得时机已到，使三个分-身朝他们两个激射绫罗尺布，另四个则亲身攻向他们俩，看样子要给他们最后的致命一击了！
　　“镇~山河！”在这危机关头，单夏忽然像心有所感，竟然喊出了一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手中长剑一挑，一把幻形的长剑笔直插在地上，入地数寸，他和唐无机身周立刻出现了一股强大且充盈的灵气环绕。接着，在单夏看来奇怪的一幕发生了：绫罗遇到这股灵气就碎成了布渣，掉落到地上，消失在了空气中，就连妍姑锋利的尖爪一攻击上来，都变回了钝钝的普通指甲，挠到他们身上就跟没挠到一样。
　　妍姑的每一招都被轻而易举地一一化解，单夏也被自己这一招给震惊了，他还没回过神，就几乎是下意识地做了下一个动作——他把手里的剑往上一抛，那剑顿时幻形出无数飞剑，像游鱼入海一样环绕在他二人四周。
　　妍姑幻出的女鬼顿时都被这些飞剑伤到，此起彼伏参差不齐的哀叹声开始出现在单夏的耳中，妍姑竟是给他一种避之不及的感觉。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妍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勉强收了那六个分-身拢回身形，转身就瞬移出十五尺远，甚至也不恋战，直接就跑了。
　　据唐无机看，她行动间的身形，应该是受了不小的伤。
　　“这是怎么回事？……”单夏有点呆呆的，他们身周的剑刃之形渐渐平息下来，消弥于空气之中。
　　“因为你是个剑客。”唐无机回道。
　　“……真的？”单夏愣了半晌，皱起眉，像是在跟唐无机确认，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唐无机点点头算作回应。他脑子里想的是另一件事。
　　刚才单夏那两招唐无机是很熟悉的，纯阳最常见的镇山河和六合独尊，玩家们喜欢管它们叫无敌和群攻，为什么单夏最普通的纯阳招数能打到女鬼，他不论是弩箭也好，机关也罢，都根本揍不到鬼？是因为他们纯阳的道法天然对这些鬼魅有种克制的作用？
　　唐无机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最多只能算是一方面，不然扫地老僧不会安排他来，应该再安排一个纯阳弟子来找单夏才对。那么也就是说，其实很可能是有什么方法，能够让他也打到这些鬼魅的。只不过单夏现在虽然使出了两招，看样子于也没想起来点别的，唐无机暂时是别想解惑了。
　　“糟了！”单夏突然喊了一声，“一个女鬼就这么厉害，燕兄去了这么久，也没见他从这条路附近回来，不是他一个人对付不了她们，遭遇了麻烦吧？”
　　刚脱离危险，单夏就开始担忧别人的安危了，只是唐无机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人格，还是属于宁采臣的人格。
　　“他会符咒和道法，应该没什么事。”再说赵一航应该不会让剧情脱离掌控的事发生，燕赤霞估计是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
　　单夏的定心丸还没完全吃下，远方的天空就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响，接着是轰隆轰隆绵延不绝的响声，又有一道闪电一样的光划过天际。“是兰若寺的方向。”单夏喃喃道，“……妖孽出世，天生异象……一定是燕兄那边出什么事了，我们快去救他！”
　　唐无机也觉得那边的情况有点奇怪，就没有拒绝，只不过他的机关翼被妍姑破坏，暂时是不能用了，没了这个，单夏也还没想起他本门的大轻功，唐无机就只能用不开大机翼的疾奔走法，虽然比寻常走路要快上两三倍，比起机关翼来就逊色很多。
　　因此当他们到达镇口，回头看已经能看到有些人家已经传出了灯光，这是镇里人被刚才那几声巨响给镇醒了。
　　镇门依然关着，他们唯一的方法就只有翻墙出去。这镇许是曾经遭遇的不太平略多，不像一般的镇一样搭个差不多高的围墙就完事，镇墙修得比较高，坚固又笔直，这墙上就没什么可供攀爬的落脚点。这时单夏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又要麻烦你了。”
　　“没什么。”唐无机淡淡地，想了想还是对单夏说，“你应该已经明白，你并不是真的宁采臣。”
　　这话题大概还是让单夏有点困扰，他皱着眉挠挠后脑勺，“唐兄你先让我消化消化！这把剑真是你那个朋友的？”
　　唐无机点点头。
　　单夏就哀叹一声，“可我明明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宁采臣……好混乱。”
　　“暂时想不起也没事，会插无敌和六合独尊就行了。”
　　“……你是说刚刚那两招吗？”单夏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试着挑了挑剑，结果周围什么变化也没有，他又试着像刚才一样把剑往天上一抛，结果别说什么幻形的剑了，要不是唐无机眼明手快地拉了他一把，他自己都要被那把从半空往下落的剑给砸到割伤了。
　　单夏走过去郁闷地捡起地上的剑，甩了甩，似乎在找感觉，但他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完了，我好像使不出来了。”
　　唐无机看着镇门沉思片刻，朝单夏招手道：“先出镇。”他拉着单夏起了鸟翔，跳出了镇墙。附近就是镇门，唐无机回头看去——进镇时没细看——两幅金光闪闪的天王画像贴在高大的镇门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画像上的天王看起来比原先更闪亮了。他们的眼睛上都已经没了黑布，看来妍姑逃走时也顺带把这个法器收走了。
　　单看妍姑的做派就知道，这两个画像肯定是有神通的，至少能让姥姥她们一众妖鬼忌惮。他就跟单夏说：“既然你使不出来，我们就带他们去。”
　　单夏也看向画像，顿时明白了唐无机的意思，不过他显然还有点其他顾虑：“我们把画像拿走了，镇里的人怎么办？”
　　“天亮就还回来。”其实唐无机估计方圆十里的厉害妖鬼都在姥姥那，这镇子反倒是安全的。
　　单夏咬咬牙，“好吧。”他走上前去，就想撕画像，结果怎么撕也撕不动。唐无机本来觉得单夏该锻炼身体了，就自己上来撕，谁知他一个常年使弩，臂力远高于常人的武人居然也完全撕不动。
　　他俩面面相觑一阵，单夏突然一拍脑门说我知道了。当下也不解释，先朝两个天王拜了拜，又郑重地说明了请他们走一遭的缘由，乃是为了铲除这方圆十里的妖孽，还这一带一片清静。叙完他又上去撕画像，结果仍然纹丝不动。
　　“没用？”单夏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唐无机想着妍姑使的那段看不出材质，却特别能反光的黑布，突然心念一动，想到了一种可能。他把单夏拉到一旁去，悄声道：“你别说是去铲妖除魔的，就说只是去救人的。”
　　单夏听了，还没明白过来，“还有这讲究？”
　　“你先去试试，再许点供果好处。”
　　单夏微微一愣，又过去重叙了一遍，说他俩能力不够，想来是铲除不了妖魔的，但他有一好友，姓燕讳赤霞的，如今恐怕正处于危难之中，只能请两位神仙走一遭，才能救得了人了，又郑重许了来日五牲祭祀。讲完这些，单夏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掀画像，他轻轻一掀，画像的一角就脱离了镇门。                    
　　

　　☆、任务：李代桃僵（十二）

　　唐无机在边上看着，就知道他没有猜错了。之前他见妍姑用黑布罩天王的眼，就认为她是在施法遮眼，实际上正好相反，对方恐怕并不是在遮眼，而是在用那块黑布供奉天王，让他们给她行方便。
　　想到这，唐无机大致也能猜到那块布是个什么东西了，他听说神仙妖魔都可借天地月光精华来修炼，现在看来，恐怕也是这么个意思，那块黑布反光反得太诡异，或许就是因为它能够大量地吸收月光，并反哺出来。
　　单夏忽然按着额头站着不动了，唐无机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没事。突然有点头晕，现在好了。”单夏放下手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点，就收起了画卷，指着它问：“这是怎么回事？”说着把画卷塞到自己随身的布包里面去了，外头还给它包严了。
　　唐无机见他收拾妥当了，才压低声回道：“恐与姥姥一伙有些牵扯。”
　　单夏瞪眼，过了片刻才说：“我明白了，想来不止是有牵扯，若无姥姥，镇中百姓也不会这么小心殷勤地供奉他们了。”
　　唐无机点点头，这恐怕也是刚才单夏说斩妖除魔时，画像没反应的原因，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说了一声注意了，就拉着单夏在林间疾奔起来。
　　没多久附近就是一片荒郊野岭，兰若寺在深山之中，他们俩走进去很废了些时候，还没到，就又听到那边传来巨大的响声，这回唐无机听出来了，这是重物相撞的声音。
　　他和单夏一块跑过去，这会燕赤霞右手持宝剑，左手高举铃铛，叮铃铃之声不绝于耳，但仔细看，他身上明显已有多处伤口。而姥姥已恢复了她树妖的本体。苍劲粗壮的枝条乱舞，时不时地就给燕赤霞几下，燕赤霞挡得勉强，唐无机两人还没来得及跑到他身边，就见他又被一条极粗的枝条抽中了。
　　单夏立刻摸出画卷展开，赫赫金光顿时照向前方，喝道：“妖孽休得逞能！”
　　唐无机顿时微微侧目，见单夏一身凛然正气，对姥姥等一干妖孽怒目而视，终于觉得他身上属于宁采臣的书生气阖然消弥，突然有点纯阳山上下来的模样了。
　　众女鬼都惧那金光，纷纷掩袖奔逃回避，一时战斗力尽失，只有姥姥这树妖倒是不怕，站着巍然不动。单夏已经借着天王的威慑跑过去搀起了燕赤霞，姥姥看清他手中的画像，便冷笑道：“好，好，你这个小子倒是会请神！”说着就盯住了唐无机，“你也好得很，竟然吃里扒外！”
　　许是到底气不过，抬手一个枝条就朝唐无机抽了过来，树妖同鬼不同，毕竟是有实体的，唐无机避开这一击，也不忘回敬一个化血镖，那姥姥躯体庞大，怎么避得开？当场就中毒了。
　　唐无机就开了爆发，逐星箭和夺魄箭连发，姥姥本体的枝条，个大，就不如唐无机轻巧，唐无机又惯会躲避的，他左跳啊右跳，前冲啊后翻，花样层出不穷，愣是没让她打着。
　　最后姥姥又冷笑一声：“你骨头还在我这里，当我收拾不了你了？”说罢全身枝条齐扬，唐无机忽然就动弹不得了，头晕得厉害，脑袋边上像有无数只蚊子在嗡嗡嗡一样。
　　幸好单夏看势头不对，又捧着画像跑到唐无机这边来搭救，那姥姥恨极唐无机，似也拿天王无可奈何——毕竟妖鬼终究比不上神仙——倒是收了手，放了句狠话，“莫让我日后再见到你们！”
　　说罢，她就化作一股黑烟，不见了。
　　那边的负伤的燕赤霞看看唐无机，忽道：“宁兄，莫要轻信妖鬼！”说罢就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就是这样，他还想挣扎着过来隔开单夏和唐无机。
　　“燕兄误会了，唐兄是人！”单夏忙解释。
　　“人？”燕赤霞上上下下打量唐无机，犹自不信。“燕某这双眼睛从未看岔过，更何况，他若是人，何以刚才那姥姥要说他的骨头在她那？”
　　“那不是我的骨头。”唐无机解释了一下，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他是人是鬼的特征很明显，怎么燕赤霞就发现不了，又想起刚才妍姑那吃惊的问话，很明显她也一直把自己看成个鬼。但相对的，单夏显然就不是这样，他很容易就接受了唐无机是人不是鬼的事实。
　　……唐无机实在想不清楚这其中的症结所在，只好先放着。
　　“唐兄之前跟我说过，他跟那骨头有些牵扯。”单夏也跟着解释了一下，就又上去搀了燕赤霞，“燕兄你伤得这么重，先回客栈再说吧。”
　　回了客栈唐无机就自去睡了，反正他白天就留了房间。单夏跟燕赤霞怎么交流的他也并不管。第二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单夏一大早起来，先去买了祭祀用的五牲，又请人来主持，正式将这五牲供奉给镇口的天王。
　　这祭祀是要折腾一整天的，他心里因还惦记着要趁早帮唐无机把骨头挖出来，免得留到今晚节外生枝，就没有待祭祀结束，起了个头，就全交给了他请来的主持人，自己和唐无机收拾好了一同去兰若寺那边。燕赤霞重伤在身，单夏就让他别动弹了，好好在客栈休息。
　　他们本来以为挖骨头的过程应该会比较顺利，谁知道才第一铲下去，稍稍动了动土，姥姥就出现了。“想挖走骨头？也得先问过老身！”
　　单夏被吓了一跳：“你不是白天不能出现吗！”
　　姥姥甩都不甩单夏，直接就朝唐无机攻来，唐无机见她不是树形态，也觉正和心意。这姥姥是千年树妖，千把年了还在干这种聚鬼害人的勾当，想来为祸一方也有不少年头了，现在她认赵一航为主，是因为那个人还是赵一航，等玩家一走，她又得猖獗起来，正好趁这机会先把她收拾了。
　　唐无机立刻同姥姥打了起来，你来我往，树叶子和暴雨梨花针齐飞，枝条和弩箭乱蹦，看得站在外围的单夏眼花缭乱，也没看出到底谁占些上风，谁落些下风。
　　其实唐无机是稍稍落了下风的，这还是姥姥在大太阳底下功力严重削弱的后果，她一个千年老妖怪，显然并不是那么好对付。只不过唐无机的杀招多，而且弩箭穿透力强，被射到也绝没好果子吃，这令姥姥对他的攻击颇为忌惮，才使唐无机能够以攻代守。但是也因为致命攻击都被姥姥谨慎地躲避了过去，唐无机就难以真的对姥姥造成严重伤害。他们两个打的是激烈，却是激烈地僵持。
　　唯一的幸运是姥姥一直没使出昨晚对付唐无机的招数，不知道是她白天使不出来，还是那招CD时间太长，现在还使不了。唐无机在心里算了两遍，意识到他俩再这么打下去，恐怕打到天黑都没法结束，到时候众鬼出来，他和单夏说不定得交待在这，因此他抽空朝单夏喊道：“试试看能不能使招数！”
　　“你打不过啊？”单夏忙抽出那把剑预备帮忙，又看了看战况，发现自己根本就找不到空隙插进去，他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燕兄给我的符咒！”他把包里的符咒一把给摸了出来，厚厚的一沓。
　　唐无机一看那么多，挡掉了姥姥一招，蹦回单夏身边接过他手里大半的符，又迅速蹦回来，稍稍一看，就见那些符都不大一样。“这些符咒都是什么用的？”
　　“我也不清楚，今早燕兄塞了我好多！你随便看着用吧。”
　　“……”既然这样，那就看运气了。唐无机随手抽了三张看起来不同的符，每张上都穿了花血镖，然后借化血镖的去势一齐打了出去。
　　“哼！别白费力气了，你打不中我的！”姥姥冷笑着躲开一枚化血镖，打掉另两枚先后而至的化血镖，唐无机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一个聂云冲上去，把手里的第四张符拍到了姥姥身上。
　　姥姥顿时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无法催动法术了。她当机立断想要逃走，唐无机哪会让她跑掉，招呼她一个毒蒺藜，就给她挂上化血镖、逐星箭和穿心弩，这三样凑齐活了，又丢她一个迷神钉，就直接开爆发隐身读追命，一箭正中她背心，弩箭穿心而过，姥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就如风中柳絮一般，轻飘飘地倒下了。
　　“哈、哈哈……你们以为，为何我白天能够出来……杀、杀了我……对你们也没有任何好处……呵呵……天真啊……”姥姥看着他们，目中闪烁着的却是嘲笑和怨憎的光芒。然后，她化作了一截倒塌的参天巨树。
　　唐无机没理她。
　　倒是单夏看起来并不太适应这样的场景，显得有点惆怅。“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用在意。”
　　虽然唐无机这么说，单夏还是站了好片刻，才捡起带过来的铁铲，去挖聂小倩的埋葬点。唐无机本来想搭把手的，走近了就头晕，估计是姥姥下的禁制在起作用，他只好在一旁歇着。唐无机远远蹲在一棵大木桩子上看着单夏拿铁锨汗流浃背地挖骨头，莫名有种说不清是什么的感觉。他把手中的化血镖打到木桩子上，又给它拔出来，再打上去……如此往复，打发些时间。
　　单夏的体力并不怎样，他正午时分开挖，到得太阳西斜，天边的云彩被染成霞红色，才把聂小倩的骨头全给挖了出来。聂小倩死前并不好过，也就是一席草席裹了，连个正经棺材也没有，他们另用布裹了她的尸首，再装到一个狭长的木盒子里作她暂时的容身之所。
　　“我刚才在想，挖出来的尸首总要再埋了，不如埋到我家附近吧，那儿有座山头风水好，离得近年年还有人去祭拜。”
　　唐无机道了声谢，单夏又笑嘻嘻道：“客气什么，咱俩谁跟谁呀。”
　　“……”唐无机敏锐地感到单夏作为宁采臣的人格又削减了些，因问，“你又想起来些？”
　　“想起什么？”单夏又一副疑惑的样子。
　　唐无机便知他的催眠效用确实在减弱，只是还没弱到能冲破那层障碍的程度。
　　难道真是因为他们走了点剧情的原因？
　　赵一航昨天倒是给他出了个快速走剧情，长痛不如短痛的馊主意，就是唐无机并不是很想用。他俩还没走多远，单夏忽然往前直直倒去，唐无机反应快给他拉住了，抱起来一看，单夏已经晕得不省人事了。                    


　　☆、任务：李代桃僵（十三）

　　唐无机拍了拍他的脸，又给他掐了把人中，仍不见单夏清醒，只好背着他回到镇里。又请了大夫来看，大夫也摸不出问题所在，最后也就是开几服普通的醒神药，喂他喝了也没见作用。燕赤霞就说是中邪了，又按他那套稀奇古怪的方法来了一遍，什么喝符水了，照元神了，单夏连眼皮都没动弹一下，事实证明他跟那大夫就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比谁好多少。
　　唐无机无法，只能就这样让他睡着。单夏就这样睡了整一天一夜，第二天上他才醒了，醒来看到唐无机第一句话就是：“你也来了啊。”
　　这对唐无机来说简直是飞来之喜——他还在纠结怎么说服单夏陪他过剧情呢，这下好了，唐无机反问：“你想起来了？”
　　“是啊。”单夏坐起来扶住额头，“就是头还有点晕，估计没什么大碍了。赵一航这个坑货，居然拿不灵光的法术使到我身上。对了，你怎么来了？算起来不是还有三个月时间吗？”
　　“他们失去了你在这个世界的定位，派我来找你。”
　　单夏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下一瞬又道，“你也算不清楚，我得回去问老头儿。”
　　“好。”唐无机确实算不清楚，他又不知道单夏具体是在游戏里的什么时辰失去定位的。又问，“之前的事你还记得？”
　　“记得。”单夏挠挠头。
　　唐无机又把自己到这世界后遇到的蹊跷情况跟单夏说了，末了问：“现在我们还得过完这段剧情？”
　　单夏正待回答，看一眼唐无机一本正经好似讨论人生大事的模样，忽然玩笑心起，抿唇一笑，掀开被子下了床。唐无机这会正坐在窗台上吹风晒太阳，一只脚挂在窗台外边，一只脚曲起来放胳膊，见单夏过来，就转过头来看他。
　　躺了一整天，单夏身上只着一件素色绸白里衣，他走到唐无机面前稍稍倾身端详唐无机，也不知想做什么，只是这样领口便有些松散，露出一截意外秀致的锁骨来。唐无机微微错开眼，只去看单夏的脸，又见他黑亮的眼中笑意盈盈。“看在小倩你长得颇有姿色的份上，我就勉强收了吧。”
　　“……”
　　唐无机上下打量单夏两眼，“我记得你是紫霞内功流。”
　　剑三的内功流和外功流，那完全是两个境界，主内的他们讲究根骨的锻炼，只看力气一道，说不定还没一个寻常的壮实大汉强，至于外攻，那就是非人的力道堆砌了……更何况唐无机这种用弩机的，虽然未必比得上藏剑山庄中人，比他一个紫霞内功，实在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唐无机这句话的潜台词其实是：真要收起来，谁收谁还不一定。
　　单夏显然听懂了，收别人那是占便宜，就是收个男人也是占便宜，被人收那显然就是吃亏了啊，是个男人都不乐意自己被收，单夏见没讨着便宜，立刻清咳一声，揭过这茬，也换上一张一本正经脸，“我的意思是，剧情还是要过的，答应了玩家的事总要做好。”
　　这点唐无机倒是没什么异议，他们俩讨论过后，就决定先处理真的聂小倩。论剧情聂小倩也该葬在宁采臣家附近，他们辞别了燕赤霞，就带着聂小倩的尸骨去埋了。
　　之后就是“宁采臣”和“聂小倩”的婚仪，在这件事上，虽然他们两个有着“低调处理”的共识，还是免不了起了点争执。这个争执点就在“到底谁嫁谁娶，谁当新郎谁当新娘”这个难以妥协的问题上。
　　单夏的理由很正当，很正义，充满了道法自然的味道：老天都设定你是聂小倩了，就该你来充当聂小倩的角色，当然得你嫁呀。
　　唐无机不答应，他的理由也十分具备唐家堡暗杀世家的独门色彩：你又不是真的宁采臣，我也不是真的聂小倩，和设定有什么关系？你让我给你易容一下，保证你比真的女人还女人。
　　单夏不乐意了：你怎么不给自己易容？
　　唐无机：自己没法把自己易容成一个女人。所以你嫁我更合适，更像真事。
　　这话当然是唐无机为了说服他刻意贬低自己的易容术，不过单夏对唐门的易容术并不知根底，当然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不过他也不是这么容易妥协的人，两个人争来争去，僵持不下，最后终于定下靠划拳定乾坤——本来唐无机是提议切磋的，还十分体贴地说可以三局两胜，单夏估摸是知道自己略水，死活不同意考虑这项武力解决方案。那就没办法了，扯皮了半天，只有划拳了！
　　好吧，即使是划拳这样的文斗，唐无机也是有信心赢的，拜他们唐门钻研暗器的福，他听音辨位的能力锻炼得不错。他们俩各自气沉丹田，静静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动一下。高手划拳，胜负只在瞬息之间，谁先早动一秒，谁就多了一分输的可能！
　　终于，当倒计数倒到“放”字时，单夏动了，他放在背后的手微微一颤，唐无机一听便了然于胸，他右手掌形不动声色地一换，就满怀雄心壮志地出了重重一拳头！单夏水则水矣，也不愧是纯阳护教一脉的高手，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一只手像风一样从背后轻飘飘地掠出……轻飘飘地出了块布。
　　唐无机微微瞪大眼。
　　单夏冲他呲牙一笑：“你看贫道说得没错吧，天意如此啊。”自唐无机的角度看，他那得意的眼神分明是在说：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第39章 任务：李代桃僵（十四）

　　唐无机没有办法,又不能反悔，只好依照划拳结果老老实实当了回“聂小倩”,单夏显然对此很是得意。他俩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地举行了婚仪，通过这种方式,向那个神秘的幕后组织宣告“宁采臣”和“聂小倩”的标识终于绑到一块了。那么这个世界的故事,理论上到这里该结束了，至于赵一航所说的变化,唐无机也在等着。他不知道最终会发生什么，这种未知尤其让人有种隐隐的心焦。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附近的邻居大娘也照常大嗓门,没有认出来单夏不是宁采臣,也仍然没有发现唐无机一个大男人叫个姑娘家的名字有什么不对劲。一切都像没有什么本质的改变发生一样。唐无机和单夏商量了一下，觉得该做的他们都做完了,单夏身份的转变和定位消失的事恐怕还得结合扫地老僧那的具体时辰来比对才能有所猜测。这个世界不合常理的地方太多，他们既然找不出症结，还是早点送赵一航回去比较好，免得节外生枝，又出现了连他俩都无法应对的情况，生生把玩家拖在这里就不好了。
　　至于赵一航到底有没有观察出个结果出来，这却不是他们考虑的范围了。
　　他们俩借助大轻功飞得飞快，很快就到了赵一航那附近，还没靠近，唐无机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天上乌云密闭，电闪雷鸣，把个白天弄得像黑夜一样。唐无机本来飞在天上，突然一道闪电从他身边划过去，要不是唐无机反应快，调整了翅膀避开，他就得被劈到躺一回尸了。
　　这种天气根本没办法在天空中飞，唐无机只好操控机关翼落了地，单夏跟他离得不远，只不过唐无机原本飞得高，他飞得低些。单夏见唐无机落到了地上，也在他附近停了下来。因这里离赵一航的住所并不远了，赵一航那屋子远远地已经能看到，而且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他俩略略放心，就干脆用走的过去——用了那么久大轻功，也很累的。
　　谁知道还没走上两分钟，一直不断聚集乌云的天空当中忽然轰隆隆巨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降下一道天雷，正中赵一航书房的那间屋子！
　　这道天雷实在是太快，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到了，唐无机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雷就已经打中了这个屋子。这屋子像震了一震，外面看上去却没什么事一样，要不是有一角的屋檐上有块瓦掉下来，落到了地上。唐无机几次来找赵一航，他都是在书房里，这会很可能也在，唐无机顿时对赵一航的情况担心不已，立马使其大轻功往前跑，他跑了三秒，意识到单夏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就见他还保持刚刚的姿势，抬头望天，似乎是在发呆。
　　“单夏？”唐无机边跑边喊了一声。
　　单夏才像回过神来一样，见他已经离那屋子很近了，忙喊道：“不要过去！离那屋子远点！这是天雷！一共九道，还有八道！你扛不住的！！”
　　唐无机一怔，双脚一滞，“玩家怎么办？他很可能在里头。”
　　“我去！”单夏往前一奔，像一道带着青岚色的风一样，掠到了唐无机前头去，“你离远点，不要管我们！记住了，不要管我们！”
　　唐无机还是头一回听单夏用这么郑重的语气说话，他心里是很想跟过去的，但又担心自己过去是纯添乱——正如单夏所说，如果这是传说中的天雷的话，他别说有什么对付的方法了，根本就连扛也扛不住，人单夏至少还能插个无敌。而且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天雷，说不定还有点别的什么法宝保护他自己和玩家，自己贸然进去了就相当于给他增加负担，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唐无机只好停住了脚步，又往后退到了刚才他们见雷时的地方，远远地眺望那栋屋子的情况。
　　现在想想，这屋子居然能抗住天雷，可见赵一航自己也有点法宝对抗，他提着的心才又稍稍掉回去了点。
　　第二道天雷紧跟着就下来了，这次唐无机因为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就看清楚了，那屋子确实颤了一颤，倒是仍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只是原先掉了瓦片的那个屋檐角整个掉了下来，在地上砸出一堆碎片。
　　第三道天雷的间隔时间稍微长了一点，但威力也更大，这回是另外两个角的屋檐也掉了下来，只剩下东面一角还孤零零地长在屋顶上。第四道、第五道……当第八道天雷落完，这屋子已经几乎没有一处好的了，用残墙断壁形容也不为过，等到弥漫的尘烟渐渐平息，唐无机终于看到了赵一航和单夏。
　　也亏得他视力很好，看到赵一航和单夏的情况还好，只是赵一航手上拿着一个焦黑的方形东西，他跟单夏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话，就把那方形物件扔到了地上。唐无机猜这多半是此前抵抗那八道天雷的法宝了，看赵一航的动作，这法宝明显是已经不顶用了。
　　接着，唐无机就看到赵一航身上多了一种流云一样的气劲，这种气劲唐无机是很眼熟的，因为单夏自恢复了记忆后，身上几乎无时无刻都有这种气劲，是他们纯阳的坐忘无我，能化解大量伤害。再看单夏自己，他身上却没有。
　　第九道雷打下来的时候，天地都为之轰鸣变色，强烈的光芒刺得唐无机几乎睁不开眼，在那道光笼罩到赵一航和单夏身遭前，唐无机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单夏往赵一航身上插了无敌。
　　待那道光散去，唐无机就往他们两个的方向跑，赵一航和单夏都躺在地上，单夏唐无机是不太担心的——就算被雷劈死了，他毕竟还能原地复活，就是不知道玩家成功躲过这一劫没有。
　　还好，他刚跑到，就看到赵一航动了动，虽然他看起来很糟糕，头发全都立起来，浑身多处看起来都是焦黑状，不知道烧伤到底多严重，到底是还活着。唐无机伸手探了探单夏的鼻息，他果然是挂了。
　　周围的房子即使也被波及了一些，毕竟没有像书房一样坍塌掉，还能用。唐无机先把赵一航背到他卧室里，让他躺床上，又出来抱单夏。他自己有过死一回的经验，对单夏的复活时间也有个大概的估算，谁知道才抱到房门口，单夏就睁开了眼睛。
　　“……”
　　“……”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互相对视了片刻，唐无机终于把他放到了地上，“你怎么活那么快？”
　　“怕被天雷劈出意外，吃了颗凝神聚元丸。”
　　“……”
　　单夏轻咳一声，就转回屋里，去看赵一航的情况。赵一航躺了一阵子，看起来倒是稍微缓过劲了。单夏走过去坐到他床边问：“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赵一航才断断续续地说：“我……被坑了。”
　　“被坑了？”唐无机微微皱眉。
　　赵一航点点头，缓了缓，像是在给自己攒力气：“先前我打败了姥姥，她愿意依附于我，我心里隐隐是觉得有点奇怪的……一个在这片土地上盘踞了千年的老妖怪，她的势力可以说像老树盘根一样了，又不是完全没办法打败我，她要是弄一群鬼围殴我……我也讨不了什么好。所以我心里觉得不够踏实，一直也没有很信任她，只是约束着她，并观察她。可是我观察不出什么端倪来，没多久，单夏又来了，我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也待不长，就对姥姥那事不那么上心了……谁知道……我根本是被别人设计好用来当挡天雷的替罪羊的！”赵一航说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气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唐无机看了看那滩血，色泽鲜红，看起来略有黏稠感，在正常伐值内。心想幸好这天雷没有其他副作用，不然这鬼天气，去镇里找大夫都不好找。
　　“你慢慢说。”单夏给赵一航拍了拍后背，忽然对唐无机说，“快拿你的检测仪给他测一下。”
　　唐无机照做，连忙拿出检测仪，才对着赵一航一打开开关，那检测仪就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检测仪会出警报，说明赵一航离完全数据化时间已经没有多久了，但是看他的数据化程度，不过26%而已，结合他现在的伤势看，这明显是表示赵一航的生命特征已经濒临消亡了。
　　唐无机看清各项数据就忙关了开关，以免魔音持续穿耳。“不到一个时辰了。”
　　赵一航听了一笑，继续道：“我前几天才知道，原来……姥姥认我做主人，是要、是要把她这千年来干的坏事都记到我头上，让我去替她挨天雷……只是，我虽然有了准备，也有个法宝抵挡，不然恐怕只能等死了。只是我有一点想不太明白，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天雷还砸到我头上……”赵一航说着，就皱起了眉，似乎对此十分困惑。
　　会被砸天雷这本身就已经很奇怪了好吧。唐无机心想。
　　他本来也没有头绪，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只是现在赵一航危在旦夕，当务之急是送他回去，他觉得为什么会这样，就不那么重要了，也就没有打断赵一航的话。
　　“我必须得回去了？”赵一航问道。
　　得到的是唐无机和单夏两个同时且坚定的答复。他好像还很遗憾，虚弱地摆一下手，说道：“我有个心愿未了……”
　　“什么事？你不能再拖时间了。”单夏提醒道。
　　“我担心……自己被劈坏了，把我的两本笔记藏到了……院里水井壁里，麻烦帮我取回来。就在从上往下数的第十六块可以移动的砖里。”
　　单夏就要站起来，唐无机按住他，“我去拿。”
　　那两本笔记给赵一航藏得很好，油纸包包了好几层，一点水也没有渗进去，他带着书进去，赵一航已经让单夏扶起来，他喝完单夏递给他的水，就接过了书，对他们两个说：“这两本笔记是我这段时间研究穿越和你们所说的数据化现象，所得的一些心得和猜测论证笔记。我知道我回去后就会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所以……希望你们能帮我个忙，把我的这两本笔记带回游戏去，然后再寄给游戏里的我。”
　　单夏和唐无机对视一眼，唐无机心里很明白这事是不能答应的，没有商量的余地，玩家提出这样的要求显然有点想当然。却见单夏一脸平静，像是早猜到了。唐无机见他没表示，就说：“我们不能把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带回剑三去。”
　　赵一航又看向单夏，单夏点点头，“没错，而且我们NPC本身也是有规矩的，我们不能随意和玩家接触。不然被玩家发现我们也是有意识的存在，世界要乱套的。”他咬咬牙，似乎在下决心，咬完才道，“我们不能答应你。”
　　赵一航沉默了一下，忽道：“如果不能把笔记带回去，那我就不回去了。我就在这里以身证理，亲自试验什么叫包括灵魂在内的数据化。相信我在现实世界的身体死亡后，我的伙伴会再派人来调查的，那我也死得有价值了。”说罢，他整个人往竖着的枕头上一靠，一副就地等死的模样。
　　“……”这完全是威胁他们啊。唐无机无语地看着赵一航，还能更无赖吗？


☆、 第40章 任务：李代桃僵（十五）


    唐无机还没有表示,单夏已经说道：“你倒是会折腾。你要的只是这两本书的内容是吧？我答应你到时候用飞鸽传书寄回你手上就是了。”

    唐无机想要阻止，那边单夏已经不着痕迹地朝他摆了摆手。赵一航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露出微笑：“那多谢了。”说罢偏头又呕出一口血，眼见着情况越发不好了。

    单夏忙开始读条开通道,“你先回去,善后的事我们来处理。”

    “等等！……”赵一航有气无力地道，“我还……还有个请求。”

    “还有什么？快说！”

    “我……受重伤以后,也就是刚才……濒临死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灵魂确实存在飘荡情况，而且……有种面临格式化的感觉……这肯定不是我的错觉,所以……这无论是对穿越理论,还是对你们的数据化说法都是很重要的一点，麻烦你到时候……把这点也附上,一并、一并寄给我。”

    “我知道了，我会全部寄给你。”

    得了单夏的保证，赵一航这才像没了遗憾，垂下手来。单夏这时候也读条完毕，打开了光芒万丈的通道，赵一航眯眼望去，忽然说：“这光晕……这种传送灵魂通往异界的通道难道就是宗教里常说的‘通往天堂的道路’‘飞升之路’？麻烦你，到时候再帮我把这点也记上。”

    “……知道了。”单夏往赵一航身上一拍，就把他的灵魂拍出了宁采臣的身体。

    赵一航一出这身体，他的灵魂状态明显就好了不少，他回头看看宁采臣的身体，又问：“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单夏一脸死相。唐无机早就是一脸死相了。

    “我走了，他还能活过来吗？不会活过来没两个时辰，又重伤去了吧？”

    “不会，我们有救治异界被穿角色的特殊药丸，你放心。”

    单夏回了话，赵一航这才放下了心，又问：“能给我看一下那个药丸吗？”

    “不能。”单夏干脆地拒绝。

    “我就看一眼。”赵一航明显不见黄河死心，再接再厉道。

    “……”单夏摸出了药丸，打开来给灵魂态的赵一航看。实际上唐无机身上也有一颗，是专门用来救被玩家折腾得奄奄一息的身体的，但是对玩家本身并不起作用。

    赵一航的灵魂态仔细端详了那药丸片刻，又凑近嗅了嗅，喃喃道：“咦，灵魂状态居然有嗅觉，能不能……”

    “我会帮你记上。”单夏立刻道。

    赵一航终于露出满足的笑容：“太感谢了！单夏你真是好人啊！”

    “……快回去吧，时间不多了。”

    赵一航朝他俩挥挥手，就蹦进了那个通道中。

    见他终于走了，单夏忍不住松了口气。唐无机给宁采臣喂了救急丹，就又扶着他躺回了床上。出来见单夏坐在桌边翻着那两本书中的一本在看，还是提醒道：“我们不能带这个世界的东西回去。”

    单夏用食指隔空指指自己的脑袋：“所以，得靠它了。”

    “但是这样就违背了规定，被系统发现你跟玩家接触的话……”

    “游戏里多的是外挂，到时候我找个外挂漏洞来发邮件，就能绕开系统检测了。”

    “……”单夏的主意打得这么快，唐无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干过不少类似的事了。他心里还是觉得不太妥当，想了想，问道：“要不要同老僧商量一下？反正我们也要汇报赵一航的情况。他很明显在研究我们的世界和我们这个群体。”

    单夏犹豫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回道：“赵一航的情况是要汇报，但是这两本书的事是我自己答应玩家的，就算了吧。”

    唐无机看一眼单夏。没有接话。

    单夏许是猜出他在想什么，笑了笑，“你能不能帮我保密。”

    “我就是来搜集情报的。”言下之意不能。

    单夏没有立刻接这茬，笑嘻嘻把自己手底下的一本笔记推给他：“你不好奇在人类眼里我们是什么样的？”

    唐无机盯着那本笔记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抵过单夏的攻心之术，妥协了。翻开来一看，他拿到的这本更多的是一些看不懂是什么意思的符号和公式，还有一些赵一航自己画的简视图例，其中一幅吸引了唐无机的注意。

    这幅图上画的是一个三角形的图，一角上是一个人，标注了身体，一角上的是一个人形烟雾，标注的是灵魂，最后一角上站的则是个类似机器人的存在，一看标注果然是数据化形态，三个角彼此之间都用双单向箭头或双向箭头进行了转化标注。

    图旁边写了很多小段的词根，有阴阳、物质、反物质、数据起源……最后一个词根是轮回转世，词下面还用双横线作了重点标记，后面跟个小括号，括号里写着：由剑三NPC处获取的信息③。其表示：在本世界的灵魂可轮回，在异世界数据化后的灵魂永呈数据化态，无法再轮回。

    三角的中间打了个很大的问号。

    显然赵一航自己没想明白这其中的转化原理，他也一头雾水。

    图示下面就是赵一航围绕这个图展开的一些猜想和论证分析了。

    （一）据观察，没有证据表明异世界的人是数据人。他们具备直观形象思维，包括剑三的npc也是。尽管他们自称是数据。据我观察，他们同样具备直观形象思维。在假设我们对图灵机理论片面性的概括完全正确完全正确的基础上，可以证明他们并非数据人，但是他们同样具有人类所不拥有的能力，比如：他们可以和游戏角色一样死而复生。在我和其中一名npc单夏彻夜长谈的过程中，我了解到，他们在剑三这个游戏里确实是以数据的形式存在的，包括但不限于拥有分-身，可随时自裂，自克隆，这点无法用传统的生物原理解释。

    由此可以推导出基于两个假设的结论。A：我们所认为灵机片面理论并不完全正确，它存在一定的缺陷，或许缺少某个真值，需要进一步论证。B：剑三的npc并不是单纯的数据，由npc处获取的信息③，可以辅证倘若数据化和灵魂化中间需要一个互相转化的过程，那么他们或许处在这个过程的中间位置。在我和npc单夏的交流之中，我意识到，在他们看来，穿越人类身上灵魂化和数据化不同程度的转化交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那么反过来，或许这个理论也能用在他们自己身上。

    （二）上图信息③如果得到论证，我们需要重新审视穿越的概念原理。

    唐无机对着这段文字久久无言，他并没有想过自己也有灵魂化的可能，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不过是赵一航的一种猜测，实际上他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案例来支撑这种猜测。据他亲身感受，他们NPC和玩家本身是有很大不同的。即使是拿他自己和之前寄身撒玛利亚人的黄今比，他们之间巨大的差异也显而易见。

    想到这，唐无机把这一页翻了过去，后面又是一大串公式，他看不懂，正要再翻，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叩一叩的敲门声。

    门并没有关，所以这显然是有人想要提醒他们，有人来了。唐无机和单夏一起抬眼望去，看到的是黄裳打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门口。现在还是白天时间，虽然没太阳，她看起来仍然有点飘飘欲坠，身形忽隐忽现地，不太稳定。那敲门声也不是她自己敲出来的，而是用伞尖在门框上一点一点地，才弄出了类似窍门的声响。

    她没有进来，像是进不来。

    “你是谁？来干什么？”单夏不认识黄裳，把桌上的笔记一收，就站起来警惕地看着她。

    黄裳看向唐无机，目露恳求之色。唐无机对她还心存感激，就对单夏解释：“她帮过我几次，算是自己人。”

    “真的？”单夏看看黄裳，这才小心地走过去，把门口的符咒给揭了。黄裳略松一口气的样子，打着那把黑伞就飘飘悠悠地进来了。

    她进来就扑通一声跪下了：“这位道长可助赵先生破了九天神雷，想必能耐非常，请救救我们！”

    “你……有话起来好好说。”唐无机过去要扶她，她却不肯起来，只看着单夏。见单夏不表态，又道，“敢问道长可知赵先生他为何会被九天神雷所击？”

    单夏看着她：“赵一航已经告诉我们，他是被姥姥当了挡雷的替罪羊。”

    唐无机见她神色间似乎是不太赞同，心里原先有的猜测又浮了上来，就说：“你说。”

    黄裳看看他，微微一笑：”没想到我之前看走了眼，还道你受姥姥辖制无法脱身，不想你是我们之中最有本事的。”她深吸一口气，“赵先生受了天罚，并非是为姥姥受的，而是为那佛祖殿前的持国天王受的！他干的伤天害理之事多了，就需要有一个颇有道行，气息又与他差不了太多的修行之人为他挡雷，以瞒过天道，如今九道天雷尽数落完，他便又可肆无惮忌一段时间了……只苦了我们这东胜神州之人！”

    这话刚说完，外面便再度雷声大作，又有狂风怒号，黄裳打了一哆嗦，又将手上的黑伞一斜，把自己整个魂体都融在了阴影之中。


　　☆、第41章 任务：李代桃僵（十六）

　　单夏听了脸色微微一变,“那镇口的持国天王？他到底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居然连九天神雷也要打他？”
　　黄裳苦笑一声,“多不胜数，只是活着的被蒙在鼓里,死了的……也只有像我这样的,才有可能了解到真相。实不相瞒，我本是正宗好人家的女儿,三十年前在河边洗衣服，不慎落入水中，就给溺死了。您是道士,应当知道人若是在水中溺死,魂魄便要被困在水中，阴魂鬼差找不到,不得超脱。我因此不能投胎，才被姥姥给收到了麾下，这些年我跟姥姥走下来，本以为是自己命苦，谁知后来才发现，我这死得，就是姥姥和那持国天王狼狈为奸的结果。我落水当日，并非我命该绝于此，而是他们需要那一天有一个人死在那里！”
　　黄裳说到这里，面色略显狰狞，一句话简直是从牙缝中出来。“我们这些鬼中，除妍姑继承了姥姥的衣钵之外，尚有几个只想能够去投了胎，转世重新做人。更经此一事，我们都知道长此以往，害人多了是要遭雷劈的，还请道长救救我们！”
　　“你要我们怎么救你？”单夏又补道，“我没什么把握，如果对方是天王的话。”
　　黄裳看着他道，“不需直接与天王对抗，那妍姑继承了老老的衣钵，掌控着我们所有鬼的命脉，只要道长去将她消灭了，把她手中的法器用三昧真火销毁，我们便可解脱了。”
　　单夏沉吟了一下忽然问道，“那么，如果我们帮你们，那持国天王是否会出手？”
　　“这……”黄裳犹豫了一下，才回道，“我不知道。”
　　单夏脸色便有些沉重，“我们打得赢妍姑，但是肯定打不赢天王。”
　　“为什么？”唐无机觉得单夏说得有点太笃定了，毕竟他们没有真的和天王打过，这个天王干了这么多坏事，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个真的佛祖殿前四大天王之一，或许是个冒牌货也说不定。
　　单夏回头看他，脸色平静，目光沉沉：“因为他这个级别的我遇到过，以我们两个的实力，肯定拿他没办法，还得搭上两条命。”
　　唐无机心道：搭上一条命好像也没什么啊？反正他们的命也是可以一次又一次地重来的。但他去看单夏，他好像不那么觉得，脸色变得很差很难看。
　　唐无机见他不松口，心里还是觉得亏欠黄裳，就对单夏道：“我想帮帮她。如果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也一样的，只要我能打到妍姑，我自己也能想办法解决她。”
　　“你是要去送死吗？”
　　唐无机不太明白单夏的意思，他们又不用担心死。他心里不太痛快，就要往外走去，单夏就问：“唐无机你要干嘛？”
　　唐无机回头，“就算真的打不过天王，至少也把妍姑收拾了。”
　　单夏看着唐无机的眼睛，说道：“就算你救得了一时，也救不了一世。只要持国天王还在，没了这批女鬼，以后也会有另一批女鬼出现，你没注意到她刚才说的是整个东胜神州吗？这整个天下都在他控制之中，你就算救了这一个镇，还能救下这一个世界？”
　　“那就先解决这批。”唐无机顿了顿，说道，“等我以后厉害了，就回来收拾他。”
　　单夏看着他，终于露出笑意，“那至少要等我先把这两本书的内容给背完吧。到时候收拾了妍姑直接走人。”
　　“你也去？……”唐无机稍微有点诧异，他刚才看单夏的样子，以为他并不想沾手这件事。
　　单夏一笑，“你以为继承了姥姥衣钵的妍姑那么好收拾？如果她说得分毫不差，那天王肯定也给了她一些法宝或者是法力加持，我去了好歹还能给你插个无敌吧。”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符递给荒唐无机，嘱咐道，“贴到你的弩机上。”
　　单夏又转头对黄裳说：“能不能等几天？大概五天左右，我还有些东西要准备，准备完了，我们就去收拾妍姑。”
　　黄裳脸上一喜，忙道：“没有问题，小女子在这里先谢过道长……和小倩弟弟了。”说罢，朝他们两个各福了一福身。
　　唐无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回她好。
　　接下来的四天，单夏都在拼命背那两本书的内容，到得第四天，他已经能默出两本新的。唐无机帮他检查内容，发现居然一字不差。他自问就是自己也做不到在异世界这样一个字符都不错地把两本笔记的内容都给复制下来，倒是有点佩服单夏的记忆功能了。
　　因想起冲虚一脉是由其他脉的弟子选拔而入，唐无机就问他：“你从前是于睿道长一脉？”
　　单夏只是笑笑摇了摇头，但并没有提及他到底是哪一脉的。唐无机见他似乎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也就没有再问。
　　到了晚上，单夏就把赵一航留的那两本笔记，和他自己默出来的那两本一块烧了。照他的话说，这种东西也不该留在这个世界里。灰烬的味道在屋里弥漫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散去。看着它们消失，唐无机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遗憾。
　　第二天他们按照约定去收拾妍姑。白天妍姑不出来，他们两个也找不到，只有晚上去找她算账。妍姑看起来已经与前些日子完全不一样，她不再是难以从鬼群中单体夺人眼目的存在，整张脸上都呈现出一种妖异的鬼魅感。此前单夏给她造成的伤似乎也已经大好。看到唐无机和单夏出现，冷笑一声，“我道是谁来砸我的新场子，原来是老朋友。两位，真是别来无恙啊。”
　　“嘿嘿，这可真是一别三日，如隔三秋。前几天你看着还鬼模鬼样的，怎么才几天不见，就连鬼样也没了？”
　　“……”好毒。唐无机沉默地丢出一枚化血镖。
　　妍姑果然勃然动怒，大喝一声就朝他们两个攻来。刹那间风声鹤唳，四周鬼哭之声顿起，有如魔音穿耳一样，在唐无机脑海里来回地晃荡，哭得他头晕脑胀。
　　“堵上！”单夏朝他丢来两个黑乎乎的小团，唐无机接住了一看，是两个黄符纸捏成的小纸团，忙一边一个，塞上了。
　　世界顿时清静了。他也能定神看清妍姑攻击的动作了，就见她两只血红尖利的勾爪正齐齐朝着自己心口袭来。

　　☆、第42章 任务：李代桃僵（完）

　　唐无机作为一个犀利的唐门,在他看到的一瞬间，当然就麻利地躲过了这一击。妍姑一击不中,再度跟上，旁边开了爆发的单夏一个两仪拍过来,直接就砸到了妍姑身上。
　　妍姑往前一个趔趄,回身去打单夏。唐无机忙开了爆发对她读追命。四周又起了迷眼的风沙，简直是天地也要变色,幸好唐无机具备优秀的杀手素质，在这看不清的环境里，也能从四周不同的声音里分辨出妍姑的方位,一发追命箭精准地朝她背心射去。
　　妍姑啊地一声应声而响。
　　“去！”单夏的声音忽然从妍姑的方向传来,几乎是在一瞬间，风沙也消弥了。在渐渐清晰的视野中,唐无机看到一张黄符燃尽的最后一点灰烬飘散在空气中。
　　他们面前已经没有妍姑了。地上只留了一个漆黑的玉佩。
　　单夏挠挠头：“看来妍姑还没能彻底笑话姥姥的能力，让我们拣了个便宜。”他弯腰捡起那枚玉佩，“原来是玄玉，看这花纹，是上古时期的啊，难怪那些女鬼能被制住。”
　　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符，往剑身上一抹，然后一剑劈在了玉上。
　　那玉纹丝不动，一丝裂痕也没有产生，但唐无机已经能看到从里头钻出的无数魂魄，哀嚎着往四面八方钻去。这时黄裳和另几名女鬼也出现了，她们是来道谢的。单夏就挥挥手说你们快去投胎吧，晚了恐要生变。她们这才再度道谢过后，离开了。
　　那些鬼魂仍然在四下里窜着，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又一个接一个地哀嚎着消失在天边，有点儿像黑夜里一道又一道的剑痕。光是听着也让人惆怅伤感。
　　这些人生前是什么样，已经不可查，或许是跟黄裳一样，生前不过是个普通人，也许不是。他们因为一些凑巧或不凑巧的原因被持国天王找到的代理弄了进去，在里头经年累月，不知年岁，没有未来地挤着，只怕再正常的灵魂也要变得不正常。
　　“这块玉怎么办？你能封印吗？”这块玄玉显然是一种厉害的法器，如果不销毁了，让天王拿回去，说不定明天立马就有新的一大批人和鬼遭殃。
　　单夏苦笑：“我的封印，分分钟就能被持国天王破掉，你信不信。”
　　唐无机当然得信。
　　“没有别的方法了？”
　　“只能用三昧真火试试看，不过我自己不会，得用真火符来代替，也不能保证有用。其实要破这种上古之物，得有与之相当的法器。”言下之意显然是，他们没有。
　　单夏又抬眼看看夜空，“我们得快点，那边是不是出现了红晕？还是我眼花了？”他突然有点紧张的模样。唐无机顺着他的实现看过去，果然看到漆黑的夜空中显出一条狭长的红晕线，诡异得像是异界景象。
　　“我也看到了。”
　　单夏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十张一模一样的符，等玄玉里的鬼都跑干净，他那十张符立刻打到了玉上，火苗刺啦一声就窜了起来，覆盖住了那块黑玉，但唐无机看着，那块玉似乎并没什么反应。
　　单夏端详片刻，抬头看天，就见天上那块红晕越来越大，像是染红了的云朵一样盈满了天空，已经快要漫到他们头顶了。“来不及了，看样子持国天王马上要到了。这块玉要是实在破坏不了，我们带回去给老头处置吧！处罚算我的！”
　　唐无机也抬眼看看天色，暗红色的天空似乎是在昭示着不祥，还没打过就跑实在不像是一个前·职业杀手的作风，他忍不住问：“真不能试试摸一下天王？”
　　“不能！你以为这种掌握异界的神仙打死你和普通小怪打死你的后果是一样的？”
　　难道还是不一样的？
　　唐无机有点困惑，还没想明白，单夏已经说：“快开通道！”
　　他见单夏这么紧张的样子，只好先读条开通道。通道还没打开，天上弥漫的红色就好像要掉下来一样，一层一层地压下来，这时候黑玉上的火势也渐渐熄了，但玉应该还是很烫的，单夏干脆用剑砍下一大截衣服下摆，扔到黑玉上，给它包住了隔热后，就捡了起来。他又跑到唐无机身边，直接就插了个无敌。
　　下一秒已经有红色的东西落在无敌的气场上，近了唐无机才看清，这种红色的东西是一种极小的虫子组成的，一团一团地成堆飞，稍远点看过去，就像红色的云絮一样。唐无机头皮一麻，要是没无敌，这种细小繁多的种类他和单夏两个估计都没法收拾。通道打开了，单夏立刻推了他一把，把他推了进去。
　　唐无机回到了马嵬驿，等了片刻才看到单夏出现，他刚从通道里出来，就把手里的黑玉往地上一丢。老僧这时候正拖着扫把过来，单夏就愁眉苦脸地对他说：“带了个东西回来，你看看能处理不？”
　　老僧瞟一眼地上那布包着的黑玉，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天不找些麻烦你就不开心，说吧，这次怎么失去定位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单夏挠挠头，把自己在那个世界的遭遇简单讲了一遍，他讲完了，唐无机适当地以自己的视角做了点补充，老僧听了脸色凝重，但也只是说他们会研究的。
　　同样的，唐无机这次还是得到了一枚碎片。他见单夏没走，也在一边站着，单夏就问：“你还不回去？”
　　唐无机看看地上的黑玉：“处罚是什么？这事是我要帮黄裳的忙，要罚也是一起罚。”
　　单夏就笑了：“你才刚来，还不够呢，瞎掺和什么。回去吧，我又不是第一回坏规矩了，这点处罚对我来说简直是小意思！”
　　唐无机站着没动，扫地老僧也笑眯眯地道：“是啊，你这才接过几个任务？全交了也不够，回去好好歇着吧。”
　　“到底处罚是什么？”
　　“上交奖励，你还没有。”单夏已经调用他自己的仓库，从里面拿出了一枚多楞的立体球，似乎还会发光，那光并不强烈，甚至用温和形容也不为过，但唐无机就是看不清那枚小球更细节的模样，他眯起眼使劲看都看不清。
　　单夏叹着气把那个球交给了扫地老僧：“先帮我留着……”这看起来完全不是小意思啊，明显是很心疼好么。可这球到底是什么唐无机都还不知道，更别说也交了。
　　“知道心疼就好，下次别再带东西回来了。”扫地老僧接过那球，手腕一翻，就收了起来，还不忘叮嘱单夏一句。
　　单夏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我回纯阳了。累死了。”
　　“去吧，都回去吧。”扫地老僧朝他们挥了挥手。
　　单夏和唐无机一块出来，出了空空寺，唐无机见单夏神色间隐隐还有点沮丧，心知那个奖励必然来头不小，就说：“这是奖励是吧？等我也拿到了，我把我的给你。”
　　单夏愣了一下，转头看他，忽然笑了：“我要你的干嘛？”
　　唐无机还想再说，单夏已经摆摆手：“好了，这事已经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
　　唐无机也就不再说，只在心里记下了。他想起单夏之前提到的另一件事，又问：“你说被持国天王打死和被一般人打死不一样，是怎么回事？”
　　单夏的脸色微微一凝，往前走了十来步，突然无头无脑地唐无机说：“你先回去休息几天，过几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唐无机见他说得慎重，就同他约好了时间，两人才分道扬镳了。
　　连着休息了五天，唐无机心里老记挂着这件事，干什么都不太有精神，等他终于收到单夏的密聊，立刻就收拾了衣服武器，直接飞到了目的地——天策。现在是战乱版。
　　“来这做什么？”单夏就在军营的某处，唐无机找到这个地方，看看周围都是最普通的天策军士，附近既没有剧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来看一个朋友。”单夏的目光落在军营栅栏一角的一个天策士兵身上。
　　他手中握着长枪，正在重复做穿刺的动作，一身铠甲，头顶的是长枪战士的名字。单夏也没有过去打招呼，只是在一旁看着，唐无机有些不明就里，过来这么久了，他只远远地见到一个工作室建的练级角色端着弩跑过，可见这一带连个任务也没有，这里虽然存在，但属于玩家不需要关注，甚至基本也不会有玩家关注的一个地方。
　　唐无机很快反应过来，这样的地方反而恰恰是符合扫地老僧他们选人的先决条件的。比如，他在游戏里就不显示自己的名字，行踪是飘忽不定的，偶尔顶个精锐杀人，在NPC堆里一站，玩家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而单夏是冲虚一脉，冲虚一脉即使是在纯阳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脉，玩家更不可能会发现这类行踪都几乎没在游戏里出现过的NPC。
　　他才这么一想，却听单夏问：“你看出他和我们的不同了吗？”

　　☆、第43章 线索

　　单夏这么一问,绝不是无的放矢,唐无机心里万般疑惑，也只好定神去观察。这时他注意到一个问题,他们藏身的这棵大树距离他们并不是特别远,虽然他和单夏都屏息凝神，但也不算十分鬼祟,内力高深的人是很容易发现他们的。但是这里没有一个天策士兵发现他们，也就是说他们显然没到天策优秀将士的程度。
　　虽然他有时看单夏会感到他水了那么一点点，但单夏能进冲虚一脉，显然在纯阳派中他已经算得上是很优秀的弟子了。至于唐无机自己,不是他自夸，一句唐门优秀弟子还是当得的。所以这就是他们的不同？唐无机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但他还是道：“他的枪法看起来娴熟,但没什么威力。”
　　单夏正要答话，就见附近另一个天策士兵走过，对那名长枪战士说，：“祁年啊，还在练枪法呢！”
　　那名唤祁年的战士利索地把枪一收，立在地上，挠着头笑呵呵地说，“是啊，不知道为什么，这招使起来老觉得不得劲，明明是标准的奔雷枪法……可我这心里吧，总觉得哪里不对。过几天就要出去上阵杀敌了，我得好好练练，要是还这样，拖了大家伙的后腿可不成。”
　　“我看你这枪法使得很标准啊，你想多了吧？”那士兵摇摇头，似乎对祁年的这个说法感到十分无奈。
　　“或许吧……我再试试。”他笑笑，摩挲两下枪杆。由此可知这柄枪是他心爱之物，托唐家堡的情报收集能力的福，这枪唐无机倒是认得，是八十年代天策军士竞相追求的一杆橙武长枪，但现在已经明显过时且落伍了，玩家都只能拿它卖萌了，更别说他们NPC，拿在手里根本都没用了。那祁年等那士兵走过去了，就又平推了枪尖，去练那个他心里一直觉得练得不对劲的招式。
　　唐无机回过头，就见单夏目露哀伤之色，心里一怔。单夏许是感觉到他的注视，收回视线：“他叫李祁年，其实……从前他和我们是一样的。就像现在我之于你已经是个干了一年多的老家伙一样，我刚被派到老头儿手下的时候，他也已经接受相关任务许久了，那时候，还是我们这拨人里的一个传奇。”
　　当唐无机真的听到这句话，他又像不是特别意外一样，或许刚才隐隐之中，他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感觉了。只是他听到后面，还是不免感到诧异，从前就是传奇，现在怎么沦落成这样？要不是单夏亲口说的，这根本就难以让人相信。
　　“那怎么会……”唐无机看看一下一下地平推着枪法，还在琢磨某个招式的细微动作的李祁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看他如今这副样子，不用问，想必也已经早就丧失了完成的资格了。
　　“因为他死太多次了。”单夏语气变得有点轻，听不出是种什么情绪。“你不要觉得我们可以原地复活就天下无敌了，数据看似无机质，也是其他更小的元素组成的，遇上会分解元素的神和仙，我们绝对讨不着好。再者，即使我们只是一组数据，在异世界的普通人手里死多了也没有好处，很可能会造成某种重组过程中的数据紊乱，如果数据紊乱了，就会发生很多未知的BUG，甚至是完全重组成另一个人也有可能……他只是丢掉了一身武艺，记忆遗落和错乱，还能原模原样地回来……或许也算是一种幸运了。”
　　“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这怎么可能……”唐无机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
　　“你觉得不可能吗？我见过。”单夏微微闭眼，仿佛那是一段十分不好的记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那甚至已经只能叫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了。”
　　“……”唐无机想象了一下，感觉有点难以想象，因而问道，“一般死多少次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也不清楚，有时候只要两三次，有时候可能要几十次吧。”
　　“……那会不会是其他原因？或许不是这个原因也说不定。”从两三次到几十次，这也太不稳定了。唐无机默默地计算了一下自己在异界死掉的次数……还好够犀利，还能挽救。
　　单夏见他似乎有所怀疑，忽然反问：“你接了几个任务？”
　　“加上这次的任务，一共三个。”
　　“那你肯定还没有接过需要多人合作的任务。”单夏笃定地说。
　　“这次不算？”
　　“这次不算。你是后进来支援的，这说明这个任务的评级一开始是很低的，后来发现不对劲，才又派了你进来，可是也才你一个，说明评级还是不高。你可能还不知道，老头他们会对任务进行评级，评级困难的，会在一开始就视情况多派几个人去……这次以为至多不过是去对付一个白天出不来的树妖，所以只我一个人他们也觉得能收拾了，谁知道还会牵扯上什么持国天王？如果他们能检测出是这个级别的，少说也得十个人一块去。”
　　说到这，单夏顿了顿，又看向李祁年，“……李大哥出事那次，就是十个一块去的。我也去了。那还是我第一次和这么多同伴一块去出任务……”唐无机也看向李祁年，静静地等单夏把后面的事讲完，“那次那个任务，是在一个有点像封神榜又有点像历史上殷商末期的世界。”
　　单夏顿了顿，像是很难开口一样，甚至他最后开口了，说出来的话也是十分艰涩的，“最后只回来了五个，李大哥就是其中一个，却也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唐无机又是一愣：“另外那五个呢？”
　　“他们都消散在那个异世界里了，因为死了太多次，他们携带的数据信息完全被那个世界的数据所融合……组合不起来了。”
　　“……”
　　“所以不要轻易挑战你明显无法挑战的对手，以后别老想着摸一下看看，死多了真不是什么好事。”
　　“……”唐无机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个世界的事，能不能详细说说？为什么会需要十个人去？”
　　“因为那是战争年代，又涉及一些仙神，又是诸天神佛可能现身的远古时期，所以得多派几个人去，但是当时，从我们接收到的资料来看，我们的潜在敌人可能只是和玩家对立阵营的角色们，总体在人类和精怪的范畴里，应该不算特别难缠，所以……只去了十个。但是当我们进去以后才发现情况大出预料，首先我们得到的资料和那个世界的情节走向有点不一样，一些世界背景基础设定也不太一样，就跟这回我们进入的这个倩女幽魂世界似的，你说他和我们接收到的资料完全不一样吧，又不是，但你说要跟它一样吧，又好像哪里都不一样。”
　　唐无机瞬间懂了这种感觉。
　　单夏继续道，“更糟糕的是，我们去的时候以为跟以前一样，只有玩家穿越，但后来经过我们调查，发现对面阵营还有一个穿越者，但那个穿越者他根本不是剑三的玩家，他也不是通过剑三这个媒介穿越的。当时我们基于这个情况进行了讨论，因为我们知道，无论是穿越者也好，还是玩家也好，他们在那个世界待够一定时间就肯定会被数据化。我们当时就讨论到底是只救玩家还是两个人一块救，也跟那个穿越者接触一下。接触后我们才发现事情远比想象的复杂，因为那个穿越者，是铁了心要覆灭殷商，讨伐纣王和苏妲己的。他甚至有自己的一套班底，是要日后参与封神的，对我们的数据化说法根本不在乎。更巧的是，我们的任务对象，也就是玩家她穿的是苏妲己，就是那个穿越者要消灭的对象。”
　　“你如果看过封神榜的话就会知道，苏妲己就是个明面上的大反派，虽然这个玩家穿越的苏妲己没有做什么坏事儿，我们所接触到的殷商的纣王也和我们所接收到的资料人设大相径庭，他不算个荒诞残暴的人。但让人无奈的是，那个玩家她爱上了纣王。她就不愿意跟我们回去，她说如果无法救纣王，无法救殷商，她愿意跟着纣王一块殉国。她甚至劝我们别管她了，让我们直接回来。”单夏稍稍停顿了一下，“你说这样的情形怎么解决呢？”
　　“不能打晕了强行拖回来？”
　　“也有人提过这个建议。”单夏叹了口气，“但是那个玩家她……一直挺好的，也有几个同伴不忍心，毕竟强行把她的灵魂分离出来，会让她受不少损伤。当时的情况，还是有不少人忠于殷商，我们商量之后，认为情况并不是特别险峻，我们十个也各有些本事，比如李大哥会练兵，可以提供一些新式兵法，我会些道法，可以看出对面在法术上做的一些布阵并寻法破坏掉……我们就决定试一试，帮玩家完成她的心愿。后来我们一点一点地帮助殷商获取了相对优势，其实我们都快成功反压了。你猜怎么着？”
　　唐无机看向单夏，他知道后来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但他猜不出到底会是什么，只道：“你说。”
　　“后来女娲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她说我们逆天下大势，强行而为，不是正道。”单夏变得有点面无表情，“我们就团灭了一大半。一开始我们死了还能复活，但渐渐地就不行了。最后团灭那次……我的无敌气场也被一招打碎……我和另三个运气比较好，站在气场最厚的地方，所受的伤害最小，倒是留了口气。和尚给别人套了个舍身，和另四个一块直接连尸体都没了，你说尸体都没了，他们还怎么复活？根本就复活不了了。李大哥也许因为他是天策的缘故，倒是留了个全尸，也活过来了，但整个人也懵懵懂懂了。后来我们知道那是他数据紊乱了。这时候我们几个也就剩一口气了，完全丧失了战斗力，然后哪吒雷震子之类的都出现了……”
　　“后来呢？你们怎么回来的？”虽然单夏现在好好地站着，但那种情况下，差不多已经是绝境了。
　　“后来？”单夏微微一抿唇，“居然是玩家用她的九尾妖狐血脉救了我们……我们的任务失败了。”单夏讲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那时候的情景，又像是在缅怀，“有时候，有些人类即使你和他完全不熟，也永远无法忘掉。她一边跟我们道歉，说是自己拖累了我们，一边为我们拖延开通道的时间，被雷震子他们打成重伤……我们当时很难过，她还安慰我们说，其实挺高兴的，可以永远留在那个世界，无法投胎也没有什么，人活一辈子也就够了……”
　　唐无机沉默了一会儿，“这是评级出了错。”
　　“是。”单夏回道，“这次的这个世界，他们又出错了。要不是赵一航学了那么多法术，还用催眠术折腾一番，如果他只是个顶着宁采臣的身份到处跑的普通玩家，又被持国天王相中了当替死鬼的话……我们很可能就要直接和持国天王对上了。”
　　单夏没再说下去，但唐无机听得很明白，如果真是那样，他俩估计已经和玩家一块交代在里头了。这个假设几乎让他浑身发寒，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从前就怀疑他们唐家堡早就有人在做这些任务，但是他加入这个秘密组织也好些天了。见过单夏几回，扫地老僧也从不讳言他的任务，可见除了对外要保密，对内是不需要保密的。那么他有前辈，也该互相认识一下才对。毕竟做完任务，还是有大把时间休息的……但他并没有听说过这么号人，也从不见老僧提起。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之前的那个、或是那些唐家堡的前辈们，已经牺牲了。

　　☆、第44章 任务：开工天物（一）

　　这个冲击对唐无机不可谓不大。
　　他愣一会儿,只听单夏又道：“我们几个回到剑三之后，就把那个世界的遭遇原原本本汇报了上去,像女娲这种传说的出现，还有另一个穿越者通过另一种未知媒介穿越进来这些事，得到的答复是会对此进行研究。但后来我们发现，这居然也是我们能够得到的唯一答复了。问多少次都一样。”
　　单夏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唐无机明白，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研究不出来,一种是他们研究出来了，但是不打算说出来。
　　“这是你答应为赵一航那个玩家冒险的原因？”唐无机之前就觉得单夏答应得太快了点,现在他有点明白了。
　　“唔……”单夏犹豫了一下,“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吧。还有像李大哥这样，他身上的数据元一直处于不够稳定的状态中，每次游戏一更新完他就会有不同程度的失忆和数据回流情况发生，这点光靠我们几个根本不可能救得了他。但或许那个人类可以帮上忙。”
　　唐无机闻言，和单夏一同回头看去，那天策战士还在苦恼地推枪。单夏不再避在大树后，走过去站在他旁边看了一会儿。李祁年许是被看得不好意思，停下了练武的动作，问道：“小兄弟可是来天策助阵的？咱们老大在那边。”李祁年往一个方向一指。
　　单夏一笑：“这位大哥是在练奔雷枪法？”
　　“正是。”李祁年一笑，倒有两份羞涩，“可惜我资质平庸，一直未能领悟这套枪法的精髓，让小兄弟见笑了。”
　　“大哥不必自谦，我看你下盘扎实，出枪稳健，隐有风雷而动之态，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承小兄弟吉言了。”李祁年略憨地一笑，又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小兄弟亲切得很，唉，实不相瞒，我刚才在练的那招，旁人都说我使得极标准了，可我自己老觉得不太对劲，怎么也练不出感觉来。”
　　单夏就说：“我曾有幸见过一位天策的前辈使这套奔雷枪法，他于这一招上颇有进益，这位大哥若不嫌弃，我依样画葫芦使给你看看？”
　　“小兄弟不必客气！来使！”说着，他把手里的长枪递给了单夏。
　　“大哥看好了，那位前辈在这一招上，是这样使的。”单夏接过长枪，一抖枪身，也同李祁年一样，长枪刺出，所不同的是，李祁年是平推，他一枪刺出，要在最后关头先绕一绕枪尖，再稍微往上重重地把枪身往前一推，如此一来，枪尖犹自颤动，穿刺力道又大，如果是打到敌人身上，就有了“血点枪花”的范围面积伤害效果，比那平淡地一推更容易打击对手的防御能力。
　　李祁年深谙枪法，如何看不出这一点点改动所增长的效果，顿时一喜：“这是哪位前辈想出的招式，妙，太妙了！”
　　单夏收枪，郑重地还给李祁年，同他道：“是位姓李的前辈。”
　　“啊……莫非是我们老大？”李祁年愣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一样。
　　单夏闻言勉强微微抿起一丝笑容，“这倒不是，那位前辈昔日教导我良多，令人敬仰，只是我也有半年多未曾见过他，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到了。”
　　李祁年安慰道：“如今四处战乱，许是在哪里忙着，说不定哪天就见着了。”
　　“你说得没错。”单夏抬眼看看天色，“抱歉，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啊？这就走？来来大哥送你一程，今天真是太感谢小兄弟了，还没请教小兄弟尊姓大名？”
　　“说了你也记不得啊。”单夏低声嘟囔一句，还是回道，“姓单，单名一个夏字。大哥若得了空，可来纯阳寻我。”
　　“哎，一定！”
　　单夏辞别李祁年离开，唐无机已经在更远的一棵树边等着他了。他刚才听了全程，心知对一个江湖中人来说最惨的遭遇莫过于此，如果他自己有朝一日，突然变得资质平庸，辛苦练了十几年的武功也付诸流水，受到的打击那不知会有多大。
　　尤其别人都还记得你辉煌过，自己却已经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是该笑一声幸，还是该叹一声不幸。
　　然而知道了这些，对唐无机来说又未尝不是好事。他至少以后会注意点不让自己轻易躺尸了。
　　经此一役，唐无机倒是同单夏熟稔了不少，也知道他没任务的时候，并不像唐无机老是蹲唐家堡一样呆在纯阳，他倒是常出门的，也不拘去哪，就是各个地图各个点到处瞎晃，基本上比较偏爱人烟繁盛的主城区。按他的话说，成天进灵异世界，整个数据流都不好了，趁休息的时间多在玩家堆里挤挤，也感受一下什么叫身边都是“人”。
　　给赵一航的信件倒是早早就寄出去了，单夏也没被系统抓到，过了好几天仍相安无事，唐无机总算是放下了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担心。唐无机有时候看着几乎万年不变的天空，也会想自己到底是什么，他们认为自己是数据，和人类有着天壤之别，赵一航说不是，我们之间的区别并没有那么巨大。
　　这把唐无机也弄糊涂了。
　　这回唐无机也没休息多久，十来天左右，他就接到了另一个任务。这是一个以清朝为背景的小说世界。唐无机接收完资料以后，就觉得资料基本是没什么用的，因为玩家穿的根本是个和剧情不搭边的角色。
　　这个玩家是个读小学二年级的小学生，也许是现在人类的暑假到了，他这些天几乎天天都要在游戏里泡上一阵子，结果一个不小心，就给穿了。可能因为他在游戏里的职业是丐帮，他穿到那个世界的身份也是一个小乞丐。但除了这点，唐无机再没更多关于这个小乞丐的信息了，因为他在唐无机所接收到的资料里，只作为路边风景描写一句话就带过了。
　　不过唐无机这回进去，倒是很快就找到了他。因为他落点就在这个叫姜风凌的玩家附近，一眼就看到了。这玩家也是个带系统穿的，人小力气不小，正在啪啪啪地控住一个官差一顿乱揍，那官差给揍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眼冒金星还没爬得起来，他又冲上去啪啪地揍了。只是他只注意打这个人，却没注意旁边另一个官差已经拔出了佩刀，准备上来参战了。
　　“臭小子，到衙门口撒野，活得不耐烦了啊！”那官差呼喝着一刀朝姜风凌砍下，唐无机当即丢了他一枚迷神钉，姜风凌听到呼喝声回头看了看，见那官差普通一声倒地，刀刃也划破了自己的手腕，流出些血来。姜风凌倒是没再打人了，只又踹了那个原先被揍的官差一脚，就回头来看唐无机。
　　唐无机一眼就断定这个小玩家自穿越后日子一定过得不怎么地，他一身褴褛衣衫，头发纠结，身形瘦小，那双盯着唐无机的眼睛带点惊讶和疑惑。
　　那个被揍的官差吐出两口血沫来，看看姜风凌，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忽然他扯了一嗓子：“反贼啊！快……快出来抓反贼！”
　　唐无机耳力好，便听到里头已经陆陆续续传来往外跑的声音，他抬眼看看匾额，发现这里是监狱门口，他往姜风凌走了一步，姜风凌就警惕地倒退两步。
　　里边的牢头们这时已经跑出来了，一见唐无机那标新立异的发型，顿时吃了一惊，大喝一声：“好啊！这年头反贼也敢光天化日之下跑到城里来了！兄弟们，给我上，捉到了头儿必定重重有赏！”
　　唐无机心里也吃了一惊，再一看对方这些人的装束，顿时明白是自己的发型露了馅，这可怎么办？易容术再强那也不能把自己的头发弄成个鼠尾啊！
　　这些人一起追过来，唐无机抬手一个裂石弩就把他们掀翻了，他对姜风凌说：“我们走！”
　　“你自己走吧，我要进去救人！”姜风凌不听他的，见这些牢头被唐无机一招给收拾了，抬脚就往牢房里跑去。
　　“救谁？”唐无机哪能丢下他不管，也只好跟着姜风凌跑进去，里头还有几个牢头在守着，姜风凌冲上去一顿啪啪啪就揍得人哭爹喊娘起不来了，姜风凌也没下死守，抓住他衣领问道：“我爷爷呢？！”说着又往他身上咚地一声揍了一拳。
　　“哎哟别打别打！……这、这位少侠，你爷爷是谁啊？”这牢头已被打得鼻青脸肿，条件反射地举手挡住脆弱部位，瑟瑟发抖，眼泪鼻涕齐流，脸上既青又红且白，看着好不可怜。
　　“姜远道，说，你们把他关哪去了？”
　　“啊……他……他已经不在我们这儿了！”牢头瑟瑟地、心虚地回道。
　　姜风凌作势又要揍他：“胡说！你们昨晚才抓的我爷爷，今天他就不在了？”
　　“真的真的！我们昨晚一抓了他，上头就来人把他带走了！”
　　姜风凌将信将疑：“我爷爷不过一个乞丐，带走他干什么？”
　　“这、这小的也不知道啊！咱们也是奉命行事，要没有上头指示，您说我们抓个乞丐干嘛呀！”牢头说到这，又讨好地对后边站着的唐无机笑笑，“大侠您说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新副本开启
　　这次是丐太兼小学生玩家XD
　　这个副本会讲讲开工天物。关于开工天物这本书的遗落和后世的侥幸找回，是件让人痛心的事。尤其它的古本，一本在日本，一本在英国皇家，在遗落的几百年里，这两个国家的精英阶层在学习研究这本书，而我们中国自己却遗落了，是解放后才找到的一本原本，这本书的命运差不多也能直接反应当时满清对中国科技文化和研发氛围的摧残了。所以来写一写。

　　☆、第45章 任务：开工天物（二）

　　“他被送哪去了？”唐无机问道。
　　“这个……”那人呵呵一笑,似乎是在犹豫，姜风凌见状作势又要打，他忙缩了一缩，什么节操，什么职业道德，全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嚷嚷道，“京城！是押往京城去了！”
　　唐无机虽然知道这牢头多半不敢扯谎哄他们,为了以防万一,已经转进牢房里头,冲两边牢房里的人们大声问道：“这里可有一位叫姜远道的老伯？”
　　犯人们都看着他并没有人答声,看来这姜远道是真的不在这了。唐无机走了三次任务，已经摸到了一点人类玩家的规律，看姜风凌对他口中爷爷的在乎模样，他估计这老头要是不救回来，玩家多半不会安心跟他回去。
　　唐无机从监牢里头转出来，见姜风凌也正看着他，他就对姜风凌说里面没有。
　　姜风凌失落了一下，马上又往外走，说道：“他们昨晚才走，肯定还没有走远。”
　　这时之前被他掀翻的牢头们都已经进来了，个个拿着刀和长枪，唐无机并不惧他们，抬手一招裂石弩，又把他们全部掀翻在地，他又精准地抓住了刚才被打得最凶的那个牢头，问道：“你刚才说的上头那些官差是什么来路？”
　　“是……”那老头看看周围的同事们不敢回答，这当着大家伙的面吐出来，以后追究起来那还能有好果子吃吗？他就吞吞吐吐的一个有用的词都不吐出来，唐无机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便对姜风凌道，“把他们一个个都捆起来。”
　　姜风凌此时还不还不知道唐无机要做什么，但他也已经看出来唐无机估计是跟自己一路的，倒也愿意听话，过去就把那些牢头挨个给捆了，用的就是他们牢里的绳子和锁链。
　　唐无机就把他们一个一个逮到里头的空牢房里审讯，这些牢头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实际屁胆没有，唐无机还没怎么吓他们，只说了要是他们说的和别人的不同，就怎么怎么地，那个怎么怎么地故意没说，他们就个个都噼里啪啦的全部倒出来了。——他们是单独进去的，别人谁也不知道他们自己讲的什么，事后他们还能不承认自己交待过，这交待起来倒是特别轻松。
　　因此唐无机就知道了他们其实也没有知道多少。只知道是上头下来的指示，还专门派了一队人来抓，来抓人的也是京城里的官差。至于姜远道的情况，他们也只是知道他一家是从沿海一带跑进来的，他家原先住在禁海令里所划范围里，他是漏网之鱼。
　　清朝相对于唐朝来说是后世，唐无机自己对这段时期的事件并不清楚，他所接受到的资料里头，这本小说本身也就是一本穿越女主和某个皇子谈情说爱亲亲我我的爱情小说，根本没有提到什么沿海禁海令。所以他对这个情况并不清楚，待细问禁海令是怎么回事，这些牢头其实也说得不那么清楚，因为这个城市离海实在不近，他们不过是个小地方的小牢头，谁吃饱了关心那么远的事？
　　好在唐无机本就擅长搜集情报，他从这些牢头靠谱的或不靠谱的交待里，勉强拼凑了一些事实出来：禁海令实际上就是制造沿海广袤的无人区，有些省份宽点，就是个十里左右，屠杀的渔民少点，有些省份搞得严，沿海二十里内的渔民全被屠光也是小意思，但即使是这样的血腥政策，按说姜远道已经跑进来这么远了，没必要刻意上头下来人抓他的，很显然他的身份不太一般。
　　唐无机将这些牢头掌握的情报都榨干了，他才拉了姜风凌一块出来。
　　牢头们都被整治得很惨，没人敢在这时候出来追他，虽然有偷偷摸摸去衙门和附近绿营通风报信的，但这对已经离开监狱的唐无机来说并不重要。
　　外头的人见她俩轰轰烈烈的进去，完好无损大摇大摆地出来，又见他俩头上特别浓密的头发，纷纷侧目。其实姜风凌还好说，他一身小乞丐模样，头发数年没有打理长成一窝草也不令人感到意外，但唐无机一个成年人，头发还有鲜明的前明风格，就不得不让人侧目了。
　　如今明朝灭亡还不是很久，满清口中的前朝余孽虽势弱得很，其实偷偷摸摸的还不少，清廷为了镇压汉人的反叛之心，对汉人动辄捕风捉影地打杀，多少百姓心里是敢怒不敢言的。此地百姓们不知道那遥远的禁海令背后的血腥真相，可但凡有河的地方，就有船，但凡有船的地方，基本都有船工，那些船工的飞来横祸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啥事也没犯，不过是会造船，会修船的罢了，个个全都死了啊。
　　但凡有点良知的百姓，心里哪能不恨清廷？便是自己无能为力，那也是恨的。
　　见了唐无机这幅打扮，许多都在心里想，这位义士可真勇敢！唉，可是怎么这么勇敢呢？居然大摇大摆跑到了城里来。
　　不多时，就有个好心人趁他们离牢监远了些，偷偷摸摸的靠近唐无机，劝道，“壮士还是快出城吧？你这发型，在城里可不安全。”
　　唐无机也已经意识到自己这个样子太招摇了，小声道了谢，又问他京城是往哪个方向走，得了答复后，就看看姜风凌：“我们一起走，其他的路上说。”
　　姜风凌约莫是觉得他还算能信，又见他这身打扮自己熟悉，就点了点头，唐无机就抱起姜风凌，开机关翼飞出城去了。
　　一上天，姜风凌就哇了一声：“这个大翅膀好眼熟啊！你看起来也好像唐门啊！”
　　“本来就是。”唐无机回道。
　　趁着两人在空中，他把自己的来意简单说了一下。不出他所料，姜风凌听到自己还能回去的消息，总体来说是高兴的。更不出他所料的是，没有救回他那个爷爷，他不放心回去，想先救了他再回去。两人很快一拍即合。
　　唐无机沿着官道飞，直飞了大半天，过了三个城了，一路上遇到大点的茶馆就去询问，既没有看到一群官差和一个犯人的，也没有得到此类相关信息。他同姜风凌商量了一下，认为这群人路上很可能经过了乔装打扮，这样找根本找不到，不如他们飞快一点，在去京城的必经之道上等着他们。毕竟他们再怎么乔装打扮走得再快，也不可能快的过唐无机和姜风凌的大轻功。
　　姜风凌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了。
　　从江西到直隶，必经湖北和河南的交界地，在那儿有个四通八达的繁荣小镇，是往来商户必经之地，这点唐无机接收到的资料里明确提到过，所以唐无机猜测，这伙官差应该也会从这儿路过。他和姜风凌飞了整整一天，终于到了，这时夜幕已经降临，镇里已经基本没有灯火，按说这时候他们该睡镇外破庙了，也是唐无机本事，他借着自己极好的夜视力，开着机关翼在镇上头转悠了几圈，就定点锁住了唯一一家半夜还没完全打烊的客栈。
　　他招呼姜风凌一块过去了。姜风凌身上基本就没有钱，只有几个铜板，唐无机倒是有钱的，但他和姜风凌一直在天上飞，差点又忽略了一件事，他们的发型和着装打扮实在扎眼，那客栈老板居然不敢让他们住下。
　　“我们明日天不亮就走。”唐无机说着，把一锭金元宝往桌上一按，那掌柜的一看眼睛都直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咬牙点头，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房间。考虑到姜风凌看起来实在不大，掌柜的怕节外生枝，还不敢给他们开两间房。虽然只有一个房间，唐无机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更何况姜风凌毕竟是个小孩子，要是半夜出了不可预知的意外也不好，同他一块儿睡，晚上也放心些。
　　那掌柜的看看他们，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客官您虽然是艺高人胆大之辈，可是这身打扮，未免太招眼了些，树大招风啊！客官何不打扮成道人，这样也更掩人耳目一些。”
　　唐无机也正在考虑怎么解决头发问题呢，一天这话，心念一动，问道：“附近可有什么道观？”
　　那掌柜便指了指一个方向，“东南方就有一个道观，客官可去那儿买两件道服。”
　　唐无机这时候到对这掌柜有点刮目相看了，看他浑身溜圆，一副精明的商人模样，但这样的建议，绝不只是因为一锭金给的回报。指点唐无机这种一看就是义士的人，一个弄不好，他担上这事可能是要杀头的。
　　唐无机朝这掌柜的郑重抱了抱拳，“多谢指点。”
　　“不必不必。”掌柜摆摆手，又对一旁候着的小二道，“带这两位客人上去，就在地字三号房。”
　　姜风凌大部分时候并不是特别爱说话，想必穿越的这段时间过了不少苦日子，他进了屋里，一见到洗澡的水桶，就开心了，欢呼着好久没洗过热水澡了就叫小二给他上热水，等热水一上来，三下五除二脱干净就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唐无机摇摇头，去外头找了小二，问他能不能买套姜风凌能穿的衣裳。因他打赏大方，这小二便道，“客官这么晚了买不到衣服您也是知道的，不过我有个弟弟，同里头那位小客官身量差不多，还有件前些日子才做了的新衣服，您看成吗？”
　　“干净就好。”唐无机给了他买衣服钱兼跑腿费。
　　“好嘞，待会儿就给您送来！”小二麻利地应了一声，哧溜一声就跑了。
　　姜风凌洗完出来，正要穿自己那身破破烂烂的乞丐服，结果乞丐服是不见了，凳子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套干净衣裳。他略一想，就知道是给自己穿的，同唐无机道了声谢，也不怎客气，就拿来穿了。
　　唐无机等他洗完了，换了热水，也进去收拾了一番。
　　这间客房里只有一张床，唐无机出来就见姜风凌已经躺在上头睡觉了，他也就脱了衣服躺上去，正要合眼睡觉，就听到姜风凌翻身的声音，转脸一看，姜风凌正睁着漆黑的大眼睛，忽然问他，“唐哥哥，你说我爷爷能平安救出来吗？”
　　“能。”
　　唐无机答得几乎毫不犹豫，现在会武功的不只是他，还有个控死人不偿命的姜风凌，虽然姜风凌是个小孩，相对来说等级不是那么高，他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觉得问题不是很大。
　　“能就好。”姜风凌看起来松了一口气。唐无机看看他的神色就明白了，就算他遭了噩运变得再成熟，也是相对同龄人而言的，实则他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让他去一堆个个有他两倍高的大人手里救出一个大人，他心里肯定是多少有点虚的。思及此，唐无机伸手摸了摸他洗后毛茸茸的脑袋，以示安慰。
　　谁知道他这一摸，姜风凌眼眶就有些泛红。
　　唐无机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好看着他问：“怎么了？”
　　姜风凌抬起手背揩了揩眼睛：“想起我妈妈了。我妈妈以前也喜欢怎么摸我脑袋……”
　　“等把你爷爷救出来，你跟我回去就又能见到她了。”
　　姜风凌郑重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唐哥哥你再摸摸我脑袋，好不好？”说着他还抱着被子往唐无忌怀里凑了凑，又害羞又期待的模样。
　　唐无机又伸手摸了摸他脑袋。
　　姜风凌拱了一下，忽然又问：“唐哥哥，你会讲睡前故事吗？”
　　“……”飞了一整天，这小子不困吗？唐无机犹豫了一下，“你想听什么故事？”
　　姜风凌想了想说，“以前我睡前，我妈妈会给我讲童话故事。到了这里后，爷爷也总是跟我讲好多奇怪的故事。”
　　唐无机想了想，便道，“童话故事我没看过，奇怪的故事我也不会讲，但我可以给你讲点别的武侠故事。”
　　姜风凌眼睛一亮，又往他怀里凑了凑，催道：“唐哥哥快讲。”
　　唐无机酝酿了一下，就讲道：“从前有一个叫稻香村的地方，村里有几个小孩，一个叫莫雨，一个叫毛毛，一个叫小白，还有一个叫小月，前头三个都是男孩子，小月是女孩子，他们四个是好朋友，常常在一起看小人书，捉迷藏……嗯，毛毛和莫雨都跟自己的爹走丢了，是村里人收留了他们，或许是因为这样，他们两个就特别要好。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伙强盗……”
　　唐无机听到了轻微的鼾声，垂眼一看，姜风凌已经睡着了。他伸手把姜风凌露在外头的胳膊放到被子底下，给他掖了掖被角，自己也睡去了。

　　☆、第46章 任务：天工开物（三）

　　第二天天不亮唐无机就把姜风凌喊醒了，姜风凌许是难得睡得安逸,前一日也累得慌,哼哼两声,还不愿起来。唐无机只好一掀被子,把他喊起来。
　　姜风凌就赖皮了，像扭糖糕一样赖在床上扭了几下,还起不来了。
　　“天快亮了。”
　　唐无机提醒道，伸手就给他提溜了起来,姜风凌还迷迷糊糊的,他睁眼看唐无机,看到的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唉？
　　“哥哥？”
　　有一瞬间姜风凌以为自己回去了。不过不是在他自己家,而是在表哥家。
　　早在今年年初的时候,他妈妈就说好了等今年暑假送他去哥哥家玩。他爸爸妈妈近亲少，到他们这辈，也就只是他，他表哥和一个小堂妹罢了。叔叔一家虽然和自家在一个城市，可那小堂妹还是吃奶的年纪呢，除了会吐泡泡就不好玩儿了。这个表哥比姜风凌大好多岁，从小就比姜风凌高一大截，从小就是姜风凌仰视的存在，逢年过节的他也喜欢带着他玩。所以姜风凌早早地就对这暑假之旅充满了期待，不但每个月提醒他妈妈一回，期末考试前几天还念念不忘地提醒了他妈妈一回。
　　等到考完了，拿了成绩单，总算是盼到了暑假，他也终于能去哥哥家找哥哥玩了！他欢呼着在床上多翻了两个筋斗，结果太激动，脚背砸在墙壁上，砸肿了！
　　姜风凌嗷嗷叫着收回了脚，不得不在他妈妈的白眼下推迟了几天行程。
　　简直是抓心挠肺！
　　去了哥哥家以后，姜风凌就缠着他哥哥玩了，开先几天他哥哥带他熟悉了周边的大街小巷以及近些的旅游景点，到了第五天，他开开心心地从床上爬起来，套上拖鞋蹬蹬蹬跑去准备问他表哥今天去哪玩呢，就看到他哥哥正在玩个什么游戏。姜风凌搬张椅子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他哥哥手里的角色一杆长枪，还骑着一匹威风凛凛的马，好像一个将军一样，唰地一下冲过去，游戏里他盯着的那个人就被踩倒在了地上。他表哥踩着那人揍啊揍，揍得他毫无还手之力，没几下，那个人就啊的一声，消失不见了。表哥冲自己眨眨眼，“你哥我厉害不？”
　　“厉害！”姜风凌这是绝对的心口如一，在他眼里他哥哥从小就特别厉害，干什么都特别帅，“哥哥你打得他都回不了手！”
　　“嘿嘿。再揍几个给你看看。”他哥哥显然挺得意，转头盯着电脑屏幕，又风骚地骑上了马，往前跑了一阵，这回遇到个小女孩，也是唰地一下冲上去，他就见他哥哥噼里啪啦一阵乱按，那个小女孩很快又啊地一声倒下了。
　　“哥哥你好厉害！我也要玩！”
　　他哥哥看看自己，笑道：“你还小呢，玩这个不合适，乖，等哥哥做完日常带你出去玩。”
　　“不嘛，我就想玩这个，就不出去了吧？”姜风凌干脆抱着他哥哥的胳膊撒起娇来，根据他的经验，他哥哥绝对拿自己这招没辙。
　　果然，他哥哥就招架不住了，说道：“那好吧，我给你申请个账号，你想玩什么职业自己挑。”
　　姜风凌欢呼一声，他哥哥果然就帮他申了账号，给他充了值，教他选喜欢的门派，一一介绍这些门派的特长，什么远程啊，近战啊，治疗啊。姜风凌平时在家妈妈管得严，没打过类似的游戏，他基本就听得晕晕乎乎的，问了几句，得到的答复是这样的：“近战就是一招功成收人头，不成只能追着人家跑的职业；远程就是你打他很痛，他也打你很痛的职业；治疗就是你自己死不了，也杀不死对方的职业。”姜风凌把他哥哥的回答记下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完全没有，干脆只看那些角色长什么样了。
　　姜风凌在那些小人里挑来挑去，一看到他哥哥口里的丐太就眼前一亮，他觉得那个丐帮机灵坚韧又活泼可爱的少侠气质最像自己，果断就选了这个形象，他选好了，回头一看，他哥哥呲牙一笑：“这个职业好，等你满级了，我教你怎么打奶。”
　　听到他哥哥夸自己选得好，姜风凌心里很得意的，不过作为一个不懂就问的好学生，他还是问道：“奶是什么？”
　　“奶就是你看她头顶上是蓝名的时候最爱她，看她是红名的时候最想揍死的人。”
　　“哦……”姜风凌还是有点似懂非懂的。就跟他哥哥之前解释近战、远程和治疗的时候一样，他觉得自己每个字都认识，可是凑在一块，就有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然后他为了让哥哥早点教自己打奶，每天都充满期待地打开电脑去升级，结果级还没练满，他哥哥都没来得及教他打奶，莫名其妙地，他就到了这个地方了……虽然爷爷也对自己很好很好，可这个世界好陌生，他一直在偷偷地想妈妈，想回家。一时竟把他哥哥给忘到脑后去了，如今迷迷糊糊中看到唐无机的身影，突然又想起他哥哥了。自己来了这么久，还是在哥哥家失踪的，他一定很着急。
　　姜风凌这么一想，心情就有点低落，就在脸上显出来。唐无机不知姜风凌喊的是自家表哥，随口应了一声，抬手给他抹了把脸，帮他清醒，就拿起床头的衣服递给他。姜风凌脸一被揉，顿时什么低落都给揉没了，不太好意思地冲唐无机一笑，接过衣服，就穿了起来。
　　两人都收拾好了，天边也显出一丝鱼肚白，唐无机不再耽搁，就带着姜风凌出了镇。
　　要不是那客栈老板指明过方向，这道观还真不那么好找，因为它其实是建在深山里的，也不大，要不是唐无机眼够尖，说不定就错过了。他俩落了地，唐无机就上去敲了道观的门。道观也好，寺庙也好，都是在特定的日子才会对香客开放的，甚至像这种深山里的道观很有可能就是个隐士清修之地，是不开放的。像这样的道观，就算买道袍，也未必买得到。唐无机甚至做好了买不到，就偷偷摸摸去“买”的打算。
　　过了一会儿，有个小道士出来开门，见着了唐无机和姜风凌，因问：“两位可是在山中迷了路？下山是往那个方向。”
　　唐无机摇摇头，把自己的来意说明了一番：“我们是来买两身道袍的，不知小道长……”
　　小道士一愣，问道：“两位买道袍何用？”说着，他抬眼瞟了瞟唐无机的一头黑发，又打量旁边的姜风凌两眼，忽然了然地点点头说道：“此事我不能做主，还请两位稍等片刻，我进去问问师父。”
　　“有劳小道长。”
　　小道士虚掩了门，转身进去，唐无机从门缝里打量了几眼这个道观，与一般的道观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差不多的塑像，差不多的院落格局，院中有棵梧桐树，落叶倒是扫得干净。他看了几眼，就没什么兴趣再看了。旁边的姜风凌已经坐到了台阶上歇着，他撑着脸靠在门框边上，没怎么用力，那门框还是发出了嘎吱的声音，好像悠远的古木发出的叹息一般。
　　“这里连出去的路都没有，我看这道观里不会只有两个人吧？那能有多余的衣服吗？”
　　“我看那个小道士身量和你差不多，你穿他的正好。”
　　“自从到了这边，就没穿过一件自己的衣服了……”姜风凌撅撅嘴，嘟囔了一声，却没有太高调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唐无机看看他这个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儿像是叶凡小时候，但转念一想，叶凡又不是人类，一个人类小孩又怎么会和他像？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他暗自摇了摇头。没过多久，这不怎么宽敞的道观门再度标志性地嘎吱一声，又给打开了，那小道士手里已经多了两套叠好的道服：“我师父说，此地偏远幽僻，你们能找到这儿来也是缘分，这两套道袍就赠予你们吧。放心，是还没穿过的新衣裳。”说罢，他似笑非笑地瞟了瞟已经蹦起来的姜风凌。
　　这显然是听到了他的抱怨，姜风凌脸顿时一红，呐呐地接过了他递来的那套小道袍。唐无机道了谢，心里觉得这道观这么偏远，估计收入来源也不多，两套新衣裳的钱还是要给的，他还是想给，那小道士却坚持不要，说只当是机缘就好。唐无机只能再度郑重道了谢。
　　小道士接感谢倒是不谦虚，忽然又对唐无机道：“既得了衣服，就快些下山去吧。师父说两位是红尘中人，不应在此处逗留太久。”
　　唐无机应了，同姜风凌一人抱着一套衣服往山下走，他们就这样徒步走了大半天，居然谁也没想起用大轻功，直到姜风凌忽然哎呀一声，停住了。
　　“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刚才我明明说得那么小声，那个小道士，他是怎么听到的啊？”
　　唐无机也是一愣，刚才没有注意，但现在想来，从姜风凌说话到那小道士开门的时间里，至少够那小道士从院那头走到院这头了，姜风凌不过是一句嘟囔，声音并不大，甚至还有点小，寻常人离那么远，不可能听到的。
　　除非那小道士也是个自小练武的，而且不但内功要好，耳力也得练得不错。可他没在资料里看出这也是一个带武功的世界。唐无机回头看去，已经看不到那座道观了。现在再走回去已经不太可能，唐无机有点懊恼，这么明显的一个问题，刚才他怎么没有想到。
　　才又走了两步，姜风凌忽然又咦了一声，“为什么我们不用机关翼飞回去？”
　　“……”
　　唐无机一扶额头，他怎么又没想起来？
　

　　☆、第47章 任务：天工开物（四）

　　唐无机甩甩脑袋，却又感觉不出异常来,只好先搁着,对姜风凌说：“没想起来,先换了衣服下山。”
　　姜风凌歪歪脑袋,有点自言自语地：“我也没想起来……”他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道袍，还是伸手脱了衣服换上。唐无机换好了衣服,就把弩机收进了千机匣里，身上只留了些不易被发觉的暗器,又拆了头发挽成道士的发髻——自然是最低调最寻常的那种——本来道士作为一个出家人在镇里就醒目了,要是再弄成像纯阳道长们那样,不就成了被关注的活靶了吗？
　　姜风凌不会弄头发,还是唐无机给他打理的,其实他自己也觉得道士的发髻弄起来麻烦得很，远没有他们唐门的发型潇洒简便。唐无机想起单夏那个更复杂的发型，他在倩女的世界中同单夏一起度过一夜，第二天是同起的，那时候见他打理得又快又娴熟没觉得，如今想来，万一哪天他们这些NPC都死了太多次，丧失了习武的天赋，单夏道长至少还有个教授新近小道士们梳头挽髻打理生活的一技之长，下半辈子总不至于沦落到在门派里扫雪的境地中。
　　他俩给自己改头换面完毕，就开了机关翼大摇大摆往镇里飞去。路上没什么好说的，他们在镇外的林子里收了机关翼，进得镇中，唐无机就带着姜风凌往昨晚住的那个客栈走去。昨晚来时四周安安静静，今日过去，一路上都是喧闹鼎沸的人声，这客栈显然所处的地段极好，附近全是林立的店铺，人烟繁盛。等他们七拐八拐找到了，却发现掌柜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这掌柜长得也是一团和气，只不过人挺高的，也不旁，只是脸盘儿圆，同昨晚那个掌柜面相不同，气质相似。
　　不过一个客栈两个掌柜，总是稀罕事。唐无机带着姜风凌登好记，又付了定金，就问掌柜：“昨晚那位掌柜可是专门值夜的？”
　　“这客栈只我一个掌柜，哪有什么值夜的掌柜？”掌柜的有点疑惑，大抵又觉得唐无机是走错了门，便笑着回道回道，“咱们客栈在镇门关闭的一个时辰后就打烊了，并不需要安排值夜的掌柜。道长是不是记错了？”
　　唐无机一愣，说道：“没有值夜的？就是昨天半夜里那个圆圆胖胖的掌柜。”他比划了一下那个掌柜的身材。
　　“哎哟，道长您说笑呢，这身材的掌柜咱们这一带可没有。不对呀，道长您半夜怎么进的镇啊？”掌柜狐疑地看着唐无机，又打量姜风凌两眼，特别是在他身上转了转，眼中精光一闪，笑眯眯对唐无机道，“今儿我们发现本该空着的地字三号房床铺凌乱，显然是被人睡过，又在附近发现了与这位小道长身量差不多的破衣裳……道长莫不是昨儿晚上就住进来了吧？”
　　“……”本该空着的？唐无机心里觉得奇怪，咳了一声回道，“昨晚贫道确实与徒儿借宿了贵客栈，但当时接待我们的便是频道刚才提到的那位掌柜了，是他安排我们住地字三号房的，掌柜的不信可以查验登记簿。”说是那么说，其实唐无机自己心里也没底，他隐隐怀疑昨晚是不是撞到了传说中的阴栈，提到登记簿也是他自己想看一看。
　　那掌柜听他说得振振有词，咽了口唾沫，“道长可不要说笑，本店可是立在风水宝地上的，福纳四海，绝不会招了这些邪祟。”说着，他还是翻开了登记簿，看了半天，指着两日的交界处对唐无机笑道，“道长看吧，昨夜里可没有什么地字三号房入住。”
　　唐无机一看，果然如此，他心里已经有所预料，倒也不是特别意外，这客栈有古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昨晚他来时特意看过客栈名字，店里的建筑构造也一模一样，不可能是半夜走错了。不管是真的有鬼也好，还是这掌柜出于某种目的装神弄鬼也好，他都得带着姜风凌在这客栈住下了。为免掌柜怀疑他是坑蒙拐骗占便宜的神棍，不让他住，唐无机便道：“既然如此，那我昨晚付的钱想必掌柜的也没收到，我再补上好了。”
　　那掌柜嘴里说着不信，不可能，那是免得这说法坏了自己生意，没见这道长后头又进来几个客人排队么。他心里其实觉得这事玄乎得很，这店面是他爹传给自己的，客栈里的安全措施好得很，就算这俩道士再厉害，半夜怎么悄无声息进了他们客栈的？怎么开的客房锁？他越想越惊疑，见唐无机真的毫不犹豫地掏钱，忙摆手道：“罢了罢了，昨晚那一夜，就当是我请道长住的好了。”如果真的有什么灵异，那半夜出现的掌柜已经收了这位道长的钱，难道他还敢再收一遍么？商人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反正住也住过了，他就当自己破财挡灾了。
　　唐无机也不坚持，就和姜风凌一起上了楼，这回他们开了两个房间，一个在地字四号房，一个在五号房，是挨着的两个房间。唐无机放下行李，见小二来送茶——这小二也不是昨晚那个——便同他打探起那个道观来，照他的想法，既然那个道观是昨晚那个蹊跷的掌柜指点的，说不定也能打听出点什么不寻常来。
　　谁知道那小二一见他打听什么镇东南边的道观，惊诧莫名：“那边哪有什么道观？我们这一带只有寺庙的。”
　　“……没有？是在山里的，比较偏僻。”
　　那小二挠挠头，“真没有啊……”忽然，他一拍脑袋，“道长您不会是说几十年前的那座道观吧？可那是很久以前了，现在早没有了。”
　　“……”唐无机见这小二神色不似作伪，讲得坦坦荡荡，突然有种掉进了某种陷阱的感觉，他想了想问道，“那道观……是怎么没有的？”按说道观这种宗教场所，除非遇到什么大灾难，一般延续个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都不是问题。
　　小二尴尬地一笑，拿食指往头顶方向戳了一戳，又做了个横扫的动作，就没别的了。又道：“道长若无其他吩咐，小的先退下了。”
　　唐无机也就点点头。实则他刚才已经从小儿的动作中猜到，这道观多半是满人入关打到这里时，做了些什么抵抗的行为，里头的道士都给杀干净了，才没了的。
　　这是很正常的猜测，但唐无机又担心是不是有什么诈，并不敢完全相信这掌柜和小二的说辞。因此他和姜风凌吃了中午饭，又折返回那个道观，找那个小道士。结果到了地方一看，这道观哪里还是他们早上看到的样子？道观的大门都有一半都是掉下来的，倒在地上，这里明显已经是残戈断壁，破落不堪。斑驳的墙壁上还留有烧焦后的痕迹，想是给烧了的。唐无机摸了摸那些墙壁的温度，冷的，显然不是他们走后才做出的假象。从墙脚生的青苔看，这儿也已经荒废了许久了。
　　他俩进去一看，就连正中的那尊像都是歪倒在地上的，脑袋也不知道被砸落滚到哪去了。唐无机和姜风凌把这个本不算大的道观转了个遍，也没找到刚才赠衣的那个小道士。
　　一进来，姜风凌就紧紧挨着唐无机了，还抓着他腰边的布料不放：“这是怎么回事？”
　　唐无机这才终于确定自己并不是掉进了什么陷阱，而是真的遇上了在倩女幽魂那种世界才有可能遇上的事。他不怕鬼怪，但蓦然来这么一招，心里也有点那啥，这和他得到的资料也太不符合了。按资料看，除了这个世界的女主曾经装神弄鬼吓唬过她的一个对手外，他没看到过任何有关灵异的资料啊！这到底是他跑错了世界，还是这掌柜和道观跑错了世界？
　　不过转念一想，无论是这个道观里的道士也好，还是昨晚碰到的那个掌柜也好，应该对他们都没有恶意，甚至称得上是善意，便对姜风凌道：“不管是怎么回事，应该不是来害我们的，回去吧，依我估算，三四天后你爷爷他们才会到达这里。”
　　姜风凌连忙点头如捣蒜，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了。唐无机往院外才迈了步，他就放开唐无机咻地一声冲到了前头，生怕落在唐无机后头了，遇到了什么不该遇到的。
　　等他跑出去了，又回头来对唐无机猛招手，“唐哥哥，你也快点出来啊！”唐无机笑着摇头，也加快脚步出去了。
　　回了镇中，唐无机仍住那个客栈，他还不太死心，半夜下楼去看，楼下漆黑黑一片，别说什么掌柜了，连那个小二都没见着。他在楼下转了两圈，等到三更过去，也没见着人，只好作罢。又转回楼上去睡。
　　第二天开始，唐无机和姜风凌根据打听好的情况，每天都等在北上的那条必经道上，只是对方或许是押着犯人走得慢，他们一直没看到可疑的大队人马。

　　☆、第48章 任务：天工开物（五）

　　蹲守了一天，姜风凌不禁有些担心：“万一他们把我爷爷藏起来,我又不认得那些人,怎么办？”
　　这难不倒唐无机,他们唐门追踪人有许多方法,其中不乏有这种只有个大概信息需要蹲守的情况。唐无机想了想,这些官差肯定都是男人,可以让姜风凌负责盯梢,如果遇到那些大队人马、且全是男人的团体就需要进行关注。如果有人在行进过程中没露面，他就悄悄跟着他们进城检查。而姜风凌就继续留着，关注第二波类似的团体。
　　——这样的团体其实是很少能见到的。一天见到完全符合条件的两回,都算得上是稀罕了。
　　因为唐无机已经把很大一部分出行的团体给划出去了。像这种非游戏世界的古代,出行都不怎么方便，一般没事，人们是不怎么远行的。有团体一块远行的，一般只有几类：异地嫁娶、富贵人家探亲或出游、官员上任、商人组团行商、镖行走镖以及官差押解犯人。
　　前三类就算有会武功的武夫，一般也不会只有男人，所以可以直接剔除掉了。需要注意的是后三类，而这三类中，商人一类也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因为这些商人既然组团行动，就鲜有会武之辈，就算有，也少有见到有人不露面的时候。因为唐无机选择蹲守的地方附近正是一个天然的休憩场所，离镇子也不算很近，绝大部分行人到了这，都会坐下歇歇，喝喝水，聊聊天，有时候光是听他们聊天就能剔除掉了。
　　所以唐无机需要重点关注的，其实也只有走镖的镖行和押解官差的犯人而已，又考虑到他们很可能乔装平民押解姜远道上京，最需要注意的其实只有镖行一项。&lt
　　唐无机把自己的这个排除法跟姜风凌说了，又解释了一遍，立刻收获了姜风凌的星星眼：“唐哥哥你好聪明！就这么办！”
　　“……”其实聪明真谈不上，唐无机觉得自己也就是基础扎实，只不过从前是用来杀人的，现在用来救人了……真是世事无常。他低头看看姜风凌那特别崇拜的目光，突然感到了一丝忧伤。
　　就这样排查了几天，这天来了一队全是男人的行商，这些人虽然穿的各种各样的都有，富商级别的，寻常小贩级别的，但唐无机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这群人个个步伐稳健，走路带风，看似随意，实则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是寻常的武林高手。而且他们中间还夹着一个老头同样作行商打扮的老头，目标十分明显。
　　唐无机小声问姜风凌：“中间那个老头，是你爷爷吗？”
　　姜风凌眯着眼看了看：“好像有点像，可我看不太清到底是不是他。”说着，似乎想起来。
　　唐无机一把按住他：“别冲动，先看看。”
　　姜风凌勉强耐着性子，趴在自己面前的石头上，又探头去看。那边那群人像寻常的行人一样，也在休憩处坐下休息，只是基本不交谈，显得很安静。唐无机越发觉得可疑，商人都爱套近乎，这休息时间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显然不正常。甚至唐无机也怀疑这些人不是寻常押解犯人的官差，一般来说，哪有官差乔装打扮带犯人走的？而且休息时候一句话都不说，就更不像寻常官差了，反而更像是……和他们杀手一样的经过特别训练的一支功夫高手队伍。
　　从他们呼吸吐纳的方式来推断，唐无机觉得自己和姜风凌两个和他们打起来有点悬。
　　就在这时，姜风凌拉了拉唐无机的胳膊：“唐哥哥，那就是我爷爷！我看到我爷爷那把萧了！”
　　“你确定？”
　　“恩！”姜风凌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那把萧我爷爷从不离身，我们穷得没饭吃的时候他也不会拿去当掉的。”
　　唐无机心里也早有这推测，就小声道：“稍安勿躁，这群人个个是武林高手，硬拼的话我们未必能安全把你爷爷给捞出来。”
　　“高手？有多高？比唐哥哥你还厉害吗？”
　　“一个两个估计没我厉害，这么多个一人给我一刀的话，挡起来有点困难。”
　　“哦……”姜风凌似乎又有点失落，问道，“那我们要怎么把爷爷救出来？”
　　“人已经找到了，就不怕他们凭空消失，我们两个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贸然出动去救你爷爷，只会打草惊蛇，很可能既救不出你爷爷，反要让他们加强戒备，我们只有两个人，以后再想救他就难了。先观察看看他们的活动规律。”
　　“哦！”姜风凌瞪着眼听唐无机解说，转头去观察这群人。
　　他们似乎是休息够了，其中一个站起来说：“走。”其余人就纷纷听话地把自己的行囊背起来，一个反对意见也没有。唐无机就知道这个说话的人多半是头领了，他却是个小贩模样，约莫三十左右，身形精悍，行动灵活，也没有走在最前头，而是走在中间，就在姜风凌他爷爷旁边。
　　通常武功最高的头领就站在犯人身边。这种行路方法……
　　唐无机眉头微微一皱。难道是他们知道会有人来救姜远道？这是有可能的，或许他和姜风凌闹过的那些牢头早就把消息递到这些人手上了。转念一想，唐无机又觉得他们应该不是防备自己和姜风凌。因为他们早就乔装打扮躲避追踪了，那时候牢头们的消息肯定还没来得及传到他们手上。
　　也就是说，这群武功高强的人在防的是另一批人。
　　“你爷爷有交好的，能救他的人？”
　　姜风凌一头雾水：“没有啊。”
　　“真的没有？看起来还有别人会救他。”
　　“别人？”姜风凌垂头皱着眉想了想，还是摇头，“肯定没有。我穿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官差屠村，从那时候起我跟我爷爷就无家可归到处流浪了……他要是认识什么会救他的人，我们也就不用乞讨为生了。”

　　☆、第49章 任务：天工开物（六）

　　见那群人往镇里的方向走去了,唐无机不再问话，招呼了姜风凌悄悄地跟上。他们也不敢跟近了,唐无机不太担心自己被发现，不过带个小孩就不太一样了,总要多顾忌一些。
　　等到进了镇中，这群伪装成行商的人就找了间较大的客栈住下,唐无机让姜风凌在外边等着,自己隐身挪了进去，看到那个头领又是和姜风凌他爷爷住一间的，看来这防范级别不是一般的高。
　　如果说搭救机会的话，当然是晚上去救,成功的几率比较大。
　　唐无机考虑下点能让他们昏睡到天亮的毒之类的，晚上好行事,悄悄地摸去客栈的茶水间一看，就知道这毒不好下。
　　茶水间这边一般而言不怎么有客人会过来，因为只要是住店，小二都会殷勤地给每个房间的客人备好茶水，并不需要他们自己劳动。
　　行商中的一个粗脖子大汉这会却出现在了茶水间，手里拎着一个水壶，一进茶水间就大嗓门道：“哎呀，这里可找死我了。”
　　那小二已经沏了两壶茶，闻言回身笑道：“客官怎么跑这儿来了？要喝水吩咐一声小的就是。”&lt
　　“嗨！这不渴的吗？我们在路上赶了大半天，那一壶茶，还不是一口闷还不够的！我呀，实在是还渴，就自己下来倒水喝了。”说着，他径自走去接水，水流哗哗地往水壶里进，不一会就只能听见水声了。
　　小二笑着让开，“您这么壮实，是要多喝点水，才补得上您路上流掉的汗。”
　　“是吧？”这大汉粗着嗓子嘿嘿笑了一声，倒了大半的水，就在边上喝起来，也不忙着离开，一边又对小二道，“你忙，你忙。”
　　那小二也没说别的，应了一声就过来继续沏茶。
　　唐无机看得清楚，这大汉喝水，眼睛却没离过那小二沏茶的动作。他不禁皱眉。这群人连饮水也慎之又慎，小二去沏茶，就派一个人在边上晃悠，看起来像闲逛闲磕牙，实际上就是防止有人下药。
　　再加上这大汉举止看起来粗，其实心细得很，想到他路上一句话都没讲过，一跟外人对上，那表现就极其符合他一个粗莽大汉的形象，这么两厢一对比，显然是受过特别训练。
　　等到小二沏完茶端走了，大汉才慢悠悠地又往自己水壶里倒了水，然后往唐无机隐身的角落看了看——他自然什么都看不到，也就当自己是多想了，挠了挠头嘟囔一声奇怪离开了。
　　他不用担心小二出去能有什么小动作，一来外面人来人往，他就算真的有点什么问题，估计也找不到机会下手，二来下毒，尤其是下无色无味的毒，就是要在开水冲泡的时候下，才不容易被看出来，一旦过了那个时候，就算毒药粉研磨得再细，就算毒药本身也是液体，也难免会有扩散不匀的情况，是很有可能被人发现的。
　　现在时间还早，唐无机就算要下毒，也得等到快入夜的时候。他就又在茶水间把这里的情形观察了一遍，烧开水的是一个大的直筒型的桶，下面架着柴火，以保证无论何时有客人入住或有需求，都能及时供应茶水。桶上有个密封的盖，唐无机估计下毒只能从那里下，但是如果硬开盖子，很可能会造成桶顶产生凹凸，容易被看出来，所以下毒这事，只能是一锤子买卖。
　　唐无机盯着这开水桶看了一会儿，趁着现在茶水间没人，现身，隐身，然后撤了出去。
　　一到外面，姜风凌就拉着他问：“怎么样怎么样？今晚我爷爷能救出来吗？”
　　“恩……看运气。”唐无机没有把话说得很死，其实心里是比较有把握的，但也或许是因为他没有说死，姜风凌看起来就很担心，有些不安。
　　唐无机见状，才意识到自己跟小孩是不能这么说的，他们小孩子在这种情况下更容易不安，即使唐无机自己真的不太确定，也不能在这时候跟他传递这么直白的不确定信号。他想了想，安慰道：“别担心，傍晚时分我会去给他们下一种让他们昏睡的毒药，等这些人都被毒倒，我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爷爷偷出来了。”
　　“真的能毒倒吗？不是说武林高手都不容易被毒倒？”
　　“不是不容易，是药效的作用期会比较短，所以我们得手后，要快点把你爷爷偷出来。”唐无机朝姜风凌眨眨眼。
　　毒药唐无机身上带得多，也就不存在另行准备的麻烦。他们在外头好好地吃了两顿，姜风凌许是饿过一阵子，知道了饿肚子的辛酸，一点也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不好吃也照吃不误。只是神色间多少还是透出点不安和紧张，唐无机观察了一阵，才发觉自己之前可能是有点想岔了。姜风凌的不安或许更多的是来源于他没有和这些武林高手打过架，心里忐忑。
　　这让唐无机想起他自己小的时候第一次出任务，也是这样紧张忐忑，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对手，不知道会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内心惴惴不安还要强作镇定。那时候还是唐无乐发现了，摸着他脑袋说不用紧张，哥会悄悄跟着你。他顿时觉得心里轻松很多，后来也圆满完成任务了。
　　这么想着，唐无机伸手摸了摸犹自紧张的姜风凌的脑袋，说道：“不用紧张，如果需要打架，我会站你前面。那些人没什么好怕的。”
　　姜风凌看了他一会儿，重重点了点头：“恩！”
　　到了傍晚时分，唐无机见那批官差已经吃完饭回房，又悄悄地摸进了那个茶水间，卸开桶顶盖，不动声色地往里头倒了些唐家堡特制的迷魂药粉。这时候正是小二掌柜之类的人忙着收拾碗筷擦桌子的时候，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茶水间的异常。
　　他下完药偷偷隐出来，就趁着夜色拉了姜风凌上了客栈的屋顶。
　　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爷爷房间头顶的一个瓦片一看，咦？
　　屋里的老人和头领都已倒在桌上，桌上摆着的是一壶没喝完的茶，一个茶杯掉在姜远道手边，一个茶杯滚落在地上，已经碎了。
　　这么快就把他下了毒的茶水送上来了？
　　唐无机心里闪过一丝不对劲，就听见窗子忽然发出啪嗒的打开声，下一瞬四个黑衣黑服的蒙面人就先后窜了进来。其中一个道：“哈哈，还是老三你有主意，咱们追踪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老三你一来，这群清廷的走狗果然就一喝倒了！来来，老四你先把姜老爷子抗走，咱们兄弟几个把这些走狗的脑袋收了。”
　　说着，他摸出腰间黑背大砍刀一招砍向人家，就在这时，变故突然横生，那瘫软在桌上的头领忽然暴起，一个高难度下腰躲过砍刀，双脚一合，就死死地夹住了那把大砍刀，这还不算完，他居然又借着这一夹翻身立起，把那蒙面人整个带地往地上钻不说，他自己也摸出一个爪形的精钢武器，往那蒙面人脑门丢去。
　　爪形速度极快，蒙面人无法把刀从头领的腿间拔出来，又躲闪不及，眼看就要丧命，唐无机心想人家至少跟自己是怀着差不多的目的才来冒险救人的，抬手射出一枚短小精韧的逐星箭，打歪了那个爪形，救了蒙面人一面。
　　那头领登时就朝房顶上望来，忽然手掌一翻，一枚哨子出现在他口中，吹响了。唐无机立即听到附近房间传来开门的响声，心知这群人是早有准备，就等这哨声响了。
　　“我们也下去。”唐无机和姜风凌提了一声，就挂上鸟翔从屋檐上落了下去，待落到窗台边，伸手抓住窗棂半空里一蹦，就蹦进了屋子。
　　就在这时，那扶着姜远道的老四忽然惊呼一声，唐无机侧眼一看，就见老四胸前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鲜血已经不可抑制地自伤口大量溢出，染红了他的衣襟。而拿匕首的，正是他们救的对象。
　　“姜……姜老爷子你……”老四双目圆睁，手中握着匕首轻颤，似乎不敢置信。谁知那姜老爷子竟哈哈一笑，抬手往脸上一掀，显出一张中年汉子的脸。
　　“知道你们会来救那个姜老头，你们以为我们还会毫无防备、大摇大摆地押着他上京吗？”
　　那老四浑身一震，问道：“姜老爷子哪去了？”
　　这时其他假扮行商的人也都纷纷从门口窜进来，那头领一爪子隔开身前蒙面人的一刀，哈哈笑道：“自然是早已经秘密送走了，难道还等着你们这些反贼来？给我拿下！”
　　到了这会儿，人数对比已经十分悬殊，首先那四个蒙面人加上唐无机和姜风凌也只得六个，那边行商却有二十来个，就是只算挤进房间里来的，也有十来个，他们个个手持兵刃，对唐无机等人虎视眈眈。还有几个见房间里人已经够多，转身往楼下跑去，显然是要在后院里当个拦截的后盾。
　　老四已经奄奄一息，不能指望他有什么战斗力了。唐无机抬手就朝着对面人群密集处不断地发裂石弩，间或丢化血镖，逐星箭以及暴雨梨花针，因这些暗箭暗针层出不穷，一时打得对面措手不及。
　　“快撤。”唐无机喊道。
　　姜风凌他爷爷又不在这，当然是先保命要紧。
　　那些蒙面人早就打量过唐无机，一见唐无机的发型，就对他的身份不再怀疑——在这时候还留着这种发型的，只要不是道士，那就是义士！
　
　　☆、第50章 任务：天工开物（七）

　　因此听了那话，四个蒙面汉心里俱是一震。好一个舍生忘我的义士！
　　此时那老大还在与头领缠斗,其中一个蒙面人小心翼翼背起了老四,另一个帮他掩护来自那假姜远道的攻击,各个都打得寒光四射,看得人眼花缭乱。那头领听唐无机这么说，又哼哼冷笑一声：“想撤？可得先问过兄弟们手里的刀了！”说罢他那爪形武器半空里一抖，钢铁利爪顿时越过他面前的蒙面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袭唐无机！
　　此爪来势汹汹，唐无机总不能拿弩机去挡吧？一个不小心磕坏了机身怎么办？他不想与之正面硬拼，正要闪身避开,他身后忽然又传来姜风凌的呼声。唐无机转眼一看，姜风凌许是半空里转方向精准跳跃的水平不怎地，这会才跳进来，但他要是安安全全落地也就罢了，他偏偏是一个蹑云直接从窗口冲进来的，方向正对着唐无机。唐无机要是避开了，那铁爪子当场就要砸到姜风凌脑袋上！
　　唐无机顿时改了主意，抽出自己的子母爪，趁那铁钩还未到时，丢出一爪反去抓那铁钩，同时挂上高闪避的惊鸿游龙，收线，往对面敌人堆里冲！
　　那铁爪顿时被他拉偏了方向，但它身上尚有那边头领加之的投掷余劲，这方向一改，顿时以一股难以抵挡的冲势甩向官差们！
　　官差们纷纷避开，立时拉出好大一个空缺。唐无机的落点和铁爪的落点不同，但也是正好冲到红名堆里，附近就有反应快的官差提刀来砍他，幸而他提前开了惊鸿游龙，左躲右闪，没一下给那些人打中了。唐无机趁机挂个鸟翔，就跳了起来，这些人虽训练有素，却除了他们头领外个个是拿刀的，也就是只能近距离攻击。唐无机一蹦也就罢了，他在空中连蹦三次，几乎与房顶相接，这些拿刀的官差即便蹦起来，也蹦不到他那个高度，就只能干看着了。这客房也不是特别大，唐无机落地就直接落回了己方阵营里。
　　唐无机一落地，就伸手一揽，把还站在战斗前线的姜风凌抱到后头去。姜风凌已然从呆呆的换作一副星星眼的模样：“唐哥哥，你好厉害！！”
　　“你跟他们一块撤，我殿后。”唐无机吩咐了一声，又在弩机上架了数支弩箭，朝对面射去裂石弩。
　　姜风凌得了吩咐，本该听话地后退，可他转头一看，有一个蒙面人还在同刚才假扮他爷爷的人打架，一想到这么被人耍诈欺骗，姜风凌顿时怒向胆边生，又见那蒙面人看起来只能勉强与之打个平手，就三步两步冲过去帮忙，啪啪啪地招式一放，丐帮强大的控制能力顿时展现出来，那个假扮他爷爷的人扛了两下就直接晕菜了，蒙面人趁机一剑刺进了他心脏，给他来了个礼尚往来。
　　对方的鲜血喷洒出来，有一些喷到了姜风凌脸上，他呆了几呆，好像被吓到了一样。
　　那蒙面大汉回头一看姜风凌的模样，就一拍脑袋，“我这一个手快就……小娃娃你没被吓到吧？”
　　姜风凌愣了愣，才缓缓摇了摇头。更血腥，更可怕的杀人场面其实他也见过，就在他刚穿过来的时候……虽然那时候一直被他爷爷挡着眼睛，没有看到多少，对他幼小的心灵也已经是不小的刺激了。
　　想是那么想，姜风凌还是不太敢靠近这个尸体，踮着脚尖把那根他爷爷的箫给拿回来了，才对蒙面大汉说：“叔叔我们先出去吧，唐哥哥很厉害的，不会有事。”
　　那蒙面汉排名老二，刚才也见识了唐无机矫健灵活的作战方式，又见他确能挡住这些人的攻势，便点点头，带着姜风凌和他四弟要先撤——他四弟那个样，得尽快找个大夫了，不然怕熬不过去。&lt
　　老三一直背着老四，老二打头，姜风凌跟尾巴，他们四人转移到窗边一看，楼下院子已经堵了好几个持刀的官差，个个虎视眈眈盯着这边的窗口。
　　那蒙面老二便道：“我下去拖住他们，老三你带着老四和娃娃先跑，老地方汇合。”说着，自己已经跳了下去，与那些人缠斗到一块，老三问：“娃娃你能自己跳出那院子不？”
　　“当然能！”姜风凌本来就感觉他们管自己叫娃娃有点被小瞧了的意思，忙挺起胸膛回道。“要是有人追上来，我还能打退这些坏人！”
　　老三蒙着面的黑巾上显出一丝笑纹：“好，那就靠你了！”
　　说罢，他展身飞出窗外，在空中一个点踏，就直往院外而去，姜风凌施展大轻功跟上。院中也有人要飞上来追击的，不过他们毕竟不如那个假扮姜远道的人功夫高强，基本让那老二勉力给拦了下来。
　　这边唐无机和那是老大的蒙面汉子也已且战且退挪到窗边，那些人颇为忌惮唐无机一招数发的弩箭和那些防不胜防层出不穷的暗器，一时倒不敢追上来直接攻击。
　　唐无机和那老大蒙面汉瞅准时机，一个翻身跳下院子，那汉子率先虚晃几招，给他那二弟脱了困。
　　他就要拉着他二弟往院墙上飞，老二却觉他俩先跑了，未免对唐无机不够义气，便不肯走，只道：“这位壮士！我与你一同走！”
　　“少犯他娘的倔了，你难道还看不出这位壮士武功远比我们高强吗？净他妈不动脑子！”蒙面大哥这话就跟一巴掌呼扇在蒙面老二脑子上似得，扇得他晕晕乎乎，还未待他彻底回过味来呢，蒙面大哥就拉了这位蒙面老二平地飞掠而起。
　　其实蒙面大哥心里并不那么镇定，他们兄弟四人怎么说也算是中原地区颇有盛名的高手了，原以为就算达不到天下无敌的程度，他们兄弟四人一齐出手，怎么也能把姜老爷子救出来才对。谁料人没救出来，四弟自己倒是先给捅了个对穿，满夷那边竟也是高手辈出，又人多势众，眼看着他们兄弟四人今儿就要在这里跌个大跟头了，竟然平地里冒出个凭一把弩机几枚暗器就能打得对面翻不出新花来的壮士扭转了乾坤！
　　他是早看出来了，跟这位来路不明的壮士一比，他们哥几个耍的那几下简直只能叫花把式！嗨，什么中原高手，看来过了今日就要把这名号给去了，不然日后出去，这也打不过，那也打不过，多丢人？若不是身上尚有反清复明之重任，哥几个还不如老老实实回家种田算了！
　　蒙面大哥刚才翻身跳窗就已想好了，这壮士还会使暗器，谁殿后都不如他殿后合适，他和老二留着也不过是拖后腿罢了，倒不如先撤了，这壮士同这群人缠斗片刻，跑起来也方便得多。
　　唐无机见他们都已翻出去，也定下心神。刚才他在房间里已经用裂石弩干掉几个水平略次的，如今在院中对着他摆阵势的还有十几个。凡雷震子迷神钉化血镖之类的东西他全往对方头领身上招呼，此人武功最高，还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又是使铁爪这种远攻型武器的，如果不是步步紧逼，难免被他找到空隙使坏，虽然交手之下唐无机已经摸清他的斤两，也是不会让这种可能出现的。至于其他人，他就只用裂石弩和暴雨梨花针震慑他们，实在是奇效多多。
　　他拖延了一阵，对面又给他射死两个，但这包围圈也越来越小，他们唐门的招式，尤其是惊羽招式向来以“离得够远”作为取胜妙方之一，他们离得越近，唐无机的天然优势就越小，再拖下去就攻守之势相异，对唐无机也没什么好处。他也不打算硬拼了，当着他们的面来了个隐身脱战。这群人蓦然见人影消失，俱都一愣，更有甚者连“我的个娘啊！”“鬼啊！”“老天！”都已叫唤出来。
　　要的就是这效果，唐无机趁他们个个惊恐交加，不敢过来对着空气乱砍时，直接展开了机关翼一飞冲天。
　　他也是往蒙面汉他们跳出院墙的方向飞的，凭着自己的火眼金睛在众多黑暗巷道中扫那么几眼，立刻就捕捉到了刚才那俩蒙面汉已远去的身影，便操控机关翼下去与他们会合。
　　他追上这两人后，他俩都是一喜，蒙面老大更是直呼：“那十几个清廷走狗竟然都没有伤到壮士分毫，壮士果然勇猛！我老田佩服！”
　　“哪里，略施小计脱的身。”唐无机语气无波地回道，显得淡定极了。孰不知这蒙面汉见他如此淡然，心里更加佩服。
　　其实被叫了一晚上壮士，唐无机心里也微微有点郁闷的，难道是因为他也蒙了面，看不出年龄了，这几人就以壮士相称了么？可他觉得自己就是看背影，应该也能看出，还是个少侠的么。
　　这小小的郁闷暂且不提，因要专心跑路，互通了姓名，略聊几句之后，他们就没说别的了。这蒙面大哥明叫田勇铁，老二名叫赵安，至于是个什么身份，唐无机还没找到机会问。
　　这两人一路带着唐无机出了镇，疾奔数里，终于在附近一个村庄口停下。村里漆黑一片，已经没有谁家还点着灯火。田勇铁走在最前头，带着唐无机绕过村口，沿着农房之间坑坑洼洼并不规整的小路往村里走去。有些人家养了看家狗，那些狗见着了他们仨也不叫，只站起来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唐无机这个陌生人看，赵安一比划手势，它们就又乖乖地蹲回地上去了。只是仍盯着唐无机看。
　　这么一来，唐无机就知道至少这赵安是长住村中的了，而且与这些农户家的狗关系不错，想来不是天生特别有狗缘，就是他们夜晚出门的次数多，是刻意同这些狗早早地打好了交道。农户的房子和院墙普遍建得矮，安全措施不怎么高，这些狗可都是看家防盗的好手，外人要收买它们晚上见了自己不叫，那是要花大力气的。
　　跟着田勇铁七拐八弯地走了好一阵，他们三人终于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前站定。
　　推门进去，就见姜风凌手握竹杖戒备状，他一见是唐无机，那股戒备劲儿顿时卸了，欢呼一声扑到唐无机身上：“唐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差点把竹杖都给丢出去。
　　“奶奶的，终于全须全尾活着回来了。今日真是太感谢这位壮士了！”蒙面大哥一把扯掉自己脸上的蒙面巾，露出一张络腮胡的脸来。他朝唐无机郑重拱了拱手，便有些歉意地道，“我四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我先进去看看，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壮士请别在意。”
　　唐无机也已取了蒙面巾，见这汉子仍管自己叫壮士，只好猜测这是如今普遍的叫法，认了。旁的倒没什么，他比较理解田勇铁此时的心情，只叫他进去看那伤员。那老二也拱了拱手，一脸凝重地进去了。唐无机这才找到空隙与姜风凌说话，他看看激动的姜风凌，问道：“路上可有受伤？”
　　“没有！倒是有两个人来追我们的，都被我几拐棍打晕了！”姜风凌说到这，还有点兴奋，脸上也泛出红晕。
　　唐无机赞许地拍拍他脑袋。
　　姜风凌继而又有些担心地说：“可是我爷爷哪去了？”
　　“这个问题，恐怕要先和里头那四人谈过才能推测了。”闹了这么一出，关于姜远道的一些情况，肯定是这四人知道的多一些。
　　他俩等了一会儿，络腮胡大汉终于转出来，神情虽未特别好转，多少还恢复了点。唐无机便猜测那受伤的人情况虽然危机，应当还是有救。他询问了一下情况，果然差不多，两人就谈起正事来，先是互通了点底细，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是白莲教的。
　
　　☆、第51章 任务：天工开物（八）

　　白莲教自宋朝出现,历经近千年而不息，一向有着广泛的劳动人民群众基础,哪里有不公平和压迫，哪里就有这个白莲教的发展壮大,要多妖娆就有多妖娆。纵观白莲教的历史,那是造过宋朝的反,造过元朝的反，造过明朝的反,造过清朝的反，甚至还反过洋人,实在是深不可测的职业造反教派。
　　虽然从结果上来看,只有造元朝的反算是成了。
　　朱元璋原本也是白莲教众，他的起义部队就曾是白莲教起义的一支。等到明朝建立,朱元璋因与白莲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深知白莲教势力危害，大力打压，这白莲教又造起明朝的反，又历数百年，等明朝都灭了，它还没灭。又坚持不懈地造起了清朝的反，在清朝统治的数百年间是打了又聚，聚了又打，绵绵不息，生命力顽强。
　　因此这时候，但凡活在这年代的底层人士，就算不是白莲教教徒，也几乎没有不知道白莲教的。但对唐无机一个来自古早大唐的人来说，他对白莲教的情形并不了解。还幸亏这田勇铁看唐无机不像跟自个似的以前是个庄稼汉，不了解白莲教也正常，才不疑有他。
　　他又是个天生的话唠，对自己所处教派的底细了解得够清楚，唐无机稍稍一问，他就把水碗往桌上一放，倒豆子一样绘声绘色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除了清朝他们正在经历的和还没经历的这段，那是把白莲教的来龙去脉和成功造过元蒙反的光辉历史挨个讲了一遍，看样子似乎还有拉唐无机入教的那么点意思在。
　　唐无机自然不可能入什么白莲教，田勇铁也没讲明白，他就只当没听懂他的意思。不过也亏得田勇铁讲得清楚，他才得以对白莲教有了个总体的印象。
　　又谈起各自的身份，原来这兄弟四人年轻时原本都是庄稼汉，入了白莲教之后，便得了武功传授，他四人意气相投，就干脆拜了把子。经年下来，倒也在中原地区闯下了些许名堂。
　　刚才他们的表现唐无机也见了，觉得他们的武功空有招式，内力实在堪忧。还有那群他之前误判成高手中的高手的人，临一对阵，才发现那头领也是招式使得很好，他所表现出来的内力和他的招式明显存在等级差距，跟唐无机原先根据他们动作推断的功夫水准还有很大一截差距。
　　至于其他人，也是招式凌厉，要单论内力，看他们接唐无机弩箭的行为就能估算出，他们的内力也不怎么地，如果光论外力，很明显也根本拼不过力道一向处于非人级别的唐无机。
　　因此唐无机现在知道了他们四人的来历，又听到他们居然在江湖上还有点名号，心里不免诧异。
　　田勇铁说完这些之后，喝了口水，又问唐无机：“壮士一身功夫我老田实在佩服，敢问是出自何门何派？”
　　“蜀中唐门。”唐无机不太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唐门，不过大唐离这里的时代已经有数百年之远，他已想好理由，也不怕盘问。
　　这田勇铁听完，就咦了一声，“蜀中唐门……壮士恕我老田孤陋寡闻，不知道这个蜀中唐门是什么来头？”
　　果然这地界没有唐门？唐无机心里微微有点惆怅。便道：“我唐门隐匿川中，平常并不在中原地区走动，田大哥没听过也属寻常。我的事暂且不提，还请田大哥告知，为何清廷如此重视姜前辈？”
　　田勇铁又咦了一声，“壮士不知道吗？那又为什么……”
　　唐无机就把自己遇到姜风凌，答应帮他把他爷爷姜远道救出来的事说了一遍。田勇铁拉过姜风凌仔细打量，叹道：“原来娃娃你是姜老爷子的孙子，我还说怎么会有个小孩子也跑到那儿去了。唉，此事说来话长……”
　　“请说。”
　　“壮士了解禁海令吗？”
　　“略知一二。”
　　“这禁海令就是为防止国姓爷从海上打过来实施的，国姓爷善海战，满清鞑子在海上无法胜出国姓爷，又想切断沿海商人和国姓爷的联系，就只好想出禁海这种馊主意了。”
　　居然又扯回禁海令上，唐无机有点意外，“那又与姜远道有什么关系？”
　　田勇铁喝了一口水，拍了一下桌子道：“这还得从明灭时满清鞑子那惨无人道的屠城说起……”
　　鉴于田勇铁在阐述时感性形容词过于充沛，常有离题十万八千里之时，唐无机对这些信息进行了一番整理筛选。
　　原来姜远道原是明朝官家造船师傅，明灭之后，他携一家老小隐姓埋名，在泉州的一个小村庄住了下来，以偶尔给人修修船，改造改造船体构造为生。如今会造船的已经被清廷屠得差不多，像他这样掌握着丰富造船经验的人自然就成了各方争夺的宝贝。即使是下了屠杀令的清廷自己，也因为彻底剿灭郑成功的需要，并没有一刀就斩了姜远道，而是选择把他押解上京。
　　田勇铁等人此次救他，一是为救他那身造船的手艺，二则是为了他手上那本据说是如今仅剩的天工开物书。
　　由于怕汉人研制出比火炮等更厉害的武器造满人的反，满人是绝对严厉禁止民间搞这些研究的，他们对此制定的防范政策已经达到了一个变态的程度，就连天工开物这样的书也都被满清搜罗在一块集体毁了。
　　既然姜远道的身份不那么简单，唐无机想了想问道：“既然这拨是他们假扮的，你们能找到他的真实位置吗？”
　　“他是秘密带走的，我们跟丢了一次，要再在路上找到我看就难咯。不瞒唐兄弟，自姜老爷子被捉第二天，我们的人就盯着他们了，我们兄弟四人跟踪了这一路，自问看得好好的，可那个假姜老爷子的易容你也看到了，那简直以假乱真！要是他们也给姜老爷子来这么一招，我看是别想找到了。”
　　唐无机这么一听，也觉得此事棘手。他当初尚且用易容术蒙骗过“机器”，在这个世界里，要是易容得好，那想要让一个人人间蒸发简直不能更容易。
　　想到这，他忽然灵光一闪。“那十几个官差今天吃了大亏，应该会在附近大肆搜捕你们吧？”
　　“这些狗腿子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我们本来是打算好今晚得了手就转移到山里去的，只是老四如今这样，竟然不好挪动了……愁人。”
　　“无妨，我有一计，可以让他们转移对你们的注意力。”
　　“什么计策？堂兄弟快快道来！”&lt
　　唐无机组织了一下语言，就转头对田勇铁道，“既然清廷也有用到姜远道的地方，那么他们势必是需要他提供线索的。但很显然，等姜远道提供完他们需要知道的，他就可能被杀害了，所以我猜测，即使是为了生命安全考虑，姜远道也会尽量拖延，甚至如果他比较硬气的话，拒绝合作也很有可能。如果让那些官差知道姜风凌是他孙子，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如果他们转而来追姜风凌，就说明他们恰恰没能把住姜远道的命门，需要另抓一个命门。如果他们只是注意了下，没有追过来，那就很可能说明姜远道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田勇铁已经一拳头垂在桌面上：“满清鞑子残暴不仁！”
　　一旁的姜风凌听到唐无机说自己爷爷可能已经死了，不觉双眼一酸，差点眼都红了。
　　“只是猜测，我估计他们会来追的。实不相瞒，我也会易容之术。等到他们追来……”唐无机压低了点声，把自己的计策约略讲了一遍。
　　第二日，那些人果然早早地就收拾好了，出客栈来找田勇铁唐无机等人的下落，由于唐无机的发型特别有特征，他们就在镇中打听起最近附近有没有不留辫子的人来。这一打听，之前用道士打扮在镇里走动过的唐无机很快就被打听到了，再详细一打听，他身边还跟着个小道士——那不是正好跟昨晚那两个人对得上吗？
　　头领赶紧挑了几个特别得力的兄弟往那间客栈赶去。到了一看，街角那两个一大一小穿道袍的不正是？看身形也跟昨晚那两个人一样！肯定是这俩了！头领心想，好哇，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昨儿才大摇大摆地闯进来杀了人，居然还敢顶着那一头头发住客栈不逃走？
　　这简直是送上门的肉！趁着唐无机和姜风凌还没有发现自己等人，头领先派了两个小弟回去，一个回客栈招呼所有兄弟，一个去找镇长让他出壮丁帮忙，至于头领自己和另两个弟兄，则是悄悄地跟踪起了这两个一脸身在尘世样的道士。

　　☆、第52章 任务：天工开物（九）

　　昨日他们虽然被唐无机一时震慑住，后来这头领仔细一想,又觉得当时漆黑黑一片,必定是唐无机当时使了什么障眼法,才唬住了他们。今日见着了他俩，发现他们做道士打扮，这头领心中更是肯定。昨晚那一定是这假道士弄的装神弄鬼的伎俩！
　　头领是这么想了,可他手下不这么想啊，他那俩得力小弟回去一找人，有些人一听是昨晚那个凭空消失的黑衣人,他本职身份还是个道士，有些心里就犯怵了。心想，谁不好,非要去找那个煞星，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折腾他们呢？
　　虽然如此，他们毕竟不会反抗头领，个个还是按照接收到的命令抄起了家伙藏在身上，往那边赶去。
　　而唐无机这边，其实自那几个人一出现，他就发现了。因此走了没几步，便故意同姜风凌说起，“虽然昨天没有找到你爷爷，听他们的口气，应该还没事，只是给秘密安排到哪去了。”
　　这话当然是说给他身后那拨人听的，重点不是他爷爷有没有事，而是姜远道是他爷爷。
　　姜风凌一得了唐无机眼神暗示，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想要回头去看看情形，又怕被发现坏了计划，心里痒痒，只好憋着笑瓮声瓮气地答：“希望是这样。”
　　距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那头领果然心头微微一震，直盯着姜风凌的背影看，待到姜风凌转一个侧面过来，那是越看越觉得像年轻化了的姜远道姜老头。他不禁在心里暗恨：奶奶的那群不靠谱的官差，抓人家爷爷居然不把人家孙子一块儿抓了，现在让人家找来这么一个外援，简直是给他们添乱！
　　唐无机和姜风凌既知被跟踪了，就没有再回转客栈，而是一个手持大拂尘，一个手持小拂尘，迈着似模似样如松如风的道家步伐往镇外走去。
　　头领等人边跟边做上他们内部联系的独特记号，直跟到集市附近，他的那些手下才到了。这头领立刻以手势命令他们就地分散，悄悄地跟着。这些人毕竟是训练有素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那时候的特种部队了，这大白天的见了唐无机，看他在阳光下的影子拉得黑实，那几个原先心里犯怵的就没那么忐忑了。
　　嗨，还是人嘛，只要是人，那还怕他大太阳底下的还能翻出什么花来？就算真是个妖孽，那他们这么多人一块上，也能把这妖孽收拾了，哥几个当年接受训练的时候可是拳打东北虎脚踢西山狼连毫毛都伤不到一根的！
　　既不怵了，那执行器任务来就更轻松了些。他们个个都还算是躲避行藏的好手，或是随手拿起路边小贩卖的东西询问价格，或是装作聊天勾肩搭背地走着，倒也挺有市井游人的模样。唐无机是真正的眼看六路耳听八方，一直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心里笑一声，心道跟我唐家堡的跟踪术和反跟踪法比起来，还差了一些。
　　他和姜风凌在也没在市集中买什么，穿过市集，走过居民区，才出了镇。
　　一出镇，他们就往山林里走，往这边走的一个好处是树木众多，野草丛生，易于隐藏身形。甚至唐无机有意无意地带他们往那个荒废道观的方向去，那边山里由于现在已经少有附近的山民和村民涉足，十分符合唐无机对“草高林深”的要求。
　　走到关键埋伏点，唐无机检查了一遍昨晚连夜和田勇铁几人赶过来刨出的陷阱，确认坑底铺的机关轴节相连，没有什么问题后，他就让姜风凌大轻功往林子深处窜去，和田勇铁等人会和。
　　他自己则蹲在了机括旁边，静静地等待着。
　　身为一个职业素养良好的杀手，他干过太多次这样一动不动蹲守目标的事情，因此如今这情形，不免又让他想起自己那几乎称得上单调的杀手日子——现在想想，其实那时候并不会觉得单调，那时候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身为一组数据，一个身份隐匿的NPC，当然是分到什么样的任务，就去做什么样的任务，即使这个任务总是不断地在重复，也没什么好值得感叹的。
　　自接了这些秘密的任务后，他隐隐意识到自己所接触的一切已经有了量、甚至是质的变化。任务不再是明确安排到他头上的，而是要他自己去发现并解决的。而且解决方法还不止一种。就好比，他完全可以不蹲在这里，而是在昨晚的时候，就选择实施另一个方式——比如，直接杀回镇中，杀那群人一个措手不及，然后把该抓的抓起来，带出镇挨个审问，直到问出姜远道的下落。这种方法简单粗暴，且行之有效，其实跟他以前完成任务的方式比较像。
　　但他并没有那样做。因为他考虑到，这么做又爽又快是一时的，但会给这个世界的很多人留下严重的后患。
　　从禁海令的政策就可以看出，这个世界的现行朝廷对治下百姓一点也不仁慈，甚至是残忍的。就为了对付一个在海岛上驻扎的前朝末将，就能够把沿海的百姓屠光，这在他们大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且他已经看出这群官差不是普通官差，应该是当今朝廷的一支精锐秘密部队，这样一支精锐部队如果消失在这个地界上，结合这个朝廷的做派，是会给这一带的百姓带来深重灾难的。说不定他们派人来调查，调查不到自己的去向，或许就为了交差直接让这里的无辜百姓们顶罪了。
　　这不是唐无机愿意看到的。不能因为自己的简单粗暴，就让这个地方平白遭了无妄之灾。
　　所以他最后选择了现在这个方案。这个方案虽然不能说完全杜绝了那种可能性，但至少把牵连无辜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这么想着，底下林中已经传来走路和说话的声音，覆在地上的落叶被他们踩得簌簌作响。唐无机隐了身，抬手挨上旁边的机括。

　　☆、第53章 任务：天工开物（十）

　　“老大,这边有人踩踏的痕迹。”一人喊道，其余人纷纷围拢过来,去看那脚印。
　　另一个摸着下巴道：“看这脚印大小，那小孩儿轻功不错啊！”
　　头领眉头皱了皱,“总之都给我当心些，这一大一小恐都不太好对付。”他揉了把眼睛,心里暗自嘀咕，怎么今日这眼皮直跳？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不过他是老大,自然不能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涣散下属的信心。只能是提醒了,自己倍加小心四周有人偷袭。
　　众人又沿着那脚印放方向走了好一阵子,居然才看到那小孩的第二个脚印,诸人无不心惊。
　　一个人的轻功再好，也有需要接借助踏点的时候，不可能凭空一直在空中飞。所以通常情况下，看一个人的轻功有多好，也可以看他两次落点的距离有多长。这个小孩的轻功落点居然长到这个程度！这是头领见过的轻功最好的人都办不到的！
　　他有点难以置信，随即点了几个人的名字：“你们几个原路回去查看，这小孩途中还有没有其它落脚点。树上的树枝树叶也要仔细查看，有无新近泥土附着于上。”
　　这一带又不是青石路，铺路的全是些黄沙泥，他们这一路走来，脚上已经粘了厚厚的一层。无论那小孩轻功多高，只要他是借助了树枝等物，多少都会留下痕迹。
　　其余人也知此事十分反常，纷纷回头去找。
　　头领就没有再往前走去，领着一帮人在附近等着。又过了好一阵，他们都折返回来，表示再没找到那小孩的踪迹。有人就说了：“是不是那大的带着他走的啊？昨晚不是那大的用了一种奇怪的翅膀吗？”
　　“昨晚那机关术？那能带人吗？我看他自己用着上天就很难了吧。昨晚我们追出去，那小子不是很快就落下去消失了吗？”这人说这话也差不多就是给自己壮胆，镇中不似这郊外还能查看踪迹，昨晚他们这几个追出来追得快的，远远地看见唐无机在空中飞着飞着就消失了。他们往那个方向搜索了大半夜，连根毫毛都没摸着！
　　那么大一个翅膀！难道也能跟他自己一样凭空消失了吗？
　　所以他们心里怵啊，能在他们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逃掉的人……那他妈还是人吗？
　　头领这时哼了一声，“这一路走来，你们见过那大的脚印了吗？”
　　“没见着。”其余人等面面相觑片刻，其中一个才回到道。
　　头领又道：“所以根本不是他带着那小孩踩出来的，这轻功是那小孩自己的。”
　　这群人里有个叫血燕的，向以轻功著称，心里就不免嘀咕起来了：这一个个的都是妖孽吗？老子练了这么多年的轻功，也不过是做到上树无声，落地无音，我他娘的用轻功连着跑这小孩的半截都跑不到啊！
　　“会不会……也是机关术的一种？头儿你看，那两个人一大一小，看起来像师徒。”
　　“不是师徒。”头领摇摇头，“昨日那小孩喊过那大的，叫的是什么唐哥哥，而不是师父。”
　　“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我听说汉人里有个叫墨家机关术的流派。”说话的这人提起来是一口一个汉人，实际上他祖上也是个汉人，不过当年倒戈得快，杀的汉人足够多，对待自己曾经的同胞足够心狠手辣，晋升入了汉军旗，便改头换面，成了爱新觉罗家的奴才，如今提起汉人，不知是为显自己对清廷的忠诚，还是已经习惯了，便是一口一个汉人称呼，好显得他是个正儿八经的满人。
　　其余人等倒全是包衣里挑出来的正经满人，自不太清楚汉人的一些传闻，一人便问：“什么墨家机关术，怎么以前没听过？”
　　“我也只是听说啊，也不知道真假，传闻这是当年墨子流传下来的流派，其门下弟子善做各种奇巧机关，在墨子时代就已经是神乎其技的本事。只是这个门派平时隐于山野之间，三国时吧，倒还有他们的身影，但那之后，几乎就没了，众人虽然知道墨家机关术这么一回事，可没有见过，一般认为，墨家的机关术是早就失传了。我要不是这两天见着了，我都不一定想得起来还有这么一个流派！”
　　“难道真是什么墨家流派的传人来了？”先前那满人问道。
　　另一人反驳道：“瞎扯！他不是说那墨家流派已经成为一个传说了吗？过了千把年才出现有点说不过去吧？”
　　“会不会……是因为天工开物那本书？惊动了他们？那本书我是没看过，可也知道书中内容也牵扯什么机关吧？所以引得墨家出马了？”
　　“这倒有可能……但是这两人要真是墨家的，也太诡异了！他到底怎么做到忽然消失的！”
　　见话题又扯到凭空消失上，头领抬了抬手，阻止了讨论的继续，“不管是不是，先找到人再说。”
　　说罢，率先往前头走去。其实他心里沉甸甸的，原本以为天下已经掌控得差不多了，只要彻底毁掉天工开物，让汉人绝了研制新式武器抵抗满人的念头，那些懦弱怕死的汉人就是孬蛋，绝对再翻不出什么花来。凭空里居然又冒出个什么传承数千年的墨家流派，即便不是这墨家的流派，是旁的什么门派，也不容小觑。昨晚那人在他们面前突然消失，后来又夹着一个机关翼模样的大翅膀飞走，可是他亲眼所见。有那隐身术和那能飞的机关，若是用来刺杀皇上……头领心中不禁一股寒气冒起。
　　绝对要把这个流派的人消灭干净！
　　却说不远处隐着身的唐无机，那叫一个郁闷，人都已经看到了，却不见他们走过来，中途不但停下了，还好几个折返回去了，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如果是他们唐门在追人，就是中途跟丢了，也绝不会在陌生的、甚至有可能已经被别人埋伏的地方逗留这么久。
　　就算要查什么事，也不能就这么把还在追着的他和姜风凌两个丢下啊。——他是不知道人家确实还在追查着自己和姜风凌的。
　　好在他耐心足够，蹲着没动，终于见那头领一马当先地过来了。
　　他收敛了气息，再度扶上机括。这些人终于大部分先后走进陷阱圈，他伸手落下机括，只听地面一声巨响，大地顿时下陷，扬起一阵飞沙走石，众人猝不及防，好些就纷纷落了下去。
　　一落下去，他们就听到身旁机关之声大作，咔哒咔哒作响，不绝于耳。代号鬼力的一名汉子感到双脚一阵剧痛，站立已然不稳，直接就向前倾去。他心头顿知不好，低头一看，自己哪还有什么双脚？剧痛着的那两片脚掌已经被地上这成片的机关带到数步开外去了！他呆了一呆，才啊地一声叫唤起来。另有数人情况也和他差不多，只不过他们落进陷阱中时，有的背部着地，有的手部着地，基本都是哪里着地哪里受残，一瞬间，大坑底下已经是一片叫骂哀号之声，仍在转动的机关上也染了许多恶心的肉泥之色。
　　这样的景状，看得没落入坑中和足够机智从坑中逃出的剩余数人胆寒不已。
　　头领就是关键时刻反应快，逃出生天的其中一个，他还算镇定，但也已经不够淡定了！汉人若大量造出这样的机关用于战场之上，他们八旗铁蹄再骁勇善战，也得落个人仰马翻的下场！
　　树上的唐无机也默默撇过头去，当初他之所以选择惊羽诀深造而非天罗机关术，有一个原因就是亲眼见识过机关术强大的威力过后，意识到无论是明杀还是暗杀，对敌人都稍显冷酷残忍。这招术用在战场上或有起效，但他自觉一个杀手，杀人是为了完成任务，只要杀死就好了，没必要弄得人家尸身残缺的。
　　见剩下几人奔开，唐无机拉下第二个机关。旁边树上的一丛由树叶包裹的粉末全部裂开。唐无机起了鸟翔，拿事先备好的拂尘往头领等人的方向挥去，那些粉末再不能随心所欲得地四下里乱窜，只能遵从唐无机的指示，纷纷飞向众人聚集的那个地面。
　　“是毒粉！捂好口鼻！”头领喊了一声，就以袖遮了鼻子嘴巴，生怕一个不慎吸了粉末进去。
　　总有人反应慢点，运气又不好中招的，他话音刚落，站在左侧前方离毒粉最近的一个汉字子晃了两下，直挺挺就倒了下去，脑袋真正好砸在一块石头上，当时就没了声响。
　　这简直就是出师不利！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众人心里不禁哀嚎。
　　这次不过是抓一个会造船的老头，顺道引出一些还有不臣之心的人，截获他们的联络方式，再图一网打尽。谁知道竟遇上这么个硬茬。
　　关键是现在还没见到对方人影！
　　“哪位壮士在此处设的埋伏，还请出来说话！”头领捂着嘴巴闷声喊道，企图引唐无机出来伺机围杀。
　　唐无机没理他。他用的药就是迷神钉的惯用药，这药抹在迷神钉那小小一枚细针上，就能让会武功的人晕上片刻，更别提他如今用了大量药粉来对付这些内力都并不高强的人。够他们睡上一天一夜的。
　　果然，这些人即使是堵了口鼻，也已经有好几个摇摇欲坠了。头领见状暗自叫苦，心道我日防夜防，防着对方下毒，竟让要在这看起来一无所有的深山老林里着了道儿？
　　他不甘心，他还没来得及把那善使机关术的人之事汇报上去……
　　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坑里的人们也渐渐都咽了气，唐无机又等树下的药粉渐渐散得差不多了，才点上信号弹，放上了天空。


 ☆、第54章 任务：天工开物（十一）


    姜风凌和田勇铁等人过了一阵子才到,姜风凌有轻功,他们没有,唐无机又提前嘱咐过他，叫他不要提前过来，他就算心里不太乐意,当然还得听唐无机的。

    田勇铁等人远远地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人,哈哈笑道：“还是唐兄弟有本事，这才多久的工夫,这些鞑子全让你给收拾了！”田勇铁终于改了口。

    “唐哥哥当然厉害！”姜风凌也远远地见着了，顿时拍手叫好，一个蹑云就冲了过来,唐无机没工具收拾现场,伸手一揽，拉过姜风凌给他把眼睛蒙上了。又蹑云带他远离了那个大坑。姜风凌挣了两下没挣开，便有些不安地问：“唐哥哥，怎么了？”

    “不就是晕了几个人嘛，这有什么不能看得的？唐兄弟太过小心了，要我说，让小娃娃看看才好，这样才能长成男子汉啊。”

    田勇铁大嗓门地嚷嚷，大约是觉得唐无机此举有些妇人之仁，待到再走近数步，看清了坑中的情景，顿时收了声，连笑容也敛了下去。过得片刻他才喃喃：“是不该给小娃娃看……我说你让我们带着铁锨是干嘛呢，原来……唉，哥几个都来帮把手，把这坑给填了。”

    说着一铲子打下去就掀起一铲子黄土，往坑里泼去。

    “我能看的。”被蒙着眼睛的姜风凌像是给自己鼓了鼓劲，微微扬起头，他只有唐无机腰那么高，这一扬头和唐无机说话，脑袋就靠上了唐无机腰间五花八门的腰带暗器圈，不少坚硬的匕柄以及叫不出名字的暗器就抵在了他后脑勺上，冰凉凉的。

    “我刚过来的时候……正遇上屠杀，再可怕的场景，我都见过了。”

    唐无机微微一怔。

    姜风凌像是安慰自己一样，继续道：“爷爷说，不能因为害怕就不看，害怕就着了他们的道了。他说正是因为他们怕我们，才会杀那么多人。他们希望我们先害怕，所以我不能害怕。”

    唐无机愣了楞，他低头看看姜风凌认真的神色，才回道：“害怕没有什么，无论是杀人的人，还是被杀的人，在彼此遭遇的那一刻，感到害怕是理所当然的。你还小，不好看的事不必强迫自己去看。”

    “可是……”姜风凌还有点纠结，似乎还有点混乱。

    唐无机的印象中，游戏外的玩家们应该处在一个相对和平的环境中，即使他偶尔会听到玩家闲聊说起哪里哪里出了什么乱子，若跟安禄山叛乱一比，跟这边世界朝廷下达屠杀令一比，毕竟算不上什么大乱。

    所以那个世界的小孩，他们应该快快乐乐地长大，是不需要也不应该让他们在这么小的时候，就接触这些。他们本没有生在这样的时代，不必过早地了解到这种战争引起的残酷。

    “可是什么？你又不是真的他孙子，你是要回去的，你也不用考虑什么应不应该害怕，如果害怕就说出来，这没有什么。你还小。”

    姜风凌好一阵子没动静。

    说了这么久的话，唐无机才意识到自己还蒙着姜风凌的眼睛，他正要放开姜风凌，就觉手心湿漉漉的，转过姜风凌一看，这孩子眨巴眨巴眼睛，看样子是控制不住掉了泪花出来。但他估计不爱哭，也有些倔，已经勉强憋了回去。

    姜风凌憋了一会儿调整情绪，才说：“其实我很怕的，刚开始……天天做噩梦，睡不着，要听到着别人的声音才能睡着。”

    唐无机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晚上要缠着自己讲故事了。唐无机摸摸他脑袋，“等你回去了，就会忘了这些不好的事。”

    姜风凌犹豫着点点头，忽然像想到什么问道：“我也会忘了唐哥哥你吗？我不想忘了你和爷爷。”

    “你爷爷会有他自己的孙子，至于我……也许我们在游戏里还有机会见上。”

    “可我回家就玩不到游戏了。”

    “那就在你哥哥家玩一玩，如果还是见不到，就等你长大了再玩。”

    唐无机想姜风凌回去后就会忘了这个承诺吧。而且唐无机也不知道自己身处的游戏是不是能够撑到一个小玩家长大，只当是安慰了。

    又过了片刻，姜风凌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说：“以后爷爷的孙子就回来了吗？他好可怜，遇到害怕的事也要不能害怕……唐哥哥，那些坏人真的是因为害怕才杀我们的吗？就不能让他们不害怕吗？”

    唐无机想了想，斟酌着答道：“他们的老大是因为害怕，动手杀你们的那些人有一部分是因为害怕，更多的是因为贪婪。他们希望通过杀害你们得到更多钱，更多房子，更多好吃的，即使他们自己吃不下要撑死了，也只会想要更多。至于让他们不害怕的方法……大概得百年之后了吧。”

    “为什么？现在不行吗？”

    “这是很难的。因为像你爷爷这样年纪的人，还没有死绝，他们和他们的儿子，还在仇恨他们。还有你这样颠沛流离的孙辈……也会继续憎恨他们，所以没有百年，是没有办法让一个人数比汉人少很多，又控制了辽阔中国的族群不害怕的。他们一害怕，就只能杀戮。”

    唐无机顿了顿，脑海中出现的却是战火连天的长安和枫华谷。他继续道：“但这部分人其实反而不是最可恨的。他们虽然可恶，但人数太少，如果只有他们，是没办法对你们怎么样的。这种时候真正伤害你们最深的，反而恰恰是汉人自己。就像我所在的大唐，那些投奔安禄山之人，也多是心狠手辣之辈。在初期，他们蛊惑无知之人只要投靠他们，以后就可以过上更好的日子，甚至假传圣旨也是有的。他们无所不用其极，都是为了哄骗到军力和百姓支持。但假的毕竟是假的，当安禄山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他残暴的行径就开始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来位不正，他害怕。你说这时候，他那些投靠他的下属会怎样？”

    姜风凌有些听不明白，歪着脑袋想了想，才问道：“他们也会害怕？”

    “没错，他们也害怕，他们害怕安禄山失败被清算，但他们也得到了许多从前没得到的，他们又想要更多，所以他们会忠于他，极力靠更血腥的镇压来支持他。这些人连国家和民族都能轻易背叛，自然是贪婪无比，吃了甜头就会想获得更多，所以会更残暴地对待下面的百姓，不管他们的死活。”

    唐无机想，他们虽然都是数据，人设毕竟是身为人类的编剧做出来的，想来这般规律，与人类世界也差不了多少。

    姜风凌点点头，似懂非懂地，他大概还要好好想想。

    唐无机拍拍他肩膀，“我看土埋得差不多了，过去吧。”

    “恩！”

    唐无机过去了便问那名叫燕七半的老三，“这地上活着的几人中，你最熟悉谁？”

    燕七半围着这几人转了几圈：“按说是这老大我最熟悉，不过还得留着他给我们带路，真是便宜了他！就这个吧，我和他身量差不多，又同他说过几句话，知道此人性格最是多变，什么情况下用什么性格，我恐怕就连他们老大也看不穿到底是什么性格吧？我扮了就是性格上有点差池，也不担心被看出来。”

    “行，我把你易容成这个人。”唐无机说着，把这个仰躺着的人的身体翻了过来。

    这是他们此前想好的方法，要找出姜远道，只能从他们自己身上入手。唐无机没有充分接触过这伙人，他自己肯定不能扮，容易露馅。最后说是让这老三来，燕七半生性机灵，脑子灵活，之前跟这伙人打探消息，乃至安排下毒的事都是他弄的。虽然下毒失败了，也是这三人里最懂得临机应变的了。

    唐无机观察了这人片刻，就从怀中和千机匣中摸出各色易容工具，所谓人皮面具，并不是真的从另一个人脸上揭下来的皮，那是由某种特殊材料制成的。他先是调好了石膏，在那人脸上敷上厚厚一层，待它干了，定型了，才取下来。这时石膏内面已经与那人的脸一模一样了。

    唐无机又取出一层极透薄的、且密封不透气的方块状薄膜铺在石膏脸型里侧，这一层的铺就十分考验工艺，须得一丝一毫皱褶也没有，不然做出来的人皮面具突然多了一两道纹理，是很容易被人瞧出来的。

    一般情况下，唐无机不需要现做人皮面具，他出任务通常都有做好的好几张人皮面具备用。

    今日既要易容成对面的人，少不得他得多麻烦一下。田勇铁等人还没埋完，只在那些碎尸上铺了一层泥，这层泥上要埋的第一个，当然是燕七半要易容的这个人，免得被挖出来发现了。因此此时他们这会儿也没别的事做，个个拄着铁锨看得啧啧称奇。

    唐无机铺展好了这层薄膜，就取出一个小瓶子，往这石膏模具里倒入了唐门秘制液体，用小刷子刷匀之后，就换了把毛更软更细的刷子，从另一个方形瓷盒中用软刷蘸出一种淡黄色的粘稠膏体铺在液体之上。他刷得很仔细，力求薄且匀，足足刷了有两柱香时间才算完工。另在整个石膏内面上覆上一层紧绷的薄膜，这人皮面具才算完成了大半。

    唐无机抹掉额头的汗，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看日头，正午了。

    “唐兄弟，这就完了？”

    “差不多。生火早饭吧。”

    “生火造饭？在这里？”田勇铁面露讶异之色。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唐无机有点奇怪，中午了啊。

    “可这下头，还有几个死人呢，这、这不好吧……要不咱们弄完了再回去吃？”

    “弄完就太晚了，就这么整吧，你们要是不习惯，我们离远点好了。人皮面具也要用火烘的，去镇上弄还要折返回来，不方便。对了，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山里山鸡挺多，抓点来？”

    “原来如此！唐兄弟你早说嘛。想吃山鸡没问题！哥几个可是打猎的一把好手！”田勇铁当即吩咐去捡柴火的捡柴火，打山鸡野兔的去打山鸡野兔，没多久，柴火堆就堆起来了。老二也打回了只山鸡，唐无机就提议吃叫花鸡，众人均无异议。待山鸡洗净了，用荷叶包好，泥巴裹好了一看，唐无机先往哪那坑里埋了石膏模具，少少撒了层土，就招呼他们把山鸡也放进去。

    田勇铁不放心地问：“这么做放一块烘，不会影响了人皮面具吧”

    “没事，我一向把人皮面具和叫花鸡放一块做。”

    “……”

    “……”

    “……”

    姜风凌瞬间感觉自己心里神一样厉害的唐哥哥走下了神坛。

    “怎么了？”唐无机看着他们，觉得他们的反应都有点奇怪。

    “哈哈没什么，把叫花鸡放进去，坑填上土把柴火堆起来！”




　　☆、第55章 任务：天宫开物（十二）

　　众人先在柴火堆上头吃了些野味填肚子,然后把烘好的叫化鸡挖出来分吃了。吃完在附近洗净了双手，唐无机拿过铲子把石膏模具给挖出来，众人都围拢上来，姜风凌更是张着喔形嘴，掘着屁股凑过脑袋来看：“唐哥哥，这拿出来贴到脸上就会马上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差不多,还要加点妆，才会完全像另一个人。”唐无机对着别人一贯懒于解释，但对着小孩子,他似乎还是很乐意解释的。吃了一顿还算可口的野味,姜风凌的情绪似乎完全转过来了。他们这个年纪,其实也是最容易转情绪的，唐无机看了看,就知道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那唐哥哥，我也能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吗？我能不能变成路飞？”
　　“路飞是谁？”
　　“橡胶人！他的手能伸～～”姜风凌一跃而起，左手比划了一下方位，就风一样拖着伸音跑去老远，“这么长！”他在大老远的地方重重一顿，期待地转头来看唐无机。
　　这是让他重新建个身体模型吗？这要都能建，还做什么人皮面具啊。
　　唐无机实在不知道姜风凌哪来这种和人皮面具完全不搭边的奇思妙想。不过橡胶人？“我只会扎草人。”
　　姜风凌不无失望，重重地唉了一声。
　　唐无机已经把石膏模具安放在合适的地方，暂时不去管姜风凌，仔细掀开了薄膜。人皮面具已经成型，凝成一张柔软滑腻的皮，这张皮还与地上那个人十分相似。唐无机给燕七半戴上面具，粘好了，就看着那汉子的肤色眉眼给燕七半上妆。
　　其实他素日里不爱干这些事，所以人皮面具都是现成上好妆的，一戴上就能重新做人。最多那边忙不过来，他自己动手做做半成品给送过去，上午送去下午就能把自己的人皮面具领回来。自己亲手化易容妆这回事都是好久之前干过的了，上回是什么时候来着？哦，还是小婉和叶凡私奔，他们唐家堡点齐杀手去追杀叶凡的时候。唐无机也在名单之列。
　　他们扮成各式人等分批跟进，唐无机最初扮的就是一个等在前方小茶馆里探叶凡和小婉口风的茶馆小二。因事出突然，并没有提前做好这小二的人皮面具给他，因此是他自己做的。等到叶凡带着小婉来了，他借着倒茶的工夫套话，心里还有点担心小婉看出端倪来。不过幸好她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或许一路上担惊受怕精神也有点受损，神情疲惫观察力下降，根本没怎么注意唐无机，倒让他轻轻巧巧蒙混了过去。
　　其实唐无机从头到尾都不明白叶凡到底哪里好，到现在了也不太明白，除了那张脸还能看，他觉得人家也就是个花架子。当时唐无机看到小婉那憔悴模样，面上挂着小二特有的招牌笑容，在心里已经面无表情地把藏剑山庄问候了一遍。其实他看柳惊涛挺好，听说也会照顾人，这个藏剑山庄的少爷一看就不会照顾人，他不知道小婉那时有没有后悔。看她后来那高兴样，大约是没有的吧。
　　他是真的不太明白。一个人为什么可以对另一个人喜欢到不顾一切的程度。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叶凡这小子命大，至今还活蹦乱跳，小婉也嫁过去了，他们唐家堡除了少了一个人，还是老样子。
　　“唐哥哥，那你把我易容成漩涡鸣人的样子好不好？他是黄头发，蓝眼睛，脸上还有六道狐狸须。”
　　黄头发？蓝眼睛？胡人？
　　唐无机边化边对姜风凌说，“小孩子脸皮嫩，最好别易容，如果你非要易容，那就得能忍着痒，特别是你的脸，每天都很痒……想挠又挠不到。”
　　“那、那我还是不化了。”姜风凌捂住了脸。
　　“唐兄弟你别说了，你再说我这脸都要痒起来了。”燕七半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
　　唐无机眼底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心想你一个糙皮大汉痒什么痒，继续照着那人的肤色模样给燕七半上妆。
　　化妆花去了约莫两柱香时间，等到弄完了，唐无机把手里的两支笔一搁，就站了起来。
　　“成了。”
　　燕七半已经完全成了另一个模样，另一个人，他扯过事先准备好的铜镜瞧了瞧，满意地清清嗓子，开口说道：“头儿，我看此事需从长计议，咱们先回京再说吧？”
　　田勇铁哈哈笑道：“像！口音也像！”
　　“扒了他衣服穿上。”唐无机指指那人。
　　燕七半把衣服也换上了，他们就把这人丢进坑中，其他人也全杀了往坑里丢，鉴于有小孩子在场，弄得比较利落。这么一杀一埋，又花去不少时间。最后只留个头领和另一个毫发无伤晕倒的人——如果只有燕七半和头领两人活着，燕七半目标太大，难免会让头领起疑。
　　等那些人埋得差不多，唐无机就给那头领闻了足量的解药，又给另一人闻了三分之二量的解药。燕七半已照着原先的那人倒下的地方躺下了。
　　话说这头领，原以为自己就要这么去了，这会模模糊糊之中醒来，发现自己竟还有意识，当下心里就是一喜。
　　真是老天庇护，天不亡我！
　　他正要动弹，忽然听到附近传来说话声，忙敛了鼻息维持原状，不敢动弹了。只听一个粗嗓门的汉子道：“格他奶奶的，这些鞑子也腻多，挖坑挖得老子手都软了。”
　　另一个较为低沉的声音又道：“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能杀了这些鞑子就好了！说起来还多亏了唐兄弟啊，还是唐兄弟有招，一使就中！”
　　又听个年轻声音说：“不敢，当务之急，是要救回姜老爷子。”
　　先前那粗汉子又道：“唐兄弟不必担心，此地是必经之路，只要他们是去京城，就得走这条道，我们已通知各处，加派了许多人手寻找可疑人群了。还怕他们插翅飞了不成？总能救出姜老爷子的。”
　　“既然如此，我与风凌先回镇中收拾行囊，一个时辰后在镇北口集合。此番北上，承蒙照顾了。”唐无机刻意点出北上，就是要这头领以后把重点圈在他自己身上，免得他指使别人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抓人。
　　“嗨，客气啥？快去吧。”
　　头领就听到嗖嗖两声离开的声音，隐约还有机括转动之声，心里猜测是那一大一小俩假道士已经离开了。
　　待他们一走，那声音粗的汉子又嗓门特大地道：“二弟来挖，再加把劲，只剩三个了，先把这鞑子头儿杀了，奶奶的昨晚他的铁爪可没少让我吃苦头，留着就是祸害！”
　　头领心里一惊，但觉耳旁便有劲风扫来，他哪里还敢继续装晕，当时就眼睛一睁，滚春卷一般就地一滚，躲过了田勇铁的那致命一刀。
　　头领心里连呼好险，四下里一扫，就见自己这边加上自己已经只剩了三个，其余都已成了尸体堆在那坑中，另外那俩活的如今还躺在地上，跟死猪没两样，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醒来。
　　幸好他武器还在，还能一搏！
　　头领当即不再犹豫，一铁爪飞向田勇铁，田勇铁闪身避过，另一个声音低沉的汉子也提刀功攻来。
　　头领正要再甩铁爪，忽觉内息阻滞，暗道不好，这药还有后劲的！——他不知道这是唐无机给他解药时留的一手，这人武功要比田勇铁等人高些，不阻一阻他的内力，田勇铁等人肯定吃亏。那恐怕就不是计划里的逼这头领逃走了，而是被这头领杀得满山乱跑了。
　　总之这头领此时发现自己身上不好，看看地上那两头猪，犹豫了一下就打算自己转身逃跑，哎，这俩手下废了也就废了，最重要的还是留条命把消息传上去啊！
　　那边老三微微虚着眼看他们打斗，一见这头领且战且退，而且越退离自己和旁边那倒霉蛋越远的架势，就猜到他是准备自个跑了。
　　这个不讲义气的鞑子！
　　燕七半在心中骂了一句，便装作才迷迷糊糊醒来的样子抬了抬头，这一抬头，当然就看到了头领以一敌二似有不敌之象的模样。他作出吃惊的样子，就挣扎着爬起来助阵。
　　那头领看到他醒了，也是心头一喜，哦！帮手来了！
　　“快来助我！”
　　燕七半的武功路数毕竟和他易容的人不太一样，哪里会真的上前相助，他转眼一看，身旁那倒霉蛋似乎是也要醒过来了，心里暗赞一声唐无机时间拿捏得准，装作观看场中情形的样子，喊道：“头儿我们还是撤吧！”
　　说着，他弯腰去费劲地扶起了那个还晕乎的倒霉蛋，走了半步就装作站也站不稳的踉跄样子。
　　那头领一看他俩这模样，就知道不用指望他俩加入战斗了，他尚且能使个一招半式的，这俩看起来那是一招半式都使不出啊，还得他给他们两个打掩护，简直是不拖后腿都不错了！不，想不让他们拖后腿那都不可能啊！
　　头领心里暗暗叫苦，如今这两人都醒了来，他却是不能丢下他们不管了。只能多用些精神应付这两个汉子，只等那两人到了自己身后，就一边把铁爪舞得密不透风，一边撤退。
　　田勇铁和赵易一边喊杀一边攻击，把头领迫得连连后退，但他们也不使全力，就那么七八分地打着，直逼得他们进了更深处的山林里。
　　这时间一拖久，燕七半和倒霉蛋“身上的毒”都化去了些，渐渐有自己跑的力气了，头领也不再硬撑，喊了一声“跑！”率先转身往深山老林里跑去。
　　田勇铁兄弟俩当然是穷追不舍，只是他们追着追着，就有点追不上了，与那头领拉开了距离。
　　头领眼看着距离越拉越远，这跑起来当然更有劲了，有希望，才有动力嘛！他招呼两个手下使劲跑，跑得越快越好，跑出这片深山老林，就算是甩脱那两个家伙了！
　　头儿——你忘了还有个能隐身的假道士吗？
　　头领跑着跑着，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砸到了自己颈子上，他脚底下一顿，抬手一摸后颈，摸下来一片绿叶子，叶子上头还沾着点淡黄色的粉末。“这是什么？”头领立刻警惕地观察起这棵树来。
　　倒霉蛋跑到比燕七半还快些，看了看树叶子，又抬头四下里看看，就指着旁边一棵树道：“是那棵树的花蕊吧？一个颜色，头儿，甭管这叶子了，后头那俩还追着，我们功力还没恢复！”
　　头领一看那棵树，确实上头长了不少花心是淡黄色的花，也就不再纠结了，只当是自己倒霉。点点头又一马当先地跑起来。
　　唐无机隐着身蹲在树杈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淡定地看着他们又默默跑远了。

☆、第56章 任务：天工开物（十三）

　　这头领领着燕七半和倒霉蛋连奔了一个下午,直奔到太阳西沉，夜幕将领，满天星斗挂在天上，才将将停下来。燕七半也是跑得有出气没进气的，心道：幸好停下了，这要是再多跑半个时辰，他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为国捐躯了！
　　倒霉蛋自找了根倒地的树杈坐着，林间徐徐凉风却也还是浑身汗湿,他一坐下就大喇喇拿衣摆扇风：“头儿,咱们这是要往哪边走啊？”
　　这不是没话找话吗？没看到老子快跑得接不上气了啊？头领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要不是实在没力气动弹了，他都想踹他一脚了：“你脑子也坏了不成,当然是往京城去。”
　　“这就直接去京城？姜老儿不是还在镇中吗，咱们就撇下他们不管？”
　　燕七半顿时默默地、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原来姜老爷子还在镇中。是的，他们一路上都严密地监视着这群人，他们到底是怎么把姜老爷子弄走的，弄到哪去了，就让人想不通。因为原本感觉在他们无孔不入的监视下，这样的偷梁换柱是很难完成的——因为原班里会少人。一少人，自然就立刻会被他们发现。
　　所以这伙人必然还有接应的一群人，而且这群人的人数必然不会太多，多了肯定引起他们的注意，且这人数又恰好能辖制住姜远道。
　　之前燕七半他们的推测是暗中押着姜老爷子的这群人说不定是早早北上，或远远落在后头，避过他们的查探，没想到这头领谨慎且狡猾到这个地步，居然并没有真的和他们分开行事。
　　燕七半不动声色地想着，头领就已经回道：“这时候咱们回去也是拖累他们，你想想，好不容易逃脱了这些人的视线范围，这时候回去，不明摆着告诉人家我们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回客栈去，是有什么重要目的嘛！”再说回去了也打不过啊，万一他们改变了计划还没走，岂不就是要在客栈那等着他们去送死了？
　　“咱们现在只有三个了，先北上，不论那些人找没找着咱们，悍鹰他们都还没暴露，只要咱们自己不露出端倪，我看他们是找破脑袋都找不出那姜远道来！”
　　燕七半这么一听，心道：“照这说法，那伙人不但就在镇中，还很可能就跟这些人就住一个客栈？”
　　他心里就吃了一惊。
　　燕七半这么吃惊，不是没有缘由的，那家客栈此前差不多已经被他们的人手摸了个底朝天，连小二都是他们的人，他们白莲教可谓掌握了客栈住户们的第一手资料，那群人到底易容成了什么，竟连小二也没发现异常？
　　这且暂时不管，燕七半混进来，就是为了能彻底弄清姜老爷子在哪，现在位置是大概清楚了，人到底怎样还不知道，他得问问。因此燕七半模仿自己易容的那大汉声音道：“那头儿，咱们在前头一点的地方等他们？”
　　头领又恨铁不成钢地横他一眼：“等着被抓吗？咱就直接进京，他们要敢动作，立刻把那群人抓牢里去！不过到了前面城里，咱们先去趟联络点，我有重要的消息要立刻往上报。”
　　“是该往上报！”倒霉蛋立刻接到道，“咱们死了这么多人，不请求支援怕是走不回京城了！”
　　“蠢货！我不是去请求支援的！是为了把那个什么墨家会机关术的假道士报上去，他那机关术要是让汉人用到战场上，咱们八旗兵都得玩完，此人须引起高度重视，留不得！”头领骂了一句。在心里想：老子是那么怕死的人？老子这么忍辱负重地逃跑，还不是为了大清的江山！
　　“头儿英明！咱们大清有头儿您这样忠肝义胆的，还怕坐不稳这汉人的江山？！”倒霉蛋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救。
　　头领轻哼了一声，又看看在一旁一直不吱声的燕七半道：“跑了这么久，这一天连点水都没喝到，你们俩去抓点山鸡山兔来，我们升个小火填填肚子。”头领想起刚才逃跑时见着的那堆火堆骨头和空气里飘散的烤野味，不禁咽了口唾沫，感觉原本已经饿麻木了的肚子更饿了。
　　燕七半和倒霉蛋自然领命，燕七半中午吃过了饭，也已经感到饿得那叫一个前胸贴后背，早盼着吃饭了，因此毫不推脱，站了起来，转身就走。倒霉蛋也一样，他对食物的渴望恐怕比燕七半还要热切很多。还什么都没看到呢，眼睛就已经都快绿了。
　　燕七半打起火把，就朝来路走去，他记得刚刚跑过来的时候似乎有听到那边山鸡的叫声。他并不和倒霉蛋走一个方向，一者两个人都算有武功，只是出去找点吃的，不需要特别互相照应，二者就算刚才倒霉蛋想和他一块走，燕七半也会用第一条理由推掉的。
　　燕七半是知道唐无机会暗暗跟踪的，因此他需要走远点，好把自己得的消息告诉唐无机。他还不知道唐无机会隐身的事，料想他应该跟得比较远。
　　唐无机是跟着追踪粉走得的，并不担心他们走太远了找不到，因此确实没近到能听清他们谈话的程度。燕七半在路上先抓了两只山鸡，捡了些柴火，做完这些，才见到唐无机出现。
　　燕七半把情况一说，唐无机就知道得赶快回那个客栈去调查了。——这才是头领等人失踪的第一个晚上，他料想那个什么悍鹰即使意识到不对劲，也应该还会选择留下再等等，看看情况。
　　“一起回去吧。”唐无机说着，摸出卸去易容的瓷瓶递给燕七半。在他看来，燕七半已经获取到了关键的信息，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谁知道燕七半却摇了摇头。
　　“唐兄弟，我刚才还得知他们下一步要去联络点传递消息，鞑子的这个系统组织已经破坏了我们几起起义，如今有这机会，我得跟去看看他们的联络方式是怎么回事，我就暂时不回去了，姜老爷子靠你们了。”
　　唐无机有点意外，想了想，仍把卸易容的瓷瓶递到他手上：“那就需要用的时候再用。救出姜远道我大概就走了，或许后会无期，我这还有几张现成的人皮面具，你拿去备用吧。”他深知乔装改扮深入敌营就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事，多一张人皮面具至少多半条命。
　　“这……多谢唐兄弟了。”燕七半犹豫了一下，见唐无机已经把那几张人皮也一块递过来，心中感动，也不再推辞，接过了。“对了，我刚才得知，那头领要向朝廷传递的就是你的消息。”
　　“我的消息？”
　　“是，他们好像把你当成是什么墨家机关术的传人了，还说你那机关若是用在战场上，他们八旗兵很难是对手。我这……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唐兄弟……”
　　“你要我教你老大他们用机关？”
　　燕七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也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但是毕竟许多人都怕八旗的铁蹄，若是能用那机关破了他们的马术，我们这边必定士气大振，以后起义的伤亡也会少很多……”
　　唐无机想了想，反正这里是异世界，也没有唐门，教给他们机关术倒是无妨。便道：“这没有什么强人所难的，我走前会教教你大哥他们，不过我赶着时间走，能不能教会，就不是我能保证的了。”
　　燕七半已经大喜，忙道：“唐兄弟真是慷义！多谢！”
　　唐无机拱了拱手。
　　因两人叙话已有一阵子，不宜再久留。燕七半与他道了别，抓起脚旁那只山鸡，重新点起火把，就转身离开了。路上他也没有回头。唐无机看着他的身影随着火光越走越远，最后淹没在了这茂密的丛林中。
　　他深知即使是在大唐，也有许多这样的人，默默无名，甚至用着别人的脸，别人的名字，做着重要，却无人知道的事情。
　　他想这大约是永不会消失的一个群体。
　　在这个近千年之后的世界还有，在他们游戏外的那个世界，也还有。
　　唐无机从前呆的杀手组织，也不乏类似为获取情报而籍籍无名死去的人。在大唐歌舞升平的年代里，他们的存在让人感到害怕，恐惧甚至憎恶。战争开始后，一些人不听门主指挥，暗中为平叛做贡献去了。唐无机就知道有个堂兄，他从前做的是窃取各门派情报的买卖，最没有什么道德可言。
　　长安沦陷的时候，他正在长安。
　　据说是那段时间他易容的人常买一个小姑娘的鲜花，长安沦陷那天，那个小姑娘被几个狼牙军的长枪刺死了。他为了给那小姑娘报仇，易容混进了狼牙军，至今还没出来。
　　人们提起他易容的身份，还是害怕，憎恶。
　　唐无机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有揭下脸上那层皮，成功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那天。
　　若成了，是幸运，若不成，才是寻常。
　　唐无机身在唐门，长在唐门，最是清楚，若一个人戴上一张属于敌人的人皮面具，且放弃了揭下来的第一个机会，就很难再揭下来了。
　　所以他长这么大，也不过是能当个杀手。
　　他是钦佩燕七半的，他既然想要唐无机留点机关术，那么留点也没什么。

☆、第57章 任务：天工开物（十四）

　　夜色蒙蒙,唐无机架起机关翼往镇中飞去。他和田勇铁等人约定在镇外北门口集合。唐无机到了后把情况一说，田勇铁沉默了好一阵子，过了片刻才拍着大腿嗟叹：“我就晓得老三主意出惯了，不得老老实实回来。”说完又叹了几声。
　　唐无机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先把客栈里的那些住户筛一遍。”
　　田勇铁听了，反身往城墙方向去：“不瞒唐兄弟，其实那客栈中的小二也是我们的一个兄弟，我们先进镇中，找他问问。”
　　唐无机这么一听，就知道多半昨天的毒是那小二下的了。可惜失了手,不知道怎么被那伙人给发现了。不过想想那伙人的谨慎程度,被发现茶里有毒也不算意外,人没被揪出来就是高明了。
　　田勇铁领着他们到了客栈后门，高声学斑鸠叫了几声,又往那客栈后门缝下塞进去一根一头打了结的麻绳。田勇铁跟唐无机解释说这是他们联络的方式。不知道是不是众人都心中焦虑，等待的时间显得尤为漫长。而实际上，唐无机依据月亮照过树干、投在地上的影子判断，时间并有过去太久，大概是在半柱香的时间里，那小二就出来了。果然就是那天他看到负责沏茶的那个小二。
　　现在这时间已经算是较晚了，唐无机原本住的那家客栈已经打烊，他本以为小二也该歇着了，这人似乎还挺忙。
　　小二看到他们几人似乎十分惊讶，问田勇铁道：“田老大，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说着，他看了看唐无机。“这位是？”
　　唐无机虽然认得这小二，人家却不认得他，唐无机自己也懒得解释。
　　“唐兄弟是自己人。”田勇铁摆摆手，又跟唐无机介绍那小二：“这是李庆丰，叫阿丰就行，这是唐无机唐兄弟，也是来救姜老爷子的。”
　　“原来是这样，见过唐兄弟了。对了，你们来干什么，今天离开的那一波都没回来，万一撞上了怎么办。”
　　田勇铁嘿嘿笑了两声：“他们回不来了！”
　　李庆丰顿时愣了愣，重复了一句：“回不来？”
　　田勇铁又嘿嘿笑了一声：“那是，都让我们唐兄弟给收拾了，剩下那几个也不敢回来了。不说这个了，我们查出来这客栈里还有几个他们的同伙，所以来问问你，这几天你接触的客人中有没有看起来比较可疑的？”
　　“看起来可疑的？”李庆丰的表情还愣愣的，似乎是这发展有点太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不愧是当惯了小二的，什么意外的情况都能很快做出反应。他想了想，随即回道：“您是说哪种可疑的？”
　　“就是……有没有武功形迹的？”天勇铁想了想道。
　　李庆丰眉头都皱了起来，看来他此前没怎么在意这个问题。
　　唐无机继续提示道：“有没有行为奇怪的老头老太？”唐无机这么猜测，是有一定易容经验基础的，年轻人可以易容成老头，是因为年轻人的声线能轻易模仿老头的声线，但是老人的声音要模仿年轻人就比较困难。而且姜远道属于被迫易容，那么他很可能就不会那么合作。如果把他易容成年轻人，他却用老头本色的声音说话，那这一路上留下的线索可就太多了，对方那么谨慎，应该不会给姜远道这个机会的。所以其实他易容成老太婆都不太靠谱，最靠谱的是他还是个老头，只不过换了张脸。
　　“老头老太太倒是有几户，只不过我之前没怎么注意……你们先到我房中去吧。”
　　李庆丰这时已经开了后院门，领着他们穿过一条小径，就到了他自己的房门前。唐无机心说难怪在后门那一叫他就出来了，原来他住的地方离这挺近。
　　进了房间李庆丰就对他们说：“我还有几户客官要关照，得过去了，路上我好好想想到底哪家最有可疑，回头来跟你们说。你们先在这喝杯茶吧，我这儿一般不会有人过来。”李庆丰转身去给他们倒茶，唐无机接过了端在手里。茶杯温热。唐无机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茶，水不是特别烫，但有一股微弱的、似有似无的白雾飘上来。
　　“你快去吧，我们就在这坐一会儿，灯也别点，免得别人起疑。”田勇铁摆摆手，就大喇喇地坐下了。
　　李庆丰点点头，离开的时候把油灯也吹了，出去后就把门也锁上了。
　　唐无机从前毕竟当惯杀手，很快适应了黑暗，见田勇铁端起茶杯就要喝，下意识就伸手拦住了他。
　　“唐兄弟，怎么了？”田勇铁有点疑惑地把杯子放下了。
　　唐无机这行为本来纯属下意识，多年的训练和危险，已经让他产生了一种近乎诡异的判断方式，只觉得暂时别喝为妙，才拦下了。
　　唐无机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听外面的动静，李庆丰的脚步声还清晰可辨，确实是在往外走，他听了片刻，确信李庆丰已经走远了，才回头道：“我这么问可能没礼貌，李庆丰可靠吗？我觉得他有点问题。”
　　田勇铁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他看起来有点生气：“唐兄弟这是说的什么话，阿丰早好几年就入教了，一直是我们可靠的一个兄弟，你说他有问题，他有什么问题？”
　　唐无机并不被田勇铁的激动所影响，他已经有点理清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到底不对劲在哪里了。“他听到了你的暗号，这说明当时他就在附近，甚至是在这个房间里。如果他已经回到房中，应该是已经工作结束了吧？为何现在还要折返回去？他到底是去工作，还是去给人报信？”
　　“……说不定他只是过来歇歇，恰好遇上了？”田勇铁有点不确定地说。
　　“还有一点更可疑的，这杯茶还是热的。”唐无机指了指茶杯，黑夜之中的雾气已经看不见了。“刚才茶杯还会冒点热气，说明他这茶水才接过来不久。但你的暗号已经是差不多半柱香之前发出的了，他那时候就已经听到的话，这半柱香的时间去做了什么？总不会是为了接待你们，先把你们晾在门外，特地先去接了趟热茶水吧。”
　　田勇铁也看看茶杯，大约是打心底不愿怀疑李庆丰，仍为他辩解道：“或许他只是路过看到了麻绳所以过来看看，没听到我暗号声？”
　　“那就更说不通了，他要是正好路过就过来看，照他的说法此前应该很忙，哪有那个空专门回房喝水？要喝也在前头直接喝了。所以如果真是他说的情况，这茶水更应该是冷的才对。”唐无机现在是怀疑这茶水里是不是掺了点别的药了。因为只有够热的水才能充分地溶解药粉。
　　他想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李庆丰叛变了，那么昨晚那出假装中毒引人上钩的戏码就很好解释了，说不定根本不是他们查验出来，而是这李庆缝主动告的密。
　　田勇铁这下没什么话说了，他咬咬牙，说道：“这事干系重大，唐兄弟，这么说吧，我老田是不愿意相信阿丰会出卖我们的，你这么一推测，我除了说阿丰知道我们落脚的地方，今早那伙人没有搜到我们老四的落脚养病的地方，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反驳的话来。不如这样，我们就来试一试阿丰是不是真的出卖我们了。”
　　唐无机点点头：“怎么试？”
　　“唐兄弟刚才阻止我喝茶，是不是怀疑茶中有毒？”这田勇铁其实也算得上是胆大心细之人，唐无机一个动作，他就推敲出来了。
　　唐无机又点点头，有点担心地看着田勇铁，他说的试一试，不会是自己喝了看看效果吧？
　　结果田勇铁说：“那我们就试试假装中毒晕过去了，看看阿丰回来会是什么反应。”
　　这不就是昨晚那群人干的？
　　唐无机想归想，还是觉得蛮新鲜的，就答应了。他端着自己那杯茶走到窗边，探出脑袋去看看外面，外头不怎明亮，各路阴影在月光照耀下变得深深浅浅的。以他敏锐的直觉来说，并没有什么人窥伺。
　　他抬手把那杯茶倒在了窗下。
　　田勇铁等人也是一样的做法。
　　姜风凌许是觉得有趣，做得特别谨慎，弓着背猫着腰地挪到窗边，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手里那杯茶倒掉了。倒完了茶，他又原路走着那奇怪的步伐回来，坐回了自己原先的位子上，给自己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趴了上去。
　　唐无机心说哪有那么快就回来，但他看姜风凌这姿势摆得认真，也就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姜风凌的呼吸变得均匀又绵长……睡着了？
　　唐无机有点哭笑不得，不过他也并没有推醒他。
　　又过了片刻，唐无机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的声音，就对田勇铁和赵安做了个手势，三人一块趴在了桌上。他们刚摆好姿势，房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唐无机闭着眼，也能感受到月光那柔和的光明涌了进来，有一些停留在了他闭着的眼皮上，让他在一片黑暗之中，似也感觉到了一丝光明。
　　门口的李庆丰一片寂静。
　　
☆、第58章 任务：天工开物（完）

　　李庆丰似乎并没有对屋里的情形感到疑惑,进来先查看了一番唐无机等人的鼻息,这些做得行云流水毫不拖沓,可见他对这些人的昏迷是早有准备。
　　唐无机便知自己猜得没错了。
　　看来昨天那伙人盯着李庆丰上茶,未必是他们谨慎惯了，说不定根本就是李庆丰投了诚，所以他们去看着他，观察他。
　　唐无机此时倒当心的是田勇铁和赵安沉不住气，跳起来质问李庆丰，反倒被他拿理由搪塞过去。
　　其实这却是他有点错看田勇铁和赵安这两人了，他俩明里看着粗，却也不是这般没经过事的人,到了这种时候，便是心中已经惊疑不定，也只会装作晕得更死，好看看李庆丰到底会做什么。
　　李庆丰挨个检查完，只在姜风凌身边嗤笑着骂了一句：“倒是睡得香！”
　　唐无机便听到绳索拉动的细微声音，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姜风凌醒了过来——他的鼻息不再是睡着的那种了。
　　还算姜风凌机灵，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那李庆丰似乎也没有觉察此事，绳索声音照旧翻动。过了一会，他似乎是捆完了，又过来捆唐无机。他往唐无机身上了绕了好几圈，把唐无机牢牢地绑在椅子上。又把他的千机匣拿走，放到了角落的地上。唐无机身上小道具还多得很，就由着他捆，只是千机匣从小跟着他，乍然离了身，总会感到有点别扭。
　　待他也捆完了，李庆丰就去捆田勇铁，唐无机微微睁眼看了看，见边上的赵安似乎是想要发难制住李庆丰，便对他摇了摇头，要他稍安勿躁。
　　赵安见唐无机毫无异色，才放弃了发难的想法，他是见识过唐无机本事的，也愿意相信他。
　　都捆完了，李庆丰又出去了一趟，不多时，引进来一个高高大大的黑影，“大人，都在这儿了。”
　　“不错，你做得很好，咦，这里怎么还有个小孩儿？”一个略偏浑厚的声音道。那头领当时只叫了明面上那一伙人，是以这人还不知道姜风凌就是姜远道的孙子。
　　“这小孩儿似乎也会些武功，只不知是什么来历。”李庆丰解释了一下。
　　这人嗯了一声，就没有下文。唐无机因闭着眼，不知他在做什么，是在观察姜风凌，还是在观察他们？
　　过得片刻，只见这人又道：“你说是这人把我兄弟们几乎全杀死了？”
　　“是，田老大是这么说的。”
　　“把他弄醒。”
　　“这个……他武功高强，这会不会……”
　　“你当我打不过他吗？弄醒。”这声音浑然就透着一股自信。
　　“是是。”李庆丰自然不敢再多言，摸出解药，走到唐无机跟前就要喂给他。唐无机并没中毒，自不敢胡乱吃解药，万一这是个以毒攻毒的解药，那他岂不是反而要中毒了？反正背后这伙人也已经引出来了，这时候醒来也没什么了。所以在李庆丰要喂药的当口，唐无机自己睁开了眼，倒把李庆丰吓得倒退半步。
　　“你……你怎么醒了？”
　　唐无机没理他，转眼去看那说话的人，这人长得高大威猛，目中凶光流露，也正眯着眼打量唐无机。“听说壮士以一己之力杀掉我许多兄弟？”他捡起李庆丰丢在角落的那个千机匣，左翻右翻地看，“这武器倒是新奇，我看壮士就是用这武器杀的吧？”
　　怎么又是壮士？真有那么壮？
　　唐无机不无郁闷地悄悄挣开束身的绳索，却是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个人。“悍鹰？”
　　那人当即眉毛一挑：“你连我外号都知道？看来头儿他们是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
　　悍鹰又拍了拍从千机匣中取出的弩机，“这东西与汉人的弩机倒是相似，只是这么小的我是头一回见。它叫什么？”
　　唐无机看看他：“凤尾天机。”
　　“名字还不错。就让我看看它杀人的威力有多大好了。”悍鹰啧啧两声，把弩箭搭上弩机，箭头对准了唐无机。
　　唐无机早已经暗中松开了绳索，只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或者说，是看着箭尖。在月光下，它泛出一丝银色的冷光。
　　就在悍鹰拉开弩机的一瞬间，唐无机身遭的绳索突然像失去了绷力一般层层散开，唐无机自己则扶摇直上，躲过了那一箭。他右手一抖，自空中射出一管暴雨梨花针，无数细如毫毛的银针一齐冲向悍鹰，像是朝着他下针雨一样。
　　悍鹰倒也不是全无招架之力，见状立刻抄起身旁的一条凳子抵挡，自己又闪身避开了暴雨梨花针的方向，才躲过这一击。唐无机原也不指望暴雨梨花针如何伤人，趁那悍鹰闪身躲开的当口，就一个踏云翻过去，自他手中抢过弩机和弩箭，另一只手捞起边上的千机匣又一个迎风回浪翻了回去。
　　悍鹰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刚才还气定神闲信心满满的脸上突然露出骇然神色。
　　这年轻人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悍鹰这个称号的来由，就是指一个人既凶悍且矫健，他所练的功夫，本就以力气与狠辣为要。这年轻人既能收拾了他名义上的头领，以及那么多人，他自然不敢怠慢，小瞧了他去。当时见唐无机要来抢弩，就使出了十成的内功与外力加诸弩上，存心要给这年轻人一个下马威，谁料这弩竟然一下子就让他给抢去了？而且他看起来还抢得十分轻松惬意？这是什么样的怪力！
　　头儿他们莫非就是败在这怪力之下的？悍鹰自忖一番，发现竟是换作自己，也只有被蹂躏的份！
　　他顿时形容不好，整张脸都变得有些难看。
　　唐无机也觉出来双方的力量对比了，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只当这悍鹰内力寻常，擅长的也不是力气一道。
　　得回弩机，唐无机又捞起角落里那两把刀和姜风凌的短棍退了回去，那田勇铁和赵安见他已然发作，也纷纷都醒过来。
　　“你们、你们没中毒？！”李庆丰顿时大惊，立时就往门口退了一大步。
　　“我老田倒要问问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们？当初入教时你是怎么说的？如今大业未成，你却已经不是自己人了！”
　　田勇铁说着就要站起来，可他还被缚在椅上，这一站就就显滞碍，但他方才已经气到极点，如今爆发出来，竟然大喝一声自己挣裂了绳索，而后面色阴沉地看着李庆丰。
　　李庆丰脸上一白，但他事情已经败露，自知不能再当个两面派了，当即梗着脖子反问：“是，我当初是加入了白莲教，可是这有什么用？光明？光明在哪里！这么多年来，我还是个客栈小二，白天笑脸迎人，晚上睡不安稳，每天累死累活，却连个媳妇都娶不到，若当真有光明，也不是在教中！这次朝廷的人要来这镇中，我就知道机会来了！只要我投靠了清廷，便可立即摆脱如今这个卑微的身份，还能娶到我想娶的姑娘，又有什么不可以！你们这些蠢人，直到现在了还想着反什么清复什么明，简直可笑！这天下已经是满人的天下了！光明当然也只能在清廷之中找！”
　　田勇铁听了大为失望：“李庆丰，我老田真是看错你了，原来你要的荣华富贵，竟是拿兄弟们的命去填吗？你这荣华富贵来得也未免太亏心了！昨日要不是唐兄弟搭救，哥几个岂不是全搭在你手里了？！”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事情败露，是我李庆丰运气不济！”李庆丰仍然梗着脖子，说罢，他忽然从身后摸出一把长匕首刺向田勇铁。
　　但他一个平日里只干过端茶送水打扫卫生之类的活计的店小二，哪里是田勇铁的对手，田勇铁一接过唐无机丢来的刀，刀身一拦，轻轻松松就拦住了李庆丰的蓄力一击。他见李庆丰死不悔改，也是气怒交加，只想将他制住再说。田勇铁把刀身往前一推，李庆丰就只有回防的份了。
　　那边唐无机见悍鹰脸色突然变得很差，虽然不明就里，也知这对自己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因为对方情绪越差，心绪就越不好，对他来说，也就越有机可趁。唐无机抬手丢过去一个雷震子，那悍鹰果然不知道在想什么心绪极不稳，一时不查，被唐无机的雷震子烟雾打到了。
　　悍鹰顿时头晕目眩，唐无机趁这时机立刻拉开弩机开始读夺魄箭，箭尖直指他心脏部位！
　　那悍鹰心神不定之间，只觉突然一晕，神智都陷入了昏昏沉沉之中，待他勉强挣扎着清醒过来，却见眼前一道银光闪过，再定睛一看，那银光已经没入他胸口之中，竟是连怎么死的都看不清！
　　悍鹰浑身一震，最后看着那支箭的目光停留在了永远的震惊之中。
　　唐无机收起弩机，心想这个人此前那么自信，大概临死前那一刻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这样被一支弩箭射死吧。
　　他抬眼去看房门口——田勇铁与李庆丰打到这里，李庆丰显然完全不是田勇铁的对手，已经被他牢牢地压制在了地上。
　　那李庆丰到了这时，倒也还算硬气，两人都梗着脖子，他虽然形势不利，气势倒也不输。
　　田勇铁怒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你投靠的人已经死了，你带我们去姜老爷子那，我就只废你武功！”
　　李庆丰哼哼冷笑一声：“不过是一死，老子早就活腻了，来吧！”说罢脖子一扬，一副就死的模样。
　　田勇铁见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真想一刀结果了他，结果就在这时，一向不怎么爱说话的赵安却拦住了他，转头去问李庆丰：“你刚才说你讨不到媳妇，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与王家的二丫不是……”
　　“二丫……二丫被地主买去做妾了。”李庆丰脸上颓丧了一下，又恨恨起来，“入教有什么用？全是骗人的！”
　　唐无机在旁边听了全程，大致也明白这是个怎么回事了。他见李庆丰把自己混了这些年的失败，都推脱到那个什么白莲教上，实在是懦弱至极，忍不住反驳道：“好像你不入那个白莲教，就能从跑堂小二当上掌柜似的。”
　　李庆丰一愣，顿时把气撒在唐无机身上：“一看你就是没吃过苦的，你这种人会懂什么？我爹娘早死在战乱中了，像我这样没爹没娘的，没人提携，一辈子只能当小二你知道吗？！是，你们可能觉得我出卖了你们卑鄙小人，可如果我不这么做，我李庆丰这辈子哪有什么出头之日？！”
　　田勇铁一时愣愣地说不出话，他想说我老田提携你也一样，但仔细想想，除了江湖上和教中的地位，他的传统社会地位也不高，身家也没多少，身上长期没几个子儿。他这么一想，竟没法反驳李庆丰这话了，只能继续跟他僵着。
　　唐无机在这时微微侧过脸，他看着李庆丰的目光几乎没什么温度。“借口。”
　　“都说了你什么都不懂了，你这种人就不要来冠冕堂皇地教训我了！”
　　“我这种人？”唐无机破天荒地重复了一回李庆丰的话。“我也是从小父母双亡的人。”……的NPC。
　　他说完，不愿意再在李庆丰这儿耽搁，摸出一支弩箭，拿箭尖抵着李庆丰的脖子问：“姜远道在哪个房间里？你不说，我杀了你自己找也一样。不瞒你说，我从前是个杀手。”而且前几个月才转职成营救专员，还没做熟练。唐无机面无表情地把箭尖往李庆丰脖子里戳了一点，鲜血顿时顺着箭尖淌了不少出来。
　　李庆丰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成了惨白的一张脸。其实他这样的人，要憋着那一口硬气，靠的就是自己欺骗自己，把自己给骗了进去。唐无机一张口就戳穿了他是在找借口，那相当于是戳穿了他最坚实也最脆弱的那道心理防线，李庆丰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硬气也硬气不起来了。
　　他心里求死的心思开始动摇，唐无机再接着那么一唬，李庆丰一痛，倒真的完全泄气了，死不动了。没过多久，他就指了指一个方向，有气无力地说：“在天字五号房。”
　　唐无机收回弩箭，甩了两把甩掉箭头上的血珠子，就把它架在弩机上往那天字五号房走去。
　　姜远道房中除了他自己就只剩了一个看管他的人，唐无机连悍鹰都轻易收拾，对付这么一个看守自然不在话下。他救下姜远道后，姜远道姜风凌爷孙俩就抱着哭了一顿。到这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们把姜远道带出镇，回到昨晚的落脚点，天边都开始擦白。
　　姜远道虽然一夜未睡，可这一夜变故太多，他现在不但一点睡意没有，自去了脸上的易容，人还精神了。他这一精神，当然是对唐无机千恩万谢，特别是了解到唐无机是靠一些机关来解决那一大拨人以后，就更有兴趣了。唐无机稍稍听他口风，就知道这老大爷是个擅长机关术数的人，他想着自己答应了燕七半的事，先还愁着，因为他感觉田勇铁和赵安在机关方面可能都没什么天赋。如今倒好了，姜远道一看就懂行，把机关的做法给他效果说不定比给田勇铁他们都好。
　　而且两人一聊，唐无机发现姜远道还真的藏了本天工开物，不过是藏在他自己的脑子里。天工开物是什么样的书唐无机已经知道了。所以他更加高兴了，一个脑子里有本天工开物的人，看他们唐门的机关说不定就好理解了。思及此，唐无机就把自己这回用剩下的各类机关都留给了姜远道，然后给他画了组装和制作的图纸，让他自己对着图纸和实物琢磨去。
　　办完这些，唐无机就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姜风凌。
　　姜风凌就知道自己真的要走了。他握着自己的竹棍走到姜远道身旁。姜远道已经看机关运作看得拍大腿连呼：“妙！妙！这机关简直妙极！”
　　姜风凌也看了看那机关，他是看不明白这机关妙在哪里的，只是觉得既然是唐哥哥做的，肯定厉害没跑。
　　不过他可不想他爷爷一直对着机关发痴，结果忽略了自己。他喊道：“爷爷。”
　　姜远道停下了摆弄机关和图纸的动作，伸手一揽，抱住了姜风凌：“风儿，爷爷从前以为咱们一家是要在那村子里一直过下去的，没教过你这些，往后你跟着爷爷学这些机关器械制造，好不好？”
　　姜风凌心想，他想学也学不到了，以后就是爷爷他真的孙子来学了。他只好郁闷地点头答应了。唉，真是便宜真孙子了。
　　姜风凌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短棍。这还是他和爷爷乞讨的路上，爷爷听说他要用，专门给他削出来的。
　　“爷爷，我以后可能用不到这根棍子了，你帮我收着吧，等哪天我想用了，你再拿出来给我，好不好。”
　　姜远道是很疼孙子的，再加上两人分别这一阵子提心吊胆地担心姜风凌，见他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就已经够高兴的了，还有什么不能应允的？当即笑得眼睛也见不到地：“好好，爷爷给你收着。”
　　他接过了棍子，直接别在腰间上。
　　姜风凌又不放心地道：“不许扔了哦，爷爷要是走累了，也可以拿它当拐棍。”姜风凌想来想去，他也没什么东西留给他爷爷，只有这根棍子能当个纪念品了。
　　“好好，我就是拿来当拐棍，也绝对不扔。”姜远道仍然笑眯眯的。
　　姜风凌又跟他撒了一通娇，才跟他说要去睡了。
　　姜远道不知道他是要离开了，还说：“你早该去睡了！不然可就长不高了！”
　　反正长不高的不是他！姜风凌扮了个鬼脸，依依不舍地同姜远道道了别，才离开了。
　　唐无机也跟着同姜远道田勇铁等人道别，说自己天亮就走了。田勇铁倒是想留他的，不过唐无机坚持要走，他才没有再拦。唐无机离开了他们，就进了姜风凌暂时睡的房间。姜风凌已经在等着他了。
　　唐无机把通道打开，姜风凌临走前使劲朝他挥手说：“唐哥哥，你等着，我会来找你玩的！”
　　
☆、第59章 平章 乐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饿不饿,要不要喝绿豆汤？”
　　姜风凌揉揉眼睛坐起来,他哥哥就在眼前,一脸关切,看起来熟悉又陌生,好像许久没见过了。……真奇怪。姜风凌摇摇脑袋，似乎是觉得真的渴了，遂点点头,他哥立刻站起来一股风似地飞了出去,过一会儿又进来喊姜风凌，“起来喝。”
　　姜风凌还傻坐着，他哥哥过来给他揉了把脸，才把姜风凌从床上拉起来了。
　　姜风凌出去喝了几口绿豆汤，温温热热的感觉一直从嘴巴流到心里，才觉得没那么迷糊了。他歪歪头跟他哥哥说：“哥哥，我还想玩那个游戏。”
　　“你还是别玩了，你都玩晕了。我们还是玩点绿色健康的吧，哥哥明天陪你去游泳好不好。我们这有个叫水魔方的水上游乐园，夏天还是蛮好玩的。”
　　“……”姜风凌挠了挠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他没想起来，但是水魔方他也想去玩，就点点头。
　　他哥哥笑着摸摸他脑袋：“那就这么说定了。”
　　姜风凌看了他一会儿，似乎灵光一闪，“哥哥，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有点可怕，好像很多人都被杀死了。还……还起了大火。怎么会有那么坏的人？”
　　“……”他哥沉默了一下，“你这几天看多了新闻？那是因为有些坏人看别人过得太舒坦，自己心里不舒坦，所以来报复社会了。这种只会把怨气发泄在别人身上的人，没什么好下场的。你别怕，我们这暂时是安全的。”
　　什么新闻？姜风凌想问，又觉得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为什么是暂时，以后也会危险起来吗？”
　　“我就那么一说，你还抠字眼了。”他哥笑道，“我们这肯定没危险，地势险要，坏人来了就很难跑掉，他们基本上不敢来的。”
　　姜风凌似懂非懂地地点点头，总觉得他哥的意思还是外头危机四伏的感觉，他想了想，问道：“哥哥，外面坏人很多吗？”
　　他哥哥这下似乎被问住了，他想了想，反问道：“你同学里坏孩子多吗？”
　　“我同学当然是好孩子多！”
　　“那你们班上有没有特别讨厌的坏孩子？”
　　姜风凌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对对手指，“有……有一个我们都不喜欢的同学。”
　　“那个同学是不是做点什么你们都会注意到？并且更加讨厌他了？”
　　姜风凌皱着眉想了想，“也没有特别注意……不过他做讨厌的事的时候，我们都会看着他。”
　　他哥哥就道：“这就对了，坏人被人关注，就是因为他们不多，所以引人注目。你看着坏人多，只是因为他们说话嗓门大，其实他们人少，才喜欢大嗓门嚷嚷，才会吸引别人不由自主都看着他们，实际上，就跟你喜欢的同学肯定比讨厌的同学多很多一样，肯定是好人比坏人多。”
　　“哦……可是外面是不是还是危险啊？”姜风凌不知道为什么，对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很在意，好像不在意就不行一样，就像梦里……梦里什么来着？他又想不起来了。
　　“额……”他哥顿了顿，无奈地说，“外面是不太太平，但对你没什么影响，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还小呢，想这些干什么，好好读书就行了。”
　　“哦……”姜风凌应是应了，一脸失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只是觉得好像有点太置身事外了。他怎么感觉自己应该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少侠，能在那些坏人做坏事前把他们都揍倒！
　　“瞧你，嘴巴撅得都能挂一串风铃了。”他哥哥笑着摸摸姜风凌脑袋，“等你长到十四岁，再想这些还差不多。”
　　姜风凌在心里用十四减掉自己的岁数，发现结果跟自己的岁数一样，更加失落，“那还有好多年哦。”
　　“所以了，你现在想这些干嘛呀！是不是奥特曼看多了？”
　　姜风凌撇撇嘴：“我才不喜欢看奥特曼。”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海贼王。”姜风凌挺了挺胸，“等我长大了，我要像路飞一样，去做海贼王！”
　　他哥憋着一丝笑：“那我就等你以后当上海贼王咯。”
　　说到要做海贼王，姜风凌突然又愣了一下，他好像想起梦里的一些内容了……
　　唐无机回到剑三之后，照例得了一块碎片做奖励，威望也有，但是不多，只有500，令人伤心。就算那个世界的人武功普遍不行，他好歹也花了力气么……
　　扫地老僧笑眯眯地说：“这个世界比较简单，我就知道你问题不会大。你这几次表现也都不错，下回我会考虑让你接难度大点的任务了。你这段时间要做好准备。”
　　“好。”
　　难度高点的任务？是要跟别人合作了？就是不知道会分到和谁合作……唐无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就和扫地道了别，回转唐门。他才神行回驿站，唐晶见了他顿时脸上一喜，忙道：“无机师兄你总算回来老，无影少爷今天正在找你撒，他让你回来后去找一下他。”
　　“他找我啥子事？”唐无机有点意外，但也知道如果不是什么要紧事，唐无影不会把消息传到驿站这边来。肯定是他在异世界收不到密聊，没回应，唐无影才在驿站广撒网了。
　　“我不晓得给，你去了逗晓得了撒。”唐晶挥挥手，催促他快去。
　　这个外门的小妹妹就是一副急性子，明明人小小的，行事却大大咧咧的，唐无机觉着好笑：“那你总要给我说他在哪点撒。”
　　“哦……这个，好像是在天坑那边。”
　　唐无机问明了唐无影的所在地，就架起大翅膀往前飞去，唐家堡修建在地势险峻之地，要从唐家堡外围到达天坑那边，除了唐门的机关翼，其他门派要走完这段路都有点困难。所以他们是不怎么担心其他门派正面攻来的。唐家堡有生力量的消耗基本只在两个地方，一个是执行秘密情报和暗杀任务的时候，一个就是外头的战场。但第二个因为门主的决策，所能消耗掉的唐门弟子也不多。
　　唐无影是爱往天坑那边跑的，唐无机到了那，果然就在老地方看到了文艺青年状的唐无影。
　　唐无影笑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最近游戏又出新版本了，新版本把副本boss都削弱很多，你知道了没？”
　　唐无机还真不知道，改版应该就在这几天，他这些天都在异世界，消息难免滞后了些。
　　削弱对他们npc来说并不算新鲜，对玩家来说是削弱，对相应的npc和boss来说，就是他们不用再像以前那么出力了，反而是好事。不过他们唐门和副本挂的联系并不是特别多，就算有，也和他关系不大，唐无影也没必要特意这么一说，所以唐无机猜不到缘由，只好等唐无影自己说明白。
　　唐无影叹了口气，说道：“你果然不知道？这次变动比较多，老太太跟玩家发了掌门令，玩家们都要去天策血战。新战场也出了，就在五毒附近，离我们也不算太远，今早老太太跟我说这个版本我们都在埋头做武器，一些新长起来的弟子与人对战的机会少了不少，没什么锻炼机会，不利于唐门的可持续性发展，要我排几班唐门报社团去战场和玩家们锻炼一下。浮香丘我也没去过，总不能全带新人，所以你也来吧。”
　　唐无机想了想，自己在那边那世界也没怎么耗神，去后应该不会失了水准，就答应了。
　　即使刨开那些每个场景都无处不在、会自己做任务、还会用组队方式不停骚扰真玩家的工作室唐门号，唐门每天也还是都有大量玩家出师。但他们npc的情况不太一样，每年能够开始独立完成任务的唐门弟子认真数，还是数的过来的。毕竟npc就那么些，他们生于游戏，灭于游戏，数量上也不会偏离游戏数值太多。
　　现在到了这战乱年代，外面一片水深火热，他们唐家堡反倒几乎成了世外之地，倒不是说底下没有暗流，底下暗流多着，但对这些新达标的唐门弟子来说，很少会有哪方会把底下那些危险的任务交给他们。主要是怕传出折损之类的消息，被对头逮住把柄，闹出事来。
　　所以这些后进的唐门弟子们，除了打竞技场的时候运气好，遇到高手磨练的机会确实不大。
　　唐无影约定的时间是在晚上，离现在还有一阵子，唐无机先回去吃了饭，睡了觉，又把机关小猪放了出去满地撒欢，夜晚才终于到了。
　　虽然在唐家堡里看不怎么出来。
　　晚上八点半过后的战场，才是玩家高手云集的时候。因为那些pvp帮会基本都是这以后才组织战场，遇上周二周四，就是晚上十点以后。今天是周三，所以唐无影说八点半集合。
　　要锻炼新人，当然不能是在玩家散排的时候，他们npc一般会跟浩气的战场，恶人散人玩家的战场战斗力实在是悲剧，没什么好打的。
　　唐无机到了，转眼一看，唐无乐也在。没想到唐无机离开没多久，他看着精神就好多了，还笑吟吟的。见了唐无机还笑着招呼：“我还以为你也成了职业失踪人口，今天见不到你老。”
　　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唐无机几时见过唐无乐这么温和的笑，他的笑容不是恶霸式就是不怀好意式，不是得意款就是妖孽款，真心没见过笑得这么人畜无害的时候。这就跟一只大尾巴狼突然给自己披了身纯正白兔皮似的，比他挂着不怀好意笑还可怕，唐无机看向唐无乐的目光充满了狐疑，“无乐哥，你啷个了？”
　　唐无乐脸色一变，那温和的笑也挂不住了，“我能怎么，艹！老子决定改头换面当个温柔体贴的好哥哥都不行嗦，你们这些瓜娃子，啷个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一样，都是些啥子表情？”
　　唐无机哽了一下，半晌才艰难地蹦出一句话：“你再嫩个（这么）笑，弟弟都吓跑了。”
　　“……”唐无乐无语，过了会才朝唐无影道：“四娃子，你说也？”
　　“呵呵。”唐无影摆出招牌笑容，“哥，勒是我人设。”
　　“……”唐无乐彻底无语了。他哼了一声，摆摆手，“战场还不开啊，人齐就开始撒，莫浪费老子时间，打完散伙！”
　　唐无机虽然不明白唐无乐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已经从吐鲁番盆地涨回了平地，说不定还涨出了个小土坡。这其实是好事，自小婉私奔之后，难得看到他高兴的时候了。
　　就是不知道他离开的这几天都发生了些什么。
　　进了战场，唐无机和唐无乐就被安排各守一个点，各自另搭一个小师弟负责运草药。刚才秒进，对面显然也是个早就组好的团队。
　　唐无影领着众多师弟们和对方交接在中央路段上。刚开始就有红名过来挑衅，两个红名就控一个急火一个，三个红名就控一个急火一个硬抗一个。他们这边全是唐门，不像玩家组个唐门报社团还带几个奶的，诀窍就是会隐会躲能打。
　　大概是他们太暴力了，中央路段很快跪了对方一大片，从泱泱红名变得只有零星几个。——其余的还在死了赶来的路上。
　　又一个红名朝唐无机的点飞来，远远地唐无机先给了他个化血镖，然后半空中丢他一个雷震子，直接把人震晕了掉地上少半管血，唐无机已经在这空档里读完夺魄箭，嗖！
　　对方跪了。
　　天下妹妹都归我：牛逼，全姓唐！正宗唐门弟子……
　　还真是正宗唐门弟子……
　　唐无机心道。
　　他们就这么虐着对方打赢了战场。唐无影又排了两场，再出来已经将近晚十点了，不少人已经露出疲态。唐无机正想提议别打了，就注意到唐无乐抬头看了看时间，他立刻摆摆手说还有事，不能再打了，也不再管他们，嗖一声就神行飞走了。
　　唐无机心里觉得怪怪的，就密聊问他：“什么事？”
　　唐无乐悄悄地对你说：“嘿嘿，秘密。”
　　唐无乐悄悄地对你说：“你求我啊，你求我哥哥我就告诉你。”
　　你悄悄地对唐无乐说：……
　　爱干嘛干嘛去，不问了。
　　唐无机飞回了唐门。还是在唐门驿站，唐晶见了他，掩嘴笑道：“师兄，你啷个和玩家接触了？”
　　“啥子？”唐无机心里一跳。第一反应是单夏败露了，不过看看唐晶的神色，又觉得不像。
　　“刚刚咯，有个玩家在地图上喊了你半天，噗。唐哥哥～”
　　“……”
　　“我还以为是哪个姐姐咧，过去一看发现居然是个丐太，好虐哦。”
　　“在哪点？”
　　“唉？”唐晶一愣，下意识回道，“喏，就在这北边那片小竹林。”
　　唐无机架起机关翼直接升空了。
　　唐晶本以为那丐太找的就是个和唐无机同名的玩家，特地拿这当笑话调笑这个平日里老作面瘫样的师兄的，见他如此，呆呆地看着他背影，半晌才喃喃：“不会真是在喊师兄吧……”
　　她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唐无机架着机关翼往竹林飞了一段，又在半道上落地了。这边的竹林只有几只熊猫和兔子，根本没人形NPC，就连暗地里换个班都做不到。他这头顶名字不好整。
　　而且就这么过去，在玩家眼里就是突然多了个npc，会产生什么麻烦也说不定。他犹豫了一阵子，最后什么也没改，只在快接近的时候隐身挪了进去。
　　竹林里刮着飒飒的夜风，仔细听，可以听到一种特有的韵律。他还没彻底挪进去，就见到那儿站着一个等级不高的丐太和一个一身闪闪发亮的天策。
　　长枪万里冲：你看没有什么叫唐无机的npc吧？我都用目标列表扫荡过每片区域了。
　　小敦敦：真的有！我们约好了要再见的。
　　长枪万里冲：做梦哪里有真的？时间不早了，你该睡了，说不定今晚你还能梦到呢？
　　长枪万里冲慈爱地摸了摸小敦敦的脑袋。
　　小敦敦：可是我真的觉得是真的。
　　唐无机隐在林中，想起单夏说刚开始会更玩家有些接触，后来不会了那话。他原本并不太认为姜风凌还能想起来，也没把他最后的那句话当真，谁想到他真的上游戏来了，还在这喊了半天。现在这样……他就是接触一下，也不犯规的是吧？
　　唐无机想了想，嗑了一颗早前做任务从凌雪阁那得的地下药丸。
　　这药丸就是专门给他们NPC用的，能让他们在短暂的时间里变成玩家身份，听说以前玩家少的时候，老一辈的人能光明正大买到，后来似乎是出了一个玩家和一个NPC谈情说爱的事，闹得有点大了，这药丸就不给卖了。但毕竟是有配方的东西，明面上禁了，暗地里还是有些流通，只是流通的数量很少。凌雪阁虽然极有胆量，也不会公然和规则作对，只敢偷偷卖的。唐无机也是偶然得到的，本来没想到要用这个，一直瓶里揣着，对他来说人类和自己差别巨大，也不是特别想要去假扮个人类接触他们。
　　系统：玩家唐无机开启屠杀模式。
　　而且这药还有点儿副作用。
　　[地图]长枪万里冲：卧槽还真有这个人啊？兄台你在哪？求坐标！！
　　你悄悄地对长枪万里冲说：你在找我？
　　长枪万里冲悄悄地对你说：对！你在哪？你怎么知道的？
　　你悄悄地对长枪万里冲说：我看到你了。门派里看到有人在喊我
　　唐无机现身走了进去，心想这也不算胡扯。
　　长枪万里冲（等级：90，门派：天策，阵营：恶人谷）邀请你组队
　　[拒绝]
　　长枪万里冲（等级：90，门派：天策，阵营：恶人谷）邀请你组队
　　[拒绝]
　　长枪万里冲上马冲了过来，唐无机一个迎风回浪后跳躲了过去，没让他打着。随手丢个化血镖，紧接着就开爆发隐了身，长枪万里冲立刻骑着马跑得远远地，跑出了三十尺，唐无机端着弩机对着他看了半天，他也不过来。
　　哦，看来是个实战经验丰富的天策。
　　唐无机：不打了。
　　唐无机：怎么回事？
　　其实他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可是又不能明着说自己就是那npc，还得装不知道，心里也郁闷。说完这话，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唐无机当即就现身走了出来。
　　长枪万里冲：行，不打了。
　　长枪大约是见他这么坦荡，也不好意思再打，远远地下了马，走过来了。
　　他把情况说了一遍，大意是说自己弟弟梦到了个唐门的npc，执意要上来找。他也觉得怪扯的，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个玩家，猿粪啊！
　　唐无机就看向那个小丐太，仿佛是透过这个丐太，去看坐在电脑前的姜风凌。
　　唐无机：梦很离奇，你在这里喊半天，他说不定已经看到了。
　　小敦敦：是吗？可是唐哥哥看到的话为什么不过来见我呢？
　　唐无机：你也说他是npc了，说不定不好过来。如果是真的，他肯定来见过你了。你们的约定完成了。
　　小敦敦：这样啊……
　　唐无机：嗯。
　　小敦敦：……好吧。
　　唐无机看着他晃来晃去，想了想，翻翻包裹，喂了小敦敦一支蛋叉叔叔的糖葫芦。
　　唐无机慈爱地摸了摸小敦敦的脑袋。
　　唐无机：很晚了，去睡吧。
　　小敦敦又在唐无机身边绕了几圈，说道：虽然没有见到真的唐哥哥，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大哥哥也很开心！我截图了大哥哥，我可以把你当唐哥哥吗。
　　唐无机：行。
　　小敦敦心满意足地又磨蹭了一阵，才在两人的催促下下线刷牙洗脸睡觉去了。
　　长枪还站着，说道：真有你的，几句话就把我弟弟哄住了，我在这里劝了他老半天都没用。
　　唐无机：小孩子想法玄幻，劝不动顺着他说就行了。
　　长枪万里冲：你真有经验啊！
　　那膜拜的口气几乎穿透屏幕具象化在唐无机面前，唐无机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难道说因为在唐家堡里见过不少想法奇怪的小孩么。
　　长枪万里冲已加你为好友，你需要加对方为好友吗？
　　[取消]
　　唐无机：我走了。
　　唐无机不等长枪反应，就架起机关翼离开，不多时，就飞离了竹林。他操控着机关翼飞向更高的山峰中，也或许是深渊。总之是个偏僻无人的地方。
　　唐无机在一个光秃秃、荒芜芜的山坳带，点掉了自己嗑了丸子的buff，又变回了一个彻头彻尾的npc。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细微的、难以形容的冲动……他希望下一封来自扫地老僧的飞鸽传书早点到达。
　

☆、第60章 任务：找到那个玩家（一）

　　唐无机没想到飞鸽传书到得这么快,第三天,他就收到了扫地老僧的召唤。他甚至没来得及弄清楚唐无乐到底干嘛去了。这次的飞鸽传书记号也同以往不太一样,上标了紧急字样，唐无机只好立刻神行到了扫地老僧身边。
　　到了一看,除了他以外,还有三个人也在，其中一个就是单夏，另两个看打扮和武器，一个应是七秀坊的弟子，一个是少林寺的大师。
　　单夏一看到唐无机来了,就笑道：“你来了，就等你了。”
　　那名七秀坊的姑娘看到唐无机就掩唇一乐：“这位就是新来的唐小兄弟？早就听说生得俊了,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生得这么俊~这回可有眼福饱了。”说罢还真的一眼也不错地盯着唐无机看，好像多待见他似的。
　　唐无机虽然心知她就是在调戏自己，在这挪也不挪的目光下还是禁不住红了一下脸，不是传说七秀坊的姑娘都温柔如水清新可人的吗？怎么这么豪放！他们唐门的师姐妹都没有这么豪放的！
　　他正有点不知所措，忽然听单夏道：“莞姐，你还是饶过他吧，你看他脸上都能蒸熟一个鸡蛋了。”
　　林莞扑哧一笑，“看不出来呀小夏，你还会照顾后辈了。好了，我不逗他了。我是七秀坊的林莞，略长你几岁，你可以和小夏一样叫我莞姐，也可以叫我林姐姐，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哦。”后面那句就是对着唐无机说的了。
　　唐无机也不想再被她调戏，只好依样画葫芦地老实叫了一声莞姐，又报了自家姓名。两人算是认识过了，他又把目光转到那位到现在为止似乎还没开过口的和尚身上，就见那和尚的目光是落在前方林菀莞上的，目光安宁又平静。
　　和尚同林莞应是差不多年岁，二十四五的人，见他看过来，也转了视线回望唐无机，似乎对于自己的小动作被陌生人发现一点也不困窘，极坦然地同唐无机见了礼：“贫僧道因，见过唐施主。”
　　“见过道因师傅。”
　　“噗。你俩有完没完，这么一本正经地见礼是干什么，知道的知道你们是初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代表各自的师门战一场了。”
　　其实唐无机自己也觉得别扭，可是人家和尚那么一本正经的，他总不能嬉皮笑脸的吧——再说那也不符合他的人设。说不定那和尚也正烦恼着自己的人设。
　　“既然你们已经互相认识了，下面就来说说这回这个玩家吧。”扫地老僧这时说道。“这个玩家的情况很特殊，以至于我们没有准备，只能临时找了你们四个来。”
　　林莞只微微扬眉，显得并不是特别意外，“我就说呢，怎么还没休息上五天，又来任务了。到底怎么个特殊法？”
　　唐无机本来还以为他们都已经获取过资料了，这么一听，才明白他们三个可能也是才到，再一联想到那个紧急字样，就知道这事果然是真的很特殊的突发事件了。不然他们几个不可能同时收到信过来。
　　扫地老僧继续道：“这个玩家的数据化临界值时常处于即将突破的状态中。”
　　“时常？”唐无机敏感地抓到了这个用在这里显然不太对劲的词。
　　扫地老僧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很奇怪是不是？一般而言，只要突破到了临界值，这个玩家就没救了，我们检测时如果发现玩家已经是这种情况，就会直接放弃，不会再安排人手进去徒劳施救了。因为救了也白救，对方基本上已经完全数据化，救不回来了。这个玩家居然能时常到临界值，而且频率十分高，所以我们观察到可靠信息后，觉得这个玩家说不定还有救。既然玩家还有救，我们就得安排人手去救他。但是因为事出突然，别的人都还在任务中，只能找你们四个才做完任务没多久的了。人数是不太够，你们进去后，如果实在扛不过，就等我们派人增援。”
　　唐无机已经知道每个世界是按评级派人的，本来他觉得四个人去已经够多了，没想到扫地老僧会说人还不够！他不知道那世界里的对手会是什么等级的了，便问：“这是什么世界？”
　　“是一个叫海贼王的世界。”
　　单夏看唐无机目露疑惑，便拉了他的手道：“接收资料。”
　　唐无机接了资料，才知道这是个变态遍地走，武力逆天者满天飞的世界。他也终于明白手能伸那么长的路飞怎么回事了。虽然……还是有点不能理解。这些人的身体怎么会因为吃了一个果实就变得那么奇怪。切成碎碎还能连回去的就不说了，他们的身体在剑三世界里也能做到的。那些身体能完全变成火的、肥皂泡泡的甚至天雷的……也未免太神奇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资料里找了一圈，没找到玩家到底穿越成了谁？
　　“玩家穿成哪个了？”唐无机直接就问了。
　　“唉，这也是这次困难所在。”老僧叹了口气，“我们只能收到玩家的数据化临界点信息，根本无法在平时探测到他，直到现在都没办法测定他的穿越身份。所以要靠你们自己去找了。”
　　单夏惊呼：“这怎么找，这个世界的范围那么大，岛和国家更是不计其数，就是找到天荒地老说不定都找不到啊。”
　　扫地老僧没好气地道：“我们会让你们这么无头苍蝇似的找吗？我们能确定玩家身处的地理范围，他应该是在一个叫德雷斯罗萨的国家里，只是无法定位到个人。所以，你们去了以后要根据实际情况想办法找到那个掉在人堆里的玩家。”
　　“这不还是跟无头苍蝇似的……”单夏嘟囔了一句，而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嘿嘿一笑，似乎是想到什么办法了。见唐无机看自己，更是笑嘻嘻地回看过来。
　　唐无机看了他那张笑脸片刻，也没看出什么来，还中断了他的思路，不得不转开视线去看别处好集中思考。
　　林莞手里拿着一张地图正跟道因一块看，上头写着德雷斯罗萨，还是羊皮的，唐无机资料里也有，只是他不像林莞那样能直接把这种地图从资料里提取到手上。唐无机跟着稍稍看了两眼立体资料，德雷斯罗萨大致可以分为三大块，一块是陆地上普通人生活的地面，一块是咚咚塔族也就是小人族生活的区域，最后一块是玩具们被关押强制劳动的地下暗黑工厂——这地方是专门制作人造恶魔果实的。
　　也就是说，这个玩家很可能穿成了这三个类型的其中一个：普通人、小人族或者是玩具。
　　如果是穿成一个人，倒还好办些。另外两个都很麻烦，小人族脑容量十分小，很容易受骗，大部分不怎么和“大人”接触，他们接收大人族信息的渠道也特殊，如果是玩家穿越成了小人族……简直难以想象！他会不会因为脑容量太小，连自己是穿越玩家的事实都忘了？唐无机对此完全不抱乐观态度。
　　至于玩具，就更麻烦了，他们基本上全是被这个岛的现任国王多弗朗明哥为铲除异己而下令变成玩具的原人类，变成玩具后，他所有身为人类的存在都会从认识他的人的脑海里抹消掉。也就是他这个人彻彻底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只能作为一个玩具存在，别人不记得你了，当然也就不会想办法来找你。所以德雷斯罗萨这个地方，这些年来一直严密地被多弗朗明哥把持着，外界对这个国家的看法，甚至是“充满激情与玩具的乐园”。
　　而玩具集中劳作的地方——simle工厂的入口处守卫严密，要把玩家从那堆玩具里找出来，至少得先把那个使用这能力的小女孩弄晕，这其实不是特别难，随便丢个控制技能也就成了，难的是把那小女孩弄晕以后，他们就会被多弗朗明哥和他的那群家族干部盯上。
　　这些家伙个个都不好对付，他们就是成功找到玩家，恐怕也难以找个僻静的地方，安全把通道打开。
　　而且更要命的是，他们要找到玩家，只能用隐晦的方式，总不能在那个世界大声嚷嚷：“哪个是剑三的穿越玩家，我们是来救你的！”
　　唐无机一边想着，心情沉重地听扫地老僧最后叮嘱了一遍，就跟其余几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通往海贼王世界的通道。才一睁开眼，他就发现自己全身都在水里……不，海里。感到自己在往下掉，唐无机连忙刨了几下，在海里稳住了身形。
　　“你这闭气功就不要使啦，再使你整个人都要沉海里去了。哎呀我说你怎么掉下去了，原来是使不出大轻功！”
　　唐无机转眼一看，林莞话音落下之间已经抱起那道因和尚出了水，在海面上跃跃落落，直往远处隐约可见的陆地而去。他隐约看到了和尚那一直很淡定从来不变形的脸上显出一丝龟裂。
　　“……”
　　唐无机在心里默默地给林莞加上一个深不可测的新标签，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怎么有股水声一直出现？
　　他侧头四下里一看，就发现那水声是单夏发出来的。他身上挂着梯云纵，不停地从海里冒出来，又沉回去，冒出来，又沉回去，艰难地朝陆地方向挪着。
　　“……你不会水？”
　　“呵呵……这定位是怎么回……咕……”估计是他的蹑云还没CD好，单夏又落回了水里，直往下沉。
　　唐无机忙游过去，一把把他从海里捞出了水面。
　　

☆、第61章 番外尘埃落定时

　　番外 烽火连天
　　彻底控制住皇宫的那一刻,姜风凌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这有点奇怪,就连他自己都对此产生了有那么一瞬的疑惑。
　　但他很快就把关注点从这上头抛开了,因为他的副将跑来说，宫里那些娘娘宫女的都已经归拢到一处,只等着他下达命令得个最终结果了。
　　他的副将林佑明追随他多年,对于揣摩姜风凌心思这一项上,已经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因此他在秉明此事后，又道：“我让那些人都好好看着,没让兄弟们对那些娘娘格格的乱来。”
　　姜风凌点点头，按着腰上的枪柄道：“过去看看。”
　　娘娘格格以及皇子们都被关在西宫一个大院子中,姜风凌远远地就听到里头呜呜咽咽起伏的声音，他心想这些女人小孩多半是十分惶恐,不知自己遭遇将会如何。
　　他们满人喜欢把汉人当作奴才来看，想必此时或多或少也在担心着自己将要成为奴才吧？
　　姜风凌有些劣质地想。
　　他想他的决定一定会让这些人感到惊讶的，到时候他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呆愣，是哭泣，抑或是不敢相信？
　　在这时，他想起自己的老朋友，另一个“姜风凌”。
　　关于这个老朋友，姜风凌认为有必要提一提，自他小时候病了一场，他就和这个与自己同名同姓，长得还一模一样的家伙认识了。这家伙还恬不知耻地用了他的身体一段时间。
　　后来虽然走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是能时不时在梦里见上。一开始姜风凌自然是极看不惯他的——任谁莫名其妙被占了身体，还看着他管自己的爷爷叫爷爷，心里都会老大不痛快。
　　但看在他救了自己爷爷的份上，也就勉强不和他计较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好起来了，可能是因为他带自己玩一种叫手机的游戏机，也可能是因为他跟自己长得像双胞胎，姜风凌想，不管是谁，应该都很难讨厌起自己那张本来就不难看的脸吧。
　　虽然随着年龄渐长，特别是十六岁后，姜风凌就再也没见过那个老朋友了，也不得不说，在那些还能相见的年岁里，他学习到了许多不大可能从其他人身上获得的信息。
　　比如说，他从那个姜风凌那了解到，以后他们汉人和满人会真正地成为一家人，彼此说着一样的话，彼此都认为自己所在的国家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祖国，毫无地域和范围上的歧义。就像南方的汉人和北方的汉人对国家的定义一样。
　　这在从前的姜风凌看来是难以想象的，因为他周围的大人们都是仇恨着满人的，姜风凌若说出类似满汉一家那样的话，他爷爷得先把他吊打一顿。
　　姜风凌从老朋友那了解到这件事的时候，南北已经正式分裂，南边是汉人把持，北边则是满人，双方划江而治，时不时战一战，他爷爷从那位唐姓大哥哥那学来的高杀伤机关术也已经被大量制造出来用来对付满人的战马。
　　其实基本也只能对付他们的战马，机关术虽然厉害，但目标也很大，那时候还不能移动，比较笨重（后来他爷爷教出的弟子们研制出了更多轻便灵巧杀伤力大的机关）如果是人，当时是比较容易躲过去的。然而满人骁勇善战很大程度就在他们的骑兵上，一旦战马被机关伤害，失去了战斗力，那些满清的战士，也和白莲教中的武者们差别不大了。
　　也正是这种机关术，以及他们找到的幸存的前明火枪研制员，使得教众们渐渐把满清鞑子的实际控制区推到了长江以北。只是长江天堑，迈过这个天堑他们花了整整十几年的时间。
　　历来江南富庶，失了江南的满清渐渐财力吃紧，又不得民心，反观他们这边，既得民心，又加紧研发各式新型机关武器以对付传说中十分凶狠的鞑子，此消彼长之下，像今日这般直接攻入鞑子的皇宫之中，似乎早就已经是预料之中的事了。
　　大概这就是他心中平静的缘由吧。
　　姜风凌进了这个院子，他不但见到了许多女人，也见到了一些孩子，他们看着他的目光充满恐惧和茫然，甚至有四五岁的小孩子绷不住，哇哇地大声哭了出来，但他才哭了两声，就被他身边那名衣着华贵的女人拼命捂住了嘴巴，好像她不捂，这个孩子马上就要没命一样。
　　姜风凌看了过去，那女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小孩子不懂事，将军饶命！”
　　姜风凌往那女子的方向走了几步，他每走一步，那女子眼中的恐慌不安就更甚一分。那小孩睁着眼睛，泪花不停地落下，不多时就浸湿了那女子的手背。
　　姜风凌微微皱眉，“小孩子要哭，就让他哭好了。你拦着干什么。”
　　那女子微微一愣，就连那死活也憋不住哭泣的小孩子也愣愣地止住了哭声。
　　姜风凌在她面前站定。
　　“我小的时候，曾经目睹过全村人被屠戮的情景，包括我的爹娘，都在那时候被杀害。那是你们鞑子下达的命令。原因很可笑，只因为你们害怕会造船的人，害怕沿海百姓与在台湾抗清的国姓爷私通。其实如果不是你们鞑子对待汉人太过残虐，也不会是今天这个下场。”
　　那女子听他这么说，眼中开始浮现绝望，她紧紧抱着她那被吓哭的孩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他。
　　姜风凌在这时，竟然感到一丝好笑。这极讽刺，因为他真的笑了：“你们以为我会杀掉你们？不，即使你们的丈夫曾经下令屠杀过无数汉人女子和小孩，我也只会去杀他们，而不是向同样是女人和小孩的你们开刀。汉人和你们鞑子是不一样的。”
　　那女子听他这么说，一时竟僵在那里，似乎是反应不过来。
　　姜风凌又觉得不是那么好笑了，口舌间满是涩意。这确实是汉人与夷族的不同，他们从不赶尽杀绝。
　　他想起他十几岁的时候，同那个也许来自数百年后的姜风凌探讨过的问题。那时候他们还能在梦中见上，只是次数已经相当少，而且没有规律可言。两人不知道怎么，谈到如果他这边最终取得了胜利，要不要杀光鞑子永绝后患的问题，就像鞑子当年对他们汉人做的那样，血腥残暴但简单直接，一劳永逸。
　　他那个时候是支持传统做法的，认为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是最好的方式。
　　但是那个“姜风凌”说，鞑子人少，只要不是他们当政，被完全同化是迟早的事。——因为他的世界的历史证明，他们人实在太少了，文明也太落后了，以至于他们即使当了政，照样免不了被汉人同化的命运。他说我们这个民族之所以伟大，就是从来不简单粗暴地靠杀戮取胜。他说如果是他，就会把这些满人以一村一户的方式分散到全国去，那样不出三十年，他们就完全跟汉人没什么两样了。这才是我们的优势。人口和文明，只要处理得当，就足以让任何一个夷族臣服。
　　“姜风凌”提到这个问题时，总是有着一种满满的自信，似乎他所身处的那个时代已经彻底证明，这是个常识。
　　那时候姜风凌并不是太理解同化的意思。
　　现在他已经明白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在胜利之后在一群妇孺身上再开杀戒。老朋友的方法其实是可行的。要摧毁一种文化，最好也最温和的方式并不是把他们都杀光，而是把他们都分散，塞到一个个角落去，让这文化孤立无援，无以为继，他也就消失了。尤其是这文化远远比不上包围它的文明的时候。前者的消亡简直称得上顺理成章。
　　所以姜风凌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了她们和她们的孩子。
　　“我不会杀你们，等安定下来，我会给你们安排个合适的地方让你们活下去。”
　　姜风凌说完，就招呼副将一块离开。身后的那些人是否生出劫后余生的喜悦，对他而言其实并不那么重要，因为无论她们开不开心，都要接受这个结果。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最重要的是，从今天开始，已经有一个新的可能摆在姜风凌的面前：新的国家即将诞生，而他可以试着把它打造成一个领跑在世界前头的，富饶而美丽，强大且文明的国家了。
　　他的老朋友，曾给他推演过不少可能，现在他已经踩上了起点最好的一条道。
　　——番外完——


 第62章 任务：找到那个玩家（二）

    单夏吐了几口海水,才缓过点劲,对唐无机道：“真是谢谢你了,不然我怕是得靠莞姐来拯救了。”单夏望着林莞离去的远方，夸张地咽了口唾沫，好像对此心有戚戚焉。

    唐无机一手划水，见状不免觉得好笑,“你怕她啊？”

    “这倒不是。”单夏连忙否认，“我刚刚在想我的内力能不能撑到莞姐回来啊。你有没有觉得这海水有点问题,好像浮力不是那么够啊,我担心等她回来我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那是因为你不会水吧。就是给你一个盐塘,也浮不上来吧。唐无机一边想着，一边也朝着林莞那方向望去,确实还没见着林莞回头的迹象，那陆地看着也不是特别远，怎么还没到。

    海面也并不平静，随便一个浪花打过来，就把唐无机和单夏两个劈头盖脸浑身都浇透了。唐无机觉得单夏还好，顶多是浑身湿透了，剑鞘里也渗点水，等回了陆地上，剑身拿布抹干净，剑鞘放太阳底下晾几天就能救回来。他的那些暗器和机关就惨了，有些实在十分细小，组合关窍不好拆卸，恐怕是要全废了……思及此，唐无机有点心疼。

    不过单夏说得也有道理，这浪花越打越大，照这势头来看，如果他们两个都不会水，等林莞回头来救的时候，他俩说不定真的就是俩尸体了，而且是不知道随海水漂到哪去了的尸体……

    幸好他们暗杀组织特训都是拉到长江和嘉陵江的交汇口去训的，他还能在这些浪头里勉强稳住。

    就是水又咸又涩，喝到一口都难受得很。

    唐无机拉着单夏又游了一阵，忽然觉得单夏抓着自己的劲道好像变得很轻了，正要发问，就听单夏道：“我怎么觉得这么晕乎……是不是这海里有什么啊……？”

    海里有什么？他怎么没感觉？

    唐无机正要答话，就见单夏已经无意识地松开自己，软绵绵飘荡荡地往海里落去，他只好下潜了一段拉住他，咸腥的海水味从四面八方涌来，一时令唐无机也觉得有点晕乎了……不对，怎么有股熟悉的味道充斥鼻尖？

    唐无机凭着一丝清醒的神智把单夏拽出了海面，再一摸自己身上，心道果然如此，忙从腰间掏出一个瓷瓶，用牙咬开瓶塞，自己先往嘴巴里倒了点，剩下的都给单夏喂了。

    唐无机身体抗毒药的能耐强，才喝了药就觉得好多了，他半抱半拖地扯着晕了过去的单夏往逆流的方向游，以此躲过药性的侵蚀。

    逆流而游本就不容易，更别提他还带个人了，那是又抱又拽，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游法都试过了，最后才勉强找到个不那么费力气的游法。幸好单夏本人看着算高，人一点也不重，甚至让浪花一打，他那身往日里衣带飘飘的衣服焉了下去，眼见着就单薄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头上的发冠看着不太稳产生的视觉误差。

    其实唐无机抱着他，感觉腰也细，跟抱着个姑娘家的腰似的……虽然，他并没有真的抱过姑娘家的腰，但是可以估算着比一比撒。

    单夏的腰围好像只有一尺八。

    一个大老爷们，这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是不是他们纯阳那个据说讲究阴阳协调和柔韧性的太极剑法练多了。

    唐无机想了些有的没的，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人家单夏又不是真的大姑娘，他想这些干什么啊。

    唐无机伸手抹了把脸，把脸上被浪花打出来的水珠都抹下来了，他料想自己身上会漏的药粉这时候都漏得差不多，微调了方向，就强迫自己去盯着远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陆地去了。如此又游了不知道多久，单夏的神智才渐渐回复了。

    他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整个人都靠在唐无机身上，意识到全靠着唐无机他才活在海面上，他顿时有点不好意思，遂按了按额头问：“怎么回事？我感觉我晕了一段时间……”

    唐无机见他问起，顿时面露赧色：“我身上迷神钉抹的药都融到海里去了，你正在附近，就在你身上起了作用。”

    迷神钉是他最常用到的暗器之一，放置的地方并不防水，一下子就遭了殃。可惜是不能用了。像雷震子这种容易走火的因为包裹得妥当，反倒完好无损。只不过雷震子用起来工序比迷神钉多一些，而且使出来阵仗也不小，相较之下是不如迷神钉使用频率大的。

    “额……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遇上了奇怪的海怪。我听说你们唐门弟子身上都有至少几十种暗器，不会都遭殃了吧？”

    “没，只有一部分。”虽然这一部分也很让人心痛就是了，等回了唐门，要补齐自己用惯的那些配方和机关暗器也得好一阵子。

    单夏恢复了神智，唐无机不必一边抱着他一边游泳，顿时轻松了不少，他就把单夏放了放，让他抓好自己，专心致志往那个陆上游。

    “糟了！”还没游两下，单夏就忽然喊了一声，腾出一只手往自己怀里掏去。

    “怎么？”

    唐无机看过去，就见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如今这布包已经湿透了，软软地瘫在单夏手里，但从它勉强维持的形状看，在它还干燥的时候，这个布包应该是被叠成方形的，褶皱最多最怪异的八处差不多正好构成那个形状。

    单夏打开那个布包就是一声呻-吟，唐无机一看，依稀能看清里头的东西前身是堆得整整齐齐的两叠并排黄符。只是现在已经被海水泡烂，不能用了。

    单夏哭丧着脸：“师叔又该问我干什么去了，好端端地全泡了水，要怎么跟他解释？”

    唐无机看看他，“你出来怎么说的？”

    单夏叹了口气：“最近只有霍去病的墓有些传闻又没人去，我就跟师兄报备的到霍去病墓里调查调查恶灵事件，准备从这边回去，就顺道过去看看的。但是墓里哪来的水？有也是水银啊！”

    这是有点麻烦，唐无机对墓室这一块也不太了解，竟是不能给他点好建议。

    单夏又嘟囔道：“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事不能告诉他们，又没有人不知道自己是npc，人类是玩家。”

    唐无机也不明白，对于这个规定，他也觉得怪怪的。不过他们唐门的门风大抵跟纯阳不太一样，唐无影唐无乐他们虽然也会调侃他失踪了，但不会真的去问他做什么任务去了。说到这，唐无机又觉得得感谢自己身在唐门了。就像他这次损了很大一部分暗器和毒药，回去补别人也不会追问他做什么任务去了。

    唐无机想了想，问道：“你自己不会画？”

    “会啊。”

    “那为什么非要找你师叔领？”

    单夏解释道，“就算我自己画，黄纸也要找师叔领的。这种黄纸是我师叔自己研制的，比外头江湖道士用的效果都要厉害将近一倍。不然我就自己出去买了。”

    唐无机顿时同情起了单夏，他已经知道在异世界是不能随便死的，黄符之于单夏就相当于另一个傍身的武器，当然是效果越好越有生命保障。

    单夏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那些黄符，又把它们重新用布包小心包了起来，“等上了岸，用太阳晒晒看。”

    唐无机想说别费那心思了，再大的太阳都救不回你那叠黄符了。

    但他到底没来得及说出来，因为前方那块陆地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东西。



 第63章 任务：找到那个玩家（三）

    唐无机看到这现象的时候,林莞正在进行一场恶战。

    林莞因为有七秀的水上轻功水榭花盈，自身又有蝶弄足加持，可以直接往前冲三十尺,同时携带加速效果，那是在海上跑得又远又快。就跟唐无机和单夏在距离上看走了眼一样，林莞也看走了眼。她本来看着陆地离自己并不算特别远,心道以自己的速度，就算他们两个都不会水，自己先把道因救上岸再反转来救他们也是一样的，基本来得及。唐无机又没内力，他是神机值无限回复,他俩就算都是旱得不能再旱的旱鸭子,互帮互助一把，勉强应该还是能混两口活气。

    她的打算本来没什么问题，怪就怪在这陆地实际上很远。她带着道因跑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堪堪落了地，她心里记挂着那两个队友，正想反身回去救人，却好巧不巧地被这里的一个出来散步的堂吉诃德最高家族干部之一托雷波尔给发现了。

    托雷波尔就是专门在这里守护有把人变玩具能力的特殊能力干部砂糖的。他是黏黏果实能力者，不但自身像个大型502移动体，还能发射各种胶水状的黏着物来攻击敌人。也或许是受这能力影响，也或许他自己本身就特别邋遢，他脸上永远拖着的一行鼻涕甚至是水泥色的。而且这个人的动态视觉十分强悍，即使是一只飞过的苍蝇，他也能弹指一击，直接击中它的眉心。而且这时这个托雷波尔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的守卫。

    这样的实力，是需要道因他们郑重对待的。

    林莞和道因现在着陆的的地方是一个地下港口，头顶上是全封闭式的，唯一的出口就朝着广阔的海面，完全没有岔路。而且这出口也大半没在水里，只有停泊处有几段桥修出来，用来给船舶靠岸的。也就是说，这里只有一条路，而她和道因也只有一个选择，要么出海，要么进去找个地方先安顿好，躲起来。

    本来出海是比进去更不错的，毕竟他们只有两个人，里头全是红名精英怪，怎么也得凑齐队友再进副本吧？但是林莞在海上实在跑得有点久了，他们又使不出大轻功，那么一回到海上，道因这个少室山上下来的旱鸭子就还得靠林莞移动。林莞带着他一路从海里大老远地跑回陆地上，实际上已经快要累岔气了，要是再让她这么来一回，估计他们两个都得直接沉海里去了。所以海上这条路实际上已经不能走了，他们只能往里头去，把这些人都打败，找到个藏身的地方，让林莞歇一歇，再反身去找唐无机和单夏。

    幸好他们如今一个是和尚一个是七秀，对付这个会黏人的家族干部，就算真的有点武力不足，还能靠血量和机动性找补。林莞开始剑舞，绯红的落花顿时在她身周点点飘扬开来。

    林莞和道因已经合作多年，自然是默契非常，林莞一舞开，道因一见她手中握着的是剑，便知她是要自己上了。他也知自己来对付这个一大把年纪了还拖鼻涕的大叔恐怕不好对付，说不定一个龙爪手把大叔抓过来，自己反倒给他黏上了，那简直是送死去。

    所以他也干脆地用上了洗髓心法。

    保命。

    林莞挥剑就是一段玳弦急曲，无数剑花远远地直往托雷波尔身上飞去，剑气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割开了托雷波尔的身体，但很快地，林莞发现拖雷波尔要不了多久就能把被切开的身体合拢起来，不但是这样，他竟然还能呗嘿嘿嘿地笑出声来，似乎一点也没有被打痛的感觉。她心道不好，又听托雷波尔道：“我说，小妹妹剑法不错嘛，长得也漂亮！可惜呀可惜，来闯了工厂，就没办法作为人类出去喽！”

    “哼，有没有办法，还得问过我手里的双剑！”林莞又是好几招丢过去，托雷波尔被她打得倒退数尺远，连身体都被劈开两半了，照样能不紧不慢地像胶水一样融了，然后把身体重新黏到一块儿去。就在他黏好的一瞬间，他手中一颗泥色的小球就击向了林莞，速度之快，林莞只能挂上蝶弄足避开。这么一来，林莞的速度顿时快了起来，她游走在托雷波尔前方的扇形区域内，时不时地就用江海凝光和剑气长江切他几下。

    她的恭苏一快起来，托雷波尔一时就只能不断地把自己被切开的身体重新黏起来，他只好趁身体切开的时机，往林莞移动的那片区域丢502加强版的透明万能胶！地上顿时出现了不少胶水滩，林莞速度太快，要避着就得看着脚下，她一看着脚下，托雷波尔的攻击就过来了。道因帮她挡了几下，两人躲闪腾挪之间，林莞就不小心给胶水黏上了。那胶水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她的脚立刻就被牢牢钉在了地上，勉强能抬脚，也动不了。

    七秀放招基本就靠剑舞，林莞的脚不能动了，她能放得出的招式也就只有江海凝光了。

    就在双方僵持之间，里头听到拖累波尔消息的砂糖出来了。她的能力就是能把接触到的人变成想变的玩具，所以她和托雷波尔如果合作起来，基本上是所向披靡的。

    托雷波尔呗嘿嘿嘿地笑了几声，又去对付道因，道因机动性当然不如林莞，他虽然极力避免和托雷波尔接触，但他的技能要打到对方就免不了要接触啊，又得护着不能动的林莞，这么一来二去的，免不了就落了下风。

    道因心知再这么下去就不是办法了。

    他趁回护的间隙问林莞：“能脱鞋跑么？”

    林莞一愣，点头道：“能。”

    “好，我来拦住他们，你往海上跑。”

    “这怎么行！”

    “别废话了，快去，务必把他们两个带回来。我去打他无异于自投罗网，你那没怎么练过的剑法也不是他的对手。等你逃出去，我也会设法出去。”

    林莞眼眶一红，她与道因合作数年，两人最是默契，什么危险也都经历过了。如今就是心里再不情愿，却也知道如何取舍，她双脚挣出了绣花鞋，最后看了道因一眼，就一个蹑云反身冲向海面，冲到底又接了个蝶弄足继续飞射出去。脚踝上挂着的铃铛也随着她动作发出一阵叮铃铃的清脆响声，像是一段突然而起，又嘎然中止的久远之音。

    托雷波尔见她要跑，又嘿嘿笑了几声，数枚球形物一齐朝林莞背心射去。道因早有准备，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给她套了个舍身，那一瞬间，数道黑痕打在林莞身上后，又被一道耀眼金光反弹到了道因身上。

    另一边，海面上，唐无机正在看那边陆地上突然出现的奇怪现象，突然顿了一顿，才问道：“那是什么？”

    单夏也眯起眼看去，突然咦了一声：“有点像是什么金色的佛像……啊，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少林的技能。不过我们这次来没和尚，会不会就是那个穿越的玩家？”

    “有可能。”唐无机回道。“有什么办法能快点过去么，这么游还不知道要游多久。”

    单夏想了想说：“这样好了，我们把蹑云都一起用上，反正我梯云纵能从水里出来，我先蹑云飞到前方去，然后你用你的子母爪抓着我过来，然后你再带着我用蹑云，这样下来差不多我的孽云也CD好了，可以交替使用。”

    唐无机想了想，这方法虽然麻烦，说不定真能比他一直游快得多，就道：“我们试试。”

    单夏给自己挂了个梯云纵，从海里一飞冲天，蹑云前冲，他一落水，唐无机的爪子丢了过去。子母爪分子爪目爪，一种把队友扯到自己身边，一种把自己扯到队友身边，唐无机现在使的就是后一种。他这一扯，瞬间就到了单夏身边。他们俩动作都很迅速，单夏也没有沉到海里去，然后唐无机拉着他就是一个蹑云。冲完唐无机还给自己挂了个鸟翔，带着单夏蹦了六段，才慢慢落回海里。等他蹦完，单夏的蹑云CD也好了，直接又凌空出水，冲向了前方。

    这方法确实是要快上许多，两人就这么接力者往前冲，过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他们终于是到了陆地。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港口，不但有典型的离岸设施，还有一艘船停泊在这儿。从唐无机获得的资料来看，如果他们在德雷斯罗萨，这里应该就是simle工厂的货运点。但是如果真是那里，这里就应该守卫重重，很奇怪居然没有人。

    唐无机和单夏爬上岸，四下里打量，也没有找见林莞。唐无机就猜想她说不定是往工厂里头去了。

    他们两个把身上的衣服除了，拧干，当然还没干彻底，但是没办法，他们备用的衣服也都湿透了，只好将就着又穿上。穿上好歹还有点防护，不穿那就什么防护都没有了。

    再往前走了一半路，他们看到有几个守卫模样的人倒在地上，唐无机蹲下去检查了一番，这些人个个都还有气，只是晕过去了，他在他们身上寻找伤口，却没有见着林莞的剑伤，倒是有一些钝器击打过后产生的淤青。“你来看。”唐无机指着其中一处长条形的淤青，对单夏道，“这是棍棒击打产生的痕迹。”

    “没错。”单夏看后点了点头，“难道莞姐真的碰上了玩家？这倒好办了，我们只要找到莞姐，差不多也就能找到玩家了。”思及此，单夏喜上眉梢，催促道，“快点追过去看看吧。也不知道里头敌人又多少，万一莞姐和玩家抵不过怎么办？”

    唐无机应了一声，就跟单夏一块朝着明显还留有打斗痕迹的方向追去，没多久他们就进入了一个地下的建筑，看里头的情形，是simle地下工厂无疑了。不过他们没找到猜想中的玩家，到是又迎来了几波守卫。

    唐无机就算隐身也只能保自己，单夏还得暴露的，他四下里看看，只好拉着单夏躲到一旁的一个藏匿点里去。结果他们刚一进去，就听到啊的一声尖叫！

    原来这藏匿点里头已经藏了不少人了，就是他在资料里见过的几个主角团成员，能变出很多手的女人罗宾，以及鼻子特别长特别会吹牛的骗人布，还有些咚塔塔族的小人们。

    那特别响亮地啊地一声，就是胆子特别小的骗人布发出来的。他一叫出来就知不好，果然，附近的守卫们也听到了，纷纷往这个方向靠拢过来。咚塔塔族的小人们也叫道，“完了完了，被发现了，这样我们还怎么才能出其不意地吓晕砂糖呢？”他们的作战计划就是吓晕砂糖，解除掉她对玩具们下达的契约。

    单夏自然知道他们的计划，见事已至此，当机立断道：“我们有特殊的方法弄晕砂糖，目的差不多，结盟吧！先把这些人揍了。”

    “什、什么？结盟？我还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谁呢？！”

    “总之不是和你们作对的人，要不要合作？”

    那四五个侍卫已经过来，个个手里拿着武器，唐无机抬手就想甩把迷神钉，动作都差点做出来了，摸到一枚枚还湿漉漉的细钉，想起来迷药都泡水了，就是全丢过去也迷不晕人家，只好罢手。改丢了一个雷震子出去，一阵烟雾在人群中爆开，顿时把离烟雾中心最近的一个人给你震昏了。唐无机抬手一支夺魄箭射了出去，BIU地一声，那人应声而倒。

    单夏冲出去，手里的剑一挥，一个三才就把那些人全定住了，接着他起了杀机，数把飞剑顿时在他身周萦绕起来，那光效，白日里光芒大作，看得咚塔塔族们一个个都发出了“哇！”“啊！”“好厉害哦！”的惊呼声。

    罗宾的眼睛眼睛也亮了亮，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唐无机和单夏来。她并没有见过、或听说过这两个人，料想他们并不是海盗身份，但她在革-命军中呆过，也知他们不是革-命军，当然更不可能是海军。因此罗宾猜想，这两个应该是来自伟大航路更深处的国家的。

    骗人布见状，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声，“这有什么，我可比他厉害多了。”

    旁边的小人族们听到，立刻星星眼又冒了起来，“哇！原来乌索兰度比他还厉害！”

    “都是小意思，这种小喽啰还轮不到我出场！”骗人布得意地一扬眉毛。

    唐无机自然知道这个骗人布的毛病，他和单夏把这话听在耳里，额头上都快具现化出一整排黑线。但是他们也没有拆穿他，一是懒得做，二是从资料可以看出，这个人虽然说大话的毛病非常严重，平时胆子也特别小，关键时刻居然还能顶起作用，运气也算不错，靠着他骗人的技能，能够笼络一大批智商都掉海里去了的傻帽死忠粉。

    所以他和单夏蹭蹭他的运气也是不错的。等找到林莞和玩家，也就可以一拍两散了。



 第64章 任务：找到那个玩家（四）

  唐无机打算得好好的,奈何他也架不住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单夏才收拾了这群守卫,那边就有更多的守卫过来了。大概是因为阵仗大了，他们躲是躲不过了,这时候退出去也已经是打草惊蛇的状态，下次再想进来也会变得更困难,总之不是什么理想选择。

    除非他们这时候就找到了林莞和玩家，再退出去还差不多。

    “大人越来越多了,这和我们的作战计划不相符啊！我们不是要悄悄地潜进去,然后支开托雷波尔吗？”

    “没事！作战计划变更，我们也可以直接打进去！就让这两个破坏了计划的人去放倒他们好了。”骗人布一边稳住咚塔塔族，一边心道：先看看情况再说,看他俩挺能打的，说不定能把砂糖和拖累波尔也顺道解决了，这两个家伙要是打不过，他再脚底抹油也是一样的！

    唐无机和单夏打了一阵子，意识到这些守卫并不是特别难打，也就是等级低15级左右的精英怪那样子吧，血条比较长，能耐着实不怎么样。唐无机只管不停地放裂石弩，放倒一片片的。

    也许是他俩放倒的守卫太多，打得太嚣张，过了一段时间，竟然把拖雷波尔和砂糖从干部塔里头引出来了。

    唐无机和单夏因为都是远程，所以他俩是仍然匿在藏匿点之后的，只是藏匿点前头堆的或死或伤或晕的守卫多了些。托雷波尔的笑声在不远处响起：“呗嘿嘿嘿，才弄走两个，又来一些人捣乱，砂糖，今天的客人可真多啊。”

    砂糖皱眉啃掉手指上的一颗葡萄，“恶心！离我远点！”

    “呗嘿嘿，我说，我可是要‘贴身’保护你的啊，离你远了可就不好办咯！”

    “你刚刚居然用胶水粘我，恶心死了！”

    “呗嘿嘿，我说，我不把你粘回来，你可就被那个光头拉过去揍晕了，我这是在保护你呢。”

    “恶心！我才不要这种保护！我可以直接把他变成和尚好吧？”砂糖一声哼之后，唐无机就只听到一阵脚步声了。不过是朝着他们这边来的。

    唐无机凝神屏息，心想果然是两个？有个还是光头？玩家现在这么敬业了吗。他从前就听说有真和尚在玩他们这款游戏的，这回的玩家不会真是个和尚吧。不过看样子似乎真是林莞一上岸，就遇到玩家了。这运气好得简直让他有点不敢相信。

    不过他们俩到哪去了？被弄走是指跑了还是被捉住带走了？

    道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只绒毛玩具猴，包括他的武器也变成了短小的一根类似皮制仿金箍棒的东西。如今他正在工厂里接受强迫劳作，砂糖和玩具订立的契约他无法违抗，不但无法逃跑，就是对那些看守动武都不能。他到了这里，已经看到不少因为无限制劳作，坏掉的玩具了……看得他一个武僧都忍不住念叨了好些遍阿弥陀佛。

    他要是知道唐无机和单夏都把自己定性成玩家，那心情。

    这地方进来了才发现里面远比他和林莞上岸时的那个入口大，而且宽敞，各处的船舶也是往来络绎不绝，道因不得不怀疑他们进来的那个地方说不定只是一个偏僻的废弃港口。其实想想也是的，smile工厂是多弗朗明哥掌握新世界部分资源的重要工具之一，这样的地方，港口设施是不可能太差，规模也不可能太小的。但他又确实没在资料里获得过那么一个像是废弃港口的信息，不免心里生疑。

    想起那港口，道因又不免想起林莞，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有没有成功找到单夏二人。

    一道鞭子猛地抽到道因身上，伴随着一声粗鲁的怒吼：“发什么呆？还不快把货物搬过去？！”

    道因只好继续拖着毛绒玩具软绵绵的步伐拉着货物前进。以他多年练武的经验估算，身后这箱怎么也得有二十斤以上，他还好，虽然武功使不怎么出来了，或者还有点底子在，能勉强拉动，别人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比如他附近的一位施主……

    这位施主也算可怜，他被变作了一只木偶兔，关节瞧着还算灵活，但要让一只兔子去搬货物……那不坑兔子么。他只能四肢着地用牙齿咬着拉货，大概他真是没什么力气，鞭子都在他身上抽了好几遍了，他也不过是拖着箱子挪动了几厘米，看样子也是已经在使出吃奶的力气拉了。

    工厂里的玩具如果用处变得不大了，是要被废弃的。废弃是比从人变成玩具更残酷的一件事，但这里的看守不会有那种同情心，他们只会严厉地对待这些“玩具”。这里一部分玩具甘愿当苦力，在这咬牙坚持，就是为了能够见见家人，即使那些家人都已经不记得他了，甚至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能见一见，总也算是个念想。

    就是不知道这变玩具的效果会不会作用在他们四个异界来的npc身上，如果能……道因突然想，林莞忘了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道因自知是铁了心要当一辈子和尚的，虽然师父常说他红尘未了，心境不够空冥，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不打算还俗的意愿。

    对林莞，道因总是看着平静，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这种复杂源于他和林莞说不太清楚道不太明白的错综复杂的感情。因为自他想通自己不可能还俗的那一刻起，就深知自己是在切切实实地耽误人家。道因一直在考虑和她拆伙的事宜，只是他做不到就这么让她随便找个队友搭伙。他们已经同在这组织里干了好几年，平日接到的任务都算得上棘手，若队友不太靠谱，有了些差池，说不得就要在异界多死伤几次……组织里人其实不太多，该认识的都认识了，彼此也知些根底，除了最近一批新人没认全，道因还没见着特别能让人放心的队友。林莞至今还有点粗心的毛病，他就一直放心不下林莞，担心离了去她要受伤要死亡，也就始终拆不了伙。

    他和林莞相识的年岁比他们进入这组织的时间还长。在他还是个正儿八经满脑子戒律的小和尚，林莞还是个懵懵懂懂小姑娘的时候。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寻常的NPC，没和什么人类接触过，他乍然与七秀的姑娘说话会脸红，林莞也不过是捂着嘴笑够了才唤他道因小师父。但也仅止于此了，即使曾在许多地方都遇上，他们也都没有那么多想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后来接触的人类多了，见了不少七情六欲红尘故事，这NPC当得也不那么正常了，多了些想头。

    可惜想头再多也终究无用。就像他始终是个从小就在少林寺长大的和尚，不会离开，林莞就算一时忘记了，也始终还会记起来一样。

    道因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平日里他不怎么想这些，或许是在这儿触景生情了，想来是心志还不够坚定。道因拖着自己身边的箱子往那位施主边上挪去，“我还能拉，一块拉拉看吧。”

    “埃？”那个玩具还呆呆的，直到道因接过了他身上套着的一根绳子才反应过来。“真……真是太感谢你了！老兄怎么称呼？”

    道因还未回答，一道长鞭再度抽来，把他们两个齐齐抽到了，看来这看守鞭法不错，大概是人抽多了练出来了吧。“快干活！不许废话！”

    那施主嗷地叫了一声，果然不敢再说话，只是道因瞧着，他似乎是背过身去拿前爪悄悄抹泪了。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道因到这里也没多久，可这没多久的时间里就数这个兔子玩具被抽得最多，若他从前是个娇生惯养之人，两厢对比之下也必定会伤心的吧。

    道因若是个文僧，说不定还能找机会打个机锋开解劝慰他两句，可惜他是个武僧，从小主要钻研的都是武学之道，又不善言辞，也只能盼着施主自己想通了。

    他俩沉默地一块拉了一阵，因这兔子木偶的速度终于提上来一些，那看守又去抽别的玩具去了。

    兔子木偶回头看了眼看守，忽然凑过来低声对道因道：“没事，再忍忍，我们的苦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嗯？ 




☆、第65章 任务：找到那个玩家（五）

　　“你说什么？”道因下意识也压低了声音回问。
　　“我说,”兔子木偶小心翼翼地回头又看了一眼，才回道，“你今天才下来的，应该知道今天上面的比赛是拿烧烧果实了吧。这果实是那个两年前死掉的艾斯的,他弟弟路飞,就是那个要当海贼王的海盗,一定会来夺这个果实。他来了，我们肯定就有救了。”
　　道因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还一定会赢？”
　　“人家那可是……！”
　　“你们俩又说什么废话？！”看守再度一鞭子甩了过来,兔子木偶跟着哼哼了两声，又低头拉货去了。
　　道因在资料中已经看到路飞这时候已经明显有了粉丝,所以见兔子木偶是这激动样反倒不是特别吃惊了，只当他也是其中一个粉丝罢了。谁知道好不容易等看守再度离去之后，兔子木偶竟然又重提旧话，激动地对他说：“人家可是主角，绝对赢！”
　　“！！！”道因又重新扭头去把那兔子木偶打量了一遍，当然，除了人家是个木偶外再看不出别的。出于谨慎考虑，他还是打算问问看。道因轻咳一声，问道：“你知道剑三这款游戏吗？”
　　兔子木偶本来说完就已经埋头吃力地拉起货来，闻言猛地一顿，他那双被变得一大一小一黑一白的两只眼睛都忽然像是一齐瞪圆了：“你说什么？！”
　　“又说什么废话！再说就把你们两个一起丢到废弃场去！”
　　道因见了他的反应，哪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心里嗨了一声，下意识抬手往头上摸了摸，却只摸到一堆绒毛。
　　哎，这头顶有毛的感觉，打他有记忆起，似乎就没有过。还真有点不习惯。
　　同道因和林莞当时差不多，唐无机和单夏这时面对着托雷波尔和砂糖，也觉得十分棘手。特别是托雷波尔，他的动作迅捷到令人发指，唐无机只有在开启闪避大招的时候才能跟得上他的速度，更别说他那快到几乎非人的动态视力了。比之唐无机和单夏这种数据构造的也不遑多让。
　　不过想想人家也是某种程度上的数据，理论上是可以达到他和单夏这种看一眼就能精准计算出落点和各种力道的，唐无机也就释然了。也许这就是老僧说的，判定级别高的意思吧。
　　这些BOSS级的人都不好对付。
　　甚至可以说相当难搞定。尤其是当托雷波尔的黏性能力和砂糖“碰触即可订立玩具契约”的能力联合起来的时候，他们两个首要要考虑的已经不是如何在托雷波尔的动态视力下打到他和砂糖，而是如何不被托雷波尔打中，不被他黏上。唐无机从刚才就见到身边已经多了不少玩具，而他已经想不起这些玩具之前都是谁了，想来之前或许认识，只是忘了。
　　所以他和单夏两个对变玩具这事尤其重视，而他们两个联动，也只不过是靠子母爪和各式轻功勉强应对，尤其还不能用一些平时用惯了的轻功，比如唐无机那个能连着在空中蹦几次但速度比较慢的鸟翔，再比如单夏那个蹦得虽快虽高却跟一条直线没两样、掉下来想挪两脚又自动蹦很高的梯云纵……都是使一次就能让托雷波尔给逮住的拖后腿技能。单夏刚才使了一次，梯云纵状态还在的时候想挪动往砂糖身上拍个两仪，不知道他怎么跑的，当时就又蹦了起来，要不是唐无机眼明手快当机立断地用爪子给他拉过来，他说不定已经在空中让托雷波尔的泥球弹出脑震荡了。考虑到单夏的水度，唐无机真想叫他把梯云纵的技能拖出快捷栏。
　　……可惜他们不像玩家，没有快捷栏啊。
　　又是两发劲道十足的小球射来，唐无机提溜着单夏用凌霄揽胜侧开了，问道：“怎么回事？”
　　“刚才他想用胶粘住我的脚，我只好又跳起来了，谁知道他动作那么快，马上又往我脑袋丢东西了。”单夏说着，叹了口气，悄声道，“再这样下去就没法打了。我们打不到他们，他们也基本打不到我们，但是他们以静制动，怕是拖久了我们就要落败。”
　　确实是这样，别说唐无机的迷神钉已经被海水泡得不起作用了，就是不失效，很可能也要给托雷波尔拦下来。他不是没丢过雷震子，但是雷震子丢过去，有一个爆开起作用的时间差，这时间虽然极短，也够托雷波尔用他的胶水们黏起来了。
　　单夏的三才和五方都是要靠近他们俩才能用，别还没用上，人已经先被收拾了，也是不敢用，他们俩现在基本都在自己的最大出招范围圈上活动，不敢靠得太近。七星拱瑞的施展时间又太长了，除非有什么能吸引别人的注意。但照如今托雷波尔这个严防死守的架势看，这点很难做到。
　　……等等。
　　唐无机想起原作中，最后也是人都被收拾干净了，靠跑到一半的骗人布回来救他们的。虽然过程出了点意外，结果是总归把砂糖给吓晕了。
　　林莞至今没见着个影子，就算来了，他还不知道能有多大作用，倒不如照原来的方式来。
　　这么一想，也就没有坚持和托雷波尔打下去的必要了，只要能先把砂糖这个烫手山芋收拾了，其他一切都好说。唐无机想通这点，就低声对单夏说：“干脆变玩具得了。”为免泄露想法，他这话当然是低声说的，单夏还算镇定，除了眼睛微微睁大外，再无一丝镇定的表情。
　　唐无机拉着单夏落地，便又与他分开了，单夏那边想了想，就回了一句：“行。”
　　唐无机落了地，照例还是朝托雷波尔丢化血镖和逐星箭，他们虽然达成要被变玩具的一致观点，总不能立马束手就擒，那样漏洞也太大了。因此先攻击了再说。
　　“呗嘿嘿，你们就只有这点能耐吗？对付这点飞来飞去的暗器可正是我的强项！”托雷波尔直接起了一层黏糊糊的泥色胶墙，逐星箭力道大则大，一打到胶墙上，也给黏着不动了。
　　托雷波尔既然本身就是高强度凝胶，又能用这凝胶造出球状暗器打击敌人，他既然在前头起了一段墙，当然就不会只让这段墙当一堵挡墙使。因此唐无机和单夏就看到，那墙上又分出了不少长得跟泥没两样的胶球，个个悬浮空中，目标直指唐无机和单夏。
　　他俩正为自己如何巧妙地、不着痕迹地失利被变玩具作谋划，见状心里顿时都是一喜，恩，速战速决的好机会！
　　单夏给自己补了个坐忘无我，唐无机也给自己挂了个闪避，刚做完，那些胶球就像是弹箭一样朝他们射过来，起初单夏和唐无机当然是个个都躲过了这一批，不过托雷波尔显然不是省油的灯，第二批胶球也紧跟而来，而且这些胶球的个都要大伤很多，对唐无机和单夏二人形成冰雹式的范围面积伤害，让人躲不胜躲！
　　单夏本也没存心躲开，直接就在这第二批中光荣阵亡，被在他脚底下爆开的胶球整个粘住了下半身，紧接着浑身都被粘住了。他一动不能动，他飘逸的道袍上被胶质凝固住就不说了，一想到自己连发丝都浸进了那种泥色的胶质物，单夏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要不是刚才和唐无机说好了要被变玩具，那绝对是要誓死反抗到底，宁愿自绝经脉都不要被这个中年大叔拿胶水粘的。这些胶质应该就是从那大叔身上分裂出来的吧，不但看着恶心，胶水味里还带股经年不洗澡的恶心味道啊！
　　“快点过来把我变玩具吧，再不然要吐了。卧槽这吐也不让人吐的姿势，还能不能好好完成任务了？”单夏说不了话，心里想的自然就多了些。一时又开始后悔听了唐无机的建议了，他俩就不能再坚持看看？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莞姐和那个和尚玩家就能来和他们一起对付敌人了。
　　唐无机见单夏已经被胶水凝住了，自己也是虚晃几招，就等着给胶水黏了——那边骗人布见他俩也敌不过，已经拔腿开溜了。
　　不例外的，当铺天盖地的胶质在他脚底蔓延开，进而整个固定住他全身的时候，他也觉得怪恶心的。不过他从前是个职业杀手么，什么恶劣环境都呆过，恶心归恶心，倒是比向来习惯于沐浴焚香再练剑，练完剑再沐浴焚香的单夏能忍。他只是担心自己幸存下来的精细暗器和机关们又要毁一批了。
　　早晓得，就把机关小猪也带过来了。
　　唐无机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尽量秉住呼吸，默默地等着砂糖过来把自己也变成玩具。
　　只要不愿意把注意力放在这些黏糊糊的胶质上，就得想点别的，比如：他会变成什么样的玩具？
　　除了在这工厂里，唐无机并没有见过多少品种的玩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不过是想到了毛毛的破布娃娃、小邪的布娃娃、莫雨送给穆玄英的布娃娃……等等形式不一种类不变的布娃娃。
　　只要别是布娃娃，什么都好吧……
　　唐无机被凝住的地方离砂糖比较近，所以她先站在了唐无机面前。
　

☆、第66章 任务：找到那个玩家（六）

　　“还以为会打一阵子呢,我看也不过就是这样嘛。”砂糖意兴阑珊地看了唐无机一眼,就抬手与他订立契约。
　　唐无机突然感到一阵无法抵挡的晕眩,当他意识恢复清明的时候,就觉出自己已经变作玩具了。唐无机抬了抬手,看到自己的手变成了一种木质臂段,关节处用一些简单的小机关相连。他下意识去摸自己身上的机关，那些机关也都被变作了自己身上突出的纹路式样，不复存在了。他和他的机关化为整体，已经被变成一个小木偶了。
　　唐无机转眼去看单夏的方向，他被变成了一只澄黄澄黄圆滚圆滚的绒毛扁嘴鸭,似乎是刚被变了，人还晕着，整个鸭身都摇摇晃晃的，像是时刻就要跌个大跟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就让人觉得好笑。
　　咳，他快清醒了，不能笑。
　　唐无机艰难地绷住了自己的木质面瘫脸。
　　他俩一败下阵来，咚塔塔的小人军团们立刻就遭到了托雷波尔的直接打击，他们哪里会是人家的对手？当场就被揍得鲜血淋漓，一个个都趴地上几乎起不来了。战局似乎完全向托雷波尔一方倾倒，无人能够再挽救。如果不是唐无机知道后边的剧情一定会产生什么样的转折，切身处地地想一想，也会因他们此刻的遭遇感到悲凉。
　　德雷斯罗萨是多弗朗明哥在十年前用他的线线果实能够操控人的方式，阴谋从仁人爱民的老国王手里抢过来的。他用自己的能力，操控老国王和国家士兵们对街上的百姓大肆屠戮，以达到让人民对老国王彻底失去信心的目的。但凡知道真相的，提出质疑的，又都被砂糖变作了玩具。他们的存在就这样被抹杀在了地面上的蓝天之下。许多还活着的人，他们并不了解真相，却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相：老国王老年抽风，变成了杀戮分子，是多弗朗明哥拯救了他们。
　　即使自多弗朗明哥窃取了这个国家后，所有上层建筑都改为他的家族干部担当，人们也依然欢欣鼓舞。——自多弗朗明哥之后，他们这个国家不是变得更欢乐了吗，独有的有思想的玩具遍地跑，他们称为远近驰名的玩具之国，生活安逸，这不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吗？
　　他们不知道，有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玩具或许就是被自己遗忘了的亲人，他们如今的安逸，是那些玩具们和咚咚塔族们被关押在阴暗的地底下日夜劳作，没有报酬换来的。
　　而如今这一部分反抗的咚咚塔族就是在试图让这一切大白于天下，但他们实在是弱小了一些。即使他们暴动起来，武力完全能够制压一般的看守们，却难以对付得了多弗朗明哥以及他强大的高级家族干部们。而且，他们也太容易被欺骗了。
　　为正义而战的这群人并不足够强大，如果不是路飞主角团正好走到了这里，他们的反抗或许就要像一朵幽暗中悄悄泛起的水花，在幽暗中自行悄悄地消散了。
　　但是也正因为有了更多的希望，这朵水花才能够变得巨大吧。即使到了如今这个境地，小人族们却还坚信他们的乌索兰度，也就是骗人布一定会回来吓晕砂糖，解救这个被安乐的假象蒙在鼓里的国家。
　　托雷波尔嘲笑小人族：“他怎么可能还会回来？他早就跑了！现在还没回来，你们难道还没发现他是骗你们的吗！”
　　他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空间里，简直得意极了。唐无机已经变作了木偶，自然被人群遗忘，说不定单夏也想不起来他了。他推开几步，看小人族们露出不甘的表情。
　　直到其中一个喘着气说：“乌索兰度才不会骗我们！他一定会回来的！乌索兰度是伙伴，不会骗我们的！”
　　骗人布一开始是抱着吹牛逼的目的跟着来的，不过他也是关键时刻总能血性爆发回头的，唐无机知道，托雷波尔不知道啊！他当场就笑开了，强烈的嘿嘿嘿和哈哈哈哈的嚣张声音环绕整个大厅，这声音在通过广播和显示屏，立时就传播到了整个各个角落。跑到一半的骗人布当然也听到了。
　　过了一会儿，骗人布果然冲回来了，即使他知道自己和托雷波尔的武力值相差太远，也还是冲回来了。因为咚塔塔族的小人们太过信任他。唐无机心里明白这是非常难的，因为如果是他的话，当他的敌人多弗朗明哥一伙，在明知自己回来就完全是送死的情况下，考虑到切实有效的方法，他应该会去找其他强有力的队友搬救兵，而不是冲回去送死。他感到骗人布这点上，是非常接近一个真正的人类的。
　　人类或许总爱这样，会为了一种也许叫信念，也许是别的什么的东西，去做一些飞蛾扑火的事。按他们的话说，大概是叫作心中无愧。
　　这样的事，要搁在最初他开始接任务的时候，他铁定是理解不了的，他会觉得傻帽得不行。因为骗人布最后的成功，差不多完全是运气好而已。他当然没能成功把辣椒制成的伪葡萄球让砂糖吃下，但是砂糖太得意了，她自己不吃，她喂骗人布吃下了。结果她自己就被骗人布吃下后爆炸的惨样吓晕了。
　　如果换做是唐无机，他在不知道结果的情况下，肯定是不会折返回去的。
　　现在唐无机大概能理解这种接近于人类的行为了，虽然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但他知道自己至少是能理解骗人布的行为了。
　　人类有时候不计后果，不是因为他们不可理喻，而是因为他们不愿心中有所愧欠。他们不愿意辜负。
　　这时，唐无机身上的玩具契约也跟着消失了，他变回了原来的人形模样，身上不再被胶水控制，随身携带的暗器机关也都回到了它们原本的模样。唐无机暗松了一口气，然后再度展开了他的弩机。对面的单夏也一样，他已经做出了随时起手出剑的姿势。
　　一旦掩盖在地底下的谎言在这一瞬间被戳破，真正的战斗也就来了。
　　许多人突然恢复了记忆，他们想起自己的家人是如何被变成玩具的，他们意识到强烈的不对劲。而那些从玩具变回人类的人们，也都纷纷将要逃离地下工厂，回到地面上告诉更多不知道真相的人真相。
　　多弗朗明哥气急败坏，在整个德雷斯罗萨岛屿的上方用自己的线线果实，圈成了一个鸟笼。他自知自己不可能再平和地掌控这个国家，自也不再装仁德，立刻操控起大街上的人们互相对砍。这些此前被蒙蔽了十年的人们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十年前他们的一向仁德的老国王和他们的军-队，为什么会抽风了。因为被控制了！被陷害了！被污蔑了！
　　他们心里明白过来，却已经是十年之后的事了。而且他们的力量终归渺小，除了接受多弗朗明哥开出的新条件：“干掉悬赏人员后撤下鸟笼”竟没有太多别的方法。
　　这批悬赏人员里，路飞等人自然是跑不了，更难得的是，单夏和唐无机两人因为直接参与了战斗，竟然也榜上有名，而且赏金还不低。一些从玩具变回人类的人，本来是要上去找家人、朋友，乃至找多弗朗明哥报仇的，也被奖金诱惑，转身想要逮住唐无机罗宾他们。
　　唐无机在这时，当然也已经想起道因，也就是说此前的猜测全要作废，玩家到现在都还没影。现在陷入大面积战斗状态，还不知道那玩家能不能安然活下来了。
　　唯一的好处是道因和林莞都没有被悬赏，他们俩行事比他和单夏要自由一些。唐无机把他对自己两个除了多拖时间，争取活下去外不能再好好找玩家的想法跟单夏提了。单夏居然很没什么所谓：“这有什么，我倒觉得现在这样是好事。这里这么大一个国家，要找人实在太麻烦了。现在我们两个都穿着门派装，这么好识别，玩家要是还有记忆的话，现在多半也看到我们了吧，还怕他不想办法来找我们吗？就算现在很乱没办法找到我们，只要我们把多弗朗明哥收拾了，安定下来，还用担心见不到他？”
　　唐无机想了想，觉得他说的除了要多打几场架，也没什么问题，就点了点头。
　　骗人布现在已经丧失战斗能力，那些被他们救的人里，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视骗人布为恩人，坚决要保护他，和那些要转而取他们人头的干了起来。
　　而唐无机他们这时也只用对付托雷波尔一个人了，没有砂糖在一旁虎视眈眈，唐无机自觉还是要轻松不少。他开了爆发就直接隐身了，隐身后挪了几步，就开始对着托雷波尔读追命箭。由于这个世界各种千奇百怪的能力者都有，别人倒是对他的突然消失不是那么地吃惊。
　　但他这么明晃晃地隐了身，托雷波尔的注意力当然就集中在了他这边，各种大小和劲道的泥色胶球也朝着唐无机刚才隐身的方向射来。幸好唐无机并没有在原地呆着，运气也还行，一些胶球从他身边险险飞过，连他的发丝都擦过了，就是没能真的打在他身上。要不然真的打在身上，唐无机的方向也就爆率了，他也就刚隐身的那几秒能动弹，而且现在已经开始读追命，是动也动不了。一动就现身，追命也读废了，那就是白隐身了。
　　单夏见唐无机隐了，立刻就朝托雷波尔拍去了两仪化形，托雷波尔动态视力极好，余光捕捉到两仪化形灵力的气劲轨道，闪身就避了开。
　　不过这时单夏已经没了对砂糖的顾忌，一发不中直接又推了个九转归一，他这一推当然不能指望真的推到托雷波尔，而且他本来就和托雷波尔站得远了，要是真推开了，还连累他自己打不中人。所以他只是放这么一个瞬间就能试出来的技能而已，因为这个招式可以带动四象也直接拍出来。
　　也就在这时候，唐无机的追命箭也已经拉满弦，嗖地一声，剑锋指直奔托雷波尔脑门而去。
　　这么迅速且强劲的力道，托雷波尔怎么能不防他立刻变换方位以躲避追命箭的狙击，单夏就在这时，直接朝他拍出了四象，因这四象是从托雷波尔的侧边袭来，两相夹击之下，托雷波尔就不能作水平移动了。他立刻就蹦了起来，躲避攻击，而这时候，唐无机的化血镖和逐星箭一前一后就到了，不但如此，单夏的四象又触发了瞬间就能使出来的XX，他的XX也跟着拍了过来！
　　托雷见状也是反应迅速，直接啪地一声整个儿就往天花板上黏去，还把自己摊成了薄薄的一片！
　　唐无机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托雷波尔躲攻击的空档里他已经拉满了夺魄箭，这时对着天花板也是嗖地一声就射了过去，托雷波尔自不能束手就擒，他立刻放弃对天花板的吸附，坠了下来。
　　就是这时候！
　　单夏果断地朝空中某点拍了个两仪过去，他两仪到达的时候，托雷波尔也正好掉在了那个位置！
　　灰黑的身体顿时与清韵灵气相撞，撞出了些向四周飞溅的灵花。
　　托雷波尔的身体在空中顿了一顿，就直挺挺落了下来，砰一声砸在地上，一时竟没有动静。
　　唐无机并不太敢相信托雷波尔就这么被干掉了，他应该是一时被拍晕了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不能掉以轻心。唐无机取了一个瓷瓶，把里头的药粉往暴雨梨花筒上倒了些，才全部对准托雷波尔射了出去。
　　如果一般的武力方法难以彻底杀死这个胶质人的话，就试试毒吧。
　　唐无机并不希望留下这么一个随时可以再爬起来的后患，那对他们的任务没什么好处。
　　“死了？”单夏提着剑走到离托雷波尔约五尺处。
　　“应该。”唐无机点点头，他走过去踢了踢托雷波尔烂泥一样的身体，又探了探他的鼻息片刻，才对单夏点了点头。
　　现在其实周围还很乱，不少人倒戈要取他们的脑袋。但既然已经解决了这个高级干部，无论是那些还企图获取人头的人们还是原本的守卫们，对唐无机和单夏来说都不是什么事了。
　　“我是想起道因了，但也没在那些玩具变回的人群里见到他，而且我们到现在都没有莞姐的消息，怎么办？是先找他们，还是去找多弗朗明哥？”
　　唐无机想了想：“先找多弗朗明哥，就像你刚才说的，只要我们去打大BOSS，他们都会找过来。”现在乱了起来，都是多弗朗明哥的“游戏规则”造成的，早点把他打趴下，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玩家的生存率也高一些。所以他觉得与其浪费时间在人海里先把那俩失踪的队友找到，倒不如直接去打多弗朗明哥。
　　这倒是。”单夏点点头，“我们先过去再说。”
　　说罢单夏又朝唐无机笑了笑：“你刚才往你那暗器上抹什么了？我还以为你的毒药都给海水泡没了。”
　　唐无机轻咳一声：“带得多。”
　　“我觉得多弗朗明哥的能力太棘手了点，能往他身上也使使毒不？”单夏摸着下巴问。
　　多弗朗明哥的不好对付在于他能无差别控制别人，把别人当提线木偶一样操控。如果他们两个什么准备也没有就跑过去，很可能会被操控着对砍，也就只有试试解控技能能不能拜托这种控制了。
　　但是他们的解控有调息时间，多弗朗明哥的技能估计是没有的，这点从他能轻松在全国范围内操控街上的人们对砍就可以看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十个解控技能怕是都不够用的，除非他们能反控住多弗朗明哥，或是能够让他中毒，使用非武力方式消磨掉他的生命特征。
　　唐无机想了想，“要看运气，我很多实用的毒都不能用了。”
　　唐无机和单夏两个站在角落里又商量了几句，他们两个都觉得不能跟着罗宾他们走，只要上了地面，可以直接去王之高地，大轻功虽然使不出来了，还有小轻功可以用么。正好唐无机的鸟翔和单夏的梯云纵在陆地上其实都挺好使的，蹦得高。
　　他们两个有资料，知道打败砂糖和托雷波尔后怎么走能上地面，见罗宾等人暂时还在跟那群化身赏金猎人的人在捉迷藏，就自己先上去了。
　　地面上基本还处在互相厮杀的状态中，当然也有一些人没有被波及到，已经打定主意捉住唐无机这些被悬赏的人，来结束多弗朗明哥这场恐怖的灭绝游戏的。
　　在地面上，如果光靠两条腿跑，唐无机是跑得不怎么快的，他只能靠挂闪避提提速，还是只有10%的小提速，而且只有短短几秒，那效果，用了跟不用没两样。
　　相对而言，还是单夏跑得快点。
　　所以这下要单夏带他跑了。至少要带他到王之高地边上，唐无机的鸟翔才能发挥恰当的爬坡作用。
　　一些百姓已经围拢过来，想要捉住唐无机和单夏两人，单夏回身随手扫了排五方行径，就把他们齐齐定住了。他一把抓住唐无机的手，直接往前一个蹑云，冲到了又开了梯云纵再接一个蹑云，跑得飞快。
　　街上那些想把他们当目标的百姓，就算想抓他们，想拿了他们脑袋，那也只能望洋兴叹了！这个能力不是一个级别的啊！
　　其实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武力和多弗朗明哥的差距实在太大，所以不敢去想反抗他所制定的这项明显十分丧心病狂、十分不公的规则，而是愿意相信多弗朗明哥会遵守诺言，只要他们抓住了这些人，多弗朗明哥就会放过他们，让他们继续活下去。
　　但真相是，即使他们把路飞等人、老国王等人以及唐无机等人全部捉住杀了，这个国家的灾难也不会终止。因为将会有更多的人被变为玩具，像个奴隶一样被驱使。像多弗朗明哥这种外来的战争贩，并不能指望他这个国家和这个国家上生活的人们存有什么怜悯之心。
　　或许拿安禄山来比多弗朗明哥不太恰当，但本质上，唐无机觉得也差不了多少，如何指望一个外族之人会去真正关心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活着的人们？并不能的。
　　说得再好听，占领了大半江山之后就忍不住露出了真面目。他早已看穿了安禄山，而这多弗朗明哥也是许下了许多好处，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把戏。他不过是要忽悠一些人去为他而死，好在未来把更多这片土地上的人变作玩具去为他的工厂免费劳作。
　　这便是能力差上太多的悲哀，这些人民打不过多弗朗明哥，即使明知前方很可能是段悬崖，也只能按照他制定的规则一步一步接近悬崖。
　　但他们总算是幸运的，因为正好有一群正义的人路过这里，会帮他们夺回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会帮他们找回丢却的正义。
　　他们大唐是没有这样的天外来客的。
　　唐无机想，也许在他所不知道的往后数千年里，也不会有。
　　得靠自己。
　　但他们总是能自己活下来的，没有哪个老百姓是真正的傻子，即使会被各种花言巧语蒙蔽一时，也不可能被一个谎言欺瞒一辈子。然而无论是在哪个世界，总不乏以为自己足够强大，能以一己之力，毁灭一个国家的人。
　　这实在是太过狂妄自大。
　　“到了！”
　　唐无机抬眼看着面前的这座建设风格独特的王宫。它很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但这样的高度，在爬坡上坎惯了的唐无机和单夏眼里，是完全不存在难度的高度。

☆、第67章 任务：找到那个玩家（七）

　　再说道因那边，他确认了兔子木偶的身份之后,就把自己四人进入这个世界的目的说了一遍,要不是玩家已经变作了木偶,他怕是当场就要抱着道因泪奔一场了！
　　这玩家名叫李小明，就像他那普通到极具代表性的名字一样,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在学校成绩不差，又是家中独子，受尽宠爱，从小到大那是过得顺风顺水的。再加上他这人脑瓜还算好使,学习起来不怎么费劲,空了还能打打游戏，要多逍遥有多逍遥，连抱怨一下学习负担太重都要被同学鄙视。谁知道青少年的大好人生还没过够，一个不留神就穿越了。穿就穿了吧，好歹还是自带系统，结果人倒霉了简直喝水都要塞牙缝，他那系统福利还没用上两下，就因为不小心掉进港口，发现了这个国家的一点点秘密，被捉住变成了玩具！
　　系统技能瞬间就整个黑了！
　　没了系统支援，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木偶玩具还能在这个地方怎么办？只能苦哈哈地凉拌了！
　　这段时间过得简直是比军训还要苦上无数倍的艰难日子！别说干苦力了，身为一个玩具，连米饭是什么滋味都快忘了，军训站军姿至少还能在鞋底下垫女生的卫生巾减轻脚掌的痛苦呢！
　　李小明想起来就觉得心酸，到了这他才知道什么叫被鞭子抽的滋味。
　　军训都是他能拿出来比较的从前过过的最苦的日子了，那日子再累好歹也才一星期，跟在这里的数月比起来，那都完全不算是什么了。
　　后来他知道这里居然是海贼王漫画里的德雷斯罗萨，而且已经被多弗朗明哥统治了10年了，总算是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因为他知道路飞就快要来了。
　　道因的说法更是让他兴奋不已，恨不得马上让他开那个什么通道送自己回去啊。这种鬼地方谁要再待下去！
　　不过他也没想到的是能那么快就变回人类就是了。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一变回人类没办法马上回去，这些人闹哄哄地不是讲要保护谁就是讲要取了谁的脑袋，人流挤来挤去，李小明都只能保证自己不跟丢了道因，就是道因不说，他都知道根本没办法找个地方开个什么通道给他回家。
　　道因是觉得这港口底下到处都有监控，就是要开个通道又不被这个世界的人瞧到太不容易了，还不如先出去再说。而且还有一件事让他心事重重，他刚才没有在屏幕里看到林莞。单夏和唐无机都在，林莞跑哪去了？
　　道因心里隐隐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林莞没和他们在一块，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没和他们遇上，要么是受了伤没法参战……没遇上道因觉得不太可能，从那个港口到海上就那一条路，没道理遇不上的。而且林莞就算忘了要救他，怎么也该记得还有两个人还在海里才对，以道因对她的了解，她也不可能丢下他俩不管，自己去做别的。
　　……除非是受伤了，但是她能受什么伤？她自己也能治伤。
　　道因这么想，心里的不安愈胜。
　　他和李小明夹在那群要去捉骗人布和其同党的人流中不停地往前挤，本来是要先和单夏汇合的，奈何人实在是多，挤不到最前头去，等他和李小明到了原先唐无机他们所在的地方，见到的只有晕倒的砂糖和生死不知的托雷波尔，以及一部分之前是玩具的人倒在地上，其他人已经跑了。
　　道因只好和李小明一起先上了地面，地面上也极不太平，他们刚上来，就有一个人惨叫着倒在了他俩面前，被砍死了。李小明还没见过这等惨状，当场被吓了一跳，差点没跑到边上吐了。
　　那个砍死人的人手上还拿着刀，满脸泪流，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地继续向道因举刀砍来，道因一棍子扫过去，就直接把他扫晕了。他抬眼看看这条街，不远处还有几团人在对砍，交待李小明一句好好照顾自己，就跑过去把目力所及的这些被操控的人一个个都敲晕了。
　　但他毕竟上到地面来的时间不够早，已经有不少人遇难了，几个小孩和女人倒在大街上，双目圆睁，面色恐惧，个个都是死不瞑目的模样。男人们即使一些人有着反抗的时间差，尸体的模样也并不好到哪里去。道因一路念着阿弥陀佛，那张一向淡定的脸上渐渐却浮现出一丝怒色，晃眼一看竟像个真正佛祖座下的罗汉。
　　李小明他是没心情去注意道因的变化的。他身为一个生在新中国，身心都健康的开朗好少年，看到街上的整个情景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脸色青白青白的，嘴里喃喃念了几句“太惨了太惨了……”，就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李小明成长的时代，早已经过了古惑仔之流风靡青少年的时期，他听说从前那阵还流行过中学生学着拿砍刀斗殴的，但这些离他成长的年代毕竟已经远了，他也就打打杀杀的网络游戏接触得多。然而那些毕竟都是电脑里的场景，不真实，看着就没什么感觉，至多是化成一个个数字，或者一段段经验。能起什么触动呢？除了让他知道自己能升级，什么也不能。
　　后来社会上不太安定，时有一些蓄意谋划的爆-炸事件出现，他感到难受和愤怒，也曾跟朋友叫嚣着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最终发现自己也不过是能够喊一喊，除了继续上学，做不了别的。但看到的也就是些图片罢了，视频是没什么勇气看的，就算看到一两个，隔了一个屏幕，也不如现在近距离看到这些场景来得……怎么说？来得令人震动。
　　怎么会有人喜欢这样的暴-力？好像生命和死亡在他眼中不过是会思考会自己动的人偶和不会思考不会自己动的人偶的区别一样。
　　李小明不能理解。就像他不理解自己所在的世界，为什么会有那么一群脑回路特殊的人，认为只要杀了和他们信仰不同的人，就能上天堂一样。
　　李小明从小受着唯物主义教育，坚信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唯物的，没有什么神，也没有什么仙。一个人一辈子，靠的是自己，是朋友，是家人，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呢？
　　即使他现在穿越了，得承认还有许多科学家没有掌握的规律，也不觉得这世上是有神这种东西的。再说就算真的有，一个支持杀戮，支持把软萌妹子当奴隶用，动辄打骂的神，能是什么好神？就像这个世界的雷神艾尼路一样，他太坏了，无法令他治下的人们真正获得幸福安定的生活，就得给他打下神坛。
　　而且还得靠写书才能传教，那神在成为神以前，他也是个普通人么。
　　李小明是不理解的，去信这么一个把罪恶当善因宣传的教，那还不如去信佛教了，人家佛教至少还要说个种善因得善果，来世能投户好人家，作恶的死后才要受罚。
　　而且看看身边……一款游戏的和尚NPC，他居然都知道怜悯生命的。
　　这真的只是NPC？
　　说起来，李小明觉得这个游戏里的NPC也算神奇了，按说他们的身体应该是数据搭起来的模型，可在李小明看来，这个模型的3D版，居然跟他们现实世界的人是一样一样的。这也很神奇。不过他也就在心里想想了，现在这个状况，是没什么时间问，也没什么心情问这些的。
　　“我们现在去哪？”李小明问。
　　道因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高楼，他神情里带出些不怒自威的形状来，“去那个王之高地。跟我一起来的同伴们应该会去那。”道因想，没有人会不愤怒的，看到这样的情形。
　　而且这个国家这么乱，也只有先收拾了多弗朗明哥，他才有可能静下心去找林莞。如果唐无机和单夏没在那，他就先把这个玩家送回去，再开BOSS。
　　唐无机和单夏的动作很麻利，他们借助各自的门派轻功，以一种不太费劲的方式上了王之高地，比任何人都到得早。等着轻功调息的时候，唐无机其实是有打开机关翼尝试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一样被限制大轻功了，还是机关翼的一些部位本身进了水，反正是不能指望一飞冲天了，他只好又收了起来。
　　接下来需要调息的时间，他都尽量往自己的化血镖啊，逐星箭啊，暴雨梨花针啊之类的箭矢和机关上涂上了还能用的毒药，又事先把解药给了单夏，以免到时候误伤。
　　到了顶上，唐无机没让单夏直接露头，而是他自己先隐了身，然后爬上了窗棂。王之高地因为地势高，阳光十分充裕，整个宫殿都洒满了明媚的气息。只是现在这个明媚的地方，却被一个内心充满阴暗的人占据着。
　　唐无机静悄悄地拉开了弩机，他希望这次自己能够射中，虽然希望渺茫。
　　箭矢破空而出，多弗朗明哥果然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伸手一挥直接挡掉了弩箭。
　　单夏已经在这时蹦进了窗户，直接一个蹑云冲了进去，几乎只在瞬息之间，当他靠近多弗朗明哥三尺的距离时，立刻就使了三才定住他，然后给唐无机挪了个视野就一点也不含糊地往多弗朗明哥身上切太极无极——其实他对自己能切死多弗朗明哥不报太大希望，一个线线果实的人，浑身都变成线估计都问题不大，单夏总觉得就算给切成碎片人家也死不了，只能靠唐无机的毒了。
　　所以他给唐无机挪了个地方。
　　唐无机在时间上估算得比单夏还准，单夏刚一挪开，他的夺魄箭也刚好射了出来，嗖地一声，就射到了多弗朗明哥身上。
　　“啪！”
　　那箭头倒是如唐无机所愿射过去了，只是却不是唐无机对准的心脏部位。
　　因为多弗朗明哥脱离了三才的控制，正好躲过了要害部位，这一箭就擦着他腋下滑了过去，兴许只擦破点皮。
　　唐无机也没什么特别欣喜的感觉，他在箭头上抹了剧毒，现在就要看看对多弗朗明哥有没有效了，而这是需要时间的。
　　单夏也没给多弗朗明哥腾出手对付自己和唐无机的机会，立刻又补了个五方来控住他。谁料多弗朗明哥根本没能被控住，立刻就能动了，伸手就要向单夏身上搭线——多弗朗明哥的线，不但能用来操控别人，还能直接用来切割别人，只要线搭够了，杀死一个人就像撕碎一张纸片一样容易。
　　多弗朗明哥体型特别高大，有3米多高，这跟正常中国人体型的单夏一比，简直就跟个巨人似的。再加上他身上裹着的那一层毛，这让单夏生出了一种在跟传说中的猿人战斗的感觉。
　　为躲避多弗朗明哥的线他习惯性地迎风回浪后跳躲开，多弗朗明哥直接跟进，大手再度一抖，不但新的线搭了过来，他的手也直接按了过来，就像是一只手就能够捏死单夏一样。唐无机见状立刻使出子母爪把单夏抓了过来，然而还没能松一口气，他就感到自己好像不能动了。再接着他完全是不由自主的就伸进千机匣里摸出一支箭矢，并把箭头对准了单夏。
　　单夏的情况也跟唐无机差不多，一过来他就感觉到身体不适自己的了，直接照着唐无机的面门一剑劈了过来，他只好赶紧给自己解控，就在劈到唐无机的前一瞬间夺回了身体控制权，尽灭身上的操控线，一个侧翻在空中收回了剑势。
　　但是唐无机的箭却依旧对准着他嗖一声射了过去。
　　唐无机这时候没办法给自己解控。他那个能把自己拉到单夏身边的子母爪怎么也得他自己能动了，才能用出来。他自己都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还怎么用？至于飞行遁影，他倒是提前在窗台上放置了一个，居然也用不出来！因为他自己没法发动机关！难道需要依靠机关和外物的解控都用不了的？
　　那他还有什么解控？没了！
　　“呋呋呋呋呋呋”多弗郎明哥笑道，“没有想到是两个杂粹先上来送死了。”
　　单夏闻言眉头一皱，反身用九转归一推了多弗郎明哥一把，然后又直接朝他拍了个四象，等着那边唐无机自己解控出来。谁知下一瞬他又被控住，直接转了身对还被控制的唐无机读四象。唐无机躲也躲不得，眼看着就要被单夏给揍了，就在这紧要关头，单夏整个人忽然倒飞了出去。唐无机眼珠一转，就看到抓他的人过去的人是道因。他心里顿时一松。
　　道因是从另外一个窗户爬进来的，他身后还哼哧哼哧地跟着一个他们都没有见过的人，那个人身上也背着一把剑，看起来制式普通，有点像是从下面那些互砍的百姓手里夺过来的家用观赏剑。
　　道因放开单夏，就直接对着高大的多弗朗明哥冲了过去，一边冲一边朝那生面孔喊，“来控制他！”说着他自己已经挥棍使出招数控住了多弗朗明哥。
　　那人应了一声，直接拔出剑也是一个蹑云就朝多弗朗明哥冲了过来，然后不知道怎么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查看技能，看了大概有一秒左右，他才紧张地使出了一个技能。单夏一看，不禁惊讶地叫道，“吞日月，你是玩家？”
　　“嘿嘿，是啊！”这人自然就是李小明了，他刚才在港口里已经看到过屏幕上的单夏和唐无机，所以对他们两个并不意外。
　　单夏看着吞日月气场，立刻就有些犯愁。
　　他身为一个坚定的修炼紫霞内功的纯阳弟子，感到压力有点大。
　　总觉得立刻就要变废物了……
　　至于多弗朗明哥，他岂是那么容易被控制的人？更何况李小明穿越没多久就被变了玩具，也没有好好开发过这个自带的系统，能力实在不怎么样。多弗朗明哥被控住，不过是稍稍一滞，紧接着就能动了。他已看出李小明绝对是实力最弱的一个，决定先剪死他。然而有道因在场，岂是他想弄死就能弄死，想杀就能杀的。道因一棍子打过来，直接就阻挡了多弗朗明哥搭线的动作。
　　多弗郎明哥向来嚣张惯了，基本上除了自己的家族干部，看不上任何人，见这些人个个身上都带着和自己线线果实类似的操控能力，虽然要差一些，还是生出一丝诧异。他是知道没有哪一种果实的能力是一样的，而且所有的人造恶魔果实都出自自己的smile工厂，对那些人造果实都拥有哪些能力，它们都流向哪里也非常清楚。绝没有和自己这近乎无敌的能力类似的，所以这些人的能力才让多弗朗明哥感到奇怪。
　　而且更让他奇怪的是，最后出现的那个人明显一看就十分弱小，他居然也有办法能够让自己一直受到行动制约，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能力？定定能力？多弗朗明哥在心里猜测着，又想如果这种能力如果能够进行大批量制作，用在实战上倒也方便。
　　他集中精神，破了李小明又一轮的控制，他已经觉察到李小明要控制自己必须和自己离得近了。多弗朗明哥喜欢掌控别人，却不喜欢被别人掌控自己，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脱离这种控制。结果行动之下却发现自己连跳也跳不起来，这不免让他对最后这个人的能力更加看中。既然离不开，他干脆就搭起了线，几段朝着李小明而去，几段朝着道因而去，要把他们两个直接切掉。
　　却不想这个和尚看着不高，招式都有点诡异，不但拦下了自己朝他飞过去的几段线，还把另外几断线也给一块拦住了。不过这有什么？多弗朗明哥是线线果实能力者，在他眼里，这个光头这么做只不过是更快地寻死罢了。他每替那个弱鸡拦住一次，多弗朗明哥的线实质上就是在他身上多搭一些。等到多弗朗明哥觉得搭够线了，瞬间就可以让他变成碎片而亡。
　　所以他一点也不着急。
　　但这不急得建立在自己不被屡屡冒犯的情况下。当多弗朗明哥再次被李小明不知死活地控住，他有点恼怒了。更兼之这个光头一直不知死活的往自己行动稍显阻滞的身上打棍子，多弗朗明哥心头不爽一直在呈直线飙升的趋势。他就准备先弄死这个老是妨碍自己往李小明身上搭线的光头了。
　　他不知不觉间搭到道因身上的线，一瞬间全都具现化了出来，只见那些线在道因身上已经绕了几圈，绕得死死得了。单夏和唐无机心里就是一惊，他们俩都知道被线缠住会有什么后果。单夏直接一个蹑云往多弗朗明哥身边冲过去想要三才阻止他，然而他蹑云再快，怎么比得上多弗朗明哥的速度呢？那些线顿时从道因身上直接勒了进去，像一道道锋利的刀片一样，眼看着就要把道因切成一块块支离破碎的碎片。
　　就在单夏觉得道因只怕要用上轮回诀的时候，一道伴随着粉色花瓣的光及时地落在了道因身上。那些嚣张锋利的线就这样消失在了这道光中。然后是一阵扇子舞动的声音，道因身上的伤口也呈现出了愈合的趋势。单夏回头一看，失踪了许久的林莞就站在窗口边上。
　　奶妈强势到场，他们几个顿时觉得底气更足了。甚至连一直被操控的唐无机都觉得自己似乎有了能控制自己的微弱迹象。是因为被林莞的技能扫到了？
　　由于道因的伤口愈合得比想象中药慢，为免多弗朗明哥在这个期间再占据优势，干掉了道因，单夏直接下了无敌。
　　半秒后……
　　“师弟求不爆无敌！┭┮﹏┭┮”

☆、第68章 任务：找到那个玩家（完）

　　“啊！你放无敌了吗！”李小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这不是,太久没用了一时手快嘛……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还能有下次？先不死再说吧！
　　单夏身为一个远程攻击，和BOSS挨得太近天然有种不安全感,所以见无敌没了,立刻就一个迎风回浪倒了出去。林莞的治疗技能继续在发挥作用,唐无机也能动了，他立刻就往多弗朗明哥那边丢化血镖。
　　多弗朗明哥眼见自己的线,被刚才突然出现的那个女人给弄消失了,心里已经不仅仅是惊异可以形容的了。多弗朗明哥能够为所欲为,一方面在于他的特殊的天龙人身份，一方面在他强大的武力,还有一方面,当然就是他这特殊的能力了，多少人没来得及反抗就死在了他的能力之下？
　　除了少数的那么几个自然系，少数的霸气和天敌海楼石，几乎没有什么武力不达标的人能够反抗他丝毫。
　　因此林莞居然能消灭他搭在别人身上的线，如果这是这女人特有的能力，那么这能力差不多也无异于他的天敌了。对待天敌，当然是要直接消灭。
　　他眉头一皱，直接闪身到林莞面前，抬手却没有放线出来——因为他估计那些线对控制这个女人恐怕不起作用，直接抬手准备揍倒她。
　　林莞身为一个入组织数年，战而不死的犀利奶秀，早已深得奶秀战斗精髓——我跑，我跑，我跑跑，我不但会跑我还会边跑边把附近队友的血条都刷满！她一见多弗朗明哥盯向自己就心生警惕，待他身形一闪，直接就挂上蝶弄足狂冲三十尺，但多弗朗明哥已经把她视为目标，又怎么会让她轻易逃脱？他也跟着身形一晃，瞬间就跟上了三十尺开外的林莞，他也不跟林莞客气，直接攻了过去。
　　道因见状，立刻把舍身诀挂到了林莞身上。多弗朗明哥眼看着林莞身上闪起一道金光，顿时心生警惕，用更大的力道一拳向林莞轰去！这一拳下去有雷霆万钧之势，他本以为林莞不死也得半残，谁想她明明是没有躲过，却根本没有更多的生理反应，倒是那边离他远远的光头，闷哼一声倒退数步，像是被牢牢地击中了。
　　这是替代能力？
　　多弗朗明哥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些人个体能力都远不如他强，甚至那两个使剑的明显一副弱鸡样，但是他们个个似乎都有很多种超出武艺范畴的特殊能力……但这怎么可能？
　　恶魔果实一般一个人只能吃一个，如果有人吃了两个，首先就得赞一声勇气，其次那个人要是活下来了，还得再赞一声运气真好！黑胡子就是这样一个既有勇气又有运气的老头，就是多弗朗明哥也觉得他运气好得很。很明显，这些人身上的特殊能力都不止一种……
　　还没等多弗朗明哥多想，正式的反击开始了。
　　多弗朗明哥追着林莞打的时候，其他人在卯足了劲地攻击他。特别是唐无机自得了自由，就往多弗朗明哥身上丢化血镖和逐星箭了，被躲过去了就再丢，这些镖箭上都有毒，他不信毒不翻人家。再高大的人，他不也是个生物？他们唐家堡的秘药，就没有毒不倒的活物。
　　当然，天一教的尸人们不算活物。
　　林莞在躲避的同时，习惯性地给自己和身边的人上翔鸾舞柳持续招式加血，也发现了这一招似乎能够降低多弗朗明哥往自己身上搭线成功的几率。而且多弗朗明哥想要再出第二招的时机也被道因打断了，他使了龙爪手，把多弗朗明哥抓到了自己身边。
　　在这一瞬间，唐无机朝着多弗朗明哥射出了夺魄箭。
　　莫名突然被抓到了光头身边，多弗朗明哥再快的反应都会有至少半秒的延迟，所以他感到背后劲风之声，挣脱道因的束缚闪身躲开时，就稍稍慢了那么0.05秒左右，那支夺魄箭射到了多弗朗明哥的侧腰上。唐无机立刻又拉了逐星箭跟上，现在他们人多了，就得这么不停地攻击多弗朗明哥，让他无暇反攻才是上策。不然一个个慢慢来恐怕是难以取胜的，多弗朗明哥的个人武力在他们之上。至于暴雨梨花针唐无机没用，这玩意他也抹了毒，伤害范围太广，他担心队友和玩家受到波及，就没有使出来。
　　就是夺魄箭这些，他还得找绝对不会射到玩家的角度在手——李小明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能躲开自己的夺魄箭。其实有了唐无机和林莞实战加入，稳占上风的多弗朗明哥的行动明显就受到了掣肘，一来他搭的线不好搭了，林莞的治疗技能居然自带消线功能，只要她跟得上多弗朗明哥搭线的速度，己方战斗力就基本不会被消耗。多弗朗明哥刚才要揍她的过程也证明，她自我解救的能力是能达到这一标准的。二来唐无机的攻击带各种小毒药，唐无机为求速战速决，是下了血本下毒的，基本都是唐门秘不外传的剧毒。当然为了保险起见这些毒都有解药。这些只要擦身而过，毒素都要从他的皮肤渗到身体里，一点两点对多弗朗明哥这样异世界的高手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是这些毒从四面八方进-入他的身体，就是铁打的高人身体也吃不消啊！
　　再加上李小明的控制有点烦人，多弗朗明哥受阻挠颇多，他反倒有点陷入困境的意味了。
　　就在这时，忽然林莞从身上不知道哪个地方摸出一块大石头，准确无误地朝道因身上丢去，“海楼石！接着！”
　　海楼石是唯一能够无差别对付恶魔果实能力者的东西，假设多弗朗明哥因为线线能力关系，就是被切成碎片也还能活着，没人杀得了他，这时候想要弄死他，就得靠海楼石了。只要有海楼石在，他就永远无法重新把自己的身体组装起来。这就是海楼石的作用，它能让任何一个完整的能力者，无法再使用任何能力。所以这个世界的海军用来关押海贼能力者的方法，就是用海楼石做的手铐铐住他们，林莞手上扔过来这个明显是一块天然的石头，而且还不小。
　　那石头到了道因手上，他一棍子往多弗朗明哥身上扫去，锁他的足，然后直接欺身上前把海楼石按到了他身上。多弗朗明哥立刻嚣张不起来了，因为一接触海楼石他就浑身发软，不但能力使不出来，连基础武术也别想发挥了。
　　道因顺势把多弗朗明哥按在了地上。
　　“我有绳子我来捆他。”单夏立刻说道，摸出一段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麻绳，就朝他俩走去。
　　多弗朗明哥一点也不受失败影响，脸上仍然带着最初那种嚣张的笑：“呋呋呋呋，你们太天真了，以为海楼石就能对付我吗？”
　　单夏看了他一眼，也笑道：“你都叫我们抓起来了，难道不能吗？”
　　“呋呋呋呋呋呋，海军监狱可关不住我。”
　　他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他的牛逼身份单夏他们也早就知道了，不过这身份，对来自异世界的单夏等人来说，是完全没有震慑效果的。他们穿梭世界，和这些世界里的人们产生接触，也仅仅是接触罢了，他们就像是一群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过客，既不会受制于异世界，也不会对异世界产生过多留恋。
　　他们是NPC，和玩家那种人类是不同的。
　　所以单夏说：“你以为我们会用这个世界的常规方法对付你吗？”他摇摇头，在多弗朗明哥因为心中疑惑皱起的眉头中对他实施了五花大绑的捆法，只有这样才能完完全全地把多弗朗明哥把海楼石连在一起。
　　边上林莞在跟道英交代她这段时间到了哪儿去，原来她出了那个偏僻的港口以后就直接往海上去了，刚上海没多久就遇到了敌人，因为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在海面上勉强周旋了一段时间还是落到海里去了。这才是单夏和唐无机过来没遇上她的原因。林莞的尸体在海里面落了很久，尸体还被海王类吃掉了。
　　她只留一段意识，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又重新复活过来，所以才这么久没有音讯。而海楼石也是她在海底复活时顺手捞回来的。
　　在有尸体的情况下复活显然会比无尸体的时候快上许多，消耗的能量也会少很多，所以唐无机不免心惊，她能全须全尾地复活回来，恐怕都是运气好了。道因显然也知道个中因由，闻言都显出了忧虑色，说道：“那你还往这跑，不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可还有什么不适？”
　　林莞倒是不在意的样子，随意地摆摆手：“不就是死了一次嘛，有什么啊，回去多接几个任务补回来呗。怎么？你担心我呀？”说着，她笑嘻嘻凑到道因跟前去，似乎是要个回答。
　　道因看着她，倒退半步拉开了距离，无奈地叹了口气。
　　李小明哪里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见大家都没什么反应，就噼里啪啦问了一串关于复活的事，得了答复，末了感叹道：“当NPC可真好，能无限复活！”
　　林莞看看他掩唇笑了笑：“也只有你们人类会觉得好了。其实要我说，能拥有一段不重复、死了重新投胎的人生才好呢。”后面那句话放低了声音，唐无机离得远了些，竖起耳朵才听了个大概。李小明离得近，听完了大概是不知道怎么接话，就挠了挠脑袋没有说话。
　　唐无机下意识去看还蹲在多弗朗明哥边上的单夏，觉得林莞的观点某种程度上和单夏有点像。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居然发现他悄悄的在那块海楼石上用剑气切了一个小角下来，被切下的部分十分小，大概只有半个大拇指那么大。这动作十分隐蔽，要不是唐无机专门侧过头来看，又受过专业训练，根本不会发现。他眼看着单夏把这块小小的海楼石塞到怀里了。
　　唐无机心里吃了一惊，单夏拿这块石头是要干什么？还是这么偷偷摸摸的？他还记得上次他拿了样东西回去，结果就被罚了，这样拿异界的东西回去难道不会被发现？
　　唐无机直觉就是不对，但他并没有做任何反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一下，非常镇定地就转换了视线看向其余人等。
　　他们三个还在讨论人类和数据的区别，这实在是个太过广大的命题，李小明也不是什么科研人才，所以他们谈论的内容，也没什么紧要的。
　　他们谈得差不多了，就开了通道让李小明回去。临走前李小明倒是看了多弗朗明哥一眼，问道：“他怎么办？”
　　多弗朗明哥这个人，为人虽然变态又嚣张，却有一批极其忠诚的家族干部，如果只是这样把他困在这里，说不定没过多久他就让他的家族干部给救了，那么现在辛苦抓住他就没有用了。送人送到西好人做到底，反正他也中毒了，唐无机认为看着他先死了再回去是必要的。不过玩家不用等。
　　唐无机看了多弗朗明哥一眼，就看出他眼睛还睁着，实际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难怪刚才没有拆单夏的台。因而道“他已经中毒，不必管他。”
　　不得不说，多弗朗明哥失去了能力，唐无机的毒药似乎也在他身体里以正常的速度蔓延开了。现在多弗拉明戈脸上呈现一种异样的赤色，赤中隐隐又泛青黑，就是典型中毒的征兆。所以李小明看了一眼，也明白了唐无机的意思，跟他们道了谢，就老老实实地脱离身体回去了。
　　这可以称得上是唐无机十分清爽地一次送玩家回去的经历了，虽然敌人确实比以往难以对付许多，但是在这个个体武力普遍太高的世界，他估计玩家自己也有点难以应对，都不执着于留着完成什么心愿了。如果唐无机知道李小明都经历些什么，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人家李小明明显是给虐待坏了，才一点也不愿意珍惜一下这次的穿越经历，迫不及待就要回家了。
　　李小明走后，单夏就站了起来，掸掸衣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林莞笑着问他：“你刚才在那看那石头半天了，有什么好看的？”
　　单夏挠挠头，笑道：“我好奇罢了，按说这种有限制作用的道具都是无差别限制的，可是对我们就没什么用，这不是有点奇怪吗？”
　　“就你想得多，我看啊，只是不在一个平衡系统里罢了，对我们当然起不了作用。”
　　“可是……我觉得他们能力的表现形式，看起来和我们也差不多啊。都千奇百怪地，玄乎得很。”
　　林莞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谁知道怎么回事。我看他死定了，不死也有主角团收拾，回去吧。”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唐无机琢磨着单夏的动机，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他当然也不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就拆穿他。这三人中只有单夏是他最熟悉的人，以前段时间的相处，他觉得他这么做背后是有原因的，而道因和林莞乃是初见，这一天下来也没怎么好好接触过，并不熟悉。不说私藏的事捅出来是个大过，万一他们三个是一伙的，碍于自己在场才不光明正大地讨论，自己这时候提出来岂不是才危险？
　　唐无机自不会干这种蠢事。所以他跟着大家伙一起跨进了回剑三的通道。
　　回到舰上的事解决后，单夏果然没有把海楼石拿出来，而且更奇怪的是，扫地老僧也没有发现他带了什么不应该的带的东西回来。按说他们应该是有防御机制的，扫地老僧没发现，就说明单夏用什么方法躲过了这个机制。
　　离开的时候，他们四个倒是没有同路的，林莞和道因都直接回了门派，单夏还要去霍去病墓里收拾一下那些不安分的，意思意思……唐无机借口机关翼坏了特地同他一起走了一阵子，直到走到不得不分道扬镳的岔路口，单夏也什么都没提。
　　唐无机心里叹了口气，试探着说道：“我听说霍去病墓中机关众多，我唐门中对机关稍有钻研，需要我帮忙吗？”
　　单夏一愣，接着笑道：“我自己应该能收拾吧，多谢了。”
　　既然是这样，唐无机也不再坚持，同他道了别，就过成都回唐门了。
　　唐门驿站还是唐晶值班，人小姑娘一见他是坐马车回来的，一脸惊讶，追着他问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唐无机一向是不怎么坐马车的。唐无机只好跟她解释说自己的机关翼泡水了，要拿回来修修，唐晶才不问了。
　　他这话能拿来糊弄唐晶，虽然讲的是事实吧，却不大能让唐无影信服。由于这次异世界待的时间一点也不长，唐无机回到游戏里，连个小半天的工夫都没有，差不多就是一小会儿的工夫。
　　他这么出去转了一小会儿，回来不但机关翼不好使了，连暗器机关的都报废了大半。唐无影就觉得奇怪，问道：“你不是往马嵬驿那边去了吗？怎么这么多东西泡水了。”在唐无影的印象中，马嵬驿那边似乎没有能让唐无机在里头把随身暗器和机关翼都泡成这样的大湖。——寻常小湖的话，就是不慎掉进去也一下子就出来了，损失能有这么大？
　　唐无机也不愿跟唐无影胡扯，吭哧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句，“哥，你别问了。”
　　唐无影看了他一会儿，半晌才说，“好，我不问。”
　　唐无机暗松一口气，唐无影说不问，那肯定就不会再让他回个寅卯出来了。这也是身在他们唐门的好处。他总不至于像单夏一样还得跟别的任务下山才不会引人怀疑。
　　其实唐无影是想到别处去了，马嵬驿那地方，现在皇帝、太子、还有太子他儿子都在那里，再者唐无影又联想起前些日子，见到唐无机和一个纯阳的弟子交好，不免就要多想一些。唐无机这些年很少和别派弟子接触，乍然认识个北边纯阳派的，他都觉得惊讶。
　　而纯阳是李唐国教，长安被攻陷，纯阳派弟子四处奔走，与狼牙军作对是比较积极的。
　　唐无影是不会问唐无机最近都在做些什么任务，然而他是唐门内定的未来掌门，掌握整个门派的信息和资源可以说是最多的，唐无机自小与他一同长大，这个弟弟虽然名义上是个堂弟，其实也跟亲弟弟差不多了，唐无影难免关心些。他平日里又一贯不太乐意掺和门中那些派系斗争，很难接到某种特定的绝密任务，最近老是失踪多少就有些反常。
　　细细想来，他就发现自从唐无机认识单夏不久，时不时的就会往马嵬驿跑，一往那边跑，就要消失好多天，这次虽然没有消失好多天吧，回来居然大部分的机关暗器全都泡水泡报废了。这到底是干嘛去了？
　　这么多年来，唐无影还没见唐无机闹过这种乌龙的，更兼之刚才唐无机不愿回答的样子，唐无影就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受了那纯阳的道长蛊惑，暗地里给李唐皇室做事去了。
　　凌雪阁叛变了，李唐现在估计挺缺人吧，他们唐家堡出品的优秀杀手，那还不是去一个就是一个宝贝啊？
　　只是唐无影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要是自家弟弟真的去给李唐皇室卖命去了，他就是暗杀不了安禄山，至少也是去暗杀那些赫赫有名的狼牙军官的吧，可他看最近这方面的情报，倒是有不少军官被暗杀，入流的角色却没几个，而且也不太像是唐无机的手笔。
　　唐无影一时没想明白，却下意识觉得这事和那名叫单夏的纯阳弟子多少有些关联，因而为了试探，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上次你那新交的纯阳弟子，我听闻他也是常在马嵬驿和蜀中一带出没，既然离得这么近，何不请到堡中做客，也好尽尽我们的地主之谊。”唐无影第一天见了单夏，第二天就去查了他的资料了，知道他是纯阳最神出鬼没的冲虚弟子，这些人能够获得的资料不多，传闻却不少，无论辈分和武艺都不能小觑。因此唐无影这话倒不是乱说，他们唐门弟子也不是真的像江湖上传言的那样不欢迎外人，人家要是乐意来唐门小住，切磋切磋武艺，让他们见识下纯阳剑法的精妙所在，也是很有益处的嘛。
　　谁知道他不过是这么一提，唐无机神色就变了变，看起来还有点纠结，唐无影一看，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这弟弟一向面瘫又寡言，怎么这才和人家认识多久的功夫，这不过提了一句，就直接连面瘫功都给他破了……这怕是个重要朋友吧，看来是要重点关注一下。
　　唐无机哪知道唐无影在想些什么？他现在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单夏了，所以神色纠结，挣扎了一会儿才又恢复面瘫脸，淡淡回道：“不过是萍水相逢，不提也罢。”
　　！！
　　唐无影心中的警报瞬间又提了一个级别：这更不正常了啊！萍水相逢你纠结什么！从前你交了朋友，也没这样纠结别扭过的！
　　他心中十分不信，却也不会点破，当下就只温言道：“既然是这样，就算了。我看你今天跑来跑去，也该累了，回去休息吧。”
　　唐无机应了一声，就回去了。
　　唐无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默默点开了唐门情报录·纯阳篇。
　　
☆、第69章 风波起

　　经此一役,唐无机发觉自己的武功还有待提高。这是他接的第一个需要比较多人合作的世界,里面那些人的强悍确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本来以为以自己的唐门武功，大概只有神仙出没的世界难以应对,到底是三千世界各有不同，这么一个和神仙毫不挂钩的世界，也还是让林莞死了一次。
　　要说林莞之死,唐无机觉得一是运气不好，二是要换了个人，下场估计也是一样。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无论如何跑都是跑不过的。
　　一个多弗朗明哥就已经这么难搞,唐无机扪心自问,要是他们几个在王之高地上到达的时间差再大一些，那就是分批被一一灭掉的节奏。
　　这种在面对敌人时惊心动魄的不确定感,唐无机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若要追溯，还得追溯到他少时。那时对敌人的能力还不能十分准确地估量，做起任务来，特别是交手前就容易充满不确定感。
　　这种感觉不太好，是武功不够的表现，所以唐无机准备在下次扫地老僧找他之前，都把精力用在练武上，好好提升一下自己了。
　　如果说自己每成功完成一次任务，自身能力的评定也要提高一些的话，那么以后他接到的任务恐怕只会越来越难，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每次都有足够的队友相助上。那样恐怕迟早会死了又死。
　　唐无机给自己制定了训练方针，头两天上午练箭法，下午练臂力，一点一点地给自己涨力道。这两样都是硬功，天天练下去容易让肌肉压力过大，所以第三天他去了趟成都，准备练轻功。
　　成都的树都长得特别高，顶上还是伞冠型的，伞冠型容易对下方试图上去的人产生威压感，也不易于让人掌握恰当的穿过点，在跳跃上有一定的难度。唐家堡内的各种奇葩地形已经不能对他产生什么阻碍了，所以他跑到这里来练轻功。
　　唐无机天不亮就神行飞过来了，找了棵特别高的树跳了约小半个时辰，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马匹跑动的声音，之所以能认出来是马匹不是其他野兽，是因为唐无机听到了马类独特的吭哧声。他就觉得有点奇怪，成都什么时候有过马？没有野马，那就只能是有骑马的人路过了。按说这个时候天还处在曦微之中，天色将明未明，唐无机挑的又是个远离官路的僻静之所，就算这时候有早起赶路的行商，也不可能跑到他这来——至于玩家就更不可能了，这一带只有些野鹿逡巡，怪都没几个，工作室都不爱来。
　　这时他正跳到半空之中，干脆伸手揽住身旁的树干，再借这歇脚之机又往树顶方向连蹦三下，才勉强够住树顶的枝叶，爬了上去。
　　跑动的声音越来越近，亮闪闪的银毛马头和一截淡蓝色广袖最先暴露在唐无机的视野内，然后是一顶极富纯阳特色的道冠，再然后……恩？这人看起来怎么好像单夏？
　　等他再跑近些，唐无机就确确实实看清了，这人真是单夏。他好像受了重伤，伏在马背上也有气无力的，拉着缰绳的手看起来也是在勉力坚持，都这样了，他还腾出一只手来甩马鞭，好像很赶。
　　唐无机正打算下去和他打个招呼，那马脚底忽然被绊了一下，长嘶一声，单夏本来就勉强让自己保持在马背上的，这下可好，当场就被从马背上甩了出去。唐无机见势不妙，直接飞身而下，半空中给他接住了，也免得他直接摔成一个尸体。
　　“你怎么了？”他一落地就问单夏，居然没有得到回应，等换了个姿势把他捞起来一看，人家已经晕了。
　　唐无机回头看往前看一看单夏跑来的方向，那边树木林立，看起来是一片无声无息的翠幽幽，也没什么动静，不像是被扫地老僧等人发现了所作所为，又逃避处罚才被追杀的样子。
　　唐无机等了片刻，单夏也没有转醒，他额头上有一个明显是被钝器擦伤的伤口。这样的伤口往往不深，但损伤面巨大，唐无机回头看了看那匹被绊崴了脚的马，他一向爱机关翼胜过马，所以今天也没牵出来，肯定是没法让马驮着送单夏回成都市里了。
　　但是单夏昏迷了他要操控机关翼也很不方便，想了想，觉得还不如带着单夏直接神行回唐门简单快捷，就干脆开始读条神行了。
　　这时辰还早，练武场地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练习了，唐无机借了短途驿马抱着单夏路过那，看到几个叫不出名字的师弟都侧头过来看自己和一个男的搞双骑，心里隐隐觉得怪别扭的。不过他也没多想，带着单夏进了客房，就叫小丫头去找大夫来。
　　因为要帮忙脱外套，而且对那海楼石有点在意，唐无机顺眼看了看单夏身上的东西，都是一些琐碎的物件，打火石、朱砂、小八卦等物，没见着那块从海贼王世界带回来的石头。难道他不是拿回来自己钻研的，是要交给别人，还交出去了？
　　不对，如果他们分手后单夏就直接进了霍去病墓的话，他哪来的把石头递送出去的机会？他们在异世界什么时候出来自己都不知道，除非有个接应人之类的。但是这也不太可能，除非是有组织的行为，否则很难安排什么接应人。而唐无机也没听说这世界里还有什么和他们所在的那个组织对立的组织的——要是有，唐无机估计他早在自己进的那些世界里遇到专门捣乱的其他NPC了，他没见着，所以应该是没这种组织的。因此也就不太可能有什么专门等着的接应人。
　　……或者说，唐无机感觉他们纯阳的弟子，应该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唐无机更倾向于他是自己打算弄清楚什么事，才把海楼石带回来了。只是想归想，他与单夏实则也远称不上熟识的程度，到底真相如何，也不好说。
　　唐无机忽然有些头疼，他看看床上双目紧闭的单夏，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等了没一小会儿，唐琼就来了，她是堡中负责客房这边的事务的，唐无机突然带了个重伤患回来，她当然得过来了解一下这位客人的身份和需求。
　　“无机师弟，这位是你朋友？”唐琼一边问，一边打量昏迷的单夏，唐无机已经给他剥了外衫，解了道冠，这相貌周正的年轻人啊，头发一劈散下来看着就有点柔弱兮兮的，更别提他还脸色苍白了。
　　“恩。他是纯阳弟子，姓单名夏。”唐无机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记得给他点沉香。”单夏身上有股从来没缺过的幽幽沉香味，唐无机想起从前不知道从哪听来的道士们做什么都讲究个沐浴焚香的事，估摸他是少不了这个的。
　　“知道啦。他怎么受伤了？”
　　“我也不知。我本来在成都练轻功，遇上他时没来得及讲话他就晕过去了。”
　　“这样啊……成都那边虽然平静，可是离马嵬驿近得很。我听说纯阳派襄助李唐皇室不遗余力……”唐琼微微皱起眉。
　　纯阳派是高调表示帮助李唐的一个门派，在外面交往是没什么，带到堡里来跟半公开他的立场也没两样了，她第一反应就是说不定要让门主不痛快。唐琼本意是提醒唐无机不要明面上和交战双方扯上关系，倒是一下子提醒了唐无机别的，单夏跑过来的方向，正好是从马嵬驿来成都的标准方向，只不知道这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唐无机想了想，安慰道：“你放心，他与李唐皇室没什么关联。”
　　“真的？那就好。不然门主怪罪下来，可就糟了。”唐琼吐吐舌头，又回头看了单夏一眼，笑道，“这个道长生得倒是俊得很，好像不是批量制造的模型啊，什么来头？”
　　唐无机闻言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没什么来头。”
　　这个批量不批量，也是有些讲究的，有时候玩家看起来一模一样的NPC脸，在他们看来可能是有差别的。他们NPC眼里的批量制造，大概就是刚才唐无机让去请大夫的小丫头那种，他估计这样的脸整个剑三世界都到处都有。非批量的，就是像唐无机、唐琼这种了，他们可能不会对玩家显示自己的真正名字，在玩家看来也许也就是寻常的某号脸，但是他们彼此看起来，长得是跟其他NPC不一样的，不存在什么重复现象。
　　“病人在哪？”大夫唐术刚跨进院门，就迫不及待问道。这大夫叫唐术，自然也是唐门中人，说是大夫，是因为堡内弟子出任务受了各种伤一般都是找他看的。其实真论起来，可能他的毒术比医术是要高上许多。
　　“在这边。”唐琼应道，忙过去把他迎到客房内。
　　唐术查看了一番单夏的情况，问道：“他去了哪？”
　　“我也不知道。”唐无机摇摇头。
　　“你看他额头和手臂上的伤，伤口上原本该是血色的地方却呈现青色，再加上他脉息时而滞涩，时而鼓噪，综合来看，这不是一般的外伤，是中了尸毒。”
　　“尸毒？”唐无机有些意外，难道他进了霍去病墓好几天，今天才出来？唐无机想了想，还是同唐术道，“我们前几日分别时，他就说是去霍去病墓里清理一些僵尸鬼怪之类的……可能是黄符没带够。”说到这，唐无机感觉自己很可能已经掌握了真相。
　　“那就没得错了。”唐术点点头，“尸毒要靠糯米清，这几天都用糯米给他煮粥喝，我再开个方子，一天煎三次，在饭后一个时辰给他吃。”
　　唐无机和唐琼一块点点头，唐无机问：“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唐术就道：“我看他晕了跟他中尸毒没什么关系，可能是给饿的，你们先随便喂点流食给他，肯定就醒了。他要是底子好，说不定待会就醒过来了。就这样，他这毒中的不深，问题不大，琳儿丫头跟我来抓药。”唐术朝小丫头招招手。她清脆地应了一声，就跟着唐术出去了。
　　唐无机估摸今天上午都要耗在这了，就对唐琼说：“你去忙吧，我来看着。”
　　“那行。”唐琼应道，“我过去叫小羽去厨房带碗粥过来，你喂他吧。”
　　“恩。”
　　唐无机在这坐了一会儿，粥还没送过来，倒是沉香先送过来了。他一贯是不爱点这些香的，一来麻烦，二来出任务不方便——身上带香味，还怎么彻底隐藏起来杀人？
　　所以他们唐家堡里头，在暗杀组织里过活的，基本都不焚香，房间也就干脆不要那配置。这客房里倒是有博山炉的，小丫头取了来，直接就放进去了，也不麻烦。
　　差不多就在这时候，单夏醒了。他睁开眼看到唐无机还愣了一下，然后打量了一下四周，觉得不像是客栈，因问道：“我在唐门？”
　　唐无机点点头，搬了张椅子坐到单夏床边上，解释道：“你晕倒的时候我正好在附近练轻功。你怎么样？怎么会中尸毒？”
　　“还好……我在里头中机关了，被困了几天，破机关的时候又落进了个尸坑蹭破了皮，唉……”单夏郁闷地撅撅嘴，接着他摸了摸自己自己怀里，忽然咦了一声。
　　唐无机觉出奇怪，就问：“怎么了？”
　　“我有个东西不见了。外衣呢，快拿来看看是不是我放到外面去了。”
　　唐无机看看他，转身过去帮他把外衣和他那些零碎物品都拿过来了，单夏已经自己撑着床爬起来，在这堆衣物里翻了半天，忽然哀嚎一声：“我就说从尸坑里跳上来的时候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滚落的声音，我把那东西掉霍去病的墓里头了！”
　　唐无机一愣，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猜测，还是问道：“是什么？”
　　“是……”单夏犹豫了一下道，“是个挺重要的东西。我得去找回来。”
　　唐无机见他说得这么含糊，心里已经觉得八九不离十了，因而试探道：“我帮你去拿回来？”
　　“不行！”单夏连忙拒绝，说罢大概是觉得语气用得重了，忙又解释道，“那墓里机关重重，我一个职业道士都栽了，你又没去过，去了不是害了你吗，等我好了自己去拿吧，反正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跟我一样倒霉掉那里头去了，不怕给别人捡了……”
　　唐无机又道：“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吧，也有个照应。”
　　“这……”单夏明显纠结了一会，最后还是不怎么有底气地拒绝道，“这么麻烦你多不好意思，还是我自己去吧……”
　　唐无机沉默了一会儿，“你是怕被我看到是什么东西吧。”
　　单夏瞪大了眼睛，唐无机又道：“你把海楼石切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
　　“什么？！”单夏下意识往后一靠，也不知是不是情绪太激动导致毒素扩散得快了，头痛得要命，只能痛苦地按住脑袋。
　　“你怎么了？”唐无机下意识探过身去扶住单夏。
　　作者有话要说：单夏（虚弱地）：真的是运气太差，而不是我太水……
　　唐无机：→_→

☆、第70章 疑其理

　　“没事……”单夏摆了摆手,只是还皱着眉，显然是忍的。
　　这让他看起来有点逞强。
　　……有点……
　　唐无机一时也说不上是个什么形容，就觉得心里怪怪的。
　　过了一会儿,唐无机见单夏看起来似乎是真的缓过来了，才问,“你偷偷拿海楼石回来干什么？”
　　“呵呵……”单夏讪笑了一下,只盯着背面,绝不抬眼正视唐无机，“我……就是有用嘛……”唐无机觉得要不是他现在染了个头痛的毛病，晃一晃都痛的话,估计是要左顾右盼了。
　　房间里静悄悄地,唐无机耳力极好,他在这时候,听到屋梁上的一角有支柱爬动的声音，细小到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注意到的声音。他偏偏总是能够注意到。就好似他敏锐地注意到了单夏在那个世界里做的事一样，其实他忽然觉得也许没注意到才是好的，也就不会产生疑问。不会产生疑问，也就不会相询了。
　　但这又是一个不可能的假设，因为假设的源头不在这里，而在唐家堡。在唐家堡里的人们，其实相对来说也许是秘密最多的一群人，然而另一方面，这里的人们其实也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因为最有秘密的人，通常也最明白如何去窥破别人身上的秘密。
　　这对旁人来说或许不太好，唐无机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到了五种调查清楚的方法，这还只是下意识的。
　　当然他并不希望真的把这些方法用在单夏身上。
　　他正神游天外，忽然听到单夏问，“你既然看到了，怎么没有跟老头讲？”
　　“我得先知道你拿回来干什么。”
　　“额……”单夏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看了唐无机一眼。
　　唐无机又听到那只蜘蛛爬动的声音，它像是在房檐的一角绕了一大圈，又掉头回去，也许是在自顾自地织网，也许是看到了这屋中突然进了别的人返回去了。无论如何，它大概不太乐意被别人感知到自己的行踪。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不能说的。反正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我们也是要跟老头坦白的。不过我告诉你了，你得跟我保证暂时不说出去。”
　　唐无机很想回一句我不能保证，我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还不知道。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有点得寸进尺，就像那只蜘蛛不知道在这个房间里待了多久了，从前没什么人进来，它一直活得好好的。现在这屋里住了人了，发现它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一件破坏它平静生活的事了，总不能再伸手捏死了它吧？
　　唐无机迟疑了片刻，才点头：“你说说看。”
　　“其实……”单夏沉默了一会儿，“这么说吧，其实我们在组织里呆久了的一些人，特别是去过的世界多了，有些人会产生疑问，我们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去的世界又是怎么回事？甚至我们为什么能让人类的数据化过程停住，帮助他们恢复到原来的状态……这些事，用起来好像很寻常，但是如果产生了疑问，拿去问老头的话，他却不会告诉我们答案。……那么呆的越久的人，说不定想法会越多，问题就越多。我们这些问题比较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就……就会想方设法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海楼石我只是觉得它的功能很奇特，想拿回来试试到了这边后会不会对我有效，然后……然后给懂这个的人看看。”
　　“给谁看？”
　　单夏又有点不好意思，“你也认识的，就那个叫赵一航的人类，我那次帮了他一个忙之后，我们这边的一群人就跟外边的那群人类接触上了。特别是……他们人类的一些推测和结论正好能够解释我们这边长期会遇到的一些问题……所以……所以我们这边已经炸锅了，然后我们和那群人类达成了一定协议。……现在他们人类提出了一种说法，我有点……”单夏停顿了一下，这样的表情唐无机很熟悉，一般出现在犹豫不决要不要提供一个情报的人脸上。
　　唐无机等了一会儿，单夏也没有说出来是有点什么，他只好追问了一遍。
　　单夏又垂下头盯着被面：“我还是先跟你说协议的内容吧。赵一航那边研究过我们这边一部分npc的经历日志，以及我们提供的一些异世界道具之后，说他们现在怀疑所有看起来不是一个层次的能力，不是一个系统的能力，其实都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归结到同一个系统之中，充其量只是阶段的不同。像是……比如游戏外的普通人类世界，武侠世界，海贼王那种世界和传统的修仙世界，这些世界表面上看起来所运用的能力体系乃至原理都完全不一样，很可能归根结底是一样的。你明白了？”
　　“……这不是常识吗？不管是什么世界，都可以用数据化程度解释吧。还有那些能力，不都可以用数据能力衡量吗？”唐无机看着单夏瞬间下巴都快要砸到地上的表情，突然又有点疑惑了……难道这不是常识？
　　可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你刚才说什么？”单夏一下子扶住唐无机的手臂，吃惊地问。
　　“这不是……常识吗？”
　　唐无机更加不确定了。
　　“不是，后面那句！”
　　“……不管是什么世界，都可以用数据化程度解释……吧。”
　　“数据化程度！没错，原来是这个！赵一航就说他们停留在猜想阶段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无法找到那个唯一的单位……一定就是数据化程度没错，我得走了……”
　　“等等。”唐无机按住他似乎马上要穿衣服走人的动作，“你还是先清完毒吧。”
　　单夏约莫也是动得急了，牵扯到了内里的毒素，开始疼了，又伸手按住头，只好不情不愿地又把衣服放下了。他中毒的伤口正好离脑袋最近，唐无机看着都有点隐隐担心他被感染坏了。
　　“无机师弟，粥来老。”伴着这爽朗的声音，唐琼跨进了门，一看……妈呀这是在做啥子！
　　饶是唐琼定力惊人，也不由自主地在门口顿了一下足，才恢复正常，重新抬起了门框外的那支脚，给它挪了进来。
　　唐无机正跟单夏说话，就没觉出她的异样，顺手就接过了那碗粥，等着单夏缓过来。
　　过了一会，单夏恢复过来，才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了粥，又跟唐琼道了谢，就感叹着“困在里面几天没吃东西了，我这饥饿值都变成负值了你知道吗”，吃完了还要再感叹一声“哎呀总算活过来了”。
　　“……”
　　我看你没吃前也挺活蹦乱跳的。
　　唐无机不动声色地想。
　　唐琼早就走了，唐无机接了空碗给专回食盒里，出去喊了个丫头拿回厨房那边去。
　　见他又回来落座，单夏也换上了一张正经脸：“刚才说到哪了？”
　　“数据化程度。”
　　“唔……”单夏垂头思考了一会儿，“如果是以数据化程度为单位，和我们经历的世界一一对应的话，就很好对应了。你想明白上个世界那个玩家为什么会经常性的濒临数据化临界值不？”
　　“因为他被变成了玩具？”
　　“我觉得是这样的，因为那个世界是个数据化程度很高的世界，可能和我们这个世界差不多吧，所以玩家被变成了玩具，他就常常显示处在临界值上，但为什么他没有直接就彻底被数据化呢？我觉得可能和他变作苦力后在港口工作有关，那里很接近海，你也知道了，海贼王世界的海水里有某种抑制果实能力的力量，换个角度想，那或许就是抑制数据化的某种力量了。这件事的猜测如果无误的话，其实也跟赵一航那个人类的另一个猜想对应上了。”
　　“什么猜测？”
　　“他说……他怀疑数据化其实是一种人类的退化方式，像我们所在的游戏就是数据化很严重，退化很严重的人类栖身的地方，他所在的世界就是几乎完全无数据化的地方。”
　　“几乎？”
　　“恩，可能跟阳极生阴的道理一样，他们那个人类世界非数据化的程度太高了，没有什么数据化了一定程度的生命活在他们那个世界里，所以有些人就通过某种方式穿越退化了。”
　　“……你信？”
　　单夏沉默了一会，“我也不知道，我觉得他还需要更多证据和事实去证明……因为我觉得，我和人类是不一样的物种。”
　　唐无机也一样。
　　他也一直觉得他跟人类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物种。人类是一种生物，而他们其实并不是，他们只是看起来和人类像，也会按照某种算法模仿人类的一些判定方式，但他们应该不会是人类的退化版。如果是……他凭空出现的设定，又要怎么说？
　　唐无机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是某一天，突然有了设定，然后他也突然诞生了，开始和周围的NPC互动了，开始了有了一种叫记忆的东西。
　　赵一航的说法是很难让他们NPC接受的。
　　这就好像，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结果突然有一天，来了一只会说话的牛，告诉他他不是天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而是生下来以后被封印进了石头里千万年……有点扯淡。孙悟空高明明天然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单夏：你就算要反驳，也不要把自己比喻成猴子好吧？→_→我听说人类就是猴子进化来的……
　　唐无机：……

☆、第71章 线综乱

　　无论怎么说，这毕竟只是猜测,唐无机决定暂时不讨论这个问题,因为就是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来。除非他们把这个猜测变成证据确凿的结论。
　　而且如果不是进了这个组织,他也根本不可能会考虑到这些问题,每日里只管做好他一个NPC该做的事,也想不到自己和人类的差别那么远去。
　　没过多久小丫头就回来了,她手里还提着包扎用的各式物品,一进来就说,“唐叔叔给配了外敷药膏,说是可以消尸毒的。”唐无机回头一看，她拿出的纱布上已经敷好了棕褐色的药膏,看来唐术是已经都收拾齐整了。“琳儿是吧,这就是他要包扎的药膏？”
　　唐无机自忖正好坐在床边，比较方便，顺手就要接过药膏，结果那小丫头却皱了皱眉：“无机师兄，我是小豆，琳儿煎药去了。”
　　唐无机一顿，又看了看她的脸，心里哀叹一声，他寻常不来这边，她们又长得一样，不怪他不认脸。
　　“再说，要先给他伤口消毒才能包扎呢，还是我来吧。”
　　小豆努努嘴，唐无机会意地立刻站了起来给她挪位置——也不好意思不站起来，才把人家给认错了。
　　小豆就把那医用的木托盘往凳上一哥，拿起纱布旁边另立着的那瓶消毒药水，用棉签沾了往单夏额头上的伤口处抹。疼得单夏呲牙咧嘴的，不过唐无机估计他也是习惯了受伤，意外地一声不吭还挺能忍。转念一想，又觉这明明该是意料之中才对，一定是他之前不那么靠谱的形象给自己的印象太深刻了些。
　　唐无机暗自摇头。他在一旁没什么事做，又去听那蜘蛛的动向，却是有些捕捉不到了……离开这个忽然来了许多人的房间了吗？
　　等到小豆给单夏包扎好走了，他的脸色也变得好看了一些，唐无机才又问：“林莞也是你们中的一个吧？”
　　“额……”单夏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才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用看吗，猜也猜到了，当时那个情景，如果没有林莞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也不可能不声不响地切下那块海楼石。
　　“猜的。”唐无机简单略过了这个推断过程，又道，“既然她和你一样，你怎么还要自己切一个，说不定她得这块石头的时候，早就切一角下来自己带着了。”
　　“她没准备呢。”单夏挠挠头发，叹了口气，“海楼石是在没什么准备的情况下扔出去的。多弗朗明哥的能力太难缠了。我后来看到她的示意了。”
　　唐无机点点头，“道因不知道此事吧？”
　　单夏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唐无机片刻，“你怎么一猜一个准，不会是你们唐门也会卜算吧？”
　　唐无机本想摇头，忽然在他那几近诡异的眼神下转了心思，反问：“是又怎么样？”
　　“唉！”单夏大大叹了口气，一副果然是这样的表情，“这年头竞争对手真是越来越多了……”
　　“……”
　　我要是会算，肯定先算算自己为什么会认识这个宝器。唐无机有些郁闷地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郁闷什么。
　　唐无机抬眼见外头天色已近正午，又见单夏这边没什么事了，煎的药估计待会会有小丫头端来，就跟单夏告了别，自去吃中饭。
　　在单夏住进客房不久，唐无影就收到了消息，知道那个他弟弟头两天还轻描淡写“泛泛之交”的本尊今日受了伤，让他弟弟给救回来了。
　　唉，我弟弟就是善良。
　　唐无影一边感慨，一边处理手头的事务，本该立即去看望的，今早他伯父得了消息，知道门中那个乔装改扮混到狼牙军高层去的弟子意欲反水，他伯父让他无论如何要叫他先压下此事，再蛰伏一段时日。
　　唐无影是觉得这仗已经打了太久了，无辜之人也死了太多，既然他要反水，就反好了，还能跟李唐皇室卖个好。他心里想着去暗号如何措辞，才能既传达他伯父的意思，又能表达出他自己的意思，这暗号也拖不得，也就没能立刻动身去看望单夏。
　　关于这个乔装弟子唐幽流传在堡中的消息他也听说了一些，很有些怀疑是他爹悄悄放出去的，但他很明白他爹这时候弄这些并不是真的为了唐幽的打算，给他酝酿点同情分都是附带的，主要还是为了跟他伯父对着干……唉。唐无影又叹了口气。
　　为什么是又？
　　因为他刚刚已经叹过了。
　　认真说起来，他是比旁人捕风捉影道听途说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唐门的自我定位有别于别派，一向游走在正邪之间，为正道所忌惮，又不被邪道接纳，又因地理位置特殊，使得他们可以天然游离在中原武林和朝廷之外。虽然如今各大门派都纷纷有所表示，他们唐门明面上中立也还说得过去。其实原本唐幽也是持中立态度的，从前他易容进万花和纯阳学习研究他们的武学，常在长安一带游走，也许像他们这样做情报工作的人当久了，就容易对生活简单、心思单纯的人产生好感。唐幽本来已经完成最后一个任务，获得批准以后回门派中教导小孩子了。
　　原定等他回来的时候会带个姑娘回堡中成家立业，只是世事无常，等他赶到长安时，长安已经破了。他也没能在第一时间找到那姑娘，等他找到了，那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唐无影猜测他多半是会违抗叔叔的命令反水的。但他不希望唐幽孤注一掷，若遇上什么困难，也可以考虑找他看看，所以才会暗地里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思。
　　唐无影微微叹了口气。唐家堡的天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暗。
　　唐无影料理完自己手头的事，当天下午就去看望了单夏，单夏也还记得他，两人相谈甚欢，唐无影又刻意套话，不多时就知道单夏确实是在马嵬驿受了伤的，只是原因有点让他哭笑不得——进墓里去除邪，结果中了尸毒，拼了老命才逃出来？
　　难道他猜错了？
　　不对，他记得前阵子有听到李唐皇室在打霍去病墓室主意的消息，而且阵仗还不小，唐无影辞别单夏出来后，又专门调了那段资料来看，发现自己记的根本没错。单夏哪里是和李唐皇室没什么牵扯，照这么一看，那牵扯大了去了。
　　只是他不明说，唐无影心里也是懂得起的。
　　唐门号称中立么，而且这段时间门中弟子在江湖上的行踪也诡异，哪儿都没有身影，又像哪儿都有身影，让人看不出他们切实的立场，就难免让人心生警惕。他不说清楚很正常。
　　看来我弟弟真是在给李唐皇室卖命啊……
　　唐无影不无忧郁地想。
　　此后他对单夏的态度就淡了一些，只在他养好伤要离去那天才又去送了别。唐无机是和单夏一块走的——他去帮他收拾那个墓里的邪祟们。
　　从最近得来的情报看，李唐皇室夺回长安的几率大概是要比安禄山稳坐江山的几率大一点，只要不是太危险的任务，跟着李唐也不算多大事。因此唐无影并不打算太过干涉此事，只要悄悄关注就可以了。
　　唐无机当然还不知道唐无影这跑偏到太平洋彼岸一样的猜测……他和单夏直接就飞了霍去病墓，单夏走的是之前地鼠门开出来的一个盗洞，因位置隐蔽，大白天的附近也没有一个人影。
　　单夏已经在养病期间自己画了一些符，按他的说法，差不多也够用了，材料当然是唐无机给他准备的。
　　所以唐无机对进入墓中也不是特别担心。
　　唐无机展开弩机，率先弯腰进去。这地鼠门的盗洞只管挖不管封，也不讲究，入口进去就全是坑洼泥道，并不太好走。许是因为墓室常年在地底下，天然就比外面温度低些。

☆、第72章 究古源

　　约摸在这泥道中往下走了二百来尺,他们才进入了一个青石砖砌成的墓道,这里面有些东西已经被破坏了，甚至机关都残留着被破坏后的迹象,可见第一批进入墓室的人手段有多粗暴。唐无机微微皱眉，问道：“你掉的尸坑在哪里？”
　　“还在后面的。这里只是路口。”单夏走到前头去，往墓室壁旁的油灯里点了火，晃悠悠的灯光顿时立了起来，原本黑洞洞的古墓一下子显出了它的原貌：这是条约三尺宽的甬道，甬道的尾部是他们进来的地方，已经塌了大半。霍去病生前保家卫国,受万人敬仰，死后数百年,居然连在自己的墓里也不得安寝,被人给挖了。想想世道真是无常。
　　在甬道的前端尽头，矗立着的是一个形容可怖的石质镇墓兽，这兽长得十分奇怪，身形直立，嘴巴奇大，仿佛要吞噬前方所有进来之人一样地看着他们两个。要不是唐无机和单夏都是不惧妖邪的人，只怕第一个吓到他们的就是这个诡异的镇墓兽了。
　　“对了，我忘了跟你讲，其实我有点怀疑自己掉进尸坑的地方其实不是霍去病的墓……”单夏看到这个镇墓兽才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不好意思地说。
　　“什么意思？”
　　“喏，前头那个镇墓兽你也看到了吧，这不像是汉朝的墓葬，倒有点像是先秦的。”
　　“……有什么关系？”
　　单夏噎了一把，郁闷地看着唐无机：“当然有关系了，你想，霍去病的墓室怎么会有那种明显是活祭的大尸坑？我当时走到这儿看到这个镇墓兽只是觉得奇怪，没多想，进去没多久又中了机关，被困在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好不容易从那个空间里逃脱出来了，我心里激动得很，一激动嘛，就没那么仔细了……然后我就掉进尸坑里了，唉，那时逃命都来不及，哪有那么多想法？后来我想想，总觉得自己进的墓怪怪的，不太像是霍去病的墓。现在重走一遭，你注意到没，刚刚我们进来后，一直是往斜下走的。”
　　唐无机点点头，“倾斜度不小。”他刚才就想了，照这倾斜度，也亏得地鼠门是专业人士，不然谁挖都得塌方。而且地鼠门挖的这个地道也太长了些，挖到另一个墓室去并不是不可能。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他们挖着挖着，发现了什么更感兴趣的，所以不去挖霍去病墓了，是专程来挖这个墓的。
　　“是吧？总之我们得小心点，这道门进去后就到处都是机关了。”
　　说话间他们两个已经走到镇墓兽跟前，单夏说着，就抬手往镇墓兽的右眼按下去，随着眼珠凹进去，他们面前的石壁轰隆隆地往一侧打开了。里头的墓室黑魆魆的，单夏率先提剑走了进去，没走两步，他就又停下了，照例是在墓壁上点了灯，然后指着自己前头的一块石砖说：“我就是踩在这里被困进去的。”
　　唐无机走到单夏边上，伸手按了按那块石砖，又摸出一把匕首，在石砖缝里十分缓慢地划了一圈，有时还会在某处停下，试着往缝里头扎深点。“很巧妙的机关。启动过后又恢复成了原状，只要有一个人的重量踏上去它还会再启动。我刚才试着破坏它的内部结构，没有成功，这个机关的内部材质坚硬如石。”
　　“石头？”单夏微微瞪眼，“石头的机关不太好启动吧？”
　　“我于机关一道上只是略知一二，一般而言，越精巧的机关越需要轻便的部件支持，这下头的机关不一定就是石头，但坚硬到这份上，笨重无疑。如果照你所说，这是先秦的墓室，未免……”
　　“未免匪夷所思。”单夏沉着脸接道，沉默了一会，他又道，“可如果真是霍去病的墓，汉代也没这等制造精妙机关的材料吧？”
　　唐无机并没有站起来，还蹲着，他又开始检测四周的砖石，如果那里是机关，那总该有不是机关的地方才对。他依样画葫芦地用匕首检测，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你对先秦的墨家学派了解多少？”
　　“不太了解，怎么了？”
　　“我在上上个世界，听其他人提起过墨家的机关术，由于我会使一些机关，那些人都以为我是墨家流派的后人。”
　　“唔……墨家擅使机关术，我是有耳闻，不过他们的机关术真有那么厉害吗？别是后人穿凿附会的多吧。”
　　“秦始皇焚书时，许多墨家典籍也未能幸免。找到了。”唐无机抽回匕首，指着侧边上一块石砖，“这块不联动机关，你在我们现在踩的这块上做个记号，我们就可以到那块石砖上去了。”
　　单夏点点头，拿剑尖在身处的砖石上画了个圈，就走到唐无机指示的那块石砖上，由于单块石砖都挺大，而且是长方形的，容纳两个人不是问题。唐无机又开始检测前方的石砖，也幸好这一整条甬道的宽度也只够铺三块石砖，不然还不知道要检测到猴年马月去。
　　虽然那个尸坑是单夏中了机关后才遇上的，重新来走一遭，他们肯定不能又掉一回机关，因为单夏不是用常规方法破开密室的，他是直接用两仪和四象夜以继日地砸出个洞来的。如果再掉一次机关，他们未必还掉在那个密室里，要是下头等着他们的全是尖刀之流也就罢了，大不了当一回尸体，怕的是掉进另一个密室。如果不是原来那个密室，就算破出去也不一定是那个尸坑了，到时候才麻烦，因为他们连尸坑的方向都找不到。所以这回进来，倒不如谨慎点，走常规路线。一般墓室建造都有一定标准的，只要找到了主墓室，差不多也能推算出尸坑所在的方位了。
　　单夏想了想，又问：“照你的说法，如果这墓真是先秦的，这机关就可能是墨家流派做的咯？”
　　唐无机还是摇头。他回头看了一眼单夏，发现他有点困惑，就解释道：“墨家只是一个尊崇某类事务的流派，因为相较其他几大流派只有他们推崇过机关术，所以这就成了墨家的特点。我怀疑，如果墨家机关真如传闻中那样神乎其神的话，那说明在先秦时期，这种精妙的机关术其实被不少人掌握着。”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墓室出现这种机关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了。”
　　唐无机点点头，又指了指正前方那块石砖，“这里。”单夏在自己脚底画了个圈，就跟着挪了过去。
　　避开机关的过程相对枯燥，好在唐无机不是不动脑的人，等他检测出第六块石砖，回头看了看那些记号，就对单夏说：“我知道这些石砖机关的排布规律了。”
　　单夏本以为唐无机让他做记号是为了待会他们好出门去，到了这会才恍然大悟，就问：“是什么规律？”
　　“你应该比较熟悉，你看。”唐无机往边上让了让，把单夏拉到自己刚才站的那个正中位置。
　　“……是天罡北斗阵？”
　　唐无机点点头，如今他们检测出的六块石砖正巧组成了缺了一颗尾星的天罡北斗形状，如无意外，他们下一块石头应该就在那颗尾星的位置——也就是左侧边那块石砖上。
　　唐无机一脚踩了上去，等了片刻，四周也没有变化。“就是这里。”
　　接下来就好办了，这条甬道虽然很长，机关的排布规律并没有变化，他们一直照着重复的北斗阵图形走到甬道尽头也安然无恙。这尽头却是一道回行门，只是做成门框模样，并没有真的门阻挡他们的去路，一跨进去，他们眼前就豁然开朗了。
　　这是一个墓室。尽管什么都没有，它依然是宽敞的。
　　一般来说，墓室里的机关应该是会比甬道里的少点，不过他们两个并不敢大意。这边已经借不太到外面甬道璧上的灯光了，单夏这次是有备而来，就卸下了背上的火把，用打火石点燃了。墓室整个照亮之后，他们看到墙上有一些图画。地上的砖石是整一大块，一大块排列的，每块都有三尺见方，看起来不太像是有机关埋藏其下。
　　唐无机挂起鸟翔，试着在几块石砖上用力踩了踩，都没反应，他们两个才放心地走到墙边查看那些图画。
　　和墓中精巧机关不一样的是，墙上的画并不精致，甚至用简陋来形容也不为过，差不多都是一些线条画，似乎原本也没有着色。
　　第一幅是画的战争场面，两拨人都骑着像龙一样的坐骑飞在半空中，用两种体型庞大的武器打战，一方的武器喷的是水一样的东西，一方的武器喷的是火一样的东西。其中在对战两方最前面的，是两个长得特别高大的人，他们的坐骑也刻画得最为威猛——唐无机觉得这可能是采用某种突出手法，表现这两个人是首领。
　　第二幅是那两个首领打着打着，把一座山撞倒了，其上矗立的一根巨大柱子也随之断裂，柱子上方似乎还连接着什么，也跟着掉落下来。
　　单夏：“这不是共工撞不周山的上古神话吗？怎么画在墓室里。”
　　唐无机：“好像是。”
　　墓室壁画一般画的是主人生前的事迹，所以这墓里出现的居然是上古神话，实在令人不解。总不能墓主人是共工吧？
　　他俩继续看去，后面几幅图讲的内容倒有点意思了。并不是传说中那样天缺了个口，而是月亮缺了个口，从月亮内部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波浪形光芒出来——之所以能认出是光芒，是因为画者在波浪形周围画了不少表示散发的线条。唐无机和单夏讨论过后，认为可能是说月亮缺口后，从里面照射出了太阳一样的光芒。
　　地上的人们在这种光芒的照耀下或痛苦、或麻木、或纠结，就是没有快乐高兴的。所以唐无机和单夏又认为，这种光芒和太阳光肯定不一样，具体是什么，他们却说不出来。
　　第四幅就是和传说对得上的女娲补天了，女娲指挥人们从五个地方取了五彩石，一在海底，一在山巅，一在密林中，一在火山口，一在厚土之下，当这五种截然不同的石头汇集到一起，女娲就用它们来熔炼，熔炼完成之后，她用成品补上月亮的缺口。奇异的光芒消失了，人们欢欣鼓舞。
　　最后一幅最有意思，画的全是人，一些人脸上已经有了笑容，一些人脸上还是木然一片，但是痛苦和纠结已经没有了。
　　唐无机盯着那几张木然一片的脸看了半天，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怪异。
　　单夏：“怎么了？”
　　唐无机：“这些板着脸的人看起来有点奇怪。……好像一点也不开心。”
　　单夏一乐：“噗，你可别说别人板着脸……”
　　唐无机：“……”
　　单夏：“唔……他们板着脸可能是不开心吧？”
　　唐无机似乎抓到了一点怪异的原因，“后面没画了，没有解释他们为什么不开心。”
　　“是啊……有点奇怪，好像画到这儿，突然断了一样。”
　　单夏举着火把把整个墓室又照了一遍，“确实没有了。咦，这里好像有个机关。”单夏驻足在一方墙壁前，背对着唐无机招招手。



第73章 柳梢月



   唐无机赶过去时,单夏已经把机关打开了，唐无机心里突然觉得不妙,拉着单夏往旁边一躲，里面顿时射出无数飞箭，其穿透力之强，从门内射出，一直射到对面墙壁上,还能钉到石头墙体中,直把那堵墙射成了筛子。

    单夏连呼好险,唐无机突然觉得有点无奈，好险你乱按什么,就不怕自己被射成筛子么？……估计是仗着有无限复活了。思及此,唐无机就不是很想理他。

    他们两个在机关附近的墙边站了片刻,唐无机才发觉自己还没松开单夏的手腕，他抬眼看看单夏，发现他皱着眉在想什么，似乎也没发现这点。唐无机不动声色地放开了手腕，单夏还是一动不动。

    “……”

    也许他就不该悄悄地。

    唐无机：“没箭了。”

    单夏：“哦！”

    唐无机绕过单夏往前走去，里头黑漆漆的，看起来似乎也是个墓室，只是不大，比较小。

    他们俩才一进去，唐无机就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好像浑身都不自在。可要说到底哪里不舒服，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大约是有点像被多弗朗明哥控制住的那一瞬间，那种身不由己的不自在，不舒坦。

    唐无机去看单夏，发现他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多么轻松写意，可见他也感觉到了这种不自在。

    “小心，或许有毒。”唐无机第一反应就是毒气，连忙抽了事先准备好的帕子捂住口鼻，又递给单夏一方，示意他跟自己做。

    单夏也不含糊，忙堵住了自己的口鼻。

    只是这样一来说话就变得含糊了起来，“什么毒？”

    唐无机摇摇头，他并没闻到特殊的异味，只好去看这墓室里的陈列，以期看出端倪。这一看就更加惊疑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张香案，这个墓室里只有一张香案端端正正摆在正中间，上头还有祭品的轮廓，只是他们站得远，看不清是什么祭品。除此之外，再无旁物。唐无机想要查看射箭的机关，却苦于这间墓室里光线昏暗得厉害，有如雾气笼罩，以他的目力也是稍远一点就看不清。

    一般墓室都分主墓室，陪葬室，如果主人再富有点，或者信仰奇葩点，可能还会整点别的，但再怎么跑偏，墓室也是给死者安息的地方，即使是追求升仙的死者，会倒腾的也是那些死后魂归天上的方式，而香案是属于活人主动的沟通方式。

    这难道不奇怪吗？

    这就好比一个人寄信一向是交给驿站的信使的，突然有一天，信使反而拿着信件要求那个寻常人去送信了。

    一个死去的人，在自己墓室里设香案干什么？难道他还想着反其道而行，专程等在这和闯墓者交流一下感情？

    “真奇怪。”单夏显然也看到了，皱眉盯着那方香案，他不等唐无机解析出那“毒气”成分，就自顾自往香案走了过去。

    唐无机担心他中招，也屏息凝神地跟了过去。

    走近了终于看清香案上有五个盘子，每个盘子里都是一块石头，这五块石头颜色各不相同。

    不自在的感觉更强烈了。

    单夏：“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五彩石吧？

    看起来有点其貌不扬，唐无机心想，要不是在那边看过图，他是绝对想不到五彩石上头去的。

    “咦？”单夏拿起其中一块泛青色的石头，眯着眼翻来覆去地看，唐无机见状问他看什么，单夏居然指着石头说，“这块石头长得好像我带回来那块海楼石，颜色一模一样，连纹理的排布方式都是一个路数。要不是大小不一样，我都要怀疑就是我切下来那块了。”

    海楼石唐无机本以为不过是异世界一种有特殊设定功能的石头，没仔细观察过，闻言也接过单夏手里的这块祭石看了看，奈何除了看出颜色确实差不多外，看不出更多了。他只好摇了摇头：“我不能确定。”

    “算了，管他是不是呢，干脆一起带回去找人鉴定好了，反正就算不是海楼石，说不定也是传说中的五彩石。麻烦……帮我堵一下。”单夏倒是毫不纠结，示意唐无机帮他挡着点毒气。唐无机只好接过了他的帕子，帮他捂着。

    这帕子已经捂得有点温热了，唐无机低头看单夏打开包袱，把这五个盘子里的石头都收进包袱里，看到他乌黑的发丝落在青白道袍上，突然觉得手心更热了。

    似乎是有一股看不清也摸不着的热气，以势如破竹的气势一直从手心，沿着手臂蹿了上来，突兀地梗在了心口上。

    单夏收好了石头，突然直起身，唐无机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拿稳手帕，让它从手心里滑了下去。单夏忙伸手接住了，捂回口鼻含糊不清地说，“好险，还好我眼明手快。”这含糊不清听在唐无机耳中，不知怎么竟多了丝黏乎的意味。

    唐无机抬起头，看到他一双笑成月牙状的眼睛正露在方帕上边。

    “唉？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单夏忽然转身往身后的墙壁走去，唐无机回了神，也赶忙跟上。

    “你听到了没？那边好像有脚步声。”

    唐无机点点头，也觉得这墙后出现脚步声有点诡异。

    从刚才箭飞出去的方位来看，这堵墙应该就是藏机关的墙了，只是它早已恢复如初，一点机关的痕迹也不留了。地下的砖石和外边那间一样，并没有触发装置，而墙上的砖石都是类似甬道里的那种，唐无机照旧用匕首来检测石头缝，由于对那些箭射出的角度和范围有个大概估算，他很快就找到了机关所在。

    “站远点，我打穿它。”唐无机和单夏讲了一声，就和他一块走到较远的斜角位置上，然后展开了弩机。虽然单夏说自己打穿墙壁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唐无机自忖他的弩箭物理杀伤力是要比单夏厉害一点的——就他那只钻研法攻的紫霞内功，也就能把人揍成内伤了，墙壁又不会有内伤。

    所以当唐无机信心满满地射出一发裂石弩，那几枚箭打在石砖上却没立功而是立刻掉在了地上后，他有点郁闷了。

    单夏摇摇头：“看来这墙壁着实难破，这样好了，我出去再按一下那个机关，你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卡住机关。”唐无机想了想，把千机匣变形成长盒状，示意单夏自己准备好了。

    单夏出去后没多久，道了一声“我按了！”唐无机这边就看见那个墙壁的四块石砖一齐打开，露出半面墙黑洞洞的洞口来。几乎是在一瞬间，那些洞口里整齐划一地射出了数排利箭。唐无机一边想着这是什么机关，一边把千机匣卡在了石板上。但他也不敢让千机匣被卡多久，找准石砖伸展的关窍就一发夺魄箭射了过去。

    关窍应声而损，唐无机才得以成功救下自己的宝贝千机匣。一看，已经被夹出裂缝了。

    单夏很快也进来了，唐无机已经把上下并列的两块石砖卸下，小心地查看这个机关。“做机关的材料我没见过。摸起来比铁还坚硬，没办法破坏。”

    唐无机指指机关面上的某个细小划痕，“我刚才用夺魄箭射出来的。”

    “这可怎么办？”单夏道，“如果这些墙壁都这么难搞，我们还怎么找回海楼石？”

    唐无机盯着这个庞大的机关看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如果放弃这个机关，也不是没办法。我再试试。”唐无机又往弩机上搭了根箭，对准的却是侧边的砖石，他直接开了爆发，隐身，对着空荡荡的墙壁射出了一发无声追命箭。

    箭身直接插-进了石砖缝里，箭尾犹自颤动不止。过了片刻，石砖上出现了一道横贯砖面的裂缝。

    果然，没有安装机关的砖石相对而言要脆弱一些。

    唐无机暗松一口气，又对着石砖左面的石缝也来了一箭，等到十字裂缝出现，他们一块过去把这块石砖给拆了。万幸石砖里头只堆了些沙。

    等到他们在这面墙上清理出一个能容人过的缺口，已经是大约三个时辰之后了，墙那边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他们已经知道那是什么——活尸。

    也就是单夏在尸坑里遇到的那些。在他们清理缺口沙石的过程中，对面已经钻过来三只了。这说明他们其实离尸坑已经很近了。不然这些活尸不可能出现在对面。

    单夏给了唐无机几张符，就率先钻过了那个缺口，唐无机弯腰跟在后面，还没钻出去，就听到单夏惊呼一声：“我看到尸坑了！”

    他忙也钻出去，一眼就看到单夏使了个五方行尽，把他周围意欲靠拢的活尸给定住了。

    “让开。”唐无机喊了一声，见单夏已经极致得扶摇飞起，就一发裂石弩射了过去，数支箭顿时贯穿了那些活尸的身体，把他们震得远远的。

    他跑到单夏附近后也看清了方位，他们现在正在尸坑的边上，所以活动的活尸有点多。

    但尸坑里的活尸更多。

    黑压压一片，挤挤攘攘。

    就连唐无机看了都觉得头皮一麻，没隐身，躺尸了复活也没无敌，这都能成功逃出来，他都有点佩服单夏了。

    “你掉哪了？”

    “那边！我记得很清楚是借那个突出点跳上来的，应该就在墙边！”

    单夏回身给靠近他的一个活尸拍了个两仪，就要跑到那边去把海楼石找出来，谁想他转身一看，唐无机居然也跑过去了。

    “你过去干嘛？僵尸多得很！”

    “我隐身。你别过来。”唐无机差不多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到了尸坑边，按着坑沿纵身跃下，落地后直接就消失了。

    前面说过了，隐身只是让敌人看不到他，唐无机并不会真的凭空消失，所以这些活尸眼见着一个大活人蹦下来，还是凭直觉向他身边挪过来。

    单夏哪能真的不过去，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用三才和五方把近的和有点近的活尸都定住了，往下一看，有只活尸都站到唐无机面前去了，还好他不那么聪明，只是觉得路被堵住了，脚抬不动有点困惑，还没意识到在他面前的无形物体就是他们刚才被吸引过来的原因——那个活的。

    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对着唐无机的方向就是一爪子，而唐无机还跪着在摸索什么。单夏只好顿时顾不得了，立刻跳下来在空中给了那个活尸一招两仪——不跳下来他打不到。

    而在他下方正好还有一只活尸，已经发现了他，正对着他张牙舞爪，仿佛要把他生吃了。

    完了。单夏心想，我的三才和五方都没CD好！

    那只活尸却突然应声而倒，紧接着单夏眼前一花，等回神唐无机已经拉着他用他们唐门的轻功蹦了上来。上面刚才被定住的活尸也都又动起来了，唐无机抬手就给了它们一发集体共享的裂石弩。

    单夏惊魂刚定，面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一枚泛青色的石头出现在了单夏面前。

    “多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走吧。你从哪逃出去的？”

    “那边。”

    唐无机往弩机上搭了一支箭，就往单夏指的方向走走过去。

    其实唐无机有点遗憾，他本来还想如果时间充足的话，就把机关周围的墙都砸了，把那个机关整个连墙卸下来，带回去给唐无乐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裂石弩的箭纷纷落在地上后

    唐无机（内心）：怎么硬成这样！这还能不能在内（xin）功(yi)党(dui-xiang)面前默默地耍帅了？



第74章 任务：三界靖平（一）



   半个多月以后,唐无机接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二个团队任务。这次还是四个人。扫地老僧的说法是评级不怎么高，但这个世界本身是到处都充满危险的,虽然评级上是四个人就够了，但是保不齐出现什么突发情况,或是玩家难缠点会需要更多人,如果有需要，他们就得求救。

    唐无机看了这个玩家的状态，本来不明白扫地老僧为什么要这么说,得单夏提醒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个玩家的数据化程度低得有点不正常——特别是和她的穿越时间一对比。她已经在异世界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了，距离完全数据化的推算时间却还有三百多年……这个时间都够她在那个世界活三辈子还有余的了。

    距离完全数据化时间这么长,这个玩家身上肯定有某种状态不太寻常,连林莞都说,很可能麻烦会来自玩家本身，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这个玩家穿越的世界是一个叫《仙剑奇侠传五·前传》的世界，据说这跟他们的世界一样，也是个游戏世界，只不过人家那是单机游戏，他们这是网络游戏。就像他们《剑侠情缘网络三》这个游戏之所以排个三，是因为前面还有两代一样，光从这个游戏命名方式来看，也能看出他们所获得的资料只是一个系列作的一部分。

    单夏向扫地老僧提出了这个疑问，然后他们额外获得了一部分资料，来自其前作《仙剑奇侠传五》的资料。扫地老僧说这些资料够用了，单夏这才罢了。

    其实从玩家的穿越身份来看，唐无机觉得这些资料顶多也就是拿来参考一下背景设定和人物设定，真正的用处未必多大。因为玩家穿越的是前传里的男主角夏侯瑾轩的娘，一个在游戏资料里根本提也没提到过，游戏一开场就已经是“死去多年”的人。一个本该死去的人多活了将近二十年，难说这个游戏原本的剧情都被她改成什么样了。

    这次的定位比较准确，他们四人落在了明州的码头边上，没有掉海里去。附近的栈桥上还有民夫背着装载卸载的货物一声不吭地路过。由于得到的资料是游戏资料，地图等事物是一应俱全，所以他们也不用问路，离开码头，穿过明州繁华的市集，上几步台阶，过一条小道，到达明州城未靠海的一侧，就能看到夏侯家守门的弟子了。

    是的，你没有看错，确实是到达明州的另一侧就等于到达了夏侯府。明州并不是小城，在古时候，这里是商旅海外通商的必经港口，十分繁华，每日里人流涌动，百姓商贾往来络绎不绝，可称得上全国最繁华的几个城市之一了。而夏侯府，就是在这样的一座大城市里，占据了几乎半个明州城。

    作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也作为明州城的首富人家，没有哪个本地百姓会不认识这府中的老爷少爷和夫人。

    唐无机等人并没有立刻去找玩家，为谨慎起见，他们首先在市集附近调查了一番这位夫人的大众印象，得到的评价差不多都是：“夏侯夫人最是良善”、“若非夏侯夫人自己拦着，咱们可早就给夫人立生祠了”、“老汉活了这大把岁数，可没见过比夫人更善良的人了，远的不说，夫人每年都要收容不少孤儿，供他们念书，供他们习武呢，单这份毅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坚持得了的。夫人对咱们老人家也关心得很，专门在城中建了个福利院，又请了专人照顾城中那些无子的孤身老人。这还不算，夫人还给咱们这些老头老太建了个老年休闲所打发时间。呵呵，小伙子，不跟你说咯，老汉约了麻友在休闲所搓麻将，这时间快到咯。”

    既尊老又爱幼，看来在外人眼中，这个玩家混得相当不错，风评如果有等级的话，她至少能评个优+。

    所以唐无机他们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贸然去府上拜访，找的又是夏侯夫人，会不会进不去了。

    在去夏侯府的路上。

    “我看这回要劝动这个玩家回去，有点难咯。”单夏双手枕在脑后，有点满不在乎地说道。

    道因：“恩。”

    林莞：“我也觉得是这样，这个玩家的生存环境这么优越，正常人类都要乐不思蜀了，她估计不会乐意回去。我们这次任务怕是要失败了。”

    唐无机：“……”

    难道你们几个都已经做好任务失败的心理准备了吗？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从容？

    林莞：“埃？唐兄弟，你什么看法？”

    唐无机：“……总要试一试吧。”他可是完成任务成功率百分百的……算上以前的杀手任务也是！

    林莞耸耸肩膀，看到边上一个小贩卖的东西新鲜，就过去询问了起来。“店家，这是什么？”在她面前的是一匣匣装好的嫩绿色团子，每个团子下方还垫了绿叶子，看起来可爱得很。

    “姑娘是北方人？”小贩笑眯眯地道，“这叫青团，是我们南边的特色小吃，用艾叶和糯米做出来的，清明快到了，正该吃这个，姑娘要不要来点尝尝？”

    “好啊，那来四份，我们尝尝鲜。”林莞自己就是江南人，是以不答那小贩的话，总不能跟他说，我们是从以前来的，我长大那地方，这东西还没发明出来呢。

    唐无机也得以尝了尝这青团，此物甜软香爽，但不太合他口味，唐无机以为姑娘家才比较喜欢吃这个，转眼一看，单夏吃得也很高兴。

    边上林莞和道因走在一块，她吃完了，道因又把自己那份递给了她。

    唐无机四人凭着资料走到夏侯府门口，跟守门的夏侯弟子道明了来意，递上了帖子，就在门口等着了。

    本来这就是武侠加仙侠的世界，他们这一身江湖中人的打扮并不怎么引人注目，但他们指名道姓拜访的是夏侯夫人，就不免让守门弟子多看几眼了。他疑惑地挠了一下后脑勺，却很有素质地没有多问，而是客气道：“四位请稍等，在下立刻进去禀报夫人。”

    “有劳了。”

    他们在帖子中道明了自己等人的身份和来拜访玩家的原委，等了约有小半刻钟，那名弟子才跑回来道：“几位少侠久等了，夫人请诸位进府一叙，请随我来。”这里的时节既然快到清明，明州又在南边，自然已经有些热了，夏侯弟子额头上满是跑出来的汗。

    其实仔细想想，夏侯府大成那个样子，他来回只跑个小半刻钟已经算快的了。

    唐无机等人跟着那名弟子走了半天，一直走到前厅门前，便有一名丫鬟迎上来道：“夫人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了，几位少侠请随我来。”

    夏侯夫人本名许斓，只是古代出嫁从夫，仙剑的世界虽没那么讲究，因她嫁的是颇有名望的世家，别人为表尊重一般也只叫她夏侯夫人。从资料来看，许斓应该是四十多岁了，她本人看起来却仿佛只有三十来岁，见到他们几个进来，脸上始终带着乐呵呵的笑意。待屏退了众人问起他们的由来，听唐无机等人说他们确实是剑三的NPC，从游戏里过来找她的，她脸上才浮现出感慨的神情。

    “剑三啊……真是遥远的记忆，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现在看到你们，又仿佛一切过往重现，历历在目……其实我穿越前也才二十来岁，穿越后是从婴儿开始长大的，在这里也活的时间都快赶上我原来那辈子的两倍了，你们现在告诉我，我还能回去……可我连那边从小学的知识和生存技能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我回去要怎么办呢？我还不如就在这里老死算了。”

    “你在这已经生活了将近四十年？”单夏脸上显出一丝诧异，这跟扫地老僧给的资料不一样啊！至于唐无机……他已经很淡定了，出状况已经是常理例，不出状况才是意外之喜。

    “是啊。”许斓还当他们惊讶自己的穿越年龄，忍不住又带着笑意感慨道，“说起来，我在十七岁知道自己和夏侯彰有婚约之前，还以为自己就是穿了个架空的修真世界，都不知道自己穿的是仙剑世界呢，我要早知道，我还能老老实实嫁给他？早去追重楼去了。”说是那么说，看她神色，却是一点也不后悔嫁给夏侯彰的，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

    “额……”

    单夏没仙三的资料，他并不认识重楼，不知道许斓说的是何许人，许斓却不知道这点，见单夏接不上话，和蔼一笑，“抱歉，难得见到知道这个世界真相的人，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唐无机见她这么说，才意识到这个玩家对自己四人的到来，或许是有些兴奋的。他并不了解穿越玩家们的心态，但若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他自己在一个没有唐家堡的地方重活一世，过上全然不同的生活，便是平日里不怎么想起唐家堡，哪天遇上一个同样也知道唐门存在的人——即使那个人并非唐门弟子，只是知道有唐门的存在——他也会感到欣喜吧。

    林莞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回去的了？”

    许斓也回以微笑：“是这样，我儿子都十几岁了，我已经在这里组建了新的家庭，就算你们让我回去，我也是放不下这边。勉强割舍儿子和丈夫回去，我恐怕也不会觉得开心。至于你们说的那个什么数据化，我认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里是个可以修仙的世界，不瞒你们说，其实我这些年一直在修习仙法，我这具身体有罕见的修仙天赋，所以如今我身上也已经颇见成效，将来就算不能飞升，想来修个长命百岁问题不大。”

    她见唐无机似乎还不死心，又对他笑道：“人生在世，记得的不过只有一世，就算有轮回，下一世也没什么好稀罕的，既然是这样，我觉得我这一世过得挺好，也就没有必要回去了。”

    林莞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就不再劝了。”她转头看看其余三人，征询他们的意见。单夏和道因毕竟都经历了许多世界，见过形形色-色的玩家，对此是没有唐无机执着了。至于唐无机……玩家都那么劝自己了，他还能说什么？考虑到她离数据化还有几百年，也只有不执着任务完成率了。

    唐无机想了想道：“你刚才说你有修仙，我们检测到你离完全数据化时间还有三百多年，这个时间其实长得有点不正常，所以我猜这应该也是你修仙的效果之一。”

    “真的？”许斓挑眉，又笑道，“那看来我还修对了。”

    “我们……既然劝不动，”林莞也笑道，“那我们只好回去了。”

    “哦？你们这就要回剑三了吗？”

    “是啊。既然知道了无法完成任务……不如就回去了。”

    许斓笑眯眯地：“我看不必这么急着走，你们是稀客，不如在我这多住些日子，吃吃喝喝，游山玩水，也看看我在的这个游戏和你们在的有什么不同，这样不好吗？我们这世界可是有不少宝物法器的，不带回去一两样做纪念？”

    林莞面露无奈，回道：“这好意怕是只能心领了，我们并不能带其他世界的东西回去。”

    “哦？还有这事？连宝物都不能拿，你们岂不是干白工？”许斓有些吃惊。

    “额……回去之后，会有些许奖励。”林莞说是这么说，唐无机心知奖励必定不丰厚就是了，就像他这样的新人，每回除了拿到那个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碎片就是一些不够吸引人的声望和威望，要不是他有完成任务的强迫症，只怕早跟林莞他们似的得过且过，不执着带玩家回去了。

    “那也太坑了。”许斓的实际年龄毕竟比他们要大将近两圈，一看林莞的神色就知奖励不够丰富，想了想又问道，“那么秘籍呢？假如你们背下了秘籍，难道回去还要格式化一遍？”

    林莞和道因对视一眼，回道：“这倒……不会。只是我们不曾这样做过。”

    “哦，那就是可以嘛！要我说，你们也不必太过实心眼，规矩制定出来，就是让人绕的嘛。我们这世界有许多高级修仙秘籍，你们尽可以留下，找到了适合你们修炼的秘籍再回去嘛。譬如这位纯阳的小兄弟，你可以去修仙门派蜀山看看呀，他们可是能御剑飞行的，你本来就生得很俊了，若能得高人传授，岂不是将来想怎么帅就怎么帅了？这位大师也可以拜访一下我们这世界的名寺嘛，修佛的大师可也不少。还有这位唐门的兄弟？我们这也有个唐家堡的，从前唐家堡的小姐嫁了三代的男主角，说不定唐家堡中就有些改造过的修仙秘籍流传下来了，就算没有，你也可以去看看和你那个唐家堡武功路数比较起来，是否有可以学习改进的嘛。至于林姑娘，我手头也有几本适合女子修炼的秘籍，你要是不嫌弃，也可以拿去看看。”

    林莞四人听得是目瞪口呆，尤其是林莞和单夏，偶尔做点小研究至多也就是试着不让规矩察觉罢了，几乎没想过还能那么绕的，当然从前他们也并没想过学学其他世界的武功什么的，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武功其实比大部分世界的武功都厉害了。他们四人默默互相看了片刻，最后林莞才道：“兹事体大，还请夏侯夫人允我四人商量一番。”



第75章 任务：三界靖平（二）

    许斓专门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隔间商量,单夏率先发言：“这个玩家一片拳拳热心,还真是让人感动,她说的秘籍学不学得到先不说,就冲这份热情劲，我觉得也该留下来耍几天,我好久没有遇到过回报社会回报得这么令人感动的玩家了,实在不忍心让她失望。”

    唐无机微微侧目,看了单夏一眼。

    道因：“我倒是想拜访一下她口中那些高僧。”

    林莞闻言有些忧郁地看了道因一眼,也道：“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会修仙的玩家,我们不如就留下看看，到底为什么修仙能延缓数据化的时间吧？”

    这却是在征询唐无机的意见了，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句话恰好就搔到了唐无机的痒处。

    是啊，为什么修仙能够延缓数据化程度？

    这个玩家居然能够在一个游戏里依靠修炼仙法无意识地把数据化时间延长到了三百年之后，这恐怕不会是什么偶然。

    两者之间难道存在什么内在联系吗？

    唐无机脑中突然有什么灵光一闪，他想要抓住，却只抓到了一团朦胧水雾。

    “我没意见。”唐无机最后说。

    既然四个人的意见统一了，林莞就代表他们跟许斓说：“夫人盛情，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几天要叨扰夫人了。”

    许斓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不叨唠，不叨唠，春眠啊，快带这四位客人去客房好生安顿了！”

    安顿下来后，许斓招待他们吃了一顿午饭，当天下午，他们就认识了夏侯府里的大少爷和小少爷，若非唐无机足够镇定，见到那位大少爷的时候，他非得风中凌乱不可。

    因为大少爷他……叫姜承，打听下来才知道他小时候是许斓在折剑山庄附近捡回来的，光是捡回来也就罢了，她还促成了府中的二老爷夏侯韬收了姜承作义子。

    玩家，你还好吗？

    唐无机想过剧情可能会大量脱离他所获得的资料，只是没想到脱得这么厉害，他所获得的资料里，整个前传的故事其实讲的就是这个姜承从人到魔的蜕变过程，期间男主角夏侯瑾轩虽然不离不弃，竭尽所能想要帮助他，却因为自身能力所限，以及在仙岛上“数日便是人间五年”的命运捉弄，让他在姜承转变的关键五年里错身而过，也使得诸多误会无法化解，诸多事态无法挽回，最后酿成了一代人的悲剧，差点把第二代人也毁了。夏侯瑾轩虽然在死前知道了隐藏在表面之下的真相，却被打落山崖，无法把这真相告知姜承了。能占整个明州一半的夏侯家也因此彻底衰败了下去。

    要说发生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自然是占了夏侯韬身体，布局二十年的魔界夜叉国国师魔翳无疑了。

    没错，他就是罪魁祸首，就连姜承都是二十年后才发现他才是幕后推手，那还是夜叉国小王子帮了他儿子，逼得魔翳亲自出手，真相才浮现出来的！可见魔翳这个魔心细如发，布局推演缜密至极。更兼他为人足够冷静，为了他们夜叉国，不但亲手把他处了二十年的人间大哥给杀了嫁祸姜承创的净-天-教，连手把手养了十六年和亲儿子无异的侄子夏侯瑾轩都能亲手杀了。他要是想做成什么事，几乎是没有做不成的。

    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魔，随时都有可能跳起来把整个夏侯府弄得支离破碎，玩家居然也能容忍他一直蛰伏在夏侯府里，不但这样，还让坚持不成亲，不娶人间姑娘的魔翳认了个干儿子。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姜承可是被魔翳设计陷害的对象……

    唐无机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了。但他转念一想，只从初次见面她说的话里就可以推断出她对这个世界是极为熟悉的，自己不过得了两作的资料，她或许把前头几作都玩过，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呢？

    总之，玩家看起来并不需要他们提供这方面的援助，魔翳也好，夏侯韬也罢，都不是他们四个需要花心思去思考怎么应对的麻烦。

    相比较夏侯瑾轩而言，姜承实在是要稳重许多，只是话不太多，有时候似乎还显露出有些心事。

    他和夏侯瑾轩两个得了许斓的令，领着唐无机等人在明州城里游玩，一路上倒是夏侯瑾轩从中斡旋，活跃气氛。唐无机四人兴趣爱好皆不相同，夏侯瑾轩暗中观察一阵子之后，竟然也能各投所好，又不冷落了谁，可见不但礼数周到，心思也极为灵敏。

    一个下午相处下来，唐无机也是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受到资料里那么多人喜爱了，一个体贴的人，是很难让人讨厌的，更兼他还有纯善之心，几乎不为俗世所染，想让人不喜欢也难。闲聊中唐无机得知这里的夏侯瑾轩居然还是他二叔手把手教导的，许斓放养式比较多的时候，也是不懂她的用意了。

    至于魔翳这么个浑身冒黑气的人到底是怎么把夏侯瑾轩教得这么白的，那也是个不解之谜了。

    也许是他天生就适合教书育人吧。

    一下午宾主尽欢，略过不提。

    到了晚间，唐无机乍然从训练中解-放出来，反倒有些睡不着了，他辗转反侧了一阵子，干脆起身出门去。才出去，就看到单夏也站在院中发呆，他仰着头，也不知道是在观天象，还是在想别的什么。

    单夏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笑道：“你也睡不着啊？”

    “恩。”

    “夏侯府夜景应该不错，不如到花园中走走，来个秉烛夜游？”

    唐无机便问：“哪来的烛？”

    单夏眨眨眼：“凭我们的目力，哪里需要手上的烛火？”

    唐无机微微一笑，与单夏同出院落。

    客房在夏侯府的西面偏北，跨过院门就是府中的曲径小道，夏侯府是典型的江南园林布局，五步一假山，十步一亭台，侧目是鸟语花香，转眼又是清清河莲，就是在夜晚，也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虫鸣声。

    月色明亮。即使是在将要进入暑夏的时节，在绿树茂密地段的夜晚也能感到丝丝凉爽。景色怡人，可惜单夏是个懒人。唐无机和单夏走了一阵，单夏就嚷嚷树太高，叶太密，看不到天上的月亮了，言道还是上树坐一会吧。唐无机对此无可无不可，就和单夏一块，随便找了棵树跳上去。

    “从那墓中出来后，我就常常忍不住去看月亮了。”单夏感慨了一声，就仰起头，不再说话了。

    唐无机也抬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忽然想：如果那墓中画的是真的，那他现在看到的这个月亮，是不是也如他们那个世界的月亮一样，也是出过缺口，被修过的呢？还是说，根本就是一个月亮？

    但是如果是同一个月亮，它又是怎么做到每个世界都能照耀的？

    这实在是一个未解之谜。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之中，唐无机离月亮都是那么的远，远到他根本不可能去接近月亮，探寻一番它上面到底是有个广寒宫，还是有个曾经被补齐来的缺口，抑或者，其实什么也没有。

    附近突然传来脚步声，听起来还不止一个人的，唐无机想了想，如果是府内巡逻，才来做客第一天就大半夜跑人家树上呆着，似有不妥，就干脆示意单夏不要出声，自己也隐身了。这树上枝繁叶茂，如果不是正好走到底下抬头看，一般是发现不了他们的。

    脚步声听起来像是一个武功极好，一个没什么武功。

    过了一会儿，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大，说话的声音也隐隐传了过来。

    “若不是念在有客人在，你头顶那碗水不得顶到月上中天。”唐无机辨别出来了，这是姜承的声音。

    另一个明显带有夏侯瑾轩声音质感的声音就道：“也不知爹是怎么想的，我法术练得那么好，你看我前几日御风还把咱们家的海外商船都推动了，若我用这招来对付别人，自保总绰绰有余了吧？不会武有什么，娘和二叔都说无所谓了，偏偏爹还非逼我练武……扎马步好累，我一点都不想练。”话说到后面，已经带出些撒娇的口气。

    “伯父也是为你好，你以后要执掌夏侯家，若是连本家的武功都不会几手，如何能够服众？”

    “那我不要继承夏侯家不就行了？我看分家有几个堂兄弟姐妹的倒是挺想接手夏侯家的。”夏侯瑾轩叹了口气道，“可惜大哥你不是二叔亲生的，你若是了，哪还要我去练什么武。”

    姜承有点无奈：“你也就指着我了。”

    夏侯瑾轩：“难道不是？”

    姜承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继而不知想到什么，很快又隐没在了嘴角。他原本抬手似乎是想要摸摸夏侯瑾轩脑袋的手，也握成拳收了回去：“若我以后离开夏侯家……你要怎么办，武你总要练的。”

    夏侯瑾轩见他这般反常，忽然也严肃了起来：“你近来到底怎么了，老是心事重重的，今天下午在街上，你就走了好几次神。”

    “我……”姜承吞吐着开口。

    夏侯瑾轩屏住了呼吸。

    单夏也屏住了呼吸，他感觉下一秒他就要听到什么秘密了。

    “没什么，夜深了，回去睡吧。”

    姜承憋了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夏侯瑾轩一口气顿时泄了出来。

    单夏一口气也差点泄了出来！

    “我”字都说了，就把后面的话讲完啊！怎么憋上了！

    “不行。”夏侯瑾轩拉住姜承的衣袖，“我都问了你好几次了，每次都这样，今天必须说了。你不说，我今天就不睡了……也不让你睡。”

    单夏清楚地看到，月光下的夏侯瑾轩微微红了红脸。

    “你往常何曾瞒过我什么，你要是再不说，我就自己去问娘和二叔了。”

    姜承呆了一呆，“义父不知情。”

    “那就是娘知情了，”夏侯瑾轩点点头，“那我明日去问娘。”

    夏侯瑾轩作势就要转身离去，姜承心里一急就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到身前来了。“你别去问。……此事我亲自告诉你。”

    夏侯瑾轩也敛了神色，“你说，我听着。”

    姜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伯母说查出我是魔族后裔，问我清明是否要去我老家一个叫蚩尤冢的地方祭祖。”

    “什么？！”夏侯瑾轩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承，“你怎么可能会是妖魔？！娘一定是弄错了！”

    看过所有资料的单夏和唐无机当然知道许斓并没有弄错。姜承确实是魔，还是正儿八经的蚩尤后裔。

    只是夏侯瑾轩身为一个人类，他又生在一个人类对魔族充满恐惧和仇视的世界之中，一时自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就连姜承自己，只怕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吧。

    作者有话要说：唐无机：为何还是让魔翳教你儿子？

    许斓：这你就不懂了吧？国“师”的奶孩子技能可是在魔界就点满了的！我如何能和他比？




第76章 任务：三界靖平（三）


   姜承微微垂下眼,面色黯淡：“伯母还说,若我不信，可以自去蚩尤冢调查真相,那里住的都是魔族。”

    夏侯瑾轩半天没说话，过了片刻他终于开口：“就算，就算是真的……你也是我大哥，我才不要你离开夏侯家。”

    “……”

    见姜承沉默,夏侯瑾轩忙又问：“你怎么会想到要离开夏侯家？是娘说了什么？”

    “不是,”姜承忙否认了，转而宽慰起夏侯瑾轩,“其实伯母也差不多是你这说法。她跟我说她当初在野外碰到我的时候,附近的熊和虎都在守着我，她觉得奇特，这些年才没有停下追查我的身世，只是我爹娘实在找不到，却从我当初身上的牌子找到了旁的线索，所以才断定我可能是魔族之后。她这次问我要不要回去，也只是让我自己抉择，若我想一辈子当个人类，她对外也是绝口不会提起，甚至伯父和义父她也说不会提。若我去蚩尤冢看过之后……想当个魔族，她说她也不会拦着我。只是我自己……”姜承又消沉地垂下了头。

    “你想要回去吗？”夏侯瑾轩问得有点小心翼翼。

    “我想……至少去蚩尤冢看看。”姜承微微撇过头。

    唐无机这一番看下来，已经看出这两个男一男二好得有点不太寻常，他本以为到了这个路线抉择的紧要关头，以夏侯瑾轩的聪明劲会说些什么阻止姜承，比如说点“还是别去了，像往年一样来扫夏侯家的墓就行了”之类的煽情话，实际上，夏侯瑾轩却没有做这样的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跟姜承说：“我和你一块去。”

    “不行，那里是魔族聚居地，你去干什么？”

    “我跟你一块去，也好有个照应呀。万一你不是……魔，他们……他们追着打你怎么办？我听说，魔族都长得不太像人，可你哪里和人不一样了？万一是娘弄错了呢？”

    “……”

    夏侯瑾轩又道：“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就去和娘说，她不会拦着我的。”

    “你……”姜承还想劝他。

    夏侯瑾轩摆了摆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走了，回去睡了。”说着还四下里探了探身子，查看了一番，“还好四周没人，若是被人听到，传扬出去就不好了。”

    嗨，这树上刚好藏着两个人呢！

    等他们两个走远了，单夏忽然感叹道：“看来不止我们剑三基友多啊！我对这个到处都卖腐的世界绝望了……”

    “……”唐无机想起有个基佬故事广为流传的唐无寻和不少基佬故事暗搓搓流传的唐无乐，以及一直徘徊在晚节能保和晚节不保边缘上的唐无影，默默地在心里点了点头。

    “这月亮看来是看不成了，回去了！”单夏纵身从树上跳下。

    第二日姜承和夏侯瑾轩果然都顶着一对熊猫眼出现，可见他俩虽然暂时互相妥协了，心中必然并不平静。唐无机和单夏自然装作不知缘由，但也不会强人所难地故意问上一问，早晨与他们见过，便又分开了。

    道因和林莞见府中确实无事，决定去五台山看看。看样子道因本想独自去，是林莞要跟着他。

    道因：“我去五台山是为请教佛法，你去做什么，寺庙中你也进不了。”

    林莞：“那你在里头听佛法，我在山里转转么，又不打扰你悟道，有什么不好的？”

    道因：“哎，随你。”

    林莞这才笑眯眯地转头来问：“你们可也要去蜀山和唐家堡拜访？”

    唐无机并不喜欢拖沓，早日去唐家堡看看，他就可以随便做点别的等着别人了，因而回道：“是，我准备今日即启程。”

    “那我和你一块去好了，只是我以什么名目去拜访蜀山？这里有没有纯阳派我都不知道，万一有，那岂不是麻烦？”

    蜀山和唐家堡同在蜀中渝都一带，因此他们两个是同路的，唐无机想了想，“你可是吕祖亲传？”

    单夏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我从未说过啊。”

    “第一次见你时，听到老僧他跟你提起过吕祖，那时就有猜测。”唐无机解释道，单夏挠了头，显然是想不太起当日的场景了，不过经唐无机提醒，他也知道唐无机的意思了，却显得有点纠结，“要是打上吕祖的名号，会不会损了他老人家的名头啊？”

    “……”

    你从前也没怎么给吕洞宾脸上添光吧……

    所以他想了想，安慰单夏道：“你放心，依我看，他跟老僧推荐你来做这个任务，就不在乎你损了他的名头。”

    单夏：“……”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说伤人话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这么一脸真诚地说出来！

    “噗。”林莞笑了出来，瞧瞧单夏脸上精彩的表情，打圆场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向夏侯夫人辞行吧。”

    他们到时，守院的那位叫夏品的丫头告诉他们，夏侯瑾轩正在许斓那里商谈要事，便先请了他们在偏厅休息等待。

    夏侯瑾轩此时来，自然是为姜承之事。

    “此事我绝无可能弄错的。”许斓看着夏侯瑾轩，“你要想跟姜承一块去，我也不拦你，反正我就算拦你，你肯定也会自己偷偷跑掉。”

    “额……”夏侯瑾轩撅了撅嘴，心虚地嘟囔道，“这种事娘您心里知道就好了嘛，干嘛还要说出来……”

    “哼。”许斓斜睨了夏侯瑾轩一眼，“我还不知道你。要走便走罢，你爹那我会给你罩着的。只是那边毕竟是魔族的地盘，路上你万事都要小心，不要受伤了。”

    “是，娘，孩儿会注意照顾自己的。……”夏侯瑾轩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娘，孩儿有一事不明。”

    “说。”

    “大哥在我们家住得好好的，您为什么要告诉他说他是魔族……他又没和我们不一样，就算、就算一辈子不知道也……”

    “我不告诉他，这确实或许会让他平凡地像一个人那样活完一辈子。但是也有可能，哪天他的身体情况会在无法掩饰的情况下突然激发出来，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觉得他会好受吗？世人又会怎么看他？他又怎么面对自己？我现在就告诉他，一是为了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二也是让他自己在事情还有许多余地的时候能自由地选择。我知道你与他从小便最好，那么等你和他一起去过蚩尤冢之后，他将有所抉择，你也要好好考虑考虑，你要怎么抉择。”

    “娘……我……我不想做什么抉择。”

    “唉，你这性格什么都好，就是有点逃避问题不好。你再不想，你也得做选择。因为时间并不会等你，别人也不会等你，你得自己选择跟上去，还是留下来，走这条路，还是走那条路。咱们夏侯家毕竟在江湖中挂着四大世家之一的名头，你作为夏侯家的少主，我不求你一言一行都为了这个家族的外界名声违背本性，只希望你能顾虑周全，不要让喜欢你、尊敬你以及对你有所期望的人都对你失望。”

    “娘……”

    许斓看着夏侯瑾轩一副犹豫纠结的样子，他才十五岁，比她所记得的游戏年龄还要小些。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即使今年不抉择，明年或是后年遇到瑕，引发了姜承体内的魔族血脉，他也不得不抉择了。

    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到时候陷入处处受制的境地，也不希望姜承陷入难堪的被动境地，所以才提前做了，让他们自己去选。

    然而许斓也心知自己这个儿子其实不过是一时想不通，等他想通了，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扑到姜承身上。其实她在生下这个儿子前，就已经很了解他了，所以当年生下夏侯瑾轩之后，反而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当年生下夏侯瑾轩，第一反应是：哈哈哈哈我真的生下了五前男主角！！

    第二反应是卧槽这怎么养啊，我儿子会不会让我养得连他妈都不认识他了啊！

    诸如此类的纠结不断在她心里翻来覆去，后来一个大地动，夏侯韬死了，魔翳抢了他的身体，许斓想来想去，觉得倒不如还交给魔翳养稳妥些，就对夏侯瑾轩放养了。

    魔翳之所以会做那些事，全是因为夜叉国水脉枯竭，他要为夜叉国获取生存空间，此事站在魔的立场无可厚非，但许斓是个人类，她心里始终觉得魔翳为了他的夜叉国把人间搞得生灵涂炭没什么好洗白的。就像美帝在世界上做了一大堆破事，美国人还爱他们的国家无可厚非，可其他国家的人民要对美帝呸一声也是无可厚非的。

    这个世界上要解决问题，要获得生存空间，不是非得靠抢的，靠阴谋诡计的，那些都是强盗逻辑。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正好，以别人的苦难来换取自己的享福，又有什么意思？难道礼拜天固定跟上帝忏悔一下就真的能洗清罪孽吗？如果上帝真是这样，那肯定这也不是个明辨是非赏罚公平的好神仙。

    魔翳虽然够聪明，只是他的聪明在许斓看来，用的地方不太对，加之他对人类毕竟也有些偏见，从来不打算就此事和相关人类沟通一下，哪怕是事先想个招试探一下李逍遥的态度，抑或观察一下李逍遥的为人，许斓估计以魔翳把握人心的能耐，都不用出那些阴损招了。但他没有，他找到法器下落只想到用抢的、盗的，找到人的下落只想到用利用的、强迫的、设计的。

    所以她当时是先暗地里联络了李逍遥，向他陈明了魔界水脉枯竭的因由和现状，提出想向他借神农鼎、水灵珠，以及希望他能让他女儿李忆如帮忙在人魔两届的封印口上施个法的请求。等到李逍遥那边松了口，她才和自以为扮夏侯韬扮得天衣无缝的魔翳说了这件事——不敢提前说，她自忖是打不过魔翳这种已经有几百甚至上千岁的老魔的，怕出师未捷身先死，事儿还没谱，就先被灭口了。

    所以，夜叉国和魔界的水脉问题其实在几年前就已经和平解决了。时间拖到几年前倒不是李逍遥松口松得慢，而是他们要等李忆如长大，长到她足够使用水灵珠的年纪。

    此后魔翳继续扮演夏侯韬，其实是因为夏侯彰和夏侯韬从小就是双胞胎，关系也好得很，夏侯韬要是“死”了，夏侯彰还不知道得伤心成什么样。所以许斓觉得既然他能在原游戏中精分二十年无压力，那自然是请他留下来，再扮演些许年头。用得理由是：国师从前不大看得上人类，我知道。但夜叉国之事是用我们人类的办法解决的，可见我们也有值得称道之处。国师不如留下来，多了解一下人间。人类并没有你想像的那般弱小和不堪。

    后来魔翳就留下来了。

    至于姜承的身份要瞒着魔翳的原因，其实她心里也不知道魔翳现在是不是知道姜承的身份了，如果知道了，这些年里没动他，那当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不知道……许斓也不知道魔翳知道姜承的身份后会做什么事出来。

    是灭口……还是别的什么。

    但是在魔界已经安稳的情况下，姜承的身份肯定不会让魔翳觉得欣喜就是了——他能把姜承利用得那么彻底，就说明在魔界生活的魔们，已经不买蚩尤血脉的帐了。至少统治阶级是不买了。也或者说，已经在魔界建立各自国家的魔族统领们，或许是害怕突然冒出个蚩尤后裔跑他们魔界去的。所以姜承如果太优秀了，或许会让魔翳起了杀心，许斓是不敢赌他的心思的，还是那句话——万一起了不可调和的冲突她打不过。

    就像了解自己的儿子夏侯瑾轩一样，许斓对姜承也是有足够了解的，所以她知道，一旦姜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旦他看到了蚩尤冢那些魔的生活现状，他恐怕就要铁下心当这些魔族的领袖了。所以与其让别人设计，不如由她来做，也多些转圜余地。

    许斓心里也不太确定以后会怎么样，她只希望姜承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不要走上老路，人间也不要起什么人魔之争。

    或许这得看她儿子了。

    许斓定定看了如今还是瘦弱少年的夏侯瑾轩一会儿，才对他说：“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对了，如果你们要赶在清明前到达蚩尤冢，今日差不多也该走了，我看姜承必定是已经收拾好行李了，你还在这磨蹭，不怕他丢下你自己跑了。”

    “啊，他没跟我提过此事！莫非真是要自己偷偷跑了？娘，孩儿先告辞了。”夏侯瑾轩着急地跟许斓行完了道别礼，就急急忙忙转身出去了。

    许斓看着他脑后乱晃的小马尾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养大个儿子，结果命中注定是别人家的，也怪忧郁的。

    这都关心则乱到什么程度了？姜承临行前一定会来先跟我和你爹你二叔辞行的好吗？！

    呜呜，总觉得他不会再喜欢上瑕了。

    没关系，小瑕儿子不喜欢你阿姨来疼爱你……要不要再收个义女呢？

    许斓摸了摸下巴，感觉忧郁的心情也稍稍消散了一些，对门外守着的丫鬟道：“昨天几位少侠来了？冬瑞，快去请他们来。”

  

☆、第77章 任务：三界靖平（四）

　　唐无机四人辞别了许斓出来，就出了府,往城外方向走,因为方向不尽一致，他们在城门口就分别了。幸好这个世界里大轻功使起来不能更轻松愉悦,要不然跟海贼王世界似的用不了大轻功,那不得走上半年一年的才能到达目的地？那还不如直接回去得了。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唐无机自觉飞得比往常还要轻松些，机关翼拉升几下,他就直接窜进了云雾之间。这里的云层间空气不似唐无机认知中那样空气稀薄,反倒清灵之气充沛,却也有些新鲜,唐无机一边感慨着有修仙的世界果然不一样,一边操控机关翼漫不经心地飞着。也不知道在空中飞了多久，突然觉得气流走向乍然变换，心知不对，待到向后望去，就见远远飞来一座巨大山石，其所过处无不云烟失色，竞相绕道。
　　唐无机一眼就看出这怕就是夏侯瑾轩这个古代宅男出门必备的代步利器云来石了，既然是熟人，而不是天象猛然异变，倒也不用紧张了。唐无机拔高了机关翼，等着云来石飞过来，或者能顺手打个招呼。
　　他这边认出了夏侯瑾轩的专属坐骑，夏侯瑾轩那边在半空中远远看到他也是大感惊异，忙操控云来石停在唐无机附近。这云来石速度极快，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稳稳当当落在了唐无机正下方，唐无机见状，便收了机关翼，跳到了云来石上，和夏侯瑾轩见过。
　　待到唐无机跟他道明自己和单夏的去向，夏侯瑾轩便道：“唐兄和单兄所到之处与我们正好顺路，不如让在下送你们一程，也好略尽地主之谊。”
　　夏侯瑾轩是习惯性的乐善，话一说出来便知不好，万一人家问起自己要去哪他怕是得另想一套说辞。他正暗自思量要拿什么说辞应对，见唐无机应下了，也并不追问自己的目的地，才暗暗放下心来。
　　唐无机也觉得杨云来石快得多，能搭便车干嘛不搭？
　　由于他和单夏的轻功差异性太大，一个在天上飞，一个在地上冲，约好的是在沧州吃午饭，因而夏侯瑾轩就在云来石的自带神舟地图上点了沧州，先改道去沧州接单夏。若是单夏到得晚些，就顺便也在那吃顿午饭。
　　飞来石一旦启动，就跟设了自动驾驶一样，不需要夏侯瑾轩去操控了，所以他便向唐无机好奇问道：“方才远远看到唐兄所凭飞空之物是一大翅膀，何以如今并不见得？”
　　“我收起来了。”唐无机从千机匣中取出折叠版机关翼，然后展开了给他看。
　　夏侯瑾轩围着机关翼左摸右摸，啧啧称奇，“我还道云来石可凭灵力飞遍神舟大地已经是世间少有的稀罕之物，谁想这世间还有这等只需要靠风便可飞行于天的机关。”
　　“其实只要懂得原理，制作起来并不困难。”
　　“哦？”夏侯瑾轩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此物还能再行制作一个？”
　　唐无机点点头，正待回答，身周就一阵剧烈抖动，原来是沧州到了。快是快，就是这个停车的方式有点太激烈了点。夏侯瑾轩刚才与唐无机聊得兴趣，没有防备，当场就往后仰倒过去，还是姜承扶了他一把才幸免于难。等到飞来石立稳，姜承还顺手帮夏侯瑾轩把他后脑勺上歪掉的玉簪扶正了。
　　云来石其实不小，有个约三百平方米，唐无机见停稳了，率先往石外走去，等他走到云来石的边缘上，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他觉得这个云来石裸露出来的内部纹理看起来有点眼熟。
　　从唐无机所获得的资料来看，这个云来石是夏侯瑾轩在一个叫司云崖的地方发现的，那地方是绝佳的世外修仙之所，灵力十分充沛，满山的阿猫阿狗都能随随便便就修炼些能耐出来。而这块石头本身就是上古遗物，只是停在司云崖崖颠之上，说不定已有数千甚至数万年之久，在夏侯瑾轩催动它的开关之前，它已经和周围的山石合为一体了。所以当夏侯瑾轩试着用灵力催动了云来石上悬浮的红宝石，这块石头与周围山体分离时也废了一番功夫，如今石头边缘一圈还存活着大量植物，就是当时遗留的了。
　　但和山体分离并不只是会在云来石上留下植物，还有云来石本身也可能被山体留下一部分，那么被剥落掉的地方就裸露了出来。
　　唐无机已经明白他为什么觉得云来石的内部纹理眼熟了，这和他半月前在墓中见到的某块石头很像。
　　如果这个云来石和那墓中的石头根本就是同一个品种，那么……
　　为什么这些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的世界，这些世界里设定的有特殊用途的石头，也会出现在他们剑三的世界里？他们的世界，只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一个游戏世界。
　　尽管现在所处的世界，也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一个游戏世界，但唐无机知道他们并不是同一批人类制作的，不太可能出现某种一致的隐形设定。至于上个海贼王的世界，那根本就连游戏世界都不是，据他所知，是另一个画风的动漫世界，那就更不可能有什么事先约好的、一致的隐形设定了。
　　唐无机莫名地感到一股凉意，似乎是有一股阴凉凉的风从他身周擦过，顺着毛孔挨个挨个进去晃了一圈。
　　他立在云来石边缘上，一时僵硬不得动作。
　　“唐兄莫非也觉得站在此处风景极佳？”身旁传来夏侯瑾轩温和含笑的询问声，“在下一向觉得站在云来石上观望，总是别有一番风味。”
　　唐无机回过神，摇头道：“不，只是觉得脚底这块石头奇怪。”
　　“额……”夏侯瑾轩有些郁闷地卡壳了，即将发作的诗性又给他默默地收回了肚子里，他收拾了一下心情才回道，“唐兄觉得奇怪也属正常，此石是我偶然所得，应是上古天神遗物，只是我见识浅薄，却也不知道为何一点神舟地图，它就能自己飞到目的地了。”
　　他以为唐无机奇怪的是这石头能飞，还能自己飞。
　　其实这对能在自己的世界里神行的唐无机来说倒也不是特别稀奇——如果把神行的速度弄慢点，那也跟云来石的操作方式差不多么，都是开着地图一点，就能到了。
　　唐无机摇摇头，看时辰离中午还早，料想单夏就是比他的机关翼跑得快，也不会这么早就到了，就对夏侯瑾轩和姜承说：“我们可先至城中等他。”说罢率先跳下了云来石。
　　姜承带着夏侯瑾轩也跟着跳了下来。
　　“对了，方才还未来得及问，唐兄你是用机关翼，单兄又是用何物奔行千里？”
　　“用剑。”
　　“可是传说中的御剑飞行？”夏侯瑾轩顿时眼睛一亮，就跟粉丝看到了明星一般无二。
　　唐无机摇摇头，“不太一样，单夏是以灵力借剑为前行助力，他此去蜀山，就是想见识一番蜀山的御剑飞行和剑法。”
　　“原来如此！”夏侯瑾轩看起来更兴奋了，去见识一番？那不就是去踢山门的意思吗？这种事即使他现在法术已经修炼到挥手就能让一艘大船在海里前行也不敢做啊！夏侯瑾轩由衷地赞叹道：“单兄好厉害！他功力一定非常高吧？我昨日见他就觉他偶尔仿佛有仙人之资！”
　　“……”
　　不，那是用来吸引小姑娘目光的，武功恐怕会让你失望……唐无机默默想道。
　　接下来这段时间，夏侯瑾轩估计也是三人中最期待单夏早点到来的人了，他连初到新地逛街都没什么兴致逛了，随便应付了一圈沧州的市集区就立刻提议回城外等着单夏。对此连姜承脸上都有些无奈，但他也没反对，只是出城后叫夏侯瑾轩不要在太阳底下干站着，免得晒中暑了，拉了他和唐无机进城郊的茶寮喝茶。
　　当然，唐无机觉得自己是附带的那个。
　　坐下之后，夏侯瑾轩其实也是热得很了，额头上都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便扯起宽袖给自己扇风，笑道：“一直在太阳底下站着还不怎么觉得，一坐下来就好似热得要熟了……”
　　姜承按住了他煽风的手，递上一张素色方帕：“你身体不好，先把汗擦了再扇，免得感冒。”那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要不是看你说话的对象是个少年，别人都要以为你是在跟自己娘子小意温存了啊！
　　唐无极抿了一口茶水，望着茶寮的茅草顶发呆，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其实，也许，这趟便车搭得不是那么是时候……
　　还好单夏到得不算很晚，在巳午交泰时分就到了，唐无机远远看到他大轻功冲过来，比夏侯瑾轩还激动的第一个站了起来。
　　战友！
　　
☆、第78章 任务：三界靖平（五）

　　单夏提剑冲啊冲,眼看就要冲到他们跟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见到夏侯瑾轩和姜承太过惊讶,他又没想得起在落地的那一秒里接个二段之类的挽救一下自己，只顾盯着他们两个看,还没回神。
　　唐无机心道这可不是我故意要在别人面前拆你的台,从怀里摸出子母爪丢过去,唰地一声救了单夏一条宝贵小命。
　　单夏给他一爪子拉得头晕目眩,好容易站稳了,就连呼好险，又拍拍唐无机肩膀，“还好你反应快,不然我刚刚傻了一下,还不知道会摔成什么样。”说罢还一脸心有余悸。
　　夏侯瑾轩顿时目瞪口呆。
　　这样真的能去踢蜀山的山门吗！
　　夏侯瑾轩不甘心，垂死挣扎了一把，笑着问：“单兄总不会常摔吧？”
　　“嘿嘿……”单夏边往城里走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吧……在认识唐无机之前，我不知道摔过多少回，每次得了奖励，差不多都用来修补……咳咳，养身体了。”
　　说好的高人呢！
　　夏侯瑾轩有点失落，不过他还是善解人意地同单夏道：“唐兄和单兄关系真好。”
　　“那也是最近了，我们认识那天，他还是见死不救型的你知道吗？我直接就从那么高的地方，啪叽一声摔下来，他就干看着不动，我当时就想，这就是新人？就是老头儿说的下一个给我找的搭档？也太没人性了！为什么不是奶妈？”
　　“……”
　　个宝器我成天用子母爪救你小命，都快不是奶妈胜似奶妈了好么？唐无机抿抿唇，没理他。
　　夏侯瑾轩睁大眼，担忧道：“那么高，单兄你不得摔成重伤？”
　　“额……其实，也、也没多严重。”单夏摸摸鼻子，重伤是重伤了嘛，不过没几秒就复活了……
　　夏侯瑾轩怀疑地看看他，又问，“对了，什么是奶妈？”
　　单夏看了看他，反问：“你是不是圣属性的治疗法术练得最快？”
　　“单兄怎么知道？”
　　单夏语重心长地拍拍夏侯瑾轩的肩膀：“你这样的就是奶妈。”
　　他们这时已经进了城中，单夏远远地看到一家酒楼里坐的是人满为患，料想味道不会差到哪去，便率先走去。
　　夏侯瑾轩在后头挠挠头，心想这是说治疗法术用得好就是奶妈的意思？为何要叫奶妈呢？那不是乳娘的意思吗？他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胸……关联点到底在哪里？
　　回到云来石之后，夏侯瑾轩就说先送他们去目的地，蜀山比唐无机要去的渝州还近些，就先去了蜀山。还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夏侯瑾轩得知单夏不是去踢馆，只是去拜访的之后，也不过是小失落了一把。
　　放下单夏又送了唐无机到渝州，这么一个来回已经是晚上了，夏侯瑾轩和姜承才启程往他们的目的地蚩尤冢去，好在唐无机打开世界地图看了看，觉得并不远，前半夜就能到，倒也没有多么过意不去。
　　剑三的唐家堡地处川南地势险峻之处，若非后来在原有出堡的路段外又修拓了一条路，几乎是与外界隔绝之象。这里的唐家堡则地处川东，周遭地势也是高低起伏不平，差点没成了蜀道难行的典范，如果不是与地势同样奇葩到进一步两层楼高退一步低洼处的渝州相连，也是个与世隔绝之象。
　　只是人家毕竟和比较重要的关隘城市渝州连在了一块，周遭想来是比他们剑三的唐家堡要热闹许多。
　　唐无机当然不会像单夏那样大摇大摆地去拜访唐家堡……难道要他说自己是几百年前的唐门弟子，你们某个失踪的祖宗？那不给招呼一顿毒蒺藜才怪。
　　所以唐无机在渝州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去唐家堡外围踩点了。从附近的酒馆打探到的消息来看，现在这个唐家堡比起以前其实是已经败落了许多了，据说是几十年前唐家名正言顺该继承唐家堡的大小姐给排挤出去嫁给了渝州的商人，致使堡内部分秘传秘籍流失，后来又内斗消耗得厉害，死了不少堡内的精英弟子，差不多就是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所以这么些年下来，唐家堡的势力辐射范围已经缩小到只有渝州这一带了。
　　唐无机如果接收过仙剑三代的资料，就会明白这时候的传言虽然错得不那么离谱，但也和真实情况不太一样了。也幸好错的地方都不在关键上，关键处还是保留了下来——内斗。
　　他才能生出“果然哪里的唐家堡都会内斗啊。”的感慨而不至感慨错了方向。
　　只是这里的唐家堡已经败落了，要重新崛起还不知道得多少年之后了。他所在的唐家堡如今看着鼎盛，日后也不知道会怎样。天策府已经眼见着败落下去了。
　　唐无机摸到唐家堡外围，找了个防守薄弱的地方蹦了进去，隐身了。这唐家堡的气势显然不如他们剑三唐家堡，整个唐家堡占地就不是特别大，更别提养多少人口了。房屋建筑也丝毫不显巍峨，就是普普通通的民房。
　　不知道他们鼎盛时期能不能和我们的唐家堡比肩？
　　我们以后衰弱下去，会比这更糟吗？
　　唐无机不知道。
　　他心里本也不在意这些，只是自从看见那个云来石的纹理，心里就总觉得有什么悬着一样。
　　是哪里不对？
　　走过的世界越多，越觉得到处都不对劲。
　　仿佛是这一切不正常背后，也许隐藏着一个真相，但那个真相到底是什么，他却看不清楚。更荒谬的是，他觉得别说是看清楚了，就是想象、猜测也弄不清楚。
　　唐无机在这唐家堡弟子练武的地方找了个十分偏僻挡视角的地方围观了一整个下午，看出他们使的一些暗器，自己也在使，比如毒蒺藜。但是上头的毒应该是不太一样了，因为刚才有个唐门弟子被另一个不小心射歪的唐门弟子射到了毒蒺藜，其他几个人立马把他抬进去救治了，他用的毒蒺藜不是这个毒性。不过这里的唐家堡没有射箭的，只有暗器、机关、还有点匕首双剑之类的武器，招式和形制也都和他所学的大不一样。
　　不一样才正常，一样才可怕。
　　唐无机暗松一口气。
　　其实这个唐家堡虽然没落了一些，有些丢暗器的方式确实也算新鲜，比如他们有一招很是奇葩，先丢出一个圆形暗器，隔数秒再丢出第二个圆形暗器，这时第一个差不多飞到某个关键处了，第二个当一声砸在第一个身上，就可半路转换方向，砸在别处一根木桩上，还有个使得比较好的，能借这个转换之力一下子命中两个甚至三个目标。如果用来实战，显然会让不少敌人措手不及。
　　他觉得回去可以形容给唐无乐和唐无寻让他俩研究研究。
　　唐无机如此这般观摩了一段时间，把唐家堡里里外外都要差点摸个透。除了某天差点被个小孩发现，倒是一直和唐家堡相安无事。——他一点也不想在另一个世界和一个叫唐家堡的势力声望达成仇恨。即使这个唐家堡不是他生长的唐家堡，也不想。
　　这期间唐无机有时会和单夏交流心得，得知他一看别人使御剑飞行就会了，说是真气运行的方法和他们纯阳大轻功差不多，只不过是表现的形式不同。倒是蜀山的剑法和符法让单夏又默默地多留了一些日子，后来似乎是他又被李逍遥看中了根骨和品性——品性且不论，唐无机完全不知道他水成那样居然还有根骨——教了他一招半式的。
　　单夏把那几招学会之后，又得了一部“持剑修仙”的秘籍，他就满足了，说可以钻研精进很长一段时间了，于是拜别了李逍遥和蜀山诸人过来渝州找唐无机。本来他们四人约定好的时限是两个月前后，现在离两个月还有些挺长一段时日。而且道因那边还需要些时间。
　　唐无机去渝州城门口附近等单夏，远远地就看到他稳稳当当地踩着剑飞过来，又稳稳当当地停在他面前。
　　也许他再也不会因为犯迷糊摔下来了。
　　唐无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遗憾。
　　单夏落了地，第一件事就是弯腰把自己的赤霄红莲给捡起来，还摸出拭剑布小心地来回擦拭，直到擦得干干净净能清晰映出自己小半张脸，才停下了。唐无机也没动，也没说话，就看着他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擦剑。擦完单夏才叹道：“御剑飞行确实要快了不少，就是每次都要在剑上踩出鞋印怪心疼的，还十分消耗灵力。以后不赶时间的话，我还是用我大纯阳的轻功吧。”
　　看来我的子母爪尚有用武之地。
　　唐无机默默想道。
　　“对了，你还要在渝州待几日？”单夏转头问道。
　　“已经完了，在等你。”
　　“好极了。”单夏道，“我在蜀山听说了一些夏侯瑾轩和姜承的事，感觉他们要有麻烦了，我想反正我们也还有时间，而且这次怎么说也算是欠了夏侯夫人一个人情，倒不如趁这机会给她还了，去帮他们两个一把。”
　　“什么麻烦？”

☆、第79章 任务：三界靖平（六）

　　人类和魔族的恩怨要溯源或许可以追溯到黄帝和蚩尤争夺中原大地的时代。当时领导着人类的黄帝把领导着魔族的蚩尤杀得败逃,逼得魔族只能去生存环境要恶劣不少的魔界生活，而蚩尤自己也在保护魔族大规模退离之后,死在了魔界和人界的一个封印口——蚩尤冢。
　　当时大多数的魔族都去了魔界,但还是有一小部分留在了人间，没能到魔界去。这些魔族就只能在人间一些人烟稀少环境恶劣的地方讨生活。虽然他们个体都还算强大,但毕竟数量稀少，和到处都是的人类一比，几乎就是不够看的状态。
　　当然,也由于魔族天生的力量强大,不少的人类在面对他们时免不了总要受伤，再加上十六年前的地动,魔界魔气外泄,造成人间有大量人类异化成半魔，这部分不人不魔的存在更是让人类感到可怕。有时候，他们也会被激化而失去理智，变得嗜杀，所以在绝大多数人类看来，但凡妖魔，都是可怕的，要害人的。
　　而那些半魔又不像出生就在覆天顶的纯魔族一样，对自己的身份有正确的认知，而且有些异化者的能力也更接近人类，一个魔面对数倍甚至甚至数十倍的人类总免不了要吃亏，多数只能躲在山野里，日子过得凄惨。
　　实际上，就连蚩尤冢附近住着的天生魔族日子过得也不好，虽然相较异化半魔他们寿命漫长，能力也要高上不少，但因为数量极其稀少，对人类却是怀着仇视和害怕的心思。也许是他们曾在人类手下吃过大亏，在他们眼里的人类，就像妖魔在人类眼里一样，是十分可怕的存在。
　　这从某个方面来说，或许是十分可笑的事，双方都视对方为十分可怕的存在。
　　但若置身其间，当一个人类的朋友乍然之间成为了魔族，就好似一场磨难了。
　　因为无论在哪里，两个不同种类的生物做朋友，必然得要有一方做出一些牺牲的。
　　姜承和夏侯瑾轩到时，看到的就是一派荒凉的景象，蚩尤冢人烟绝迹，而酷热非常。姜承一进去，就受到了蚩尤的召唤，开了一路机关之后，他就在一个刻着魔族文字的神柱前彻底激活了蚩尤血脉的力量，身上连魔纹也出来了。
　　魔纹是这个世界的人类辨别人类与魔族的一个很重要的方式，因为人类身上并没有奇怪的花纹，而魔族身上都会天生有一些奇怪的花纹，无法消退也无法掩饰。有些血统不够纯正的魔族或被异化得厉害的半魔，身上还会长出类似兽类的部件，变成有别于纯人类的奇怪模样。
　　好在姜承是血统强大的蚩尤的后裔，他身上并没有变得特别，只是额头上生出了一片的魔纹，蚩尤后裔特有的魔纹样式。当然在那个时候，其实不论是姜承也好，还是夏侯瑾轩也好，都认不出他额头上的魔纹其实代表的是蚩尤后裔。他们只当是普通的魔纹，夏侯瑾轩还开玩笑说，幸好是长在额头上，拿刘海挡一挡，就能挡住了。他甚至想出了和姜承一块去纹个刺青的招，希望能够说服姜承还和他回明州去。
　　姜承也差点被说动了。
　　只是命运有时候就是那样，并不是变动足够多，就会让人缺失掉一些命中注定的责任。
　　即使时间不同，过程和人数也不尽相同，在他们将要离开蚩尤冢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住在附近覆天顶的魔族中人。土生土长的魔族一眼就认出了姜承额头上的魔纹。他们日子过得艰苦，早已经把蚩尤后裔神话到了一定的高度，早几百年就开始流传将要被蚩尤后裔拯救的传说。
　　在他们眼里，姜承就是那个突然降临的救世主。
　　只是拯救他们的魔君怎么会和人类在一起呢？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魔君居然看起来并不太想留下来当他们的领导者？太可怕了他居然想回到恐怖的人类社会中去！他是被人类灌了迷魂汤了吗！
　　在短暂地交流过后，有魔这样想着。
　　其实这个时候的姜承，还没有像原作中一样被冤枉，也没有被逼得走投无路，他在人界的生活用顺风顺水来形容也不为过，加上许斓特别注意让他和府中普通的夏侯弟子处好关系，所以他也没受过别人的排挤。所以即使是那些妖怪们说他是魔君，希望他能带领他们，他心里的认同感也并不是很高。
　　他确实觉得这些魔过得很苦，衣服料子都是粗糙得不能再粗糙的粗麻，还是东一块西一块缝补起来的，没有一件完整的衣裳，有些身上干脆就是披的兽皮。从穿着就可以想象他们平时吃得怎么样了，恐怕非常地不好，或许饥一顿饱一顿也是有的。
　　而姜承的记忆里，在他被伯母捡到之前的事他都不记得了，好像他是突然就出现在了那里，没多久就被伯母收留了。从小伯母就一直对他很好，对瑾轩什么样，对他也什么样，是她提议收养自己，也是她让府里的人们都渐渐接受自己，且没有人异议。由于他天生有习武的天赋，伯父也十分喜欢他，总是给他开小灶，然后对着瑾轩吹胡子瞪眼，不少弟子还会私下里传伯父喜爱自己更甚瑾轩之类的话。至于义父，他一向把各方各面照顾得妥帖，伯母为人旷达和乐，但沉迷修仙，除了一些重要事件，不怎么关心他和瑾轩的日常生活，不少琐事就是义父在管的，他对自己的照顾甚至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虽然姜承隐隐觉得义父大概是更喜欢瑾轩的，但这就像伯父或许更欣赏自己一点一样，实在是因为瑾轩各方各面都跟义父更像一些。如果让姜承也跟瑾轩一样天天抱着书来念，姜承也会痛苦的。
　　而夏侯瑾轩，姜承已经和他相处了十多年，每日里同食共处，在他心里，夏侯瑾轩已经彻头彻尾是个亲弟弟了。瑾轩有时会跟他任性，其实姜承非但没有不喜，大部分时候还受用得很。这次他到蚩尤冢来，瑾轩也不由分说地跟来了。刚才还苦苦劝自己回去，他眼里的担忧，姜承哪里会看不出来。他心中虽觉回明州去已然不妥，却总是不愿意看夏侯瑾轩真的伤心的。姜承希望他每天开开心心的，不愿意他不开心了，忧郁了，伤心了。那些该忧思的事，在姜承想来，都该是他来担当的。
　　这就是姜承近十年人类生活的记忆和感受，在他的同族们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艰辛日子的时候，他所关注的，不过是每日里练好武，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日常琐碎且乐此不疲。
　　从前他所能想象的未来，至多也不过是将来夏侯瑾轩继承了夏侯家后，其他江湖门派如果想欺负他武功不好，自己负责在武艺上帮他撑住夏侯家的门脸罢了。
　　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一群魔，日盼夜盼，就盼着他来拯救他们。他也从来没想过，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被伯母捡到，或许就要跟他的同族一样，过上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他不知道他这些在传说中凶神恶煞威风凛凛的同族们过得这么苦。
　　可这两种情况，本身又是矛盾的。
　　姜承想起伯母语重心长地跟自己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你得先去看了，了解到了所有的真相，才会知道自己到底会怎么抉择，这样以后才不会后悔。”
　　他当时只以为自己会痛苦于魔的身份，如今看来，是这样，又不全然是这样。
　　他放不下夏侯家，也放不下这些过得很苦的魔。
　　……这就是选择的意思吗？
　　姜承一时无法做出选择。他和夏侯瑾轩商量过后，打算先不决定到底留在这里，还是回到夏侯家，他们打算先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援助一下这里过得很悲催的魔族同胞们。
　　这些魔族或害怕人类，或不愿和人类接触，给他们钱也没用，所以当时他跟夏侯瑾轩是打算先到山下近一点的镇子买一些生活用品到山上来。米面、衣物、果蔬甚至能买到的各种种子。
　　只是夏侯瑾轩和姜承没想到的是，问题会出在购买环节上。尽管姜承已经基本让刘海遮挡住了自己的魔纹，他到了山下行动间还是露出一些来，一个小贩就看到了他额头的魔纹一角。
　　这些百姓常年住在蚩尤冢附近，偶尔也会看到一些奇装异服怪模怪样的妖魔路过，对魔族的长相比一般人更加敏感。当时那个小贩二话不说就平地一声吼，顿时附近无数的小贩和行人都反应过来，人们纷纷抄起自己手边能伤害到人的、或是能防御自身的东西，什么锄头啊、锤子啊、木板啊，甚至大点的石头都被人们捡了起来，要来打姜承和夏侯瑾轩。
　　事情也是凑巧，这里闹得沸沸扬扬，当时正好有一个蜀山的道士路过，他一见人群喊打喊杀，擦擦眼睛定睛一看，心道我的个上仙，魔气冲天啊！哪里来的妖魔敢跑到镇里来作乱！
　　他当即加入了战团，呼开人群对着夏侯瑾轩和姜承就是一顿万剑诀招呼，夏侯瑾轩和姜承当然不可能对这些镇民和道士下重手，只好不断地回防，并且战且退。
　　由于姜承魔气实在强大，他又才激活了血脉，控制得不是那么好，他的魔气也就把夏侯瑾轩都笼罩住了，这道士也不是特别有资质的人才，看着一片弥漫魔气，只当他们两个都是魔，哪里还认得出这里头有个人？他追着打了一阵，发现夏侯瑾轩辗转腾挪之间动作都不怎么灵活，明显是一副缺乏锻炼的样子，就瞅准了他往死里揍，什么万剑诀了，天剑了，都往夏侯瑾轩身上招呼。
　　这么一来，姜承总是回防，帮夏侯瑾轩挡招，又不怎么出手伤人，果然渐渐地就被这道士占了上风。不过这道士也打不伤他们，因为夏侯瑾轩的疗伤技能实在是有点牛逼，他随手一个气疗术，自己和姜承两个都瞬间活蹦乱跳了。道士心道：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啊，我怕是得先用完真气！
　　思及此，他就朝夏侯瑾轩和姜承身上同时丢了定身符把他俩都定住了，然后一招天剑直直就朝着夏侯瑾轩飞了过去。
　　姜承一见夏侯瑾轩就要当场血溅五步，自己又被定着，哪里能受得了？他神思激荡之下，就借着蚩尤血脉之力挣开了定身符，这时天剑眼看着就要刺穿夏侯瑾轩，他冲过去硬生生用蚩尤之力打散了真气凝聚而成的天剑。
　　前面说过啦，他才激活了血脉，在控制上还不是那么地收放自如，他这一下，因为紧张和着急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量，这力量一放出去，不但把天剑打得粉碎，连带着站在天剑之后的道士也被他打得飞起，在空中划了一条不怎么优美的蓝白弧线之后，重重地跌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
　　姜承和夏侯瑾轩趁这个机会逃了出镇，但那个道士也重伤了。
　　幸好镇里的百姓们十分敬仰蜀山的道长，不但当即就自发为他请了医生，以后在道长昏迷的日子里更是派专人照顾，就这么照顾了半个多月，道长终于醒了。
　　他醒了，却无法动弹，悲愤之中又听镇民说附近的蚩尤冢和覆天岭上常有凶神恶煞的妖魔出没，他更觉责无旁贷，此事蜀山得管，还得管到底！因此他就写了一封声泪俱下义愤填膺的信递回了蜀山。
　　单夏所说的麻烦，就在这里，蜀山已经派了一些弟子作为前锋，去覆天岭调查了，鉴于那蜀山道士的受伤程度，单夏私下里问过李逍遥，知道这件事恐怕是难以善了了。
　　但他想自己毕竟在蜀山呆过几天，又得李逍遥指点，去现场看看或许能说上点话，以促双方和解。至于拉上唐无机的原因——那不是他能打么。
　　但单夏却不知道，在覆天岭那边，事情又往了更加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第80章 任务：三界靖平（七）

　　江湖四大世家是指的折剑山庄欧阳家、开封皇甫家、明州夏侯家以及长安上官家,这四大世家在江湖上门人众多，势力庞大，势力范围也差不多是固定的。比如夏侯家的势力范围就在江南一带，上官家是在陕甘一带,而皇甫家则是在中原腹地一带。
　　在蜀山派去调查的人当中，有一名弟子当时正替自己的师父给江湖四大世家之一的开封皇甫家送信，商讨的是开封附近一处地脉波动的应对事宜。此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这名弟子跑前跑后也挺辛苦,便被邀请在府中做客休息数日，再回转山门。这是原本说好了的,可休息还没休息上两天,他就接了门派中的信突然要离开，皇甫一鸣当然要礼貌性的问他是什么事儿？
　　斩妖除魔武林武林正道本该相助,更何况这名蜀山弟子觉得信中讲的攸关百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对皇甫一鸣说了实情。说是蚩尤冢覆天顶一带疑似有不少妖魔出没，正在祸乱四方，已经有一个门中弟子被打成重伤了，他接了师门命令要去调查。
　　皇甫一鸣一听说这件事心里就转开了。
　　其实他这时正在跟欧阳英争武林盟主之位。欧阳英同夏侯彰是挚友，夏侯彰自然是鼎力支持欧阳英的。而皇甫一鸣也有上官信支持，所以在这点上，他和欧阳英不相仲伯。若论名望，其实欧阳家历来是武林盟主热门候选人和热门实际担当人，不看财力的话，他们家的江湖名望是最高的，皇甫一鸣在这点上就要差上一些了。
　　欧阳英一向以持身公正出名，皇甫一鸣比起欧阳英来，在这点上就差了一些。他有那么一点儿爱博虚名。虽然口口声声正义道理，有时候还是会为了某个目的，做出点不那么光彩的事情来。譬如在原作中，欧阳英成了盟主，他逮着机会就揪着欧阳英的得意弟子姜承不放。看似在替天行道，对姜承和一众妖魔绝不姑息，宁错杀不放过，其实他积极成那样很重要一点是要扫了欧阳英这个新盟主的威信。
　　他那么做，既把欧阳英架在火上烤——如果欧阳英要欧阳家的名声和他那个盟主的称号，就得舍弃他的爱徒；如果欧阳英还要把他的爱徒当一个看，用一个人的标准来要求他，那他们欧阳家就要名声扫地——就是要让欧阳英不论怎么做都要受人质疑；又让许多江湖中人看到了——他们皇甫家才是能在关键时刻顶起大梁的世家。
　　皇甫一鸣的一生，可以说是一直在用尽各种方法致力于让皇甫家成为四大世家之首，乃至中原武林之首。或许他到死都不会明白，正是因为他太执着于皇甫家的利益，才当不上武林盟主。——江湖中人最是眼辣，又不是瞎的。
　　就是这么一个人，现在他和欧阳英还在竞争下一任武林盟主，有个剿灭一股妖魔势力从而提升皇甫家声势名望的大好机会摆在他眼前，他怎么可能错过？
　　他就想了，若能在消灭妖魔这件事上立下大功，那他当上武林盟主的几率可就又多了一些。思及此，他便对那蜀山弟子说，他们皇甫家愿助蜀山一臂之力，消灭妖魔。
　　蜀山派弟子在外行走，多的是靠各路江湖人士帮忙的时候，这次地脉异常不也是全赖皇甫家相助才能顺利解决么？因此他并不觉得皇甫一鸣要帮忙有什么问题，甚至觉得皇甫一鸣颇有侠义之心，便答应了下来，表示会立刻致信门中。
　　既然是这样，这名弟子也就不会是单独离开了。他把皇甫一鸣的儿子，也就是皇甫家的少主皇甫卓也带上了。——并非去的人不多，这主要是因为御剑飞行带不了那么多人，其余弟子只能步行追上了。而皇甫一鸣自己，则会视那股妖魔的组织大小决定要不要亲自领着更多弟子去灭魔。
　　皇甫一鸣算盘打得噼啪响，却忘了一件事：他儿子太正直了。
　　太正直的人在大量事实面前，总是存在被策反的危险的。虽然现在在他儿子眼里，魔族也是穷凶极恶的存在。
　　而这个会坚守正义与公道的正人君子，又和夏侯瑾轩是挚友。
　　再说夏侯瑾轩这段时间，自打伤那名蜀山弟子之后，夏侯瑾轩便知事情有些大条。由于他娘是个散修、又同李逍遥有些交情的缘故，他是见过蜀山弟子的，已经认出那就是蜀山派的道袍。
　　只是当时打斗容不得他们找个僻静处分说，他又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嚷嚷出来说我们俩是夏侯家的，而且说了也不知道那位道长会不会通情达理地放他们一马，最后才闹出了这样的结果。
　　夏侯瑾轩是觉得蜀山怕是要派人过来了，等蜀山派一来，这些魔不得是分分钟被解决的节奏？可他们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坏。所以他考虑过之后，是建议这些魔们都离开这个地方暂避一下的。结果他们不愿意离开这里，说蚩尤冢已经是他们最后的退路，再退不知道要退哪里去了。
　　姜承一直觉得事情是他惹出来的，是他大意了出了魔纹还跑到山下去，就该他来承担责任。因此他看这些魔都不肯走，痛定思痛后决定留下来做他们的魔君……至少要做到扛过蜀山这一波为止。
　　夏侯瑾轩劝了几次，见劝不动他，也只好尊重他的决定。他和姜承走过覆天岭所有能走的地方之后，就断定这个地方易守难攻，如果和解不成，也不是不能守。只是这上头极其缺乏物资，很容易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之中。夏侯瑾轩想了想，自己操控着云来石去了远一点的城市里买了大量可以囤积的粮食衣料等物资。其实大量收购这些物资并没有夏侯瑾轩想的那么容易，为此他还在城中耽搁了十来天。于粮商们而言，突然多了个生面孔大批订购，总免不了要惹人怀疑。还亏得夏侯瑾轩手头现钱多，才解除了粮商们的疑惑——夏侯瑾轩还没开始接触家中买卖，他原来对钱的多少没什么概念，真正买起粮食来才发现自己手上两张银票原来能买那么多粮食了，人家大粮商还不够卖的，得去别处的仓库走水路把粮食调来。
　　夏侯瑾轩摸摸自己包袱里他娘给的厚厚一沓银票，莫名感到心里踏实一些了。以前没概念，现在有了。
　　这几天他给远在明州的娘也写了封信，跟她详细讲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但是没能抽空回去，他心中又挂念姜承那边的情形，收完物资后就直接御风把物资搬上云来石，回了覆天顶。
　　他才在覆天顶住了一晚，蜀山的前锋探查部队已经集结完毕，从蚩尤冢那边的山路上来了。当然皇甫卓和他那些后到的皇甫家弟子也没落下。
　　夏侯瑾轩毕竟不希望双方不由分说就打起来，所以他一开始是打算把当时的情况解释情况，以求和解的。魔族这边姜承领着众魔排列布阵，外带一个夏侯瑾轩。皇甫卓一眼就认出了夏侯瑾轩和姜承，震惊得三观都差点碎了：“夏侯兄、姜兄，你们怎么跟一群妖魔在一块儿？！”
　　“皇甫兄，此事说来话长，”夏侯瑾轩神色略带尴尬，他也没想到皇甫卓怎么出现在这儿了，还带了一大票的皇甫弟子，他远远地朝皇甫卓作了一揖道，“还请皇甫兄容瑾轩稍后再秉。”
　　皇甫卓又看看姜承：“那姜兄又是何解？为何他额头上也有魔纹？”
　　夏侯瑾轩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天上一阵呼啸风声，抬眼一看，就见单夏半空里踩着碎八卦冲过来了。
　　“让让让让一下！”
　　众人和众魔一见他那个冲势，哪还有不让的？本来泾渭分明双方中间只留一条走廊般距离的阵型顿时被打乱了，个个估摸着单夏的落点避让开来，把好好一条人造大马路变成了一个野草乱长的土山坡。
　　紧接着，单夏身后驾着机关翼的唐无机也出现了，只见他也是从高空中俯冲下来，在俯冲的过程中不知道怎么的就收了他的机关翼，直直落下来，但他动作快极，突然朝单夏丢出一根带爪子的锁链，顿时把两人接在了一块。他手里头一拉绳索，不但止住了单夏下落的态势，他自己也借此在空中稳住了身形，微微一蹦，让自己和绳索那头的单夏都收住冲劲，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为什么还要被抓一爪子……我这次明明做好了接二段的万全准备了……”单夏站稳了，郁闷地挠挠脑袋。
　　唐无机心道我怎么知道你这次要接二段了，看你快成尸体了才拉你一把的。
　　夏侯瑾轩呆了一呆，马上反应过来：“唐兄和单兄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额……”单夏愣了一下，对啊夏侯瑾轩没跟他们讲过目的地……他想了想，急中生智道，“我们是受了令堂的委托，来看看你二人的情况的。”
　
☆、第81章 任务：三界靖平（八）

　　“娘怎么……”夏侯瑾轩马上住了口,这事再把他娘牵扯进来就不好了。
　　对于唐无机和单夏的到来，夏侯瑾轩心里并没有多么疑惑。虽然觉得他娘这么信任这几个才认识的人有点奇怪，不过他也习惯她的奇怪了。只是他和姜承的身份怕是彻底传扬开了。
　　这些蜀山弟子中有两个是直接从门派里下来的，所以他们也认识单夏，便有一个道：“单道长,你还是过来吧,怎么和这些妖魔站在一块儿？”这名弟子此前在蜀山也和单夏说过几句话,对他感官还算不错,是以出声提醒。
　　单夏朝他们拱了拱手,“我正是听说此地之事赶来的,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两位乃是贫道的朋友，并非穷凶极恶之人。”
　　从蜀山外面赶过来的道士李及丰闻言冷哼一声：“我师弟被打成重伤,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这会是误会吗？！”
　　夏侯瑾轩听到这，当即出列，回道：“道长有所不知，当时我和我大哥下山只为给山上这些魔买些米粮，我大哥被村人发现了身份，我们也并未出手伤人，原本是想要撤离的。但贵师弟二话不说就连放杀招，我差点死在他剑下，当时情况危机，我大哥是为了救我才不慎将他打成重伤。”
　　“你受伤了？”皇甫卓听到这里，也顾不得双方如何泾渭分明，上前数步来。
　　“少主！那边不能过去了！”
　　他没能走得更近，一个忠心的皇甫弟子拦住了他。
　　又有皇甫弟子声音不大不小地嘀咕道：“姜承就是那个打伤了林道长的妖魔？都是妖魔了……夏侯少主怎么还管他叫大哥？”
　　姜承是夏侯家的义子，又常跟着夏侯彰处理江湖中的事务，所以其他三大世家的弟子一般也认得他。反倒是夏侯瑾轩宅得很彻底，交往不密切人家的弟子一般是不认得他的，但他跟皇甫卓属于交往密切那类，所以皇甫家的弟子都认得他。
　　姜承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他眼神一黯，不论他以前在江湖上是如何受人称赞年少有为，行事稳重，一旦成为了妖魔，就立刻被世人所嫌弃了。
　　夏侯瑾轩不着痕迹地朝姜承做了个手势，姜承看到了，这是他同夏侯瑾轩独有的暗号，他知道夏侯瑾轩是在叫自己不要在意。
　　夏侯瑾轩做完又道：“皇甫兄不必担忧，我并未受伤。”接着他又转头对李及丰道：“当时情形，我所说是否属实，请贵师弟对峙便知。”
　　李及丰当然知道他所讲的和自家师弟讲的也能对上，只是他一向嫉恶如仇，视天下妖魔都要铲除之辈，又厌恨姜承把他师弟伤得那样重，当下便冷声道：“我师弟已送回蜀山救治，如何与你们对峙。即便是如夏侯少主所说又如何？照夏侯少主的说法，难道我师弟在市集之中出手救百姓反倒错了吗？莫非这是堂堂夏侯家对妖魔的态度？”
　　他口口声声刻意咬重夏侯少主四字，就是要夏侯瑾轩顾及自己的身份。
　　“这……”
　　夏侯瑾轩一时语塞，一旦牵扯上夏侯家，他反而要顾及一下自家了。幸而他心思活泛，很快反应过来，“如果妖魔并未主动伤人，又为什么非要要赶尽杀绝？当时我大哥处处防守，只有在救我的时候，才反攻了一把。不然，如果我们有攻击百姓的话，不是已经死伤无数了？更何况我与这些妖魔相处过后，知道他们也只想好好过日子，并不想伤人，还请诸位手下留情。”
　　夏侯瑾轩这话一说，皇甫弟子那边顿时炸开了锅：夏侯少主居然还跟妖魔处了一段时日！他不会真的要站到妖魔那一边去吧？
　　要不是皇甫卓适时地制止了他们的讨论，只怕多少难听的话都要出来了。
　　其实夏侯瑾轩也没想到别人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此前他虽然也觉得妖魔类都有点可怕，可是他随心惯了，一旦接触了，觉得妖魔除了个体力量强大点，和一般的人也没什么区别。他们也会笑会哭，会高兴会伤心，会有各种各样的性格。因此即使引起了哗然，他也不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什么问题，只觉得那些人偏见都太重了些。由于他正处在青春叛逆期，见到此情此景，甚至隐隐地还产生了一种“你们不理解，我偏要证明给你们看他们与普通人差别也不大”的心思来。
　　李及丰见场面终于安静下来，哼了一声回答夏侯瑾轩此前的说辞：“强词夺理。今日不伤人，你能保证日后也不伤人？我还未见过不伤人的妖魔！”
　　“就是，妖魔哪有不伤人的？”
　　“李道长说得极是，妖魔到处伤人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单夏见附和声此起彼伏，心知再这样下去，夏侯瑾轩估计要被逼入死胡同了，这样下去还怎么力求和解啊？因而他也出列，对对面的蜀山众弟子再度拱手道：“从前贫道曾听师祖说，万物不类，而万物相类，不类而类，是为天道。讲的就是尽管万物品相种类各不相同，也总是有许多相似之处，这就是天道之于生物的涵义。因此，若说妖魔全是滥杀无辜之辈，贫道以为并不妥帖。就如人类中有老实本分的，也有喜欢杀人的一样，在外头犯下杀戮事体的妖魔也并非这些妖魔，最好不要一概而论，一棍子打死。更何况……草谷道长有妙手回春之能，令师弟若能重得健康，不如就让姜承和夏侯瑾轩去给另师弟道个歉，弥补一番，也便罢了。……这里这些妖魔毕竟还未伤人，要是不由分说将他们都杀了，恐怕有违天和。”
　　单夏如果接收过所有系列作，对这个世界的世界观设定有着全面的了解，肯定是不会说最后一句的，但他了解得不够全面，拿着自己那边修道界的设定来，顿时就不那么具备说服力了。
　　李及丰闻言眉头就是一皱：“我们修道之人斩杀妖魔就是在替天行道，何来有违天和之说？”
　　
☆、第82章 任务：三界靖平（九）

　　咦？并不有违天和？
　　这是怎么一回事？
　　滥杀无辜肯定是不好的啊！
　　单夏见李及丰神色不似作伪,顿时有点懵。
　　难道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可故事的主旨不都是在讲不能互相滥杀吗？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仙剑世界里，神魔很长时间里都处于交战状态。而人间修道者去往的是仙界，仙界又与神界交好，差不多是一体状态，所以从这一点来看,修道者杀魔说是在“替天行道”也不为过,只不过替的不是那个虚无缥缈的天，而是仙界与神界,修道者们将来要飞升生存的社会罢了。
　　其实正因为世界设定太残酷,才需要在主人公们身上宣扬具体行为人要凭良心做事啊。
　　单夏要是知道了这设定,他得说：老头儿坑死我了！你该把前几作的资料都给我啊！
　　单夏愣了一愣，想了想不能因为一句话前功尽弃啊，还是硬着头皮道：“道长该知道滥杀无辜总归不好……”
　　“难道依单道长的意思，非得等这些妖魔杀了人，我们才能动手杀他们吗？到了那个时候，岂不是已经晚了？”李及丰已有些厌他同位修道之人竟然要站到妖魔一方去，就有些咄咄逼人的感觉。
　　“这个……”单夏也说不上来了，听着好像有点道理吧，可总觉得怪不对劲的。
　　“总之，还请单道长莫要阻拦，趁如今这些妖魔数量并不多，就让我们一举消灭了！”李及丰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不少站在姜承身后的妖魔都心里惴惴地咽了口唾沫，甚至有魔已经开始发抖了。——以其中一些魔对人类的恐惧程度，实在是难为他们还能硬挺着来跟人类中的修道者和武艺家扎场子了。
　　唐无机在旁边听到这里，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心里已经不太赞成靠口水来和解了。其实他觉得单夏和夏侯瑾轩讲的都算有些道理，只是对面的道长也好，皇甫弟子也好，估计是根本不支持这套道理的。他们已经认定了只要是妖魔就该斩杀干净、以除后患，和他们讲道理就跟对牛弹琴没两样，最后肯定还是要打起来。依他看，与其在这唧唧歪歪浪费时间，倒不如直接开打，打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让更明事理更有决定权的人来谈判。
　　其实于单夏和夏侯瑾轩而言，李及丰话说到这份上也确实是再多的理也讲不下去了，他看起来是铁了心要杀掉这里这些魔了。皇甫卓自然是已经看出了这种端倪，反过来劝夏侯瑾轩，“夏侯兄，此事乃是人与妖魔之争，你武功不好，还是莫要掺和进这件事中了，到我这边来吧。至于姜兄……”皇甫卓顿了一顿，“我们也是自幼相识，我知姜兄秉性，绝不是滥杀无辜之……魔，还请诸位道长手下留情。”他说着，转身朝李及丰等人拱了拱手。
　　李及丰怒极反笑：“皇甫少主莫非也要和夏侯少主一般，偏袒妖魔吗？”
　　“李道长误会了。”皇甫卓心里叹了口气，回道，“在下并非偏袒妖魔，只是方才已经说清楚，姜兄既然并非故意打伤令师弟，还请道长……”
　　“皇甫少主不必说了。”李及丰一摆袖，打断了皇甫卓，他抽剑出鞘，并把剑尖对准了姜承，“我师弟一日不好利索，此事就一日不得善了。姜承，要么你也自断浑身筋脉，要么，就别怪我李某人不客气了。”
　　姜承看看自己身后那些胆战心惊的魔族，沉吟片刻。他也是从小习武，每日里勤恳辛苦地练习，才有了今日的武艺，将心比心，当然明白那名蜀山道士被他打得浑身筋脉尽断会如何痛苦。就算要他也全部自断了……也……是他罪有应得。姜承深吸一口气，下好了决心才回道：“如果我自断了筋脉，还请诸位放过这些妖魔，他们是无辜的。”
　　“你别这样！”夏侯瑾轩一愣。
　　李及丰冷笑道：“若非夏侯少主、皇甫少主与单道长一同为你说情，你当只是自断筋脉如此便宜？这些妖魔今日既然见到了，我们自然是要斩草除根，岂能留他们在这世上为祸四方？”
　　姜承神情一顿，“只要你们肯放过他们，我愿自断筋脉赔罪，绝不反悔。”
　　有魔听不下去了，喊道：“魔君这怎么行！要是您自断了筋脉，以后我们不还是任人欺凌？这些人类欺人太盛，既然他们不愿意放过我们，那我们也不必和他们废这么多口舌了，大不了血溅五步！兄弟们说是不是？！”
　　“正是！反正是个死，倒不如拼了！大不了血溅五步！”
　　“血溅五步！”
　　“拼了！”
　　“拼了！”
　　这些魔虽然有一些比较胆小，可眼看着对面的道士怎么也不肯放他们一条生路，也有股血气给激发了出来，既然怎么都要死，倒不如拼一拼了！
　　更何况他们已经有了魔君，有了首领，无论如何是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只能被人类欺负了！
　　“既然如此，贫道也只好奉陪了！”李及丰当下不再说话，而是念诀出剑，顿时无数道剑芒在众魔头顶上空成形悬空，每一把剑尖都指着下方，就像是一场即将落下的剑雨一样，悬得每个魔心里都惴惴的。不少魔已经下意识地举起自己手里五花八门的武器，试图抵挡这波即将到来的剑气攻击了。
　　这就是蜀山闻名遐迩的万剑诀。
　　姜承已经领教过这招在李及丰师弟手上施展出来的威力，不敢怠慢，只得调用自己体内的魔力，伸臂一展，把头顶那些万剑诀的气劲尽数打散了。众魔一见自家魔君这么给力，本来就快涨起来的士气更是涨了不少——魔君这么厉害，还怕打不过这群牛鼻子臭道士吗！
　　李及丰吃了一惊，他猜到这姜承能力不俗，自忖却也同样剑法不俗，因此并不认为自己会打不过他，如今见他不过是轻轻一抬手，就散了自己的剑气，不免更加认真慎重起来。
　　他朝自己的师弟师妹们做了个手势，众人意会，顷刻间就照着他的意思排出了七星北斗阵法。
　　七星北斗阵法是无论哪个道家弟子都应熟悉的阵法，所不同者，不过是各门各派发展方向不同，变换阵法的方式不尽相同罢了。蜀山派七星北斗阵法的发展则更倾向于提升战力、震慑妖魔这一点上。蜀山弟子一共也只派了七名来调查这件事，因此走这阵法，七名蜀山弟子都得用上，他们事先也已定好各自的站位，这时李及丰一下命令，这阵法排得是有条不紊，整齐迅速。待他们排好了，齐齐大喝一声，那声音顿时有如洪钟震响，击得众魔心里一震，还没开打就几乎要屈服了。
　　就连姜承也觉得心头一痛，整个人都快要萎靡下去，要不是他比其他魔族实力更雄厚，怕是也跟他们一样要觉得自己打不过这阵法里的七个人了。
　　其实这阵法只对妖魔邪祟起作用，唐无机单夏等人完全不受干扰，所以他们仨看包括姜承在内的一干魔顿时从豪气干云变得郁郁寡欢生无可恋不免心里吃惊。
　　单夏心想：好神奇的阵法！居然能够产生差别攻击的奇效！
　　智能识别啊这是……
　　唐无机心里是要多想一些：同样是七星北斗阵的排布，那墓里的机关会不会有别的意思在，只是他们没发现？
　　当下情形却不容得他多想了，李及丰等人一入阵法，就开始合力施展万剑诀，七人合力与一人来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众魔头顶上顿时密密麻麻布满了数不清的剑芒，每一把都闪着锋利的锐芒，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怵。
　　偏偏这些魔受阵法影响，个个是消极绝望，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剑在他们头顶上方成型。
　　姜承振奋起一些精神，想要同之前一样破除剑气，体内的魔力在此时竟然也进入了偏蛰伏的软绵绵状态，提不起多大的劲了。他抬手勉强打散了一部分剑气，很快又有新的剑气源源不断地聚拢成型。
　　而顶上的万剑已经换了个斜放的姿势，立刻就要射下来了。单夏一看，这要是真的被打到，还能有活口？万剑诀和阵法不一样，这可是人魔妖无差别的范围攻击。他也不再多想，立刻朝魔族聚集群的最中心插上了无敌，并喊道：“全部向地上那把气剑靠拢！靠得越近越不会受伤！”他自己也拉上唐无机往那边跑过去。
　　包括姜承在内的众魔并不知道单夏这是使的什么招，但姜承是愿意相信单夏的，当即拽了夏侯瑾轩往气场的中心地带靠拢，又叫那些反应慢的魔也全部向那里靠拢。有些魔不太相信人类，有些魔反应慢半拍，本来都站着没动，但这部分魔对魔君也算是无条件信任的迷之信徒，因此一听到姜承命令，都不再犹豫，纷纷都往无敌气场的中心靠拢。
　　万剑诀已经当头绵延不绝地射落下来，令人恐惧，然而这些魔很快就发现，当万剑诀射到了这个气场的笼罩范围，就好像是遇到了一层无形屏障一样，凌厉的剑气纷纷瓦解，瞬息之间就归为了无形。
　　顿时有反应快的魔热泪盈眶：
　　这个人类的牛鼻子居然真的救了我们？！
　　呸呸，以后都不叫他牛鼻子了，该叫道长才对！对了……他姓什么来着？善？果然是大善人啊！
　　以李及丰为首的蜀山道士见了，却个个是眉头紧皱，只聚集出更多剑气继续射落下去，想要把无敌的屏障气场给破了。
　　李及丰更是厉声喝道：“单道长，难道你要助纣为虐吗？”
　　那名从蜀山下来，原本对单夏有些好观感的道士此时对他的好感也是掉到极点，扬声道：“师兄还与这等自甘堕落之辈说什么废话？他既然要与妖魔为伍，我们便成全他好了。”
　　“师弟说得是。他的气场即将湮灭，也阻不了我七人合力。换阵，七星剑意！”李及丰一声令下，其余六人纷纷走起了步法。
　　单夏的无敌只能维持几秒，这时也已经到了极限，倏忽一闪，消失了。
　
☆、第83章 任务：三界靖平（十）

　　蜀山众弟子已经变换了阵形,口中又念念有词，那些悬于众魔头顶上的剑锋立时互相合拢在一块，渐渐化作了七把星纹巨剑，每一把剑，对准的却是姜承了。
　　那一声吼的效用渐去，姜承这会儿已渐渐能够更多地调用魔力,只是要他一魔对付这七把剑,怕也是不能够。唐无机是没办法像单夏一样用类似无敌的招式化解剑气的,他想了想，自己或许可以试试硬碰硬，以他弩箭的去势之力,来打碎这巨大剑气的张力。
　　思及此,唐无机开了爆发对准其中一柄剑就开始读夺魄剑。夏侯瑾轩则是念了强力风诀，想要借助风力推走剑气，阻挡这些具象化的剑攻击到姜承。
　　李及丰等人见状，忙加紧了咒语的念速，七把剑再度斜了一斜，冲着姜承飞去。夏侯瑾轩忙驱使灵力御风对抗，七剑的势头被阻了一阻，又再度往姜承推进。
　　就在这时，一支精钢羽箭穿透密集的风势和剑气叮地一声射在了其中一把七星剑上。这些七星剑并非实体，原本是由众蜀山道士的剑气凝结而成，亦真非真，亦幻非幻，一般的物理攻击按说是无法击毁剑气的，可是超出众人想象的是，这支看似普通的精钢羽箭居然穿透七星剑而出，那把原本气势凌人的七星剑也应声而断，变作了两截从空中跌下。
　　蜀山众弟子瞬间都变了脸色，忙一齐聚气去修补那把断裂的剑——七星剑意这招之所以要化成七把剑一起攻击，就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攻击力翻倍，少一把其合击之力都要大打折扣，所以为了修补那把七星剑，他们连攻势都暂时停下了。
　　这却给了姜承不少恢复的时机。
　　单夏见一把剑已经被射落，也依样画葫芦瞄准了另一把剑，开爆发丢过去一个两仪。他的两仪化形发挥威力其实依靠的也是剑气，当这股剑气遇到了夏侯瑾轩堵在中间的风力，反而被拦了一下，这力道就去了三四成，等两仪到达七星剑的部位，不过是打出一个绚烂的火花，把那七星剑剑气打了个缺口出来，却是没有打断。
　　这么一来，众魔看向唐无机的目光顿时变成了敬意。
　　他射断了连善道长都射不断的剑身！
　　这个自来了就几乎没说过一句话、只知姓唐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类，真是高人不露相啊！
　　唐无机并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感想，也没有注意这些，他已经开始读第二次夺魄箭，原本这一箭是对准的另一把，他见单夏射的那把已经出了个缺口，顿时弩机角度一换，对准了单夏揍过的那把破剑。嗖的一声，弩箭应声而出，它去势如虹，不幸被瞄中的七星剑闷哼一声，再度像它的战友那样命陨当场……
　　众蜀山弟子顿时心里一急：能不能不要射得这么快，刚才那把还没修好呢！
　　其实如果李及丰不变换阵形，还是用那个密密麻麻的万剑诀压他们，唐无机还真没办法应对，一来他是单杀比较厉害的惊羽唐门，二来他就算临时改用能群攻的机关术，那些机关也放不到天上去……
　　而且唐无机估计就是单夏那个慢吞吞的群攻六合剑法，放到能让人头皮发麻的万剑诀面前，大概也只有乖乖待宰的命。
　　李及丰也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蠢人，他一见这条路走不通，当即不求优先斩杀姜承了，再度指挥自己的师弟师妹们变换了阵形，仍回到了那个密不透风的万剑诀之势。
　　可到了这会儿，姜承也已经彻底摆脱了那一吼的影响，他见头顶上再度剑芒密扎，夏侯瑾轩脸色苍白地硬撑着以灵力对抗剑气射落下来的力道，心里一阵的内疚，立刻激发自己体内的魔力朝天空一招拂去。
　　只听轰的一声，在明艳的火光之中，无数剑气支离破碎，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就是他作为蚩尤后裔，魔族魔君的力量。
　　并不是几个蜀山弟子就能轻易打败的。
　　那七名蜀山弟子顿时都变了脸色。
　　李及丰也不例外，他生平斩妖除魔无数，还是头一回遇到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破除掉七星北斗阵下万剑诀剑气的魔。
　　这个魔不是他们能够对付得了的。
　　所以这就是时也命也，谁让李及丰当时想着擒贼先擒王，突然换了阵法招式去对付姜承呢。现在后悔，也已经错过最佳削弱姜承的时机了。
　　姜承破了头顶剑气后，就转身来看着李及丰他们：“我无意伤害你们，请回去吧。”
　　李及丰脸上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他顿了片刻，咬牙道：“我们只是调查队伍，你们好自为之！”这意思是说，源源不断的蜀山队伍估计还会来。
　　李及丰又看看唐无机等人，咬牙道：“几位身为人类，却宁助妖魔，也望好自为之。”
　　唐无机把弩机收回千机匣中，闻言抬头道：“下次找你们派中讲道理能说得上话的人来吧。”
　　唐无机是觉得既然是误会，就没什么必要打起来，他也没有故意气李及丰的意思，就是讲了心里话。李及丰却给唐无机噎得差点说不出话来，这不是讽刺他不讲道理吗！他顿足片刻，到底是不想和唐无机一般见识，只挥了挥手，带着自己的师弟师妹们走了。
　　皇甫卓并没有立刻转身就走，反倒是上前数步来，远远看了脸色苍白的夏侯瑾轩片刻。最后却只唉了一声劝道：“夏侯兄也快些回家去吧，此处不应是你久留之地。”
　　夏侯瑾轩虚弱地强撑着拱了拱手，“皇甫兄好意，瑾轩心领了……”他微微垂下眼，只是也只能心领了。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自己跑回家去的。
　　夏侯瑾轩觉得眼前越来越花，越来越模糊，最后看到一排星光从眼前溜了过去。
　　“瑾轩！”
　　“夏侯兄！”
　　姜承就在夏侯瑾轩身旁，见他晕倒连忙伸手抱住，又把他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就要带回覆天顶去。这时皇甫卓喊住了他，“姜兄。”
　　姜承回转过身，皇甫卓看看夏侯瑾轩，才抬头对他道：“夏侯兄应是内力使用过度，姜兄带他回去……有药补身否？”
　　姜承：“……”
　　皇甫卓一看他表情便知自己猜的没错，这地方荒郊野岭的，有灵丹妙药补才怪了。“若是没有，不如把夏侯兄交给在下……待他醒转，我会派人送他回明州。”
　　姜承：“……”
　　其实姜承也知道，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夏侯家摘清出去是最好的，他一直的打算都是希望夏侯瑾轩别掺和进来，但是夏侯瑾轩并不听他的劝，今天也是他坚持要到场帮忙，姜承拿他没办法，才让他跟过来的。……他就这样一面感动着，一面又为自己可能毁了夏侯瑾轩一辈子而感到内疚不安。
　　但现在就有这么一个能让夏侯瑾轩和夏侯家摆脱这件事的机会摆在姜承面前，只要他把夏侯瑾轩交给皇甫卓，他们夏侯家和夏侯瑾轩的名声至少是已经保住了一大半。
　　可是姜承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只手有点递不出去。他知道皇甫卓站着不动，是在等他的答案，他也知道伯母伯父，义父对自己恩同再造，自己是不应该拖他们下水的。可是他的手就是有点递不出去，他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好像这一递出去，就再也无法再像现在、像从前那样离夏侯瑾轩这么近了。
　　姜承十分地舍不得。
　　但他不舍得，又有什么办法？
　　他们名义上还是义兄弟，实际上，已经人魔有别了。他从前也带着门下弟子毫不留情地杀过凝翠甸作乱的妖怪，自然知道作为一个人，是如何看待一个妖魔的。
　　姜承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昏迷的夏侯瑾轩交给了皇甫卓：“麻烦你照顾瑾轩了。”
　　“姜兄不必客气。”皇甫卓略微一拱手，接过人背起了夏侯瑾轩，才看着姜承叹了口气，说道，“姜兄……也请保重。”
　　姜承回了一个抱拳礼。
　　他看着皇甫卓背着夏侯瑾轩越走越远，等他们走得足够远了，还能听到风中传来皇甫弟子想帮他们家少主分担一下，又被拒绝的对话声。姜承知道，皇甫卓是会好好地把夏侯瑾轩背下山去，悉心照料他的。但他心里除了最初松了一口气外，已经只剩失落和惆怅了。
　　唐无机对人魔妖的种族差异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切身感受，所以他看着这些人分个别弄得像生离死别一样，隐隐有种不在状态的囧感。又不是没机会见面了，至于吗？说不定夏侯瑾轩醒过来就不顾阻拦又往这边山上跑了……可他在这格格不入中想找个小伙伴共同语言一下吧，转头一看，单夏一个外人居然也那么投入状态，脸上感动得像个傻逼一样……
　　……难道另类的只有他吗？
　　姜承半天才回过神，见单夏和唐无机还在这里，没跟皇甫卓一块走，有点意外，也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的神游，他拱了拱手，问道：“两位……是何打算？”
　　单夏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已经给林莞和道因递了信，通知他们赶到这来，恐怕得留在覆天顶一段时间了。”
　　姜承闻言，露出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丝微弱笑意：“欢迎之至。请随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唐无机：作者，我的画风怎么跟他们不一样？
　　作者：你没发现你的画风一直不一样吗？



 第84章 任务：三界靖平（十一）



   覆天顶上夏侯瑾轩带来的米粮还没完全从云来石上搬下来，这些魔们回去后主要干的就是这个工作,这个时候,这些粮食差不多就成了他们的底气。现在蜀山派来的人还不多，等他们来的人多了，把覆天顶底下整个一圈围上,他们就下不去了，得打持久战。

    不考虑血统的话，魔族基本上是按实力划分阶级的，男女之分并不算鲜明。像是女魔洛祈年，她在姜承出现之前，是一直帮着老态龙钟的长老处理覆天顶上各项事务的,因她脑瓜还算聪明，实力也强，也没什么魔不服她的。她并不害怕人类，只是仇视得很。如今山上的许多事务，仍然是她来指挥进行，比如安排那些力大的魔们搬运物资，比如指挥那些还算有点手艺的魔们做大锅饭。姜承更像是一个军事首领兼精神领袖，而不是诸多庞杂事务的管理者。

    唐无机和单夏作为覆天顶上的客人，是不需要做这些事的。也或者说，洛祈年对他们这两个“人类”还心存戒备，不想让重要物资给他们经手。因为她总觉得，人类是狡诈又诡计多端的，单夏虽然在关键时候挺了他们一把，但他此前就与蜀山派的道士认识也是不争的事实，她不能保证这些人类事先不是串通好的。

    到现在为止，洛祈年唯一认可的人类也只有给他们送来了这么多物资的夏侯瑾轩而已。但是夏侯瑾轩现在也离开了，洛祈年也已看出他的人类身份怕是不好支持他们，那么以后就算再见，他的立场到底如何，依然还是会让洛祈年暗暗心存戒备。

    相较于洛祈年的谨慎多疑，其他心思简单的魔们态度就热情了许多，他们亲眼见着单夏和唐无机牛逼轰轰地救了自己，如今已经把他们两个当自己人看了，他们俩走到哪几乎都能收到“单道长”“道长”“唐少侠”“唐兄弟”之类的问好声。

    唐无机和单夏同姜承一块吃了顿饭，得知了他“静观其变以及尽快完全融合蚩尤魔力”的打算后，他们俩就出来饭后散步了。大殿外其他魔也基本上都已吃完饭，正三三两两地站着闲聊。

    唐无机和单夏耳力好，就听到一个小孩的魔族仰头问一个中年妇人打扮的魔族说：“娘，我们以后也能像人类一样天天吃上白米饭了吗？蜀山那些人会不会打上来？”

    他娘说：“有魔君在，一定打不上的，你长大了，要帮着魔君打走那些坏人，这样我们就再也不用怕那些人类了。”

    这名魔族妇人显然对天天吃上白米饭心存疑虑，所以没有直接回答她儿子，倒是对守住覆天顶挺有信心。

    也有个看起来中年的魔摸着肚皮，砸吧着嘴说：“今天这个白米饭，还是我小时候才吃过了，后来我成了魔，被我爹赶出家门后就再也没吃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吃一回啊……”

    另一个道：“就你嘴馋！等着吧，有魔君在，以后我们肯定能吃得越来越好！”

    还有一个道：“呵呵，我是第一回吃这个，人类的东西果然好吃啊。现在我们有了魔君，过不了多久，各地的魔族都会过来效忠魔君，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能打下山去，把人类的地盘给占了，天天有好吃的。”

    单夏微微皱了一下眉，拉着唐无机往另一个方向拐去了。

    现在覆天顶上也不全是天生的魔族，也有一些魔是在外面听到了消息，投奔到这来安家的，唐无机想刚才说话的第一个，应该就是在十六年前大地动时变成半魔的原人类了。但是外界绝大多数修道者，并不知道这点，即使知道的，也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宣扬开来。

    他们就像是一群怪异的病人，人们发现了，考虑的首先不是如何给他们治病，而是把他们打死。

    这其实也不能全怪人类，就像后头说话的那个魔族，稍有点希望，就想到占人类地盘去了，但是他们占了，要原来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类怎么办呢？是死亡，还是被迫背井离乡、迁徙别处？

    这才是人类和魔族互相仇视的症结所在。现在人界的魔族势弱，所以他们成天被欺负，但一旦他们势大，人间说不定也将生灵涂炭了。

    他和单夏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云来石附近，夏侯瑾轩的云来石停靠在这里，把附近褐红的山岩都剖掉了一大片，看着就像一小块散了绿豆粉的白糕错放在了一块巧克力蛋糕上。

    搬运物资的活计已经只剩下一些收尾的工作，只有一两个魔族在云来石附近。唐无机眺望了片刻，对单夏道：“你注意到云来石上头的岩石纹理没？”

    “什么纹理？”

    唐无机就知道他没发现，朝他招招手，自己抬脚走向了石头。又解释道：“你看了就知道了。上回夏侯瑾轩和姜承都在，就没跟你说。”

    单夏面带疑惑地跟了过去，就见唐无机跳上云来石后，走了几步，就停在了一段岩边上。那边单夏没有过去过，跟过去一看，才发现纹理和颜色都跟他在墓中找到的一块石头一样。

    他愣了一下，脸色很快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唐无机看他神色，猜想多半自己想到的问题他也想到了。

    在这个世界里也发现传说中女娲补天用的五彩石，并不是一个特别令人心喜的现象。虽然他们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女娲后人这种神奇的存在，理论上来说，有五彩石遗留也很正常。

    但是为什么各个完全不同设定的世界，会留下性状一模一样的五彩石？这是不是说明，在远古时期，每个世界的经历都是一样的？但再怎么离奇，总不会他们经历的是同一个世界。画风不一样的海贼王暂且不说，就说中国这片大地上。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里，唐朝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这个世界肯定也是修道者遍地走，如果硬把唐无机存在的剑三世界搬到这个世界的过去来，肯定是说不通的。至少唐无机从没在自己的世界听说过什么女娲后人，也没听说过蜀山之类的修仙门派。

    虽然他们的世界有时候也有点玄幻，但和这个世界成系统的玄幻毕竟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有什么看法？”唐无机问道。

    单夏已经蹲了下去，他伸手抚摸过岩石裸露出来的那部分，用大拇指和食指在岩石上来回蹭了蹭，过了一会儿才说：“摸起来也一样。”

    然后单夏就不说话了，他皱着眉没动弹，直到唐无机也蹲下去，与他平视。

    “我知道的应该比你多一点。”最后单夏抬起眼，伸出右手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直视唐无机说道。“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们？加入了以后，我们就可以资源共享了。”

    “……”

    唐无机心道：你那是什么坑爹小团队，加入了是不是就得跟你似的有事没事往剑三的世界里偷运点其他世界的道具了？我可是尊重规则的好NPC。

    “我只想知道有关这石头部分的信息。”唐无机顿了顿，“而且如果我没告诉你，你也发现不了这里。”

    “我知道，但是你想知道的东西，就是我们长期以来在查的事，我要是告诉你，就全告诉你了。你一个人肯定查不清楚。换上团队就不一样了，我们有不少人，去的世界也基本不一样，获得的有用信息比较多……你再考虑一下嘛，其实我们也不是跟老头儿他们作对的，只是会自己查一些他们不愿意告诉我们的事。”

    唐无机看着单夏，他眼睛里隐隐闪着光。

    有点儿像是期待。

    “加入了有什么好处？”

    “信息共享。”

    “其他的呢？”

    “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选择，为什么要去做这些任务……还有……呃，还在挖掘中。”

    “听起来有点坑爹。”

    “……”

    单夏顿时一脸纠结地看向唐无机，这种事想想就好了，为什么你非要说出来啊！

    “好吧，我加入。”

    “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嘛……咦？”

    “我加入。你说吧，怎么回事？”

    单夏愣愣地盯着唐无机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顿时笑容满面，立刻哥俩好地伸手过来揽了揽唐无机的肩膀，“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加入的。我早看出来了，你也是属于会好奇的那种NPC。莞姐也说你是属于可发展的那类呢，她看人一向准。”

    “……”唐无机隐隐猜到道因为什么不是他们的成员了。

    单夏还是很高兴：“莞姐知道了肯定也很高兴。回头等回去了，就让莞姐开个会，介绍你认识认识他们。她现在是我们的副会长。”

    唐无机其实对认识别人没什么兴趣，只是看在单夏这么高兴的份上没反驳扫他的兴，只点点头，催促道：“讲正事。”

    单夏这才严肃起来，沉吟了一会儿，对唐无机道：“你注意过没有，不管是去哪个世界，只要背景是在中国这片大地上，有关远古神话的传说都是差不多的：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炎黄相争、蚩尤与黄帝打战、共工和祝融打架撞坏了不周山、女娲补天……不管是在我们剑三的世界，这个仙剑的世界，倩女幽魂的世界，乃至我以前跟你提过的殷商末代的世界，关于这部分的神话内容都如出一辙。”

    “等等，这难道不是因为这些世界都是位于中国的人类创造出来的？他们人类听着这些神话传说长大，在自己创作的时候，当然不会怎么改动这部分的内容。”就算要改，最多也就是细节上改改，把这个好神仙刻画成个黑心肠，把那个坏神仙刻画得苦逼兮兮迫不得已什么的……唐无机觉得这没什么好值得注意的。

    单夏却摇摇头：“像你这么想，那这些一模一样的女娲补天石出现在毫不相干的世界里，不是显得很不合理吗？”

    唐无机沉默了一下：“继续。”

    “其实我们早有猜测，怀疑很久很久以前，盘古开天地的时候，只有一个世界。”



第85章 任务：三界靖平（十二）


   “一个世界？”唐无机皱眉,“不太可能吧？那后来是怎么多出那么多世界的？”

    单夏摸着下巴，露出思考状：“这个猜测是有证据支持的。从我们所掌握的资料来看,后来应该是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这件事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后果,使得远古时期的那些神们不得不采取分裂世界的措施,来应对这个后果。其实这个猜想，一开始没什么人支持，提出这个猜想的那名前辈，也早就……”

    早就什么了,唐无机没问下去,但他大概也能猜到了。估计是死太多，失去资格了吧。

    单夏顿了顿，继续道：“转机发生在一个成员去了一趟发生在东周春秋时期的世界，他在那里看到了一点残缺的远古史料和其他资料，我们发现这个猜想有可能是真的。之后就照着这个思路展开调查了……我们搜集了很多资料，特别是在进入一些离远古世界比较接近的世界的时候，能够获得的信息也更多更准确。如果你以后有机会进入这样的世界，不妨去看看他们的史料。”

    唐无机沉默了一会：“我记得你之前说去过商末周初的世界。”

    单夏点点头，脸色顿时变得黯然：“那时候我还不是成员，所以没有关注这些。当时队伍里是有一个成员的，我也有注意到他经常往藏书阁跑，但是当时没有想到也去看看……你应该还记得那次死了好几个，他也没能回去，消失在那个世界里了。”或许他跑得那么勤是发现了什么，但是他没有机会传递给别人了。

    “……”

    “你也知道，除非是有第二个玩家穿过去了，不然我们是没机会再去一趟那个世界了。所以那次世界就算真的有再多资料，我们也没办法得到。”

    而且就算再去了，也不一定能再看到那些资料了。一代新朝一代书，说不定原存殷末的资料在改朝换代的时候都给烧没了。单夏隐隐地叹了口气，他记得曾经在一个现代的世界看过一本回忆散文，作者是明末清初一位叫张岱的人，写他伯父家中原有数代人积累而成的藏书两万余册，不乏孤本，明末时被战火波及，一夜之间付于一旦了。

    绝大多数时候，关于远古时期的真相就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战火中消失了。

    而他们想要探寻真相，很多时候也得靠运气，一要能凑巧被分进有相关资料留存的世界，二要能有机缘发现那些资料，三还要能活着回去。而且单夏隐隐发现，有相关资料的世界一般难度也高，风险也特别大。

    像是这次……

    “后来呢？”

    单夏却道：“在讲后来的事情之前，我恐怕还得跟你讲讲我们这个团队出现的原因。一开始调查这些事的前辈，并不是为了调查我们做这些任务的原因，他们想调查的是，为什么会有同伴无缘无故地消失。”

    “消失？”唐无机一愣。“和在异世界死亡没关系？”

    “没关系。”单夏摇摇头，“在异世界死亡的话，即使是不在了，其他NPC也还是会记得他的。但是消失的话，别人就不记得他的存在了。有点像是……海贼王世界里砂糖的那种能力，所以当时，我和莞姐得知了砂糖的能力，就知道海贼王的世界和我们一直在调查的事肯定是在哪个地方有关联的。莞姐取那个海楼石也并不是顺手。事实也证明那个海楼石并不寻常，很可能和上古时期女娲补天用的五彩石是同一款。很奇怪不是吗？为什么五彩石能够限制那个世界里那些人的特殊能力？肯定不是因为什么吃了恶魔果实而被大海诅咒了。肯定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的。唉，我扯远了。”单夏摇摇头，打断了自己的话，试图把话题拉回来。

    唐无机明白他的意思，也配合地拉回了话题。“既然会忘记，他们是怎么发现消失有人掉的？”他记得海贼王里根本没有忘掉的人能想起来变成玩具的人吧。

    “人会消失，没什么关联的东西却不会消失。第一个发现的人，和某个消失的人是情侣，他们有个定情的地方，一起在那刻过名字，也刻过话，连门派也留下了。某天剩下的那个人凑巧路过那个地方，发现了那些字。他觉得很奇怪，自己完全没有印象，但那些字又确实是他的字迹。”

    “……”

    “消失的是个五毒，他就去对方的门派找，结果没有一个人记得有过那么一个人。”单夏抬眼看看脸上没有表情的唐无机，笑道，“他跟你一样是个唐门弟子，我不知道是不是唐门弟子都交际圈简单得要命，反正那个人的交际圈是简单的要命，他排除掉自己在门派里认识那个五毒的可能性之后，就把调查范围锁定在了我们现在所在的组织。后来人越来越多，查到的事情也越来越错综复杂，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虽然说法变了，但我们在调查的其实一直是同一件事。这件事在很多方面都呈现为谜团状态，我们也一直没有机会揭开其中一个谜团，这些问题就停滞在了那里……幸好后来遇到了赵一航。他是个局外人，还是个人类，想问题的方法跟我们不太一样，他仔细阅读过我们整理的所有资料后，告诉我们这其中是有因果关系的。我们做这个任务，在某个时候会消失，是果，而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是因。”

    唐无机点点头，他觉得现在了解到的这些有点超出自己的想象，需要消化消化。不过他还是有点在意那个唐门弟子：“那个唐门前辈是谁？”

    “你可能不认识。”单夏看着他的目光有些黯然，“从前他是你们唐门的大师兄，叫唐傲丰，现在已经不是了。”

    “……”唐无机确实没什么印象，而且听名字，也是他的上一辈了。但照理说，能当上唐门大师兄的，到了他这辈应该也有些名声才对。

    单夏许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又解释道：“他跟李大哥一样，死了许多次，他自己忘了不少事，失去资格后，也无法再担当唐门的大师兄，你没印象也很正常。”

    果然是这样。唐无机心想。

    唐无机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沉默了一会儿。现在天已经黑了，天上阴沉沉地飘着大片的云，本来就不明亮的月亮也被遮了不少，唐无机远眺能看到蚩尤冢的一些轮廓，也是黑沉沉的。云来石下也已经没有魔族出没，现在这一带就剩他和单夏两个。所幸刮来的风是热的，才没有让人感到阴冷。

    单夏早已经坐在了地上，时不时抬袖子给自己扇风。唐无机是习惯长时间蹲着的，这会也觉得腿有点麻了，所以他也索性跟单夏一样，坐在了空地上。

    “那个消失的人，后来找到了没？”

    “没有。”单夏摇摇头，“后来他们就专门给每个被选中的人建立了档案，发现在那之后，又有十来个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这些消失的人无一例外都没有回来。”

    “……”

    单夏也仰头看了会月亮，半晌叹了口气：“其实我倒不是特别怕突然消失，我怕的是变得像李大哥他们一样。所以如果什么时候我遇上了难以对付的敌人，自己也数据紊乱了的话，我会选择再死一次。”

    “……”唐无机转头去看单夏。

    单夏也转过头来，对着唐无机笑了笑，“你呢？要是你，会怎么做？”

    “……”唐无机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的凤尾天机，即使是在这么昏暗的环境里，它也隐隐闪着银光。

    “我会尽量撑下去。”

    唐无机答道。

    失去武功忘记一些事或许会痛苦，但他也舍不得唐无影唐无乐他们伤心。他们会伤心的，要是他死了的话。而且不死，就算武功掉了，至少还有凤尾天机陪着他。

    “如果我死太多次，把你们忘了，你就不要来看我了。”

    单夏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唐无机微微撇过头，其实他一说出来，就有点后悔，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脱口而出。单夏一定会问为什么，怎么揭过这个话题呢？

    单夏却不如他想象的那样继续问下去，他定定地看了唐无机一会儿，抿出一个不怎么开朗的笑容，应道：“好。如果真有那天，我不来看你。”

    唐无机暗松一口气，心里隐隐又感到一阵失落。

    “……对了，刚刚说到哪了？”沉默过后，单夏适时地把话题扯回了正道上。“在得到赵一航的帮助后没多久，我们就进了海贼王的世界，然后又发现了那座墓里的画。当时我还不太明白该怎么把这些事串起来。直到这次进了仙剑的世界……我在蜀山看了不少古籍，你猜我看到什么？”

    唐无机估计单夏只是随口反问，并不指望他能回答出来。果然，单夏很快就自己接道：“我看到夹录在一本古史里的残缺资料，发现了世界从一个变成很多个的时期，就是古神话里的大洪水时期。……那场大洪水，并不是真的死了那么多人，而是为了把人们送到不同的世界去打掩护。每个世界活下来的人们都以为那些消失掉的人口是被洪水夺走了，其实不是，那些消失的人，是去了其他世界。”



第86章 任务：三界靖平（十三）


   唐无机微微睁大眼,看着单夏认真的模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单夏给唐无机的感觉,长期以来一直是不太靠谱的,他有时候会犯些小错，有时候会遗忘一些零碎的小事情。严格来说,这些也算是一组数据会拥有的特性，谁也不能保证一组数据永远不会在运行的时候出BUG。单夏经常冒出来的不靠谱，明显是他内在数据运行时出了点BUG,而这通常是编程时导致的先天问题,所以他即使想改，恐怕也很难改得了。

    但是单夏现在的样子,很难让唐无机联想到不靠谱这样的字眼,他的样子会让唐无机觉得,他说的话是可信的，他说的内容恐怕是真的。

    “我知道你有点难以接受，我也是搜肠刮肚想了好几天，才能基本确定这个说法很可能是真的。……以前我们有队友借着整天跑现代世界的便利，搜集过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神话传说。他经过整理和对比，曾经无意间跟我们开过这样一个玩笑‘全世界只有中国的神话传说能讲清楚史前大洪水爆发的原因，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外国的神话传说有多不靠谱！连确凿历史事件的前因后果都讲不清楚，全推给神降天罚这种说法了，我看我是不用继续再调查其他国家的神话传说了’。”

    单夏学着他那名队友的语气说完，又换回了自己的语气和声音，问唐无机：“你从这句抱怨着的玩笑里看出什么？”

    “外国的神话传说讲不清洪水爆发的原因？……就算是这样，难道有什么奇怪？”

    “奇怪就在这里啊。外国关于史前大洪水出现的原因，通常都只有‘因为人类罪孽太多，所以神降下天罚’之类的原因，然后他们的诺亚方舟之类的，都说的是神提前找到道德高尚的人，教导他们制作躲避洪水的利器。这个传说在全世界范围的古老民族里都差不多，都是什么在洪水到来前几天，神告诉他们要降下惩罚，用洪水杀掉有罪孽的人，但是神也总是会给具备道德的人们留下一条生路。以前我看过所有团队里的资料，并没有太注意外国的这些神话传说，现在……你注意到问题在哪里了吗？”

    “你是说……神以道德作为标准筛选活下来的人，这里有问题？”

    “不，不是这个，不过你说的这点我之前没注意过，想想可能真的有问题，道德又没有数值衡量，那些所谓的神又是怎么准确地找到那个人的？这说不定是在给其他标准打掩护。”

    唐无机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是说那些神话传说里都有神提前告诉了他们灾难要降临么？”

    “没错。问题就出在这里。即使是在我们自己的神话传说里，也有这种一部分人被提前告知洪水要来，天神教导他们用法器对抗洪水的古老神话在。但是共工的神话又说的是，因为天柱撞坏了，所以洪水倒灌进了大地。我以前看这两者的内容只觉得有点矛盾，既然大洪水是突发事件，为什么包括中国人在内，全世界的人民都会提前接到神的警告和帮助？其实现在想想，反过来，这些神话也说明大洪水的到来是在天神的掌握之内的，那么再进一步，如果大洪水根本就是他们自己策划的，那就更说得通了。”

    单夏捶了一下地板，“我以前真是太笨了，明明离真相这么近了，都没有想到那里去。如果接受这个说法，就完全能解释得通共工神话和大洪水神话的矛盾处了——这根本不是矛盾，而是整个事件的全过程！只是有关月亮光线的那个关键不知道为什么被隐藏了起来，才使得这两种在讲同一个事件的神话看起来有违和感罢了。”

    是的，如果接受这个说法，那么有关洪水传说的脉络都可以理清了。唐无机微微抬眼，看附近的植物绿叶被风吹动而发出沙沙的微弱声音。

    别的神话唐无机可能不太清楚，共工和祝融跟不周山那点事，他来这世界之前才专门关注过，最清楚不过了。共工撞断天柱之后，天倾西北，地倾东南，洪水开始泛滥了。

    而他们又在墓室中看到，记载当时的事件是说，共工撞的天柱是把月亮撞坏了，从月亮缺口里射出了无数光线……

    唐无机抬起头：“你的意思是说，其实是那月亮的光线导致了什么后果，使得当时的神们不得不策划一场大洪水，来应对这个后果？”

    “就是这样啊，如果这样想的话，就能说通了吧。之前我们查到的那件不知道是什么事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其实根本就是共工撞坏了月亮吧。”

    唐无机不说话了。

    其实他从前没有那么热衷于真相，或许跟从小接受杀手训练有关，他所接受的规则一向是做好自己的任务，获取自己该获取的情报。但如果是自己不该获取的，即使那情报就白纸黑字写在自己的任务物品中，也不要试图去查看。

    因为绝大多数时候，他们所做的任务背后的真相也许不是那么好听，也不是那么尽如人意。

    有时候不知道其实会比知道开心很多。

    很显然，单夏推敲的这件事，它如果是真相的话，就不是一个会让人开心的真相。

    “话说回来，如果我们的猜测没有走偏，”单夏一脸沉痛地说，“那么我们经历过的和正在经历的这些世界里的人们，很可能和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祖宗。”

    唐无机还是说不出话来，无法回应。在他的想法中，他所穿越的那些世界，除了玩家和自己不一样，其他人也都和自己差不多，属于数据流，只是看数据化的程度有多不一样罢了。这属于本质上一样。但这和拥有同一个祖宗完全不是等同的意义。

    和任何世界的人都可能拥有同一个祖宗，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他和那些被他划归为玩家的人类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许都能称得上是一家人。

    不能否认，唐无机从前对人类是很不理解的，他也毫不怀疑地认为，自己和人类完全不是一个种类。

    现在被告知和人类有同样的祖宗，就好比机器人瓦力被告知他本来就是个人类一样，那就是想要接受都很难。虽然瓦力也向往人类，但它也不会认为自己就是个人类。

    唐无机就是这样，他虽然觉得单夏不会把特别不靠谱的推测告诉自己，但是真的很难接受这个事实。这比人类接受猴子曾经是自己的祖先恐怕都难。

    唐无机安静了好一阵，月亮已经悄悄地爬到了他头顶的位置。它的光芒倾洒下来，温和得像是每一束光，都携满来自宇宙的呵护。

    唐无机问：“既然是这样，那也就是说各个世界其实是共通的了？那么为什么我们还要辛辛苦苦把玩家救回他们原本的世界中去？”

    单夏也皱起了眉：“这点一直查不清楚。”

    其实这才是最重要的，但唐无机也知道他们能把一切的起源查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想了想问道：“既然是这样，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蜀山的资料我查过了，其实还想看看魔界的资料，似乎魔界的文字和人间的文字也不一样，我有点犹豫……你说要不要去找魔翳帮忙？”

    唐无机垂头想了想，总觉得单夏要是真的贸然找他帮忙，还不知道会被怎么坑……最后能不能找到有用的资料，也不好说。

    “……看看情况吧。”

    “也好。现在姜承这件事也还不明朗。”单夏抬眼朝唐无机笑了笑，“一不注意就好晚了，回去吧。”

    唐无机没有反对，他端上凤尾天机蹦了起来，又伸手拉了正在起身的单夏一把。大概因为蚩尤冢终年炎热，即使是在这样的深夜，单夏的手也还是温热的。

    或许他们和人类的差别也并没有那么大。唐无机想。他们也是有温度的。

    单夏收回手，先于唐无机从云来石上蹦了下去。

    其实唐无机是有点不明白单夏的。他不明白一个看起来相当开朗的人为什么对“自己的死亡”一事好像浑不在意。即使是他这样的杀手，早已经看惯了生死，也有所牵挂，也并不希望自己死在其他世界里。

    单夏不一样，他刚才看出，单夏一点也不在乎死亡。

    难道他没有牵挂？

    唐无机心里疑惑，但今晚困扰他的疑惑已经太多了，他已经没什么精力多问，他隐隐觉得，单夏大概也不会喜欢他来问这个问题。

    有时候，在面对某些事的时候，唐无机并不认为询问是个好方式。

    覆天顶中心地带还有几名魔在夜巡，唐无机和单夏是坦荡荡地从云来石那边过来，因此也不必偷偷摸摸躲着他们。迎面过来了两个魔，其中一个奇道：“道长和唐公子怎的这么晚还没睡？”

    “到云来石那边看了会月亮，这就回去睡了。”单夏笑嘻嘻道，“几位辛苦了。”

    那魔忙道：“不辛苦不辛苦，这有夜巡心里才踏实呢，万一人类半夜来突袭咋办？”

    “也是。那就告辞了。”

    “道长走好！唐公子也走好！”

    等他们俩都走远了，另一个没说话的魔摸着脑袋疑惑道：“这大半夜的，又不是跟小姑娘谈情说爱，两个大男人看什么月亮啊？”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它正被大片的云朵遮挡，只能透出来迷蒙又灰弱的光线。实在是称不上好看。

    “怎么不能谈情说爱了？你还别说，兴许人类现在就兴俩大男人谈情说爱呢？要不然魔君怎么跟那夏侯公子……咳咳。”

    “魔君跟夏侯公子怎么了？”

    “问这么多干嘛，赶紧巡逻去，拐弯那边我听到啥声音了，快过去看看！”



 第87章 任务：三界靖平（十四）


    这一晚对某些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唐无机回了房,其实也睡不着。这覆天顶上的被褥也没什么好的，都是陈年旧褥，硬梆梆的,只能说惟有干净还算可取。床板也散发着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拖出来洗干净还不久的陈腐味道，更别提这个客房也是不知道几百年没住过人的了。这些原本唐无机一个杀手并不会在意的细节，不知道为什么都在这时候齐齐窜出来扰乱唐无机的心神。

    他在床上来回翻了小半个时辰的身,又爬起来把窗子开得大了些。熏热的微风立刻灌进来，直扑唐无机的面门，这本该令他更加烦躁,唐无机却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这里热得像是随时会冒出一个火山口爆发,难为这些魔族能够住得下来。

    他们在这住了多久了？

    据他所知，魔的寿命十分漫长，与神等同,像那个叫洛祁年的女魔，样貌看着约莫二十五六岁，单看年龄说不定已经是个五六百岁的老太婆了。如果是经年累月数百年如一日地住在这种地方，也难怪他们会那么仇视人类了。

    住在这么热的地方，想要火气不旺都不行。唐无机一向觉得自己杀手规则掌握得很好，杀手标准也遵守得很好，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够做到很快平静下来，心如止水。到了这后，也感到有难以抑制的烦躁滋生。

    尤其是在得知了那么多事以后，更是睡意全无，满心都是躁动。

    尽管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和所有世界的起源比起来，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力，还是会忍不住感到忧心忡忡，思来想去地脱不开来。这些世界被人为地分离开来，又是如何运转的？那些穿越的人类玩家和非玩家们，他们又为什么会穿越？自己这些NPC们，又什么要去阻止他们穿越？

    他都想不通。

    唐无机想早点想通，却又明白这也不是能强求来的。

    他只是一个算是挺优秀的唐门弟子，即使是在自己的门派中，也并不是最优秀的。这样微薄的能耐，又怎么去探寻这个世界的真相？

    唐无机想来想去，果然还是觉得自己太弱了。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举目四望茫茫然的人，突然看到某个方向出现了一道亮光一样，他终于找到了解决那股烦躁和焦虑的方法。

    唐无机躺回了床上，闭上眼强迫自己睡去。

    第二天唐无机并没有顶着一对熊猫眼出来，反倒是单夏顶了一对。唐无机多少也能猜到他心里其实也并不平静，但在这件事上，他连叫单夏不要想多了都做不到。

    如果不去想，不去找，不去猜，他们连世界的起源这个问题说不定都还没弄清楚。

    姜承已经在外头的广场上训练那些魔族壮丁们了，因要备战以防万一，他也不敢懈怠。用的自然是他在夏侯家训练师弟们的方法，只要是能够执行的好方法，搁谁身上都会有效果。这段时间下来，这些魔们原来一盘散沙、畏畏缩缩的精气神一扫而空，几乎个个都精神奕奕了起来。——当然，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他们终于一日三餐都填饱了肚子。

    唐无机也要做训练。他既然已经明白自己要调查下去，就得有更强的实力，当然不会放任自己松懈下去。所以当那些魔族在嘿嘿哈哈地练刀的时候，唐无机练的是惊羽诀的心法。通过斩断昨日剑气的那一箭，他已经意识到对付这种修仙类的玄幻角色，输出伤害恐怕还是得靠一下内力、真气这种东西。力道当然也是有很大作用的，但它练到一定程度会产生溢出的现象，这就得靠心法提高威力加成了。

    众所周知，他们唐门的心法是没有内力的，严格说起来这其实不太准确，如果完全没有内力的话，他们的隐身、闪避、乃至门派小轻功都难以施展。不过其他招式确实是基本依靠暗器的使用和自身力量的锻炼，所以这导致唐门弟子都不怎么注重内功的修炼，一般只练到隐身闪避跳跃能够无障碍施展就停了。

    其实唐无机自己也是这样。

    他们NPC修炼心法和玩家随便点点修为就能点满心法不一样，NPC的心法是很难练的。打个比方，每个满级的玩家肯定都能点到九重心法，但是NPC的话一般就只有掌门和门派中比掌门还年纪大的长老高人能够修炼到满重了。有些门派掌门都不一定能修到九重。比如五毒的曲云，江湖传闻她的五毒心法只在五重到六重左右，而且已经停滞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了。不是她练得不够勤，而是据说她原本的七秀心法和五毒心法相冲得厉害，不但让她缩成了个小孩样，也让她突破起五毒内功来艰难极了。

    不过虽然练起来不容易，他们NPC的心法效果肯定是要比玩家们的厉害很多。

    唐无机的惊羽诀心法只练到两重，也已经能够在竞技场里一箭射死绝大多数玩家了。

    总之是一句话，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的能力要有质的飞跃，这阶段怕是得靠练心法了。

    单夏对唐无机平日里的练功状态不是那么了解，所以他倒也没有特别奇怪，他们纯阳派修内功靠的也是静坐，见唐无机坐在自个床上久久不能静心的模样，笑道：“这里到处都是魔气，你在这里练内功能练出个什么来？只怕是要事倍功半。”

    唐无机怔了怔，脸微微一红，他已经太久没有练过内功，都差不多忘了练内功正常情况下什么感觉算是运功流畅了。刚才确实是半天都运不起气来，他还以为是自己荒废太久，内力都还回去了。

    单夏看看他，又笑道：“你要实在要练，不如到云来石那边练。我看那地界还是能抗一下这里的魔气的。”

    唐无机想了想，就穿了鞋子站起来。

    他收拾了自己不离身的千机匣背上，见单夏倚着门没有动弹的意思，便问：“你不练功？”

    “我不爱练功。”

    “……”

    单夏许是感受到唐无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笑嘻嘻靠过来，拍着唐无机的肩道：“你一个人练功寂寞的话，我陪你练也不是不可以。”

    “……”得了吧，练内功一进入忘我状态就只关注真气运行，什么都不知道了，要什么人陪啊。

    唐无机想归想，又觉得能让单夏加把劲也勤奋地练练内功没什么不好，遂点头，也不给单夏反悔的机会，拉了他就往外走：“那一起练。”

    “……啊？”

    单夏瞪大了眼，看起来有些傻眼的样子。

    “不练你遭遇危机命悬一线的几率就不可能降下来。”唐无机一想到这就有点担心，他觉得单夏水成这样，这一年多能够圆满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不知道到底是单夏运气太好，还是人品太好。但他从来不觉得运气或人品能用一辈子，干这种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活，还是得靠实力活命，心里才踏实啊。

    不过单夏也说了自己不爱练武，唐无机还是担心他会因此不高兴的，走出房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单夏还是保持刚才的模样，睁着一双本来就显大的眼睛，略显傻样地盯着自己……原本后脑勺的位置。

    单夏似乎是神游了一会，才元神归窍了。他双眼的焦距渐渐归位，定格在唐无机的脸上。然后唐无机见着他忽然笑了笑，晃了晃那只被自己握着的手问：“你怎么不走了？”

    唐无机一直拉着他走到了云来石边上，才松开了手。他自己踩着鸟翔蹦上了云来石，回过头来就见单夏还站着没动静。

    单夏收回被握的那只手拢了一下宽松的长袖，才慢吞吞地使了梯云纵蹦上来。

    “到放地图的那个青铜鼎那边去练功，那里灵气最充裕！”单夏落了地，就抬头笑眯眯地同唐无机道。

    他一笑起来，眼睛就变成了月牙状，莫名地让唐无机心神一顿。

    唐无机失了片刻神，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头一回了。

    唐无机同单夏在云来石上练了几天功，才等来了林莞和道因。

    有魔族来云来石这边找他们告知这件事的时候，单夏还没运完功，他头顶上持续不断地冒着白色烟雾，显然正到了关键时刻。唐无机就示意那家伙不要打扰他，不要高声说话，自己则坐到一旁，卸了凤尾天机的一部分机括上油保养。

    单夏头顶的白烟渐渐偃旗息鼓，融进了燥热的空气中，他睁开眼，先是看到一个魔半张着嘴用看神仙似的眼神呆呆地看自己，单夏微微一愣，有些不明就里。他侧脸一看，就见唐无机正“嗒”地一声，把某个部件安回他的弩机上。

    唐无机察觉到他的动静，抬眼道：“练完了？”

    “恩！我快突破到第四重了。”

    真是神一样的速度，看来根骨好果然不假，他练了这么多天还仍然在二重开头徘徊……唐无机不无沮丧地想着，站起来拍拍衣裳，“林莞和道因来了。”



第88章 任务：三界靖平（十五）



   林莞和道因就在议事厅等他们两个。

    林莞看上去瘦了一些,黑了一些,人倒是还精神着,只是唐无机瞧着总觉得她可能不是很开心,隐约带股强颜欢笑的味道。

    道因还是老样子，波澜不惊。

    他们彼此打过招呼，林莞就说：“我来前给夏侯夫人递过信，她是希望我们关键时候能够帮一帮姜承的。你们怎么看,要是大家都愿意的话，我不介意和蜀山派声望仇恨的。”

    唐无机和单夏本来就打算刷刷魔族的好感度，自然是觉得这样再好不过。道因想必是路上就已经和林莞说好了,没表态。

    “对了，我们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另一波不是蜀山派的武林中人也在往这边赶。这是怎么回事？”

    “皇甫家的？”

    “看服装应该是。带头那个估计就是皇甫一鸣吧？对了你们怎么知道的？”

    单夏苦笑：“我们早几天已经见过他儿子了。皇甫一鸣这个老匹夫，果然是唯恐天下不乱啊，他来了，我看姜承和蜀山是没有和解的希望了。”

    林莞皱眉：“总要试试……蜀山的还没来？怎么来这么慢？”

    “蜀山那群已经来了一波了，第二批是有点慢，怎么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人来接洽一下？”

    单夏不知道，其实哪是蜀山接洽得慢，他们已经来了，只是碍于皇甫一鸣的面子才在营中等着他到达现场一块来谈判——人家毕竟实力雄厚，声明远播，即使蜀山派超然于江湖武林中，弟子们也免不了各地走动。所以他们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让皇甫一鸣下不来台——不过是等等他罢了。

    而姜承作为魔君回到魔族之中的消息，也已经让皇甫一鸣悄悄地散布出去了。他注定是要拿这些魔族的命来换自己的江湖名望的，自然不能给姜承再悄悄回到明州夏侯家当义子的机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所以这会江湖上实际上也已经蠢蠢欲动了，有不少小门派和游侠已经往覆天顶赶来，好分一杯斩杀魔族的羹。除此之外，也有不少流落在外的魔族听到了风声，也在往这边赶来，想要投靠姜承。

    所以林莞说的试一试，其实已经不顶用了。蜀山即使想要放过他们，也架不住群情激动。而且他们一贯的立场决定了他们还得担当击杀魔族的主力。

    但在这时候，蜀山也还不知道消息已经被漏到江湖上去了。这次奉命来谈判的人是凌波，她在门派年轻一辈中声望较高，一直是类似大师姐一样的存在，因而不用担心会有门下弟子不听她命令的情况。

    几名长老级的道长也是考虑到她心思比较豁达，如果覆天顶的魔真的没做过什么恶事的话，他们的意思是也不必赶尽杀绝，可以放过他们，以观后来。

    至于那名浑身筋脉尽断的弟子，草谷是有办法医的，只是药材难得，她的意思是，如果姜承愿意赎罪代为取得……这事也还有转寰的余地，既然是误伤，姜承之前在江湖上的名声也不差，倒没必要让他去偿命。

    凌波充分会意了长老们的意思，就等着皇甫一鸣到了。期间夏侯瑾轩也早醒过来，他跟凌波了解过情况后，兴奋不已，恨不得立刻就回到覆天顶上告诉姜承这个好消息。

    没成行是给皇甫卓劝住了，一句话——人言可畏。你一个夏侯家的少主，光天化日之下往敌方阵营跑，这让夏侯家以后怎么洗得清跟魔族的关系。姜承的魔族身份又这么特殊，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江湖上该有传闻说她娘当初是早知姜承妖魔身份，故意抱回去养的了。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包括夏侯瑾轩在内，都不知道啊，夏侯瑾轩少不得也要为他娘的名声考虑一下。

    夏侯瑾轩最后就没回覆天顶。他对自己从小就敬仰的皇甫伯父很有信心，对交谈过后的凌波也很有信心，认为谈判那天和解已经是妥妥的了。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皇甫伯父一心要拿覆天顶上那批魔立一场威的话，怕是半夜爬也要提前爬上覆天顶去。

    可惜他并不知道。他满心的，都是希望蜀山和自己的世伯能给姜承一个正义又公平的裁决。

    他怎么会想到，在两个向来有宿仇的种族之间，哪里会有什么能让双方都满意的公平又正义的裁决呢？

    林莞到达的第二天早上，皇甫一鸣到了。皇甫一鸣和凌波了解了情况，稍事休整后，蜀山的三十多名弟子、皇甫家约二百名弟子以及游侠若干一起浩浩荡荡地往覆天顶走了。

    这时候覆天顶上的魔总共也才不到百名而已。

    一开始氛围还是好的，凌波作为蜀山派的代表，显得冷静又理智，她先询问了姜承的底线，得知他的要求是覆天顶上的无辜魔族不受牵连，心里对结果已经较为笃定。便笑道：“我们蜀山派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但也不是滥杀无辜之辈，这段时间我在山下也寻访了一些附近的山民，得知他们确实鲜有为祸人间，因此只要核实了，你们也能够保证绝不下山为非作歹的话，我看倒是不必非杀个你死我活。”

    姜承顿时一喜，远远地看了一眼夏侯瑾轩，得他暗中肯定之后，知道凌波可信，更加放心。便道：“只要不累及无辜，我打伤贵派师弟之事，要我如何赔罪也无怨言。”

    “慢着，老夫有话要问！”凌波正要回答，却被皇甫一鸣抢了先，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只好先看看他要说些什么。

    “皇甫门主请说。”

    皇甫一鸣冷笑一声：“老夫以为凌波道长调查的方式有些不妥。你去调查活着的人如何查的到这些妖魔到底有没有作恶？众所周知，山民在山间住得极其分散，依我看，以这些妖魔的凶残，恐怕不会留山民的亲近之人活口吧？即便他们有杀人，怕是也查不出来。”

    “这……”凌波面露难色，“可即使山民的亲近之人都被杀光，只要做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其他山民也总会得到消息……”

    “就算他们不曾害人，可山下镇中百姓的情形凌波道长没有看到吗？这些百姓得知附近山头上住了妖魔，惶惶不可终日，是多么盼望我们能把这些妖魔都收拾干净啊！蜀山派莫非要顾及的是这些妖魔，而非百姓吗？”

    皇甫一鸣这借口找得也算不错，山下的百姓确实都对这群妖魔提心吊胆的，恨不得蜀山的道士和皇甫家的人把他们都杀光了。

    这点凌波自然也知道，所以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僵硬。以她的看法，只要妖魔没有伤人的心，回头跟百姓解释清楚也就差不多了，所以此前并不觉得这算是一个问题。

    冷静下来之后，她认真打量了一番皇甫一鸣，暗暗心惊。她开始意识到皇甫门主跟自己想像的有点不一样，他这么千里迢迢赶来覆天顶，又带了这么多手下，根本就是打着杀光这些妖魔的主意！

    其实别说她吃惊，就连夏侯瑾轩和皇甫卓也很是吃惊。夏侯瑾轩忍不住站出来劝道：“皇甫伯父，恕小侄直言，山下百姓盼着您和蜀山的道长杀光这山上的妖魔，归根结底，乃是他们对这些魔族并不了解之故，倘若我们居中调停，假以时日，必能使误会消融。”

    皇甫一鸣微微挑眉，看着夏侯瑾轩似笑非笑：“夏侯贤侄回护姜承之心伯父很是理解，毕竟，他曾是你大哥嘛！”皇甫一鸣刻意咬重了大哥二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懂的。但是还望贤侄明白，姜承如今既已是妖魔，就不可像看人那样看待他了，万一他哪天发起狂来，说不定连贤侄都失手杀了！”

    他在夏侯瑾轩不可置信的神色中，微带得意地继续道：“我听说，他是什么魔族的魔君吧？这是魔族的头领了？哼，连他们的魔君都会失控，他们这些妖魔又拿什么保证自己哪天不会失控伤害无辜？”

    单夏听不下去了，出来道：“胡扯！你这是说为了防止他们做坏事，所以要在他们做坏事前就先把他们杀干净了？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防范于未然，这就是对待妖魔的正理，难道蜀山的道长们不是这样做的吗？”

    凌波有些挂不住脸了。

    其实蜀山经历代仙剑男主的洗礼，斩妖除魔的作风已经变得比较开明，门中也有不少弟子认为妖魔也和人一样，有思想有性格有作风，不能一概而论。但这只是一部分，还有另外一部分，仍然是认为是妖魔就要杀掉，有些人拜入蜀山门下的初衷完全就是学好剑法道法，杀尽天下所有妖魔。

    李及丰就是其中的一员，所以他就算没说话，心里对凌波的做法已经很不苟同。如果妖魔都值得同情，那谁去同情那些已经被妖魔杀掉的人类？这天下就该只有人类活着，才不会有那么多受害者！

    皇甫一鸣见夏侯瑾轩一时也愣住了，拔出腰间的剑道：“天下妖魔都该杀，你们说是不是！”

    “是！”

    整齐划一的回应声响彻整个山腰。




　　☆、第89章 任务：三界靖平（十六）

　　“愿意杀掉妖魔为民除害的,跟着老夫上！”
　　“上！”
　　“杀！”
　　在皇甫一鸣的带领下,皇甫弟子立刻和魔族们短兵相接了起来。
　　唐无机在皇甫一鸣说出最后一句话前就已经做好应战的准备,不敢懈怠。对方人那么多，他感觉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往人堆中堆机关了。
　　姜承也受了些精神冲击，从前皇甫一鸣对他也是不错的，他跟在夏侯彰身边做事的时候，没少得过皇甫一鸣的夸奖,现在他看着皇甫一鸣恨不能把自己杀了祭旗的模样,一时竟有点接受不了。以至于对方都攻过来了,他才指挥同胞们抵抗。
　　这就慢了一些，魔族本来人手就不够,这下更是战斗一开场就处在了下风，若非最前排的人墙战略排得够科学合理，魔君的指挥又相当于给他们吃了根定海神针，怕是已经节节败退了。
　　凌波这边，以李及丰为首的那一批偏战斗的弟子纷纷要求也加入战斗，表示不能干看着普通的江湖中人和这些魔族打。
　　这点凌波是没办法反驳的，没有打起来一切好说，等到真的打起来，他们如果袖手旁观以后在江湖上怕是都难抬得起头来——蜀山一向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哪有让江湖中人去打杀，自己干看着的道理！
　　皇甫一鸣差不多也是算准了这点，所以他先出手了，甭管砍没砍到对方，他一声令下，皇甫弟子们都往妖魔堆里冲，蜀山弟子就不可能不上前来助阵！
　　至于那些普通魔族们，实力也不算强劲，让他们一打二去对付皇甫弟子也不过是能混个勉强。而蜀山弟子一加入战团，形势就立刻急转直下了，姜承的主要精力也被分散了去对付那些蜀山的弟子，不能很好地照顾普通魔族。
　　唐无机等人也是一样，他们才是能和蜀山弟子对抗的少数几人。但即使是这样，跟这三十几个蜀山弟子一比起来，他们的人数明显还是不够。
　　蜀山弟子们的各种飞剑、符术、法术齐齐往他们这群人的地方招呼，也够唐无机等人喝一壶的——他们根本不可能躲过所有人的攻击，身上开始不间断地出现伤口，这还是他们，姜承更是一个人承担了无数攻击，完全是移动型MT，比道因还拉仇恨。也因为他们总是被攻击，林莞这个大奶加血也加得很是吃力。
　　这其中还有个不能忽视的皇甫一鸣，他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名号的，杀伤力比相当一部分蜀山弟子都高许多，他追着攻击姜承，自然是让姜承疲于应对。
　　夏侯瑾轩见状，再顾不得什么夏侯家的立场了，摆脱几个看着他的皇甫弟子就跑去姜承那边给他帮忙。
　　皇甫一鸣见了，冷哼一声：“贤侄是要助纣为虐吗！”
　　“小侄只是看不过去，他们又没有害人！”夏侯瑾轩说着，随手施展了一个气疗术丢到姜承身上，原本颇有些伤痕的姜承顿时精神一震。林莞预备给的大加立刻换了个人，丢到了唐无机身上，唐门的减伤实在不多，送他一个天地低昂吧。
　　有了大奶，她的压力顿时小多了！
　　这次来的二十几名蜀山弟子中，不少是直接从门派中派出来的，这些人都认得单夏，一些此前与他关系还算不错，也知道他其实是得了李逍遥亲自指点的。他们见单夏居然是要帮着姜承他们，无不怒火攻心，更有脾气不好的已经骂开了：“单夏！你这忘恩负义之徒！掌门真是错看你了！”
　　单夏并不以为意，笑道：“我这是帮理不帮亲，你们扪心自问，杀光这里的妖魔真的占理吗？我想若是李前辈亲自来，怕也不会同意你们滥杀无辜的。”
　　那名出口喷人的弟子脸色顿时一僵，他自己心中其实也隐隐觉得这么打起来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不自在感，只是迫于形势不好表现出来罢了。
　　单夏也明白他们蜀山的立场，倒没有继续为难他，只是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一次我是肯定站在覆天顶这一边的，看招！”
　　对方人多，单夏也就是用六合放放群攻，时不时地再给道因抓人打打掩护，这是能放倒功力最弱的那批蜀山弟子的。当然，因为用群攻，他的真气也完全是在飞速消耗，这个时候难免就要想念一下万花的碧水和五毒的补肾汤锅了，可惜这里一个也没有。
　　唐无机放了几把裂石弩和化血镖暴雨梨花针之类的暗器，揍翻一群功力不济的蜀山弟子后，就放弃了群攻。
　　剩下的这十几个蜀山弟子个个具备高攻属性，除此之外不是高防就是高体，这还群攻个锤子啊，他的群攻又不厉害，揍起对方来不痛不痒的。
　　然而如果是夺魄箭和追命箭出场，又难免把人给杀死了，这显然会扩大战场，把整个蜀山拖进来和姜承等魔为敌。
　　唐无机想了想，还是对准刺头李及丰用上了夺魄箭，只是不对准他的要害部位，只求让他丧失战斗力。
　　他躲过飞来的两把剑气，以及一场小型的三昧真火火场，抗着对准自己使劲吹的镰刀风开始强拉夺魄箭。
　　唐无机第一箭还没射出，已经有弟子发现那个疗伤的关键就在林莞身上，喊道：“先打那个转圈圈的姑娘！她能战时治疗！”
　　其他蜀山弟子一听，顿时把矛头都对准了林莞。林莞暗叫一声苦也，立刻给自己上了天地低昂减伤，又挂上了蝶弄足以防万一，她身上又金光一闪，是道因的舍身也挂在了她身上，这也算某种程度的万无一失了。
　　这时已经有狂风开始刮到她身上，紧跟着的是凌厉剑气，一开始，林莞还能凭借灵活的身法一一躲开，可后面陆续十几道攻击一起朝她丢过来，她就hold不住了。
　　这攻击之密集，往哪个方向躲都躲不开，唯一能做的是挑出一个攻击最少的方向去躲。
　　但当她跑过去，那个方向也有三道攻击等着她！
　　这三道攻击一看威力都很猛！一招是类似天剑的巨大威压剑气，其气拂过的地面都直接留下了一道褐色深坑。一招是雷系高级法术，一道直径约一尺左右的粗壮天雷自空中高高打下，直击林莞头顶！
　　还有一招却是后发先至，招式的主人见林莞往那个方向跑去，立刻一个限制行动的禁咒向她袭去。
　　林莞立时动弹不得，她还算反应迅速，当即起了鹊踏枝解禁，但这时候要避开前两样攻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那把剑已经飞到她眼前，天雷距离她头顶也不过只有两三尺的距离！
　　这个强度，就是身上有舍身都躲不过去啊！
　　况且林莞还不是很舍得道因就这么代她去受伤或是死亡。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看了道因一眼。
　　这些天她同道因在一块，已经得知他真正的打算，他无意还俗，对自己也并无男女之情。这不免让人心酸又无可奈何。她有时会想，如果他们两个都没有被选中来做这个总是和人类接触的任务，是不是直到现在，他们也只是两个不断互相刷着好感数值的普通npc，不会生出其他那些原该属于人类的执着？
　　她不会懂得什么叫像个人类一样去喜欢一个人，道因也不会知道人类之中有种东西叫佛法无边。他们一个不会执着于喜爱一词而不可自拔，一个不会执着于佛法而无心尘世。
　　是啊，他还要追求佛法，要追求佛法，不能总是死亡的……她多死一次，又值当什么呢？既然注定有些事已然无望，倒不如去成全对方。
　　林莞在这最后的一瞬间，她放弃了逃到力量相对薄弱一点的地方躲避伤害，而是散去了自己身上的金光。
　　道因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他不顾刚抓过来揍还没揍晕的一个道士，吃惊地转过头来看向林莞。
　　那里剑气呼啸着砸在紫色雷霆之上，两相碰撞，溅出了氤氲又炫目的五彩光华。
　　就像是一个人，最后一刻爆出的光芒。
　　那名道士抗过最初的晕眩，就反手给了道因一剑，这一剑还是单夏帮他挡下来的。这时又有其他蜀山道士前来搭救这名被拉过来的弟子，他一剑飞来，单夏躲避不及，又是唐无机一箭给射开的。
　　他们打得难解难分，道因还是没有动。
　　自他和林莞搭伙起，他就几乎没有让林莞在自己眼前死过了，这次也一样，他以为那些雷霆和剑气伤害最后都会打到自己身上。他皮粗肉厚，就是死一次，也没有什么，还能使个轮回诀立刻活过来继续战斗。
　　虽然这会使他丢掉一些领悟力，但只要林莞没事，也无所谓。领悟力总是能慢慢又攒回来的。
　　他并没有想到，林莞会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他以为，除非他两次都死在林莞前面，否则是不可能让林莞出事的。他给林莞找新的搭档，也一直是按这个要求来找——既要够靠谱，够能力，又要愿意保护林莞。
　　但在这个人找到前，意外就出现了。林莞不愿意接受他的保护了。道因一向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有什么问题，但同时的，他也不愿意自己和林莞生了嫌隙，丢了情分。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特别贪心的人，这么多年以来，他竟然没能戒掉贪欲。
　　在道因还沉湎于悲伤的时候，夏侯瑾轩换了个位置，跑过来给他们治疗了。他现在满心都是愧疚，觉得林莞的死，完全是他和姜承造成的。
　　姜承也一样，他们都不知道林莞还能活过来，一见自己这边死了人，又见有个皇甫弟子想要偷袭夏侯瑾轩，姜承爆小宇宙了。

　　☆、第90章 任务：三界靖平（十七）

　　姜承继承了蚩尤血脉的力量，并不是说他就已经继承了蚩尤生前的力量,而是说他获得了蚩尤血脉力量的初级阶段和发展潜力,要想真的打遍天下无敌手,他还是得靠时间修炼的。
　　由于继承的时日尚短，现在他还不能灵活地运用这股力量，尤其是要长时间运用更是不可能,现在只能阶段性用用。
　　姜承爆发后，一招就掀翻了没有和魔族们缠斗在一起的大片皇甫弟子约百来人,紧接着,他又一掌拍开了皇甫一鸣，直接把他震退五丈！
　　这两招立刻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就连夏侯瑾轩都感觉到，几天过去,姜承的能力似乎又长进了一些。
　　唐无机见状不免暗暗羡慕，显然他还达不到这个牛逼水平。
　　凌波一见皇甫一鸣受伤，暗忖：本来我们蜀山是不得不打才上来打，既然现在皇甫一鸣已经受伤，不如就借此停手。等她回去寄封信回蜀山，看看掌门和几位长老是什么打算，再行其事。
　　因而她暂且把念到一半的法诀停了，一收身前月轮一般的武器道：“皇甫门主伤势要紧，师弟师妹们也多有受伤，还是暂且先撤吧！”
　　现在的情形蜀山弟子们也知再打下去对自己无益，姜承那一招放出来，不少弟子已经暗自度量怕是只有长老和掌门亲自来，才能收拾了那个妖魔了。再怎么视妖魔为仇敌的人，那也有点自知之明，既然打不过姜承，当然要寻思请更厉害的人来，自己上去硬拼做什么，送死么？
　　他们可不是这样的蠢蛋。
　　所以凌波的话没人有异议，即使是李及丰也没有，因为他被唐无机盯上，如今已经重伤，也丧失战斗力了。
　　皇甫一鸣眼见着大好形势被姜承两招给坏了，胸闷不已，又听得凌波这么说话，暗骂女人就是妇人之仁，蜀山竟这么不顶用！他一时气怒攻心，竟然当场喷出一口血来。
　　皇甫卓看了，立马喊了一声爹奔过去查看他的伤势。其实皇甫卓算是这场战斗里最消极怠工的了，他既不愿动手去伤在自己心里算得上无辜的姜承等魔，又不能忤逆他爹，明着跟他爹对着干，干脆就做了个旁观者。
　　谁想他爹居然给姜承打伤了！
　　他虽然不太认同自个爹的某些做法，这毕竟是疼爱自己的亲爹，他又怎么能眼看着他受伤而不管？因此他查看伤势后，也劝自己爹被硬抗，还是先撤了，反正也不是非杀不可的恶徒，打不过就甭打了吧。
　　皇甫一鸣听了自己儿子的劝说，差点没又气出一口老血来！他儿子怎么到现在还没看懂他的谋划！
　　不过气归气，他也已经明白姜承这个武力值，光靠他们皇甫一家怕是很难彻底消灭掉姜承和这些妖魔的。皇甫一鸣眼睛一眯，认为自己此前实在是有些低估姜承了，看来回去还得好好谋划一番。他最后看了姜承和夏侯瑾轩一眼，对自己的儿子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咱们先撤！”
　　姜承见状，也是暗松一口气。
　　他从小就在人类堆里长大，和其他那些命运坎坷的魔不同，他对人类是没有天然仇恨的。其实他也很不希望伤到任何人。
　　如今能够停手，实在是再好不过，至于以后会怎么样……他又不愿多想。其实想也没用，他也不是很聪明的魔，往日里想点子都是靠的夏侯瑾轩。
　　姜承拉起身边一个倒地的魔族同胞，安抚了他一下，就转身去查看林莞的情况。
　　夏侯瑾轩也在哪里，他已经不打算回到蜀山和皇甫那边的人类堆里，如今只看着林莞发呆。这本来是不该出现的伤亡，他很是责怪自己光顾着照顾姜承了。
　　但大规模械斗本来就是这样，并不是他不想要造成伤亡，就会没有伤亡的。
　　其实阵前死掉的不止林莞一个，也有一些皇甫弟子和魔族死了，皇甫弟子们撤走的时候，把那些尸体也收拢了起来，而魔族们如今也在收拢自己同族的尸体。战斗一旦开始，就不能再保证没有伤亡了。而一旦有了伤亡，彼此的仇恨也就开始了。毕竟大家都只有一条命，我的师兄弟只有那一条，你的同胞亲友也只有那一条。
　　这样的仇恨绝不可能再用一笑泯恩仇来化解。
　　所幸的是林莞不止一条命，她还能活过来，所以唐无机等人倒没有因此就仇恨起蜀山。道因应该是最伤心的，林莞的尸体直接被雷劈焦了，剑气对她身体造成的伤害也令人不能忽视，要是她还活着，身上就是千疮百孔了。
　　凌波心里其实是过意不去的，他们来除魔最后却杀掉了一个人，放在一个正常修真者眼中差不多就是造了恶因了。她刚才只看着姜承那边揍，没注意自己的师弟师妹们在攻击这个姑娘，如今后悔也已来不及了。但人命已经造下，她总不能假惺惺地过去安慰一通，请求对方原谅。别的不说，他们那师弟还没死，是断了筋脉，还有救，自己的其他师弟们，也有很多不愿原谅姜承的了。现在这情况，她无论如何是拉不下那个脸求原谅的。
　　她可没有无耻到那个地步。
　　所以她只是上前几步，对唐无机等人道：“诸位的朋友是蜀山派所杀，凌波心中有愧，几位若要报仇，尽可找我来报。”
　　唐无机抬头看了凌波一眼，又看了她身后某两个人一眼。其中一人立刻站出来道：“凌波师姐，雷霆术是我放的，那人也是我杀的，怎能找你报仇？你们要报仇，来找我林求道便是！”
　　“就是，剑是我放的，师姐何必揽下此仇？他们襄助魔族，与背叛人类无异，我王永阳问心无愧，你们要报仇，认准了脸来找我罢！”
　　凌波按下他还想说的话，淡淡说道：“我并不觉得杀人是我们修道者该做的事。单夏道长，今日之事，多因凌波指挥不力而导致失控，我责无旁贷。”
　　单夏听了王永阳的话本来是有些生气，见凌波这样，气倒消了一些，只道：“凌波道长不必过分自责。其实我这位朋友……她还没死绝，会醒过来的。”
　　凌波一愣，又侧头看了看跟枚焦炭似的林莞。这样都没死绝？不会吧？她属猫的吗？
　　道因的伤心和震惊，更多是源于自己，对蜀山这些人的看法还真没有多少，他做这个任务几年，差不多什么情况都遭过了。如果被杀一次就仇恨一回别人，那还不知道要多生多少闲气出来。而且这次，他就是要生气，生的也是自己的气。
　　夏侯瑾轩就蹲在林莞身边，闻言伸手过去探了探气，屏息等了好片刻都没感受到她一丝活的气息，忍不住提醒单夏道：“可是她已经没气了……”
　　唐无机回道：“放心，她会活回来。”
　　凌波心里奇怪，但如今他们是敌非友，也不好多问，只好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拱手道：“如此，蜀山派就先撤了。几位……若需要药材等物救治她，可来找我。”
　　唐无机又看了她一眼。他已经看出凌波怕是想找机会同他们讲和，但他觉得这想法似乎是理想化了一些。不是每个人都心胸宽广，都已经打过一回了，她身后那些师弟师妹们未必乐意把疗伤的珍贵药材贡献出来。
　　皇甫一鸣已经给皇甫卓往山下送走了，要不然，他要是在这的话，保准得讽刺凌波了。
　　凌波见唐无机等人并不是很想领情，暗叹一声，见皇甫弟子们尸体收拢完了，也就告辞带着自己的师弟师妹离去了，她和蜀山弟子一直留在这，有一部分意思也是给皇甫家的普通武夫殿后，以防姜承那些魔族攻击伤者和负尸者。
　　他们一走，整个半山腰就只剩下魔族和唐无机等人，魔们心里也不怎么痛快，有魔已经开始在心里埋怨姜承怎么不多放几招，直接把那些皇甫家的人类和蜀山的牛鼻子全杀干净了。他那么厉害，难道还用怕人类打击报复不成？
　　姜承如果知道他们的想法，怕是心里也只剩苦笑了。他的身份和立场在一夕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思想却还没来得及转过来。他始终是觉得，他们本不必打起来，如果能彼此都退一步，或许就可以相安无事了。
　　他的魔族同胞并不凶残，而人类也不全是坏人。互相残杀是不必要的。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远处蚩尤冢的烈焰之色也渐渐被黑暗轮廓代替。
　　山道上蜿蜒出两长串黑色的队伍，一串是向着山上去的，一串是向着山下去的。无论是人，还是魔，放远了看，他们也都是差不多的、如黑蚁一般的微弱个体。他们视彼此为仇敌，却都需要在山道上蹒跚长行，才能到达各自的家园。
　　道因把林莞的尸体背了回去，他的身上还有诸多伤口，因为背负林莞，他身上的袈裟也早就被染得黑灰，不复原先的宝相光彩。但他没有从林莞的房中出来，他要守着她，直到她重新活过来。
　　唐无机和单夏两个要轻松一些。他们是没有类似姜承和夏侯瑾轩那样的局中人烦恼的。特别是唐无机，他参与了两次争斗，更像是仍然游离其外，该战的时候战，没战的时候他也不会多想。
　　唐无机一向认为自己是个执行者，即使有时候为了完成任务会多考虑一些，本质上，有人烦恼的时候他不会乐意想太多。
　　而且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情况根本不熟悉，扫地老僧给的那点资料完全不够用，所以他感觉想多了也没什么用……还不如不想了。夏侯瑾轩似乎挺聪明的，怎么和平解决事情这种问题让他们自己去考虑吧。
　　吃完晚饭唐无机又拉着单夏去云来石那边打坐练功了，他坚信内功就是要天天练，才会有长足的效果。
　　只是这回他们没能练多久，因为许斓出现在了他俩面前。她自高空中飞速掠来，像颗彗星一样冲向了地面，接触地面之后咻地一声蹦了起来，才又二次落在了地上，把唐无机和单夏都惊动了。
　　“呵呵，我只是在这里落个脚，你们继续啊。”许斓一见他俩的模样，也不知想到什么，立刻笑眯眯地摆摆手。
　　“……”
　　都断了，还练个锤。

　　☆、第91章 任务：三界靖平 （十八）

　　唐无机大概能猜到她这时候跑来做什么,就站起来对许斓道：“大殿在那边。”
　　单夏感觉今晚是不怎么静得下心打坐了,也道：“我们带您过去吧。”
　　许斓见状，笑道：“这怎么好意思。”但她也看出来他们两个怕是练不了功了，倒也没怎么推辞，就跟他们两个一块往覆天顶中心走。
　　许斓自然是得知事情在江湖上闹大了才过来的。由于心里只把魔翳当潜在破坏者，皇甫一鸣她此前并没有怎么注意过，现在闹成这样,江湖上已经开始有夏侯家故意养大一个妖魔的传言流出，不怀好意的人们开始质疑夏侯家的立场，难免让许斓心塞。
　　唯一算得好的事情是，姜承是魔君的消息从其他地方传到明州后,她和魔翳坦诚交流了一番。魔翳对自己早就发现姜承是蚩尤后裔的事供认不讳。还好他也并不是容不下姜承,只是跟许斓提出,只要姜承不回到魔界去搅风搅雨，他就愿意为姜承在人间站稳脚跟出一份力。
　　许斓应下了，难免更加心疼姜承，他一个魔族，如果有机会回到魔界，本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当初绝大多数的魔族都是在蚩尤的力战和掩护下撤到魔界去的。如今蚩尤后裔的身份反却成了他的桎梏。
　　因此许斓当时难免会想，她要是有机会认识了重楼，请重楼帮姜承一把，何至于要接受一个夜叉国国师的不平等条约。
　　想归想，过不了几秒她又立刻泄气了。重楼和魔翳不是一个类型，一个崇尚武力，一个崇尚智力，她要是把姜承托付给重楼……说不准人间就要死一片人，然后姜承也甭想再在人界待下去了，想想她那个儿子，到时有情人两界相隔，终其一生都见不到第二回……这说不定是个更虐的结果。这么一看，还是让魔翳出谋划策好点。
　　许斓这次就是带了魔翳的计划来的，而且她自己也已经去信给李逍遥，希望他能看在姜承从小品性优良，心地善良的份上，给他和他带领的魔族一个生存的机会。
　　——魔翳或许会觉得覆天顶这群魔总有一天能够和蜀山分庭抗礼，许斓是知道这至少得好多年的，而且她也实在不希望本就尖锐的人魔关系，因为姜承而变得仇深似海。
　　她告诉姜承他的真实身份，本意是要他这辈子能在自己的影响下过得更顺遂，而不是要他活得更痛苦。现在出了点偏差，她当然是要设法解决。
　　许斓跟着唐无机和单夏走到覆天顶大殿前，难免又生出一些感慨。这个地方她是第一次来，一切看起来却仿佛似曾相识。殿外不远处那棵高大的不知名树木，她更是走过去亲自摸了摸，粗砺的树皮擦过许斓的掌心，几乎让她落泪。
　　她就是在这里穿越的。
　　她还记得那是个凉爽的午后，她终于靠令人晕眩的风车在一片绿色汪洋中转到库瓦察姆的第一滴血，给自己狂点十排赞后，许斓就退了团，开着号停在了昔日洛阳城的门口。牛车还没出来，她随便点了一个站着不动的绿名跟随。
　　这时候一个写承轩同人的基友戳过来，说自己把系统从win8升到win8.1前没有反激活，更新完打不开所有单机游戏，一怒之下把游戏全删光了。现在想写个文没存档，让她帮忙给覆天顶大殿外的那棵树截个图，她好看图说话，在那树下演绎一出绝♂密♂版覆天顶一夜。
　　许斓顿时心领神会，嘿嘿嘿地应下，立刻就去开了游戏读到覆天顶的档，屁颠屁颠跑到那棵树下，才刚截了个图还没来得及发过去，她就浑身过电一样，穿了！
　　世事总是这么无常，她基友没少yy穿进仙剑大展雄风拯救历代失足男主男配以及苦情女主女配，却好好地留在了现实世界。她顶多就是爱看别人yy，却真的穿了。
　　如今再看到这棵树，少不得要叹息一声：已经几十年过去，她那些朋友，可还记得她？
　　应该是不记得了吧。
　　她还记得自己穿越的细节，是因为隔个两三年总要想起一回。但是却连她们的模样到底如何，也快想不起来了。……毕竟这么多年了。
　　唐无机没有听到许斓的脚步声，回过头去看，就见这位夏侯夫人摸着一棵树一脸的怀念，他不知道许斓在怀念什么，但见过类似的表情。
　　在唐无乐的脸上。
　　那是小婉和叶凡私奔时候的事了，他们追到扬州，当时唐无乐已经去了易容，回复了本来的模样，他就在扬州城护城河附近露出了这样怀念的表情。
　　好似他多少年以前曾到达彼处，在那里遇到过难以忘怀的人和事一样。
　　唐无机想到这，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前阵子唐无乐也是跑了一趟扬州一带。他隐隐已经听到堡内最近有关于唐无乐的不地道传闻，只是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唐无乐这阵子一天一个模样，神出鬼没，显然也是不愿让别人发现真相。
　　让唐无机郁闷的是他连自己也瞒得结实。看无寻哥当年多坦诚，他就是带个男人回来都没想要隐瞒什么。无乐哥平时不那样啊，又不是暗杀组织那点事，他到底遮遮掩掩的在心虚什么，活像一个坏蛋终于良心发现知道自己在做亏心事了……其实他又不会说出去，看看是谁又没什么。
　　许斓收拾了心情，就和唐无机单夏一块进了大殿，这时候还不算很晚，姜承和夏侯瑾轩都还没睡，他俩被叫出来，见了她，都吃惊极了。夏侯瑾轩喊道：“娘，您怎么来了？”
　　“来收拾烂摊子。”许斓朝他俩笑了笑，特别多看了姜承片刻，叹气道，“你气色差了些。”
　　姜承：“……伯母何必亲自过来，要是被人看到……”
　　“不用担心，这都不是事。”许斓摆摆手，突然换了话题问道，“这覆天顶上有什么特产没？”
　　“伯母……要什么特产？”姜承一愣，下意识问道。
　　“什么特产都行，只要是你们能想到的，能弄到的，都弄来给我看看。”
　　“娘，您的意思难道是……？”夏侯瑾轩也是愣过之后，突然显出喜色，他已经想到他爹和二叔怕是不介意姜承的妖魔身份，还愿意相助了。
　　许斓看看他模样，笑眯眯道：“你明白过来了？还不错，你二叔没白教导你。”许斓又转头对姜承道，“这是你义父给你支的招，你问问你那些同族们，这山上有什么产出比较有用的，最好是人间稀有或别人没见过的东西。如果实在没有，我再想别的办法。”
　　其实覆天顶的情况许澜是知道的，这个地方魔气弥漫，又比赤道地带还热，完全是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她还真不觉得能长出什么特产来。所以她此来，是带了自己作为穿越女的金手指来的，姜承要找不出什么能有经济价值的东西，她就把那许多穿越者发家致富要用到的烧玻璃的方法告诉他。反正这地方的温度……其实还蛮适合开窑烧东西的……
　　许斓一直觉得，两个种族之间彼此误解太深，关键还是缺乏交流，从前魔翳不也是心里极看不起人类吗，现在他也能偶尔听得进去自己几句劝之类的，没那么偏执了。而要让两个族群交流起来，就得靠商贸。
　　有各种商铺遍布中华大地的夏侯家给姜承做后盾，他至少是不用担心销路问题，等到销路打开了，交流自然而然就会多起来。到时候魔族会意识到人类也不全是坏人，越来越多的人类也会意识到魔族也不全是会吃人杀人的。
　　姜承也听明白她的意思了，欣喜道：“我这就去问！”
　　“埃，明日再问吧，都这么晚了。你要把他们从床上拽去来问吗？”许斓笑道。
　　“可是娘，现在皇甫伯父和蜀山还想杀光这里的妖魔，您……难道您有办法了？”夏侯瑾轩还没有高兴到昏了头，忧心忡忡道。
　　“没办法我会叫姜承准备那些？你爹和你二叔也赶过来了，过几日应该就到山下劝你皇甫世伯了，他要是不答应，是会棘手一些，但也不是全无应对之法，你不必太过担心，有我们呢。”
　　姜承听到这，眼睛一酸，连日来他最怕的其实是夏侯彰和夏侯韬也像别人一样立刻就把他视作残暴的妖魔，不认他了，如今听到他们不但还认自己，更愿意铤而走险站到自己这一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许斓继续看着夏侯瑾轩道：“蜀山那边更不必担心，他们的掌门当年是能破坏整个锁妖塔只为救一个姑娘的人，他有切肤之痛，必不会坐视自己门下弟子滥杀无辜。”
　　夏侯瑾轩问：“切肤之痛是怎么回事？”
　　许斓幽幽地看着他：“他毁掉锁妖塔救出自己妻子的那一刻，红颜知己被锁妖塔的天花板砸死了，后来妻子也死了。”
　　“额……原来如此……”
　　李逍遥的事，对夏侯瑾轩而言已经是属于上一辈的事，他又一贯不喜欢了解江湖中的那些事，是以对此不太清楚，他要是清楚这里头的渊源，说不定就会直接操控云来石去求见蜀山的掌门了。
　　许斓又道：“现在你知道多了解一些江湖事的好处了吧？”
　　夏侯瑾轩挠挠后脑勺，无奈道 ：“知道了……”
　　“你别不乐意，如今姜承怕是要留在这了，以后夏侯家就得你自己抗，你要是还什么都不知道，我才真的要担心。而且你多了解一些，对姜承也有许多好处，日后他再遇上什么难事，你若能理清了江湖上的关系，还怕解决不了？”
　　“娘，孩儿知道了，回头一定让二叔给孩儿恶补一番江湖上各大门派错综复杂的关系。”
　　夏侯瑾轩讨饶了一番，许澜才轻哼一声，算是放过他了。
　　许斓转眼看看一旁乖乖立着的姜承，顿时又化作一片慈母心，温声劝道：“看你脸色，这些日子必定没睡好吧？你莫担心，再难的事，总会过去的。”
　　“……是，伯母。”
　　许斓看他模样就知道没听进去，又叹了口气。她忽然想起什么，环顾了一番四周，问道：“怎不见林姑娘？”

　　☆、第92章 任务：三界靖平（十九）

　　得知林莞重伤，许斓就想要过去看看,这当然也不会有人拦着,其实认真说来，夏侯瑾轩和姜承到现在都还对林莞没死绝一事感到震惊。
　　林莞还是那副焦炭的老样子，似乎一点也没有活过来的迹象,唐无机感觉这个复活的时间似乎有点久了，从她死亡到现在,已经大半天加小半夜过去，按说怎么也该活过来了。
　　哪里出了偏差？
　　可惜林莞死后他们无法和她交流，不然就能问问清楚了。
　　许斓见了,神情都跟着滞了一滞,她其实很想问都变这样了真的能活过来？但见道因等人神色并不紧张担忧，也只好按捺下这个疑惑,只问：“这是什么原理？”
　　单夏：“就是我们那的一个金手指。”
　　许澜就懂了，鉴于夏侯瑾轩和姜承都在这，她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改问：“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单夏一时有些纠结：“看时间应该醒了，怎么还没动静……”
　　唐无机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当初死后，是埋在土里才加快了复活的概率，但道因没这么做，说明那很可能是个小概率事件，至少不会是常识。
　　上一回林莞死在海上，连尸体都没了，复活的时间也比这时候要快得多，她还觉得自己复活得不够快……关键在那里？
　　海里，土里……
　　这里又有什么特别的？
　　这里魔气弥漫！
　　唐无机微微睁大眼：“会不会是因为这里魔气太重，才活不过来？”
　　单夏和道因都是一愣，还是单夏先反应过来：“去云来石那边试试，那边有灵气。”
　　其实灵气古来还有一个说法，叫作自然清灵之气，魔气则是混浊之气，如果魔气会阻碍林莞复活，那么与之相对的，灵气肯定能够帮助她复活。
　　道因明白过来，二话不说就去抱起了林莞：“我带她过去试试。”
　　单夏说：“我也去。”
　　他从来不觉得剑三的复活系统是独立于这些世界之外的，如果是那样，也就不存在死太多导致数据丢失找不回来的情况了。而且很明显复活的过程也要依托死亡世界的一些东西才能修补回身体活力。
　　只是他们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此前也不是特别在意这点，因为每个世界的体系都千差万别，似乎无甚关联。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已经发现连每个世界生活的人们从前都是一个世界的，那么这些看似完全不同的世界，说不定内在其实是一样的。
　　他跟过去未必能从复活这件事上找到其中联系的关键，但如果复活真的和灵气有关的话，他或许能够从中发现一些端倪。
　　唐无机差不多是抱着同样的心理，打算跟过去看看林莞会花多久时间复活。
　　最后的结果是许斓等都跟过去了……夏侯瑾轩和姜承纯是好奇的，这里虽然是个修仙的世界，能让一个人复活那也是既逆天又稀罕的。许斓则是注意到了灵气和魔气，想跟过去看看。她已经到达筑基后期，对气的感知是较为灵敏了。
　　同样灵敏的还有单夏，他快突破到第四重，已经可以捕捉到外界一些灵力的走势了，所以才要尝试一下。
　　林莞被安放在那个青铜鼎旁边，单夏则在离她一尺的地方打起了坐，其他人也是或远或近地找了个地方歇着，周围很安静，连虫鸣声也完全没有。
　　单夏没有入定，而是开始感觉起林莞方向灵力的波动。或许是因为云来石外围一圈都被完全对立的魔气笼罩，双方属性差异巨大，感知起整个云来石范围内的灵力态势也更容易了一些。单夏安安静静地感知一段时间之后，注意到在这片充沛灵气之中，有一波无色无质，形容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在往林莞身上聚集，这种聚集方式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延绵不断。
　　这是什么？
　　单夏略一分神，就不再能感知到那股灵气了，他只好从头开始感知。等到他再度感知到那股从灵力之中分离出来的东西，已经是小半刻之后了。这下单夏不敢再多想，继续维持先前的意念深入感知这些东西，然而让他更震惊的是，他发现这源源不断的灵气，并不全是从青铜鼎之中而来，而是从这块云来石之中来的！
　　云来石里的灵力沿着青铜鼎的四只脚爬入鼎中，再从鼎口发散出来，直到溢满整个云来石上空！
　　单夏一下子睁开了眼。
　　他心神全乱，已经没办法继续感知了。
　　到了这时候，单夏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弄错了，不，不只是他，恐怕所有人都弄错了。由于这青铜鼎是上古神的遗物，里头又有中国地图，他们就想当然地以为云来石能飞是因为青铜鼎灵力不断，原来根本不是这样，云来石能飞，恐怕是因为它自己能制造灵力！发动机根本就是云来石自己！这个青铜鼎的作用，更多的是类似一种开关，一种人石互动的功能，一种能量转换器……总之，它起的是一个中间作用，而不是源动力作用。
　　而云来石，他们已经知道了……是女娲当初补天所用五彩石中的一种。乳白色，山巅之石。这种石头所发散出的灵力能够帮助他们复活。
　　唐无机见到单夏一下子蹦了起来，觉得奇怪，因而问道：“你怎么了？”
　　单夏冷静了一会，才回道：“回头再说，林莞快醒了。”
　　道因闻言，也站了起来。
　　过不多久，林莞身上果然出了一些不太一样的变化，她缓缓地自地上升起，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把她托了起来。那种萦绕在她身周的感觉很难形容，他们能隐晦地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一些物质都往她身上汇聚而去，只是众人即使凝神去看，也什么都看不清楚。林莞身周分明空无一物。
　　即使是自忖修真程度还算不错的许斓也完全无法看到这个最后修复的过程——她和单夏一样在之前能够感觉到那些灵力的运作方式，这会却不行了。
　　再看林莞，林莞原本身上都焦了，当她悬空一段时间以后，那些烧焦的部位就眼见着从她身体上剥落下来，一点一点地恢复成了她本来健康的肌肤。
　　“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复活之术？”夏侯瑾轩眼珠子都快瞪圆了。
　　“额……也不尽然，她生命的根基没有被伤着，所以还能活回来。”其实这还真不好跟一个土着解释，单夏含糊地回了一句，就不再说话了。
　　又过了片刻，她的身体完全修复如初之后，她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林莞坐了起来，她活过来第一句话是：“这么多人看着我，我简直要不好意思复活了……”要不是这些人大有不眼看着她复活就不离开的架势，她真是根本不想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活过来啊，很羞耻好吗！
　　唐无机：“……”
　　道因：“……”
　　姜承：“……”
　　单夏：“活过来就好了，我本来还担心你活不过来了。”
　　林莞白他一眼：“我大概还有几次机会，要是真的活不过来了，我会提前跟你们讲的。”
　　旁听的夏侯瑾轩瞠目结舌：什么，还能再死了活几次？！林姑娘到底是什么构造啊！好奇葩！
　　许斓倒是不那么纠结，她已经自动把林莞的几次和超级玛丽那种几条命的设定联系起来了，倒是笑道：“活过来就好，要是你们谁死在这了，就是我亏欠你们了。”
　　“夏侯夫人不必自责，我们也是讲交情的，您给了我们一些帮助，我们自然是要还回来，不然等我们回去，可没机会再过来了。”林莞笑道，轻轻揭过了这一遭。
　　许斓听了，也就放下了。她原来的打算里也没唐无机他们什么事，现在他们愿意主动帮忙，反倒让她既意外又感激了。
　　人活过来了自然皆大欢喜，他们又浩浩荡荡回了大殿里头。
　　林莞和道因落后了些，他们两个有点他们自己的事要私下解决。
　　许斓给李逍遥的信称得上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加上他们这些年的交情，李逍遥很快回复，会亲自过来一趟。得了这个回复，许斓提着的心顿时落回去一大半。她对自己的儿子讲得轻松，是不希望他们思虑太重，实际上这件事要解决起来还很麻烦。
　　蜀山内部也称不上铁板一块，李逍遥已经身为掌门，他身上的担子和责任，跟当初那个敢毁了整个锁妖塔的毛头小子已经全然不同。他现在做事也得顾念整个蜀山派的名望，但只要他愿意亲自介入，许斓就知道他差不多是愿意帮忙的意思了，这比什么都好，只要李逍遥命令蜀山门下保持中立，这件事就立刻能降级成江湖上的那点事。
　　这样一来么，夏侯家即使和皇甫家杠上也是不怕的。

　　☆、第93章 任务：三界靖平（二十）

　　当然,事情其实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夏侯彰和皇甫一鸣也是有交情的。就像皇甫卓和夏侯瑾轩从小就是竹马竹马一样，夏侯彰夏侯韬两兄弟和皇甫一鸣、欧阳英以及上官信由于年龄相仿,也是从小一块玩到大的玩伴。虽然他们的“从小玩到大”很受四个家族彼此相距甚远的地理限制，不能像住两隔壁的张三和李四一样天天一块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那也是年轻时候一起露过宿、跑过地图、甚至杀过妖的交情。
　　尽管年岁渐长，他们也有更志同道合的人更愿意相处,像是夏侯彰和欧阳英的交情就属于特别好那类，但跟别人的情分也依然在，只是没那么深厚罢了。
　　姜承是妖魔这件事，夏侯彰在最初震惊过后，就已经猜到这事能这么快一直从鄂中一带传到他耳朵里来，多半是参与其中的皇甫一鸣散布出来的了。他一边在心里暗骂皇甫一鸣不厚道，为了那个位子连老朋友都坑，一边就和自己的二弟商量起了怎么处理这件事。
　　他原本是打算先把夏侯家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再看看能不能拉姜承一把，虽然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夏侯家，至少不能看着他被蜀山和武林中人合伙杀了。那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即使是个妖魔，也是个好孩子，在这次事件中，也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只不过是误伤了一个蜀山弟子而已。如果姜承还是一个人，他完全是可以被原谅的。只因身份不同，却扯了这样大的一桩事来。
　　他二弟却说江湖上传成这样，除非他们夏侯家的人亲手杀了姜承，否则恐怕是无论如何都摘不干净了。他甚至直截了当地问夏侯彰：“大哥，你愿意杀了姜承吗？”
　　夏侯彰是一门之主，他的决定，差不多就决定了一大半今后夏侯弟子的命运，决定了他们走在江湖上是意气风发的，还是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的。所以在听过夏侯韬的分析之后，夏侯彰着实是天人交战了一段时间。但最后，毕竟还是良心占了上风。他叹了口气道：“二弟，你觉得我狠得下这个心吗？那孩子……你还问我，你也根本狠不下这个心吧。至于咱们夏侯家，清者自清，过上几年，这事也就淡了。只是欧阳兄盟主的位子我们是帮不上忙了，我愧对欧阳兄啊。”
　　魔翳在心里嘿嘿冷笑，大哥啊你还是太不了解我了，我怎么狠不下这个心，若非大嫂明劝暗防，我又不愿与她成为敌人，说不定就找个机会暗地里把觉醒的姜承收拾了。
　　魔翳想归想，面上还是那个温柔极了的二弟，只叹道：“是啊……我实在不忍心看这孩子平白被世人唾骂。如今我倒是有一策，若劝不动皇甫一鸣便可施展，大哥可要听一听？”
　　夏侯彰就知道自己弟弟有许多主意，忙问是什么计策。
　　魔翳慢慢吐出四个字：“破而后立。”
　　李逍遥在了解了所有事情的经过，尤其是看过凌波的来信之后，也认为这原本只是一件不大的事，只是它在恰当的时机被皇甫一鸣逮住了机会，刻意放大了。要是李逍遥年轻的时候，他说不定会跑去揍皇甫一鸣一顿，维护公道起来了。现在已经不比年轻时候了，但他也不愿意由着皇甫一鸣挟持蜀山派所维护的天地正义。
　　因此他做好了长老们的思想工作后，就先去看望了那名被姜承打伤的弟子，与他促膝长谈之后，得到了他原谅姜承的首肯——李逍遥在蜀山派年轻一代里是什么名望，什么水平，他就是那个超级汤姆苏一样的存在，穿一身乞丐服都能浑身冒潇洒光环，平时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更添神秘。那名弟子一见到他，就跟粉丝见到偶像没两样，直接傻不拉几了，李逍遥说什么，他都乐呵呵地点头说好，李逍遥说让姜承给他找治愈的药赔罪，他立刻就同意了，李逍遥说希望他原谅姜承，他完全就没异议……然后，他就乐呵呵地目送了掌门起身离开。
　　李逍遥准备万全就亲自来了，凌波不太弹压得住的李及丰等人，李逍遥几句话就解决了，关键是他带了受害者的意愿来，李及丰本来就有为师弟报仇的心思在，现在师弟自己不想报仇了，掌门说要冷处理，他还能怎么办，他只能干瞪眼了。
　　然后李逍遥就安排现有的会同情魔族的蜀山弟子给周围的百姓解释清楚，说是覆天顶上那群魔的危险性没有那么高，也不会有事没事跑下来伤害他们，他们日子很苦的巴拉巴拉，如果有不信的，就让他们反问这些百姓：他们从前有在附近伤害过你们或你们的亲友吗？
　　一般百姓都得在心里回答这好像还真没有。他们只是对妖魔习惯性地恐惧，才会希望蜀山的道长们能把他们都杀干净罢了。
　　甚至有同情心泛滥的，听说了这些妖魔的生存情况后，暗暗地同情起他们来了。
　　周边百姓的舆论风向一变，蜀山的行为就不那么容易受控于皇甫一鸣那参杂着私人欲望的大道理了。
　　皇甫一鸣已然重伤，听到弟子来报，更是险些内伤，蜀山派居然站到了妖魔那一边去！还能不能好好地继续大业了？！
　　他还没气顺，他寄予厚望的儿子皇甫卓居然也来苦口婆心地劝自己了。当自己不知道他是顾念夏侯瑾轩也在跟那群妖魔为伍呢！
　　“孽障！”
　　夏侯彰到皇甫一鸣这儿来劝时，就正撞见皇甫卓被他老爹发脾气赶出来。皇甫卓一见到他，立刻肃容上来拜见，“世伯是何时到的，怎不提早通知一声，小侄也好前去相迎。”皇甫卓拜见完，想到夏侯家俩儿子如今的境地，心里难免感到羞愧，神色也有些赧然。
　　“刚来。我与二弟轻舟从简而来，倒不必那么麻烦。”
　　“世伯是来见我爹的？”皇甫卓硬着头皮问道，这其实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他出于礼貌，却又不能不问。
　　“正是。贤侄回去吧。”夏侯彰看看皇甫卓脸上那个大巴掌印，暗叹一声，“你爹……唉，世伯来劝劝他。”
　　皇甫卓更觉羞愧，对着夏侯彰深深地作了一揖，就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屋后偏僻暗角里的唐无机就着隐身挪回了墙后，对墙边的单夏作了个手势，他俩就一块挪到了窗边。皇甫一鸣等人在这里驻扎，除了住满镇里那唯一一家客栈外，还租用了不少百姓的住家。皇甫一鸣住的，就是其中一家。所以这附近虽然有防备，唐无机和单夏还是闯了进来。
　　唐无机是来给今天要到达这的魔翳送信的，本来他觉得自己一个人来也足够了，单夏不是很放心，他说他要是个明教也就罢了，可以隐着身一路从山顶飞奔到山脚，他又不是，隐了身至多只能藏几秒，山下全是红名，万一也跟林莞似的被揍死了怎么办？所以最后单夏也跟下来了。
　　下来后他们发现魔翳还没到，就干脆先来悄悄听皇甫一鸣的墙角了，正好听了皇甫卓劝他爹的全程。如今夏侯彰也来了，就表示魔翳肯定也到了，人都到了，也就不急在这一时，他俩就打算再一起听听。虽然唐无机觉得以皇甫一鸣那利欲熏心和固执的程度，恐怕是劝不动的。本来，连他最挂在心上的儿子都劝不动了，还能指望夏侯彰给力吗？
　　只听夏侯彰进了房间，就自己搬了板凳坐到床边去，叹道：“皇甫兄啊，我来看你了。”
　　皇甫一鸣正在气头上，一见他就开门见山道：“夏侯兄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你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绝无可能放过姜承。”
　　夏侯彰一只手掌拍了拍膝盖，似乎对这说法并不是很在意，过了片刻才道：“不知皇甫兄可还记得当年我们五人路过泸州之时，一同斩杀的那个人魔？”
　　那是个令人印象极其深刻的家伙，皇甫一鸣几乎一瞬间就想起来了，只哼了一声，“那个变态，提他作甚？”
　　“只是忽然想起，当年皇甫兄是何等嫉恶如仇之人，为那些被害之人主持公道之时也是寸步不让。”
　　“哼！我如今也是嫉恶如仇，为主持公道绝不退让！”
　　夏侯彰笑道：“皇甫兄，我们也是许多年的老朋友啦，你可别恼我说实话。我是觉得如今你嫉恶如仇还有，这主持公道一事……恐怕是已经欠缺了一些吧！”夏侯彰这人粗中有细，绝不是莽撞之人，其实要搁在平时，为了维持他们世家之间的和气，夏侯彰是绝无可能说话这么直白的，但魔翳已经给他分析过如果劝不动皇甫一鸣，他们夏侯家将要走上什么路子，那是注定要和皇甫家撕破脸的。所以他这会劝皇甫一鸣，也就顾不了那许多了，与其不痛不痒地劝，倒不如撕开了直截了当地劝！
　　“你……！”皇甫一鸣顿时老脸都快挂不住了，自然又是一阵气闷。急怒攻心之下，他抖着手，一度喘不上气来，还是夏侯彰扶着他，以真气给他抚顺了那股闷气的。
　　夏侯彰见他好些了，又道：“皇甫兄想拿姜承和那群妖魔做什么，皇甫兄心里明白，我心里也明白。皇甫兄扪心自问，你这么做，真的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公道？当年能够说出‘杀尽天下恶人，铲平天下不平之事’的皇甫兄，如今又到了哪里去了？”
　　皇甫一鸣脸色一顿涨红，半晌才僵着脸道：“那些妖魔难道不是恶人？哼！说来说去，夏侯兄岂不还是为了救那姜承一命？”
　　“是如此。”夏侯彰直言不讳，“我今日来，是为最后劝皇甫兄一劝，倘若不成，我们夏侯家也只好与魔为伍了！”
　　“你……这么大岁数了竟还如此胡闹！”皇甫一鸣差点又憋上了，拼命喘了两口气，才腾出力气来道，“这又是夏侯韬出的馊主意罢！哼！夏侯兄若想以此威胁我，那可免了！你夏侯家如何，与我何干？”
　　夏侯彰闻言，反倒有些开心地笑了：“皇甫兄啊，我几时威胁得了你。只是和你商量放我们夏侯家一条生路，莫让我日后无颜去见祖宗罢了。……不知皇甫兄是否还记得，数年之前，姜承与瑾轩到开封作客，瑾轩贪玩，拉着贤侄与姜承闯了那枫叶泽，我们赶到之时，是姜承那孩子拼死护着，才没让妖兽伤了他们。姜承心性淳良，皇甫兄当真要置他于死地？”
　　“……哼，他那时并非妖魔，心性不同。”
　　“皇甫兄这就是成见太深了！他现在还不是一样，恕我直言，姜承对皇甫兄，难道不是手下留情了吗？”
　　“……”皇甫一鸣脸色瞬间乌黑，当时的情况，姜承一招放倒百来人，单单是他所展现的这部分实力，就足够轰死他了。
　　夏侯彰再接再厉：“皇甫兄啊，你想要什么，我知道，只是何必用这种不够光明磊落的手段？你便是不做这些，也有极大希望夺得盟主之位，如今这样，反倒是落了下乘了！再者，即便是你当不上武林盟主，还有贤侄嘛。我那儿子成天只会舞文弄墨，是个不成器的，将来必不会和贤侄相争，倘若皇甫兄这回饶过姜承，我儿子同贤侄关系又那么好，将来必定倾力相助，你们皇甫家何愁夺不得这武林盟主之位？”
　　皇甫一鸣不说话了，夏侯彰这么说其实也没错，他也不是没机会夺得盟主之位，要不然也不会去争了。只是比欧阳英稍显弱势而已，若是此次饶过了姜承……那夏侯家怕是也得给他些面子了。再者，就算他还是没当上，还有他儿子，那也没错。夏侯彰那宠坏了的宝贝儿子武功不行身上也没几两肉大家都知道，上官信至今连个娃都没有，二十年后自然没儿子来争这个位置，欧阳英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儿，以后要继承欧阳家的怕是他那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的女婿……除非江湖上又跑出什么逆天黑马来，不然以他儿子的优秀人品和家世，这武林盟主之位他还真就没几个竞争对手了。
　　皇甫一鸣被夏侯彰这么劝了一通，思前想后，觉得放过姜承一马，对自己似乎也没太大坏处，还有不少隐形好处和长远益处，就是那些已经死掉的弟子可惜了些。这却也不是什么难事，回头好好安抚家属也就是了。
　　“夏侯兄让我好好想想罢。”皇甫一鸣心中就算已经打定主意，却也不会立刻就答应了——那多下面子啊，一个下午夏侯彰光坐着数落他的不是了，他还满口答应，以后出去还怎么保持一门之主的威严！
　　夏侯彰观他神色，心知这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便道：“是否要闹得天下生灵涂炭，全在皇甫兄一念之间，皇甫兄好好想想罢，我就不打扰了。”说罢也不再逗留，告了辞，就起身转出门去。
　　一触即发的战争就这样因为一场谈话消弥于无形，旁听的唐无机面上不怎么显，心里不是不震惊的。实际上他已经做好了要跟皇甫家的门主和弟子都战一场的打算，因为他估算以皇甫一鸣的人设，是不可能退让的，他绝对会为了自己和所谓皇甫家的利益一意孤行挑起人魔战争，杀得这天下到处烽烟滚滚，血流成河，只为给自己和皇甫家博得一个名声。他就是这样的人，唐无机完全不怀疑。
　　但结果偏偏和他的估算背道而驰，皇甫一鸣居然因为夏侯彰的劝说，有了放弃的打算。
　　在唐无机的认知里，像这样的种族争斗最后总免不了互相打上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打到双方都不想打了，打不动了，才各自偃旗息鼓回到各自的地盘里舔伤口。他也一向认为“揍一顿”是解决问题最快捷的方式，他所生存的世界就是这样的，普通任务揍普通怪，特殊任务揍副本boss，揍完问题也就解决了。他从来不觉得这样会不会太过简单粗暴，也很少去思考是不是有比揍一顿更加轻描淡写的方式去解决争端，最重要的是，他从来不会去想一个游戏里的人会不会做出脱离人设的事。
　　在他的认知里，只有真正的人类，才是不拘泥于各种设定的。
　　皇甫一鸣的行为显然比他们更接近人类。区别到底在哪里呢？夏侯夫人超长的数据化限定时间是因为她修仙……唐无机仿佛抓到了某个关键。夏侯夫人修仙自然身上灵力充沛，林莞修复身体是靠了灵力里的某种物质……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世界的总体灵力程度比他们所生存的世界要多上许多，那么皇甫一鸣的行为更接近人类，也是因为这个？
　　单夏推了唐无机一把，他才回过神来。在单夏的示意下同他一块悄悄地离开了这里，去找魔翳。

　　☆、第94章 任务：三界靖平（完）

　　一开始因为并不清楚魔翳在哪,他俩还差点被发现了，幸好有个多舌的弟子路过，唐无机才弄明白魔翳的住所,他和单夏一起摸过去。倒没有直接找他，先各自吃了点干粮填肚子，直等到月上柳梢头，绝大多数人都睡了,才敲响了魔翳的窗子。
　　这是许斓离开明州前同魔翳约定好的暗号，所以他俩很顺利就进到了魔翳的房间里。
　　魔翳是个面上和和气气温温柔柔的人，至少他所扮演的夏侯韬是这样。他扮演得这么逼真，以至于夏侯彰这个双胞胎哥哥都没发现自己朝夕相处的亲弟弟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覆天顶上一如许斓所想完全没有什么值得挖掘的特产，所以她要先跟夏侯韬通个气，把自己烧琉璃的方法交给他，然后让他来提出这件事。
　　唐无机和单夏也不单只是为了这件事才过来，他们跟魔翳提到自己已经从许斓处得知他的魔族身份，并直言他们几人其实是在调查一桩上古旧事，得知他在魔界是学识渊博之辈，所以想向他请教。
　　唐无机和单夏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对魔翳来说却绝不是可以不重视的事，因为他的魔族身份迄今为止也只有许斓知道而已。而这两人竟然能获得许斓的信任，连自己的身份也告知了……
　　无论如何，魔翳还欠着许斓人情，能在“上古旧事”这种和夜叉国利益毫不相干的事情上还了这个人情，对魔翳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为假如姜承变得野心勃勃，不再甘愿留在人间，不再能被控制，他多半是会不顾这个“人情”的。
　　至于学识渊博这一项，倒也不是他自谦，夜叉国中留下的文献古籍他基本全都看过，他们魔族寿命也长，不像人类那样常常会产生断代的情况。唐无机两人所问起的事，魔翳不说完全知道当年是怎么一回事，大致是知道的。
　　因而他温温和和地道：“此事两位是问对人了，你们所说月亮被撞坏一事我知道。”
　　唐无机和单夏对视一眼，单夏心都狂跳了起来，他压抑住激动，问道：“请问是怎么回事？”
　　魔翳沉吟片刻，似乎是在回忆和组织语言，过了一会才道：“月亮在上古时期，是神的居所。当时共工撞坏的不周山，其实就是月亮与人间相连天梯的基底。神仙要生存，自然是要身周充满清灵之气，你们认为，这种气体在九天之上如何产生？”魔翳问道，微微笑着的脸上似乎有一丝嘲讽之意。
　　单夏呆了一下，愣愣回道：“难道不是自然而然生出？”但他又想起自己在现代世界的时候，看到过说太空之中是真空的，连空气都没有的……好似哪里不对。
　　魔翳又道：“清灵之气乃是在世界循环之中一点一点生成，自然也有浓郁之处，只是不会浓郁到有如月宫那般。神邸之所灵气如此充裕，乃是因他们有一套自普通气体中抽出灵气以供修炼的运作系统，自然，这等方法也会产生许多全然污浊的气息，本来这些污浊之气可以借助神魔之井慢慢地排向魔界……”
　　魔翳一顿，唐无机隐隐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很快的，魔翳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这种不好的预感。
　　“当月宫破了一个缺口，那些污浊之气就全部向人间发散出来，许多人因此而被污染，变异成了不同程度的魔族和半魔。”
　　“魔族和半魔？”唐无机皱了皱眉。
　　“没错。”魔翳冷笑道，“我们魔族本来只鲜有少数是天生魔族，绝大多数魔族和半魔实为人类所异变。最初异变的部分魔族只是获得了比人类更强大的力量，却丧失了人性。”
　　“丧失了人性？”单夏语气奇怪地重复了一遍，又似乎有所感悟一样，点了点头。从资料来看，游戏里被十几年前的魔气泄露而异化成半魔的人类智商普遍不高，也不乏丧失人性变得像个怪物一样到处攻击别人的。
　　但魔翳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单夏和唐无机大吃一惊。
　　“是，这部分异化失败的魔族和半魔族丧失掉了作为人类最基本的感知体验，他们变得不会哭不会笑，不知道苦不知道痛，他们成为了一种天生残缺的存在。”
　　唐无机想起那墓中描绘的那些面无表情之人……
　　魔翳顿了一顿，见他俩脸色越发凝重在意，便知这对他们而言定是重要之事，便道：“这种人唯一的特长便是获得了异于人类的各种能力，这些能力难以一概并论，全部十分奇特。哼，天下因此大乱……后来大洪水就发了，大洪水之后，那些异化失败之辈便全部消失在了这世上。”
　　“他们去哪了？”唐无机问道。
　　“这我便不知了。他们或许是被洪水淹死了，或者是直接消失了。”魔翳嘴角噙着一丝近乎残酷的冷笑，“只要他们存在，便是上天之过，消失了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之事。”
　　“……”唐无机心里已经隐约有一个猜测，只这猜测却不必告知魔翳，他等了片刻，单夏又问了点问题，再得不到更有用的信息，他俩对视一眼，就告辞了。
　　魔翳让他俩稍等片刻，自己入卧房内写了信，出来请他们帮忙递给许斓。
　　这时外头已经月朗星稀，唐无机和单夏避开皇甫弟子人等，很轻松就回到了蚩尤冢山脉一带。走到一半，单夏就按捺不住了，很有些激动地说道：“完全能对起来了，那些被送到其他世界去的肯定就是那些魔化异变失败的非人类！”
　　“……”唐无机沉默了一会儿，他脚下的泥土依旧像前几天那样散发着干热的气息。“既然如此，我们剑三世界是哪种？”
　　单夏激动的神情一下子焉了下来，“……肯定是残缺那种吧。”
　　“可我们也会哭会笑。”唐无机说完，不再说了，其实这点并不准确，他们剑三的世界……像他和单夏乃至唐无影这些NPC不同的NPC还是比较多。他们习惯性称呼这类NPC为编剧和程序员图快捷制造的批量NPC。这些NPC之间彼此当然也会有些微小的差别，也并不是全都真的不会笑不会哭，但总体而言，他们的感知能力大概真的没有唐无机他们多。
　　“是啊，我们彼此之间……也差别蛮大的。不过这是会变化的吧？我从前和现在就不太一样……”单夏说完，略微歪头去看唐无机，“我记得才认识你的时候，你也还是面无表情的，现在偶尔也能有点表情了。”
　　“……”有这回事？
　　唐无机有些郁闷，他想了想问道，“如果这个世界是本源，那么我们游戏外面的那个现实世界又是怎么回事？”
　　单夏也皱起了眉，其实他们NPC通常会有一个惯性思维，认为游戏外的那个世界一定是最初的那个世界，所以人类都留下来了，可是为什么仙剑的世界也有这样一模一样的记载？
　　“不对，你陷入思维误区了。”单夏道，“你忘了吗，无论哪个世界，关于大洪水的传说差不多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也就是说在所有世界的最初那段时间里，肯定大洪水的经历是一样的。对啊，这才是真相！每个世界的人都以为自己才是留下来的真人类，是因为这些人在大洪水来临时就被神为地分出去了，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被分离的那一拨！”
　　唐无机想一想，觉得似乎也是。就算这些被分离的人早就知道自己是残缺版，可他们活下来了啊，他们成了绝对数量最多的那一个群体，那么他们所在世界的规则肯定是由他们来制定的了。还不是说自己是人类，他们就是人类。这样几代下来，哪个世界的人都不会认为自己不是人类。
　　……
　　仙剑的世界未必是那个本源世界，只能说这个世界各个类别的人种和魔种多，保留的文献和资料最多罢了。但既然是允许被保存的资料……那也说不好到底是不是被篡改过的。而且，也可能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本源世界的说法了，不然的话，他们的人类怎么会穿穿到这些残缺人类的世界中去？
　　唐无机微微摇头，不再去想这个问题，“想再多也没用……看样子我们可以回去了？”
　　单夏挠挠头，抬头远眺蚩尤冢的轮廓：“……是吧。”
　　唐无机点点头，不再说话，单夏也是满脑子七零八落的想法乱窜，便不再说话。眼见着没什么好讨论的了，他们两个就起了大轻功飞回覆天顶去。
　　许斓还在等着他们，唐无机把信递给她，又把下午听到的对话跟她说了，许斓果然露出放心的表情来：“谢谢你们。”
　　“夫人客气了，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单夏笑着回道。不过他们这么一来，也算是还清了许斓的人情，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既然皇甫一鸣已经要撤离，接下来的发展可以说就没唐无机他们什么事了，有夏侯彰那么神来一笔，唐无机总觉得人魔两族是打不起来了。这样也好，总比杀得到处都是尸体好些……这个世界里的这些人总不会像他们的世界一样死了又能立刻复活。他们死了就是真死了，直接去转世投胎……那么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和平，似乎也挺不错的。
　　
 

第95章 平湖秋月喜云生


   “李大娘,这苹果多少钱一斤啊？”蚩尤冢山脚下的集市边,一名有血纹绕肩的汉子憨憨地问道。

    “三十五钱一斤。”李大娘笑呵呵地。“半鲁，你又记不得啦？昨儿才讲过呢。”

    “是吗？”半鲁挠挠头，憨笑道，“不管了，给俺来一斤。”

    “埃好～”李大娘称好了,“三十七钱。”

    “喏，这是钱……”那汉子数了数,不知是脑子不灵光还是怎么,手里的钱翻来覆去数了几遍还是不对数。那卖苹果的大娘看不下去了，便道：“你七个七个给我,给五次,零头就不要了,啊？”

    “这怎么好……”那汉子还想拒绝，李大娘已经把称盘里的苹果悉数放入他篮中，又道，“就这样吧，大娘啊，不跟你计较这个。”

    “不不，我得给。不然大哥要骂我。”那汉子坚持要给，可一着急，更加数不利索。正当他额头汗都要憋出来时，一名红衫青年从附近拐过来，温声道：“我帮你数吧。”

    那汉子抬眼一看，立刻激动地结巴道：“夏、夏侯少主！”就连那大娘也立刻乐呵呵道：“麻烦夏侯少主多不好意思！夏侯少主只管给我数三十五文就好了！”

    夏侯瑾轩微微弯眼笑：“这可不成，生意便是生意，有利有惠方能长久，哪能让您一直如此破费。”李大娘有多好心，常给山上那些脑子不灵光的魔优惠夏侯瑾轩是知道的，这回遇上了，便帮半鲁拒绝了，不然他哥半山该纠结老半天了。

    夏侯瑾轩接过汉子手中那些略微有些汗湿的铜板，数出三十七枚来递给李大娘，笑道：“祝您生日兴隆。”

    那大娘乐呵呵地接过了，又问：“夏侯少主来看魔君啊？”

    夏侯瑾轩笑眯眯地点点头：“是呀，好些日子没见了。怪想念的。”

    “那快去吧。”李大娘拍拍他，夏侯瑾轩应了一声，又问半鲁需不需要帮忙。半鲁自然连声摇头拒绝，夏侯瑾轩也只好自己先行离开了。反正这里也看过了，情况还不错，直接上去找姜承吧。

    那汉子的情况，夏侯瑾轩心知肚明，其实不独他一个，不少魔类都有他那情况，他们普遍不够聪明，脑筋转不过弯，所以从前很是忌惮惧怕人类的奸滑。这半鲁因他哥的关系与夏侯瑾轩也算认识，因此夏侯瑾轩也知道他脑子是十分的不灵光，所以那大娘才说免他两个铜板。

    如果是早些年的时候，哪里能够想到现在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那时候双方隔老远都能互相警惕地看半天，更遑论像现在这样随意地在彼此市集之间走动买卖了。他爹劝服皇甫世伯之后，他们夏侯家就堂堂正正地向世人宣告了魔族的困境，表示愿意相信魔族，同他们和平共处，并开始贸易往来。

    他们第一步，就是把蚩尤冢靠熔岩窑烧的玻璃打开人间市场，此物果然如她娘所言，一经面世便引起轰动，直接晋身稀宝类别，令他们夏侯家一向奇珍的海外特产都黯然失色了一些。

    这为魔族展开更多日常贸易往来提供了第一笔资金，但也差点给他们惹来一些麻烦。虽然四大世家内部商议已定，江湖上却并不只有这四家，一些觊觎玻璃的武林人士难免打起了歪主意，嚷嚷着人魔不能共处，绝不妥协，还宣扬他们夏侯家就是因为看中了那玻璃能带来的财富，才会甘愿自甘堕落，与魔族为伍。

    这实在是天大的冤枉，别说外人，就连一些夏侯家内部的弟子，都暗暗揣测这是不是真相。值此人心动摇之际，他二叔就说，既然大家都那么认为，那就不用辩解了，重赏之下有勇夫，把玻璃的利润拿三分之一出来重赏愿意前往蚩尤冢附近维护人魔交易秩序的弟子……于是心里有微辞有想法的夏侯弟子们顿时没想法了。

    江湖道义固然重要，哪及门主吩咐重要？

    门主既然说那些魔也有可怜之处，那便是可信的。更何况此前姜承还是他们大少爷的时候，可是受他们一门的人爱戴的，他是什么品性，大家都有目共睹，既然他身为魔族首领还不坏，那想必那些魔族也不会背后起阴刀吧？

    即使是当时的夏侯弟子们，怀着的也是这样愿意相信但不敢全信的心理，但他们毕竟要比普通的老百姓要好许多，仗着有武艺在身，并不很惧那些魔族，倒是有勇气与之接触乃至与之短兵相接，在适当的时候，保护老百姓的。这个思想问题解决了，就进入实际操作层面。

    一开始覆天顶上没什么好卖的，覆天顶下没什么人敢摆摊卖的，局面一度陷入困境中。

    还是夏侯瑾轩想到了方法，他亲自前往附近城中游说商行各大商户，许以诸多优惠条件，本来光是这样仍有些困难，因为夏侯家的势力范围在江南一带，不在这边，而且他们家最近的名声也受到了舆论的抨击，在外人面前不怎么活动得开。

    恰好这时候，皇甫卓得知他要弄人魔贸易区前来帮忙，这才用他们两家少主的身份担保说动了一些商户，让他们愿意看在他们四大世家之二的面子上一试。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为保证这些商户所派来的贸易人员安全，夏侯瑾轩让夏侯家才赶过来的弟子们在附近城中换上便服，作为他们的保卫人员进入贸易区。在这基础上，他又安排了不少站岗巡逻的夏侯家弟子，好让商户们心里踏实点，能和魔族正常交流。

    然后就是魔族这边了，这些魔心里的害怕不比那些人类少。他们个个身上都揣了魔君发的一整吊人类的钱，可就是跟丑媳妇怕见公婆似的，不敢挪开下山的那一步。

    至于那些胆子大的，通常还仇视着人类，这批魔可是很骄傲的，才不屑自降身价去与人类做什么买卖。

    姜承一看，这情况得打破啊，瑾轩还在山下等着呢。他便打包票保证下山之后一定注意保护他们的安全，才顺利带了第一波魔下山去。

    进了贸易区，那些魔也不太放得开手脚，即使他们之中有好些曾经也是人类，却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过过正常人柴米油盐的日子了。那些魔已经习惯了靠山林贫瘠地填肚子，别说大多数没见过人类的精致糕点之流了，就连千层糕白糕之类的东西他们都能盯着稀罕地看半天。

    当第一个魔鼓起勇气和一个商贩询问价格，并得到颇为和气的回复之后，整个贸易区静了片刻，又突然像炸了锅一样，无数魔神情或激动或忐忑地涌向自己看中的物品，买了起来。

    他们通常买很多，即使是像千层糕这种易腐坏，尤其是放在覆天顶这种简直毫无保鲜时间可言的地方，他们还是坚持要买很多。那家商贩带的二十版千层糕一下子就被抢空了，有个魔一个魔就坚持要买两版，为此还差点和另一个魔打起来——要不是有姜承调解，其实还真要打起来了。

    夏侯瑾轩是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执着于一口气抢那么多的，他知道这些魔内心深处的担忧恐怕是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还有魔在买完后，直接当场哭了起来，高高大大的汉子就那么旁若无人地嚎啕大哭，却没有人嘲笑他。

    那一幕即使过去这么多年，夏侯瑾轩也忘不掉。

    如今形势已经大不一样了，他们夏侯家早已挽回了名誉，人和魔的交流也越来越多，他们不会再无底限地互相恐惧，彼此大有改观，这已经是夏侯瑾轩能想到的最好的情况了。

    当然还是会有些魔具备无意识的杀伤力，这种情况姜承也已经制定了比较完善的一套运作方法来应对，没造成伤亡的，先收监，造成了伤亡的，就公示，就处置掉。这震慑了一批神智尚在就想要杀戮的魔，也给其他魔留出了更多的生存空间。

    夏侯瑾轩认为，两个种族一味的厮杀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除非一方把另一方完全消灭……但这又是不可能的。所以厮杀实际上是一种野蛮又效率极低的手段而已。

    能够用你好我也好的方式解决，为什么不用这种方式，而要野蛮地靠杀戮来抢？因此对于那极少数被处置的魔族，夏侯瑾轩是不同情的。

    若是在没有路的情况下野蛮也就罢了，明明姜承已经给出了一条路，却还不遵守游戏规则，也只有被规则驱逐了。

    夏侯瑾轩这几年仙法大进，御风裹着自己飞了一阵，就到达了覆天顶。以他和姜承的关系，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就进去了，到的时候，姜承正在给他二叔上香，夏侯瑾轩也点了香，跟着拜祭夏侯韬。

    夏侯韬是前两年去的，他本就虚弱的身体终于抗不过风邪侵体，在病榻上缠绵了一段时间后走了。他在世时无论是人魔交流一事，还是在姜承和夏侯瑾轩的事上，都是担当的帮助者和理解者角色，深得他俩感激，又兼这么多年来几乎扛起了大半当娘的责任，与他俩感情深厚。所以他的离开，夏侯瑾轩和姜承都悲痛已极，两年了，才渐渐缓过来。

    夏侯瑾轩还记得当初与父母二叔坦白此事时，他爹震怒，直言后悔当初帮了姜承，要杀了姜承，还是二叔说早看出来了，是二叔拦住了他爹……唉，要不是他娘又生了个妹妹，此事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说不准夏侯瑾轩现在连夏侯少主都不是了。

    两人上完香出来，姜承问：“你怎么来了？家中可还好？”

    “家里一切都好。”夏侯瑾轩笑眯眯地拉住姜承的衣领，凑到他眼前道：“我想你了。”

    完。



第96章 暗云涌


    四人回到剑三,这次任务没有完成，自然像那些经验之类的奖励都没有，唐无机本以为最重要的那个奖励也不会有了，谁料到不知名的碎片居然还是到了他手里。唐无机不知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怎么获取规则这么与众不同，就去问单夏，单夏也不答，只说：“集齐七个你就知道了。”

    “……”

    既然他都那么说了，唐无机总不能继续执着,反正他也有六个了,再来一个就能揭开谜底。他想了想,问道：“你回纯阳了？”

    “嗯！”单夏点点头,拨弄了几下赤霄红莲剑柄上的穗子,漾出一圈圈银色水纹，“回去见下师祖……”

    单夏打住了话头，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唐无机意识到，即使他们是一同组队完成任务的伙伴，其实他们的距离也还远，单夏自身在纯阳派的情况，唐无机也谈不上了解。而且他察觉到一件不太协调的事，他听单夏提起过师叔，提起过师祖，似乎从没见他提过师父。唐无机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煞，脱口就问：“你师父呢？”

    单夏有点意外地看了唐无机一眼，微笑道：“我在入冲虚之前，隶属静虚一脉。”他把剑拨正了，背回背上，“我先走了，下回再见。”

    他一边挥手，一边起了神行，唐无机心里有点说不出是怎么的微妙低落感，眼看着他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他往空空寺外走了一段路，才想起静虚一脉原是谢云流门下，自从宫中神武之后，静虚一脉出教去投靠了谢云流，纯阳教中理应不再有静虚才对。

    ……单夏他怎么留下了？

    唐无机这个外人都有听说纯阳派中人常有欺负静虚一脉者，那只剩他一个不是……？

    但唐无机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岔了，单夏已入冲虚，那显然已经该算作是冲虚一脉，当日没有跟着离派，也是正常。况且冲虚一脉乃是纯阳精英一脉，其他几脉应也欺负不到他头上……吧？

    唐无机心里落回去一些些，又觉单夏以往所言，也感觉不到有被同门敌视之类的痕迹，估计是自己想多了。他在空空寺边上站了片刻，也神行了。

    他回了唐家堡，也没引起什么人注意，只有唐晶打趣他：“无机师兄最近老往外跑呀，莫不是去哪耍了撒。”唐无机摇摇头，就回自己屋去了。恩，打坐勤练内功。

    他这边以为一如往常，其实在他回到唐家堡之前，就已经引起了唐无影的注意。因为一直盯着空空寺的几名暗探之一回来禀报说，唐无机出现在了空空寺里，此前并没见到什么闲杂人等进入过空空寺。

    也就是说唐无机是凭空出现在寺里的，就像他之前凭空失踪在寺里一样。

    唐无影着意关注了唐无机一段时间，并不是为了监控他的行踪，而是他认为唐无机牵扯上了李唐皇室，自己就得注意一下。本意只是为保证自己对各种突发情况都能够迅速反应，也免得出意外把唐家堡牵扯进去——唐无影看唐无机，就像所有操心的亲哥哥看亲弟弟那样，不管他怎么优秀，下意识里都总是觉得需要自己给予一定支持才行的。

    本来只是派一个暗探暗暗盯着周边动态，结果发现唐无机是直接消失在了空空寺里，又排除掉他乔装易容失去踪影的可能性后，唐无影重视了起来。这很奇怪，唐无影甚至发了各种紧急信息给唐无机，然而他就像下线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回音。但是一个纯正的npc，他怎么可能下线啊？

    唐无影察觉到了不对劲，认为事情和自己想像的恐怕有所偏差，于是他又派了一些暗探探查此事，终日换班潜伏在空空寺附近。因那里是皇帝行辕所在，守卫重重，里头人来人往的情况也严重，白天暗探都进不去，这些天下来也只探查到空空寺总有一些江湖人士出没。

    但那儿本来就是江湖人士关照的重点区域，尤其浩气盟的人常来常往，这也没什么不寻常的。暗探们蹲守了这许多天，都明白起因是唐无机消失了，又没新进展，心里也不是不着急的。因此唐无机一在寺内出现，他们就派了个人直接回唐家堡报信了。

    报告的内容同前些日子他消失的内容一样：不见有身量相似之人入寺，他却突然出来了。

    光是这样，肯定是无法证明唐无机凭空出现的，但唐门的暗探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说能排除掉从寺外进入的可能，那就基本能排除掉。除非还有个他们没发现的暗道之类的……

    唐无影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再看看情况。唐无机最近常离开，这次肯定不会是他最后一次离开，只要多盯着，就不怕发现不了蛛丝马迹——搞情报么，要的就是耐心。

    晚上他去找唐无机一块吃饭，见他居然难得地练起了内功，颇感诧异。内功这东西，连唐无影自己都不怎么练，过得去就行了，也不知道唐无机是抽了什么风，居然想起这茬了。

    他也没有打断唐无机练功，反倒是在他房中转了转，唐无机应是回来沐浴之后就练起了内功，他惯常喜欢穿出去做任务的傲视天下已然换下了，身上穿的是堡内休憩时的常服。唐无影在桌边坐下，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冷的，看来他一个下午都在这练内功了。

    唐无影喝了两杯冷茶，又去看起唐无机放在床头的那把凤尾天机，看着看着，他发现了一件事：机括部分的磨损有些异常。

    唐无机一向是很爱护他的弩机的，出完任务回来必定会让弩机部的人给保养保养，修复修复，按理说，他这才离开几天，是不应该有这程度的磨损的。唐无影虽然擅长的是机关，毕竟是唐门中人，又是未来掌门人，对像弩机这种唐门主要武器的磨损情况自然了然于心。据他看，这样的磨损程度很不正常。就好像唐无机不是只离开几天，而是离开了老长一段时间似的。

    唐无影暗暗把这个疑点记下，拿起唐无机的弩机察看了一番。他在做这动作的时候，唐无机正好走完一个小周天，听到声音便睁开了眼睛。

    “哥。”

    唐无影含笑问道：“怎么想起要练内功了？”

    “对付厉害的敌人更有用。”

    唐无影挑眉，“你遇上了什么敌人，难以应对到这程度？”

    唐无机没正面回答他，只道：“这阵子走了一趟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修习内功也很重要。”

    唐无影便知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了，也不再纠缠，便站起来道：“好久没一块吃饭了，走吧。”

    “哦。”唐无机下了床，戴好装备就跟了唐无影出去。在认识到这个世界之大，之广，能人之多以后，唐无机就不认为自己总是能够轻松扫倒一票人了，进阶以后所接的任务难度一下子拔高了许多，他也终于明白“伤亡大”并不是说着玩玩的一件事。这次仙剑的世界是玩家没要求他们做什么事，林莞还挂了一次，要是玩家自身不够给力，要求了呢？要是她要求他们解决皇甫一鸣也就罢了，万一是要求他们去解决掉原本的BOSS魔翳，那他们四个说不定都得挂一挂了。

    唐无机实在没有什么信心能够打败魔翳。比较一下，他自忖连刚刚觉醒魔力、才十八岁的姜承都完全打不过，更别提活了不知道多少岁的纯魔族魔翳了。

    因此再度回到唐家堡，唐无机甚至觉得能像以前那样，寻常地和唐无机坐下来吃一顿饭，也难能可贵了起来。

    “哥……”

    “恩？何事？”

    唐无机胸中有些情绪萦绕，想要说出来，却又像堵在了心口上，他憋了一阵，才摇头问道：“无乐哥在堡中吗？”

    “他出堡去了。要大约三个月才回，你找他有事？”

    “没。”唐无机略感失落地回道。唐无乐本来呆在堡中的时间就不多，唐无机还小的时候，也会像一般的小孩那样期待被关怀，被在乎，每回唐无乐出任务，唐无机最期待的都是他顺手给自己带的小礼物，有时是一把雕刻精致的小木刀，有时是当地的特色小吃……也不是说多想要见识外面的世界，而是那种小孩被一个在他看来已经算是大人的人记着的满足感。唐无机小时候，有着堡内一霸称号的唐无乐无疑是关心他的，许是因为他年纪小又从小没了父母，也或者单纯只是他乐意，因着这些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原因，唐无机和唐无乐的感情也就深厚了。

    唐无机长大了开始接日常任务，也都不是什么需要长期进行的任务，几乎每天都能回唐家堡，因此以往，唐无乐虽然不常在堡内，唐无机却还是时常能见着他。可到了现在，唐无机也时不时往外跑了，他们能碰头的机会就好像一下子少了好多。



 第97章 清平乐



    唐无机有一种以后见面机会会越来越少,越来越聚少离多的预感,但他也明白，这是无法改变的。他们都越来越多的将要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都越来越多地将要花时间去陪伴或许更重要的人……唐无机能够再像以前那样跟在唐无乐屁股后面跑的机会自然也就少了。

    实际上自唐无机长成少年,他就不爱当小跟班了，那时候他进入了叛逆期。脱出少年期后，自然也就不再有这样的机会了。或许不论是人也好，还是NPC也好，长大了就不再如以前那样,能一直和亲人腻在一块。

    撇开这些不谈,唐无机把在仙剑世界看到的暗器使用方法跟唐无寻提过后，就不再管这事。他在唐家堡中着实过了一段清静日子，每日里练练内功，和唐无影吃吃饭，日子过得飞快，像载在火箭上一样，嗖一声就过去了。这天他照例吃完饭开始打坐运功，却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是林莞传来的，邀请他三日后照着信上的地址去扬州参加“不可说”团队的研讨会。

    唐无机看完信揣怀里又练起了内功——他一向这样，不练则已，练就要练好。

    当唐无机准时到达此处时，发现扬州城内正在热热闹闹地举办轻功比试。不少慕名而来的江湖人士为那名头也好，还是只为博佳人一笑也罢，都把本就熙熙攘攘的扬州城塞得更加沸反盈天。在这样的时刻，唐无机这个蜀地的江湖中人进入扬州城就好像一滴水滴进了大河之中，是一丝波澜也没有掀起来。

    唐无机此前虽然来过扬州一次，对纸条上所写的地址还是全然陌生，单夏大抵也是猜到他认不得路，特地等在扬州城门口。

    唐无机目不斜视地走了片刻，单夏忽道：“你一定第一次来扬州。”

    “为什么这么看？”唐无机作为一个习惯于隐匿自己的杀手，虽然单夏没猜对，他还是对此十分敏感，立刻不答反问道。

    “看着你走过来，猜的。”单夏笑着指指扬州城高耸的城墙，“据说你们唐门中人只要来过一次，就会喜欢飞着进去。”

    唐无机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单夏的意思。对此唐无机当年是深有感触，扬州的各种城墙七绕八绕，绕得人晕头转向才能走出直线距离上的二十来尺，当年唐无机到这来的时候就觉得做地图设计的美术一定没学过城建光顾着好看之类的了。

    不过单夏对唐门的认知显然是有偏差的。

    “飞起来太引人注目了。”唐无机难得耐心地对单夏解释道，“唐门玩家才会肆无忌惮地飞来飞去。”

    单夏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单夏领着唐无机一路穿过接踵的人群，往远离主干道、相对僻静的民宅区走去，唐无机一想就明白了为什么是民宅。玩家鲜少往这边来，其他人也不会闲着没事去注意一个民宅。这样的地方才好秘密聚会。就连他们唐门的暗点，有不少也是选择扎在民宅之中的。

    这是一所二进的民宅，没有多大，容纳十几个人却是绰绰有余了。唐无机进去之后，林莞就笑吟吟地迎上来：“你可来了，大伙正等你呢。”

    唐无机因此被引着和其他成员认识，他认脸的本事还算可以，一通介绍下来，已经记住了六七个，也大体上明白了这些人的构成。哪个门派的都有，连他们唐门也有一个前辈。

    此人唐无机居然还认得，或者说，他简直震惊极了，连那双往日里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睛都差点瞪圆了。“……大师姐。”

    “哟，无机师弟。”唐非倚在桌边，伸出右手打了个招呼，她那头利落的马尾也跟着晃了一晃，在阳光下晃出一洗的泛金色光辉。

    那名靠在唐非身上的少女闻言便捂嘴乐不可支地笑起来：“我说吧，他看到你可一定会吃惊呢。”唐非立刻露出了无奈的神色，好像想说说她，又没说出来，最后只点点她额头作罢。

    唐无机望过去，说话的那名少女长着一张娃娃脸，身量娇小，看打扮应该是五毒弟子。他们唐门弟子认识五毒弟子倒也不算稀奇，更何况是在这样的组织里。

    就是唐无机对大师姐在这是真震惊。唐无机虽然大部分时候接受的是杀手训练，有时候也会被丢到普通弟子练武的地方进行常规训练。唐非长他好几岁，性格沉稳武功高强，还会照顾人，因此是坐稳了他们这一辈的大师姐职位。就是从前几年开始没有天天去木桩区指导更小的唐门弟子了，但也还能经常看到她的身影。现在看来，她一定是前几年就开始接任务了，才顾不上堡内的师弟们。

    唐非见他走到身边，就笑道：“从前看你对什么都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就算被选中了，也是不可能入我们这的，现在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唐无机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他从前好像是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的样子，每天刷刷杀手日常也只是觉得那是自己身为一个杀手应有的职业素养而已，谈不上不感兴趣，但也谈不上多有兴趣。其实仔细想想，他刚开始接救回穿越玩家的任务，对很多问题也并不感兴趣，只想着完成任务而已。

    那种想要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心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慢慢开始的。

    唐非也不知是猜测到了这点，还是善解人意地不想为难他，换了个话题道：“往后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尽可以来问我。”

    “是。”唐无机毕竟是在唐非手下被训练过的，回答得毕恭毕敬。

    “噗。”那五毒弟子当即就笑出来，同唐非道，“你这师弟可真可爱。”

    “……”可爱？要不是唐无机定力好，眉毛都要拧起来。

    人认得差不多了，林莞就让大家都安静下来，开始讲正事，据说会长还在副本里挣扎，所以这次聚会是她全程主持的。所谓的正事其实就是唐无机和单夏在仙剑世界里的新发现，林莞对此作了阐述和总结，并且发散了一下。唐无机就是在这发散中得知，仙剑的世界不可能是本源世界。因为他们有证据表明，那批能够操控洪水的神应该是也能够篡改记忆的。所以他们在创造其他世界的时候，应该是制造了大量的伪记忆，给人们一种“我们才是从大洪水中活下来的那批有道德的人”的错觉。

    所以林莞认为真正的本源世界其实还是他们无法去也不可能有机会去的“玩家所在的现实世界”。

    至于其他人，就暂时没什么发现了。想想也是，如果线索是那么容易发现的，他们这么多人，应该早就弄明白一切了，也不至于好多年了还停留在某个初级阶段上。唐无机和单夏能够发现这些，也只能说是踩了狗屎运，运气特别好。撇开那个墓不谈，就是他们问魔翳的问题，一般人还真就问不了。想想吧，如果他们不是给许斓送信的，而是突然找上魔翳问他魔界知识的，十有八九会直接让魔翳给杀人灭口了。就算不走这条，打着自己去魔界的心思……那还得至少等二十七年，等到人魔两界的封印被打开才行。可他们NPC能在另外一个世界等那么久吗？显然不能。

    所以说他俩运气简直好极了。

    唐无机这个新人也因此多受了几回注目礼。

    林莞总结后，其他一些比较有想法的人也发表了自己的推测和观点，许是难得有这么重大的进展，这些人的情绪都显得有些激动，甚至还有人面红耳赤地吵了起来。唐无机顺耳听一听，感觉这些猜测基本上都不太符合自己的直觉判断，也就没太去在意。当然由于这样的聚会不是什么特别正式的会议，有人激动，也有人会比较另类。唐无机就发现有两个人的表现特别扎眼，其中一个应该是个丐帮弟子，一边喝酒一边听醉醺醺四倒八歪地，一句话也没说过，好像只有他的酒葫芦最重要。还有个人从头到尾都一副生无可恋相没变过……即使那两个讨论激烈的人差点吵起来他也只是瞟了一眼又神游他自己的天外去了。

    ……唐无机后来反倒在意起林莞提到的资料。反正他来也不是为了看人的，是为了得到一个了解真相的捷径的，这些人怎么样，跟他并没关系。

    他等到日暮西斜了，这些人都讨论完了，散伙了，才去问林莞：“我能不能看看那些历年积攒下的资料？”

    林莞直接说：“当然可以啊！我们资料都是共享的，只是你要看的话得留在扬州，不能带走。”唐无机想了想，找家清静客栈住下来的话，好像也不耽误练功，就点了点头。

    林莞还蛮高兴，交待道：“这里平时是房伯伯看着，今天你来过了，他就认得你了，你想来看资料，直接来就行。”

    唐无机点点头，又问了些细节，才准备离开了。不少人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就连他的大师姐也早早打过招呼，就撇下他和那个五毒少女一块离开了。倒是单夏还留着等他，唐无机多少感到了一点点欣慰。

    他当然也不会傻到要去问“你怎么没走还留着”这种脑缺问题，跟单夏一路出了这间民宅，单夏就道：“我也准备留下来再看看资料的，一路去客栈？”

    “恩。”

    这整个扬州城其实也只一家客栈，所以单夏就算不提，唐无机也知道他指的哪家，在哪个方向上。可等他们到了一问，才知道只剩一间空房了……

    唐无机这才又想起扬州哪个群英荟萃的轻功大赛来。




☆、第98章 一张机

　　唐无机正想着,他俩不会是要睡一间房吧,忽然听到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响起：“师兄！”
　　他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穿着道袍的少年从楼梯上叮呤当啷跑了下来，仔细一看，才发现发出环佩交击之声的是他发绳上缀的玉环。这时耳旁单夏的声音也响起来：“晓元！”
　　那声音显然是有些激动的。
　　唐无机侧头看去，就见单夏已经迎上去，上上下下把那被唤作“晓元”的少年打量了一遍,才道：“你长高了,近来可好？怎么到了扬州来？”
　　这少年其实是单夏的小师弟谢晓元，也是当初在纯阳被欺负得比较多的一名静虚弟子,当日谢云流叛出时他还是个小孩子,被同龄欺负多了，就养成了腼腆害羞的性格。
　　如今与单夏偶然相遇,谢晓元过了最初那股少年人易冲动的兴奋劲后又恢复了本性，略为腼腆地答道：“劳师兄挂心，晓元近来挺好！……师父说晓元武功练得还行，可以到江湖上历练历练了，才派了我到扬州来办事。”
　　单夏点点头，许是顾虑到他们如今其实已经分属两个不同的门派，并没有接着询问谢晓元来办什么事，只是说道：“我也要在扬州留几日，你若遇到什么困难解决不了，不妨来找我。”
　　“恩，晓元明白。”
　　单夏伸手摸摸他脑袋，又转头有些为难地问唐无机：“莫非我俩得睡一间房？要不我去房伯那儿睡吧。”
　　唐无机还没回答，谢晓元就问道：“难不成是客栈满了？要是的话师兄你跟我一块住吧，我们好久没好好说话了。”
　　唐无机那句“可以加个地铺”就默默地咽了下去。他注意到单夏对和谢晓元一起睡是并不排斥的，暗暗猜测他们师兄弟年少时是不是冬天也一起睡过一个被窝……毕竟纯阳冬天太冷，他们那一脉的生存环境也……总是需要安慰才能得到关怀。而他俩年纪看起来也没差几岁，应当是最容易亲近的年纪差。这么一想，也就不难想象谢晓元看到单夏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地跑下来了。
　　唐无机小时候成了孤儿，有一段时间排斥外界，唐老太许是怜惜他，想把他的性格掰回去。他因此受了些关怀，不但跟唐无影一起睡过，还跟唐无乐一起睡过，一开始确实不太习惯，后来渐渐地反倒习惯了，和唐无影一块睡的时候会听他睡前念念如何才能让大伯也喜欢他，父亲和大伯为何不能和睦相处——唐无影从小就有这种希望大家都好的潜质。总体而言，和唐无影一块睡他只要做个忠实的听众就差不多了。
　　和唐无乐一块睡反而要有挑战性一些，也不知道唐无乐是什么心理，喜欢让他许愿望，这个愿望每回都要让唐无机憋半天，才能憋出来。为了不让唐无乐感觉太没挑战性，也为了不让更多人遭受祸害，唐无机的愿望就只能往别出心裁上靠，也蛮考验智商的。
　　单夏这才笑着跟唐无机介绍道：“这是我师弟谢晓元，你叫他晓元就行。”又转头对谢晓元，“这是师兄的朋友唐无机，与我一块在扬州调查一些事情，你喊他唐大哥便可。”
　　谢晓元立刻乖巧地喊道：“唐大哥。”
　　唐无机点头应下，又转头问单夏：“你就和你师弟一块住？”
　　“恩。反正我俩也很久没见过了。”单夏答得干脆，又对唐无机笑道，“明日我们一起过去。”
　　唐无机抿唇微微一笑，也没异议。
　　第二天他和单夏一块去看资料，粗略扫了一眼目录，就可以看出宅子里的资料全是手工记录的，而且分时间分类和信息分类两项，大约是为了找资料的时候检索方便。
　　唐无机随手拿起时间最早的那一叠文件，打开一看，看到的就是那位大师兄的生平记载，以及他进入的所有世界的简要记载。拿起第二本看，是另一个人接任务的行动轨迹。单夏见他看起了人物传记，就说：“自从发现有人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别人的记忆里后，他们就给所有被选中的NPC建立个人档案了，这样等到某个人消失，其他人一对比资料人数就能够发现端倪。当然并不是所有被选中的人都是我们的成员，应该说多数其实都不是，所以那些消失掉的人的行动轨迹，很多都是比较简略的。”
　　唐无机点点头，又问：“我也有档案了？”
　　“没错。不过现在我们只有你的任务轨迹，没有更多的东西，等过段时间，莞姐应该会让你详细记下你之前那些任务的过程了。”
　　这虽然是可以理解的事，唐无机作为一个习惯了隐藏自身讯息的前杀手，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他会不由自主产生一种被别人窥探的不安全感。
　　“除此之外，没别的方法察觉此事了？”
　　“理论上太困难了，你看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他忘记的还是他所爱之人……”
　　唐无机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手中的资料，没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就去看第三份档案。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静不下心来了，见单夏已经从类别挑了份资料出来，大约是要去坐着看了，忽然鬼使神差地问道：“上次听说你是静虚一脉……怎么没跟你师父离开？”
　　唐无机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时候问这问题合不合适，但他就是问了出来。单夏愣了一阵子，瞧着不像是生气，倒像是在回忆。唐无机隐隐地，就松了一口气。
　　外面日光很盛，照进来，把单夏的面色也照得莹润起来。
　　“这事说起来可就话长了……”单夏微微笑了一下，自己反身坐到了桌边，“你要是乐意听听，我倒是不介意讲讲。”
　　不乐意，他还问什么？
　　唐无机干脆也抱了那第三份档案坐到单夏身边去。“你说。”
　　“我小时候原是孤儿，因为练内功的根骨极佳，被师父捡到，收入了门下。……我师父是大弟子，可以说武艺上最得师祖真传，他内外双修俱佳，教教我紫霞内功，自然是没什么。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他教了我没几年，就叛逃出教了。……当时我们静虚一脉，只有洛风师兄能为我们撑起一方天地，愿意悉心教导我们，但洛风师兄他是修太虚剑意的，对紫霞内功的了解实在是了了。我的根骨又不适合转修太虚，他便犯起难来。”
　　单夏说到这，停顿了一阵子，才似有些自嘲道：“其实要我说，转修太虚剑意又有什么，大不了不当那什么根骨极佳之辈。但是师兄不肯，他说不能因为师父的事，给耽误了我。”
　　唐无机这么一听，便知道他那洛风师兄当时为他找一个合适的教导者一定费了很大的功夫。他想起单夏那一练内功简直堪称神速的进展，安慰道：“也不能这么说，你着实是根骨极佳，废了未免可惜。”说完唐无机自己愣了一下，单夏现在这么水……可不就跟废了没什么区别么？
　　他抬眼，就见单夏笑了笑：“从小就有很多人这么跟我说。他们说我根骨极佳，天资聪颖，勤加练习，必有作为……可实际上，这对一个NPC来说，有用吗？……我师兄在副本里死掉时，我是个连副本也进不去的无关NPC……他每天都在副本里死掉，我却根本进不去。”
　　“……”
　　“从那时起，我就觉得勤奋练武是件特别没意思的事了。”
　　唐无机张了张嘴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想了想，最终也只是说：“可你要是不练，你师兄也会伤心的。……他当初为了不耽误你，不是千方百计费尽心思？”
　　“……”这下轮到单夏沉默了，过了好一会他才说，“我还是那句话，即便我武功练得再高，难道我还能摆脱人设的钳制吗？我只是个NPC而已，人家编剧随便大笔一挥，我该活着还能活着，该死立马就得死，不管我武功多高，我也没办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我们，应该是不会被编剧选中的。”唐无机心里有种预感，既然他们都已经被组织给选中去拯救玩家了，他们应该是能被编剧闪避掉的。但单夏那想法或许偏激又消极，却也不能说他不对。唐无机想象一下当时那个情景，甚至都能感受到单夏那种无关npc进不去副本的绝望心情。
　　……其实他就算能进去，他也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看着他师兄死在自己面前，而无法去破坏早就已经固定的副本剧情。进去了，或许更绝望也说不定。
　　“说起来，你有过因天赋高，而被许多人关注的经历么？”单夏许是不想再谈论自己，转而问起唐无机。
　　唐无机摇了摇头，“我没有绝佳天资，唯勤奋练习……”这是实情，他现在能成为唐家堡优秀弟子中的一员，全是自己勤奋得来的，就这，他还不是最优秀的。所以他见单夏根骨佳却不爱练功，就格外觉得惋惜。但单夏问的重点应是关注，唐无机想了想，“我因为勤奋而成绩优异，倒是也有引起些注目。”
　　“那是什么感觉？”
　　“无感。”
　　单夏闻言微微一笑：“这话听着舒坦。”单夏作为一个武学上的天才儿童，小时候自然受过无数人的关注，那真是处处鲜花着锦，走哪都被人关爱着，关怀着，被不少同龄人嫉妒着。后来他师父出了事，他也就被冷落了，所遭的白眼不比洛风少还没什么，关键是那种——其实除了你师兄，根本没人关心你死活，你已经彻底被抛弃了——的感觉。这冰火两重天都感受过之后，单夏就对这些事也看淡了。无论是好也好，废也好，都是他自己的事，和旁人并没什么关系。——有关系的，他在乎的洛风师兄，已经死了。副本不过是定格了他死亡的那一刻，并进行不断的重演而已。
　　单夏提起此事，本意是揭过原来那个话茬，现在他倒觉得唐无机意外地挺投趣了。

☆、第99章 永遇乐

　　唐无机是这样的人,他做他认为自己应该妥善做好的事，刻苦练武是其中之一,因为他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当一名杀手的。杀手要活下去,要能完美地完成任务,自然是武功越高越好。
　　所以他一心扑在武学一道上，除了少少的几个亲近之人,他就不关心别人怎么看自己，也不关心别人是不是有关注自己,就算知道了，似乎也不觉得那和自己有多大关系。因此他对这些一向是比较无感的，我行我素,随心而为。
　　单夏和他不太一样，或者说,单夏一直是个感情比较丰富的NPC，他情感的丰富程度，大约比一般的NPC都要高那么一点儿。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他会有一些……也许只有人类才可能会产生的烦恼。所以他也会对周遭环境的变化，人心与态度的变化有更加敏锐的感受，而当他有了根骨极佳这样一个天赋，并因此而被周围的人特殊对待骤起骤落的时候，这敏锐就难免掺了些敏感在里头。
　　唐无机有些想像不到，他从一个天赋极佳之辈，慢慢变成如今这样一个水货，是经历了什么样的过程，因为不了解，也难以去深刻地理解。因而他想了想，便继续问道：“后来呢？是谁指导了你练武？”
　　单夏道：“原本是掌门要教导我……但那时，有师叔反对，就是一位师兄来教导我。我那时为了给我们静虚一脉争口气，也算挺能吃苦，终日在雪峰之上练武。有一年冬天……”单夏轻轻一笑，“我遇到了师祖。从那时起就有师祖指点我武功了。”
　　“有师祖指点，我也算是进步神速，某年派中选各脉的优秀弟子入冲虚，因入了冲虚之后就不怎么受原本出身一脉影响，又能修习更深奥的武功，师兄就让我去了。我虽人在冲虚，心里多少还是向着些静虚……也想着好好练武……可是这有什么用呢？身为一个NPC，似乎什么用处也没有。”
　　“……”
　　“后来我就不爱练武了，师祖见我这样，就把我推荐到了组织里来接任务。”
　　原来是这样。唐无机心想。
　　他原本的猜测原来都错了，他以为纯阳是内斗得太厉害，没人了才会挑出来这么个水货，现在看来，吕洞宾在单夏意志消沉时让他来接这些危险的任务，又让他和人类接触，恐怕是另有深意吧。
　　“你师祖说不定是希望你改变想法，不要消极度日。”
　　“……也许你说得没错。”单夏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我这一年多来知道得越多，就越觉得没大有意思，这样过也是过，那样过也是过，人类死后还能期盼个投胎，我们虽然也许和他们同宗，毕竟已经异化成不同的种类，死后连数据流也消散了，成了一堆被清扫出去的残骸，没大有意思。”
　　唐无机微微皱起眉，他对单夏的想法是不太认同的，但是他一时又想不到有力的话来反驳。其实这也不能怪唐无机，他并没有见到过足够多的人类，自然不知道有一种人类叫隐性厌世症患者。像单夏这样感情充沛，甚至天生比一般NPC要偏向人类的人，遭受了打击，也更容易感到绝望些。像他这样平日里看着嘻嘻哈哈的，好像什么时候心情都挺不错，对生活充满热情，实际上却对自己所面临的境遇并不太感兴趣，泛泛而行，这情形就是在人类中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那是属于人类的特性。这些特性有时候会让人类显得很坚强，有时候又会让他们显得很脆弱。
　　唐无机不清楚这些，他只能从自己所能接触到的那部分来试图理解单夏。唐无机胡思乱想间低头瞟了眼手中压根没看过的档案，忽然就瞟到了某世界某玩家数据化程度的字眼，心念一动。“也许没那么糟。”唐无机谨慎地措起了辞，“修真既然能延缓人类的数据化……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变得更像人类？如果你勤练内功，至化境，说不定就不用再受NPC那套规则约束了。”
　　单夏愣了几下，似乎有些发呆地望着唐无机。
　　唐无机又道：“你没想过？”
　　单夏这才像是回了神，笑道：“要练至化境何其艰难，更何况……能不能像你说的那样，还不一定。”
　　“总有可能性，比不练好。”
　　“……这倒也是。”
　　“你练了也不吃亏。”
　　“这倒也……”单夏回到一半的话忽然打住，转过头来，盯着唐无机看了片刻，“我怎么觉得你其实就是在试图说服我努力练功啊？”
　　被发现了么。
　　唐无机淡定地回望回去，“有什么问题吗？”
　　“……”单夏沉默了一下，想了想，终于摇头道，“没问题。”
　　“你不练，太可惜了。不要自己放弃自己。”唐无机顿了顿，“我天资不高，或许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成为唐门武艺最高强的那个，也从没放弃过自己，你为什么要放弃？”
　　单夏看着唐无机有点愣神，过了一会儿才嘀咕：“好像我不练就无理取闹似的……”
　　唐无机很想回一句本来就是，但他抬眼看见单夏那一副意志消沉的模样，忽然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即使了解了单夏转变的原因，也不是非常能理解到单夏当时那个心理状态。这当然会造成他和单夏看待问题的偏差，但他毕竟算是能够稍微感受到旁人心情的，才打住了话头，转而道：“我可以同你一起练。”
　　说完他自己也愣了一下，再抬眼看单夏，发现他反倒半个身体都软软地靠在了桌边，整个人都笑开了：“难道你想双修啊？”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唐无机便一本正经接道：“你要愿意的话，也成。”
　　单夏愈发笑得直不起腰了，他笑了半天，才拿手背一揩笑出来的泪花道：“好吧。我们双修！那么道友何时开始双修呢？”
　　唐无机想了想，“随时都行。你要是不想在纯阳练功，可以来我们唐家堡练。”
　　“好好，没问题。”单夏稍微缓过劲来了，还是笑道，“其实我们纯阳练功也很不错的，清静，灵气充沛，又有雪景可看，你也可以到我们纯阳来。”
　　唐无机点点头：“乐意之至。”
　　单夏这才满意了，一拍自己身边的档案说：“今天还没干正事呢。”
　　唐无机往常鲜有不务正业的时候，这时反倒觉得今日档案少看点也没有什么，不过单夏既然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会放着档案不管，就点点头，顺手翻开了自己的看起来。
　　他们在扬州城中住了十日左右，看着资料有时也讨论一些系统理论上的问题。由于这些资料都是其他成员一点一点收集的，还未必能确保真实性，虽然资料不少，总体而言却显得琐碎杂乱。林莞的总结和推断已经是相对精炼了，如果唐无机想要凭自己的能力从中提炼出有用的信息，那还需要一段时间。
　　到了后面，唐无机也不急着立刻就看出门道来了，他一般和单夏上午去看资料，下午就窝在客栈里练内功。谢晓元第三日上就走了，单夏也就顺理成章地占用了那间客房。两人既已说好，又有唐无机看着，他练功倒是不怎么懈怠，只是平时常去信使身旁转悠。唐无机猜测他大概是在和谁交流他看的档案信息了，唐无机已经发现他看的东西其实是很有规律的，他甚至有点怀疑和单夏保持联系的是不是赵一航那个人类。
　　但他知道自己是没法问的。还没好到那程度。所以也就是猜猜。
　　十日后，他俩一块收到了扫地老僧的飞鸽传书。内容很简单：来接任务。
　　看来这次又是他和单夏一块进其他世界，唐无机也有点习惯天天见着单夏了，还觉得挺开心的。就是不知道这次会和哪些人合作？
　　等到唐无机和单夏一块神行去了马嵬驿，到了扫地老僧面前，才知道原来这次居然只有他们两个要去。唐无机接收完了资料，觉得这个评级是不是有点坑爹？这次他们要去的明明也是个有妖怪有神仙有法力的世界，居然只要两个人。
　　他还没说话，单夏已经不满地提意见了：“这有点不厚道了啊，这个新白娘子传奇的世界到处都是妖精的，只有我和唐无机两个行不行啊？”
　　“怎么不行？这次的玩家穿的只是个小妖精，不跟主角他们沾边，你们去了，别惹事，安全把她带回来就可以了。”
　　“什么叫不惹事？哪次是我们自己惹事的？”单夏虚眼看看扫地老僧，“是不是人不够了啊？”
　　扫地老僧闻言顿时轻咳一声，催促着挥手道：“通道已经打开，你俩快去，快去。”
　　单夏和唐无机顿时都知道这恐怕是真相了，有点无奈地相视一眼，才先后进了通道。

☆、第100章 任务：断桥不断（一）

　　单夏和唐无机落在一处山坡上,这山并不算很高,往下一看,还能比较清楚地看到山脚稀稀落落的几间房屋。他们所置身的地方，则在一片及腰深的野草中,树木之间互相间隔约五六步左右,没有路,全是植物。
　　“这是哪？”
　　唐无机心说他要是知道,还用站在这举目四望绿茫茫吗。
　　正这时，上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了说话声，唐无机小心地挪了几步,避开视线上的盲点，就看到了两个正在走路的半大少年。一名着儒士书生装，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另一名扎马尾的少年则穿着英气许多，一身劲装，手上还握着一杆长枪。
　　只听马尾少年道：“仕林，你往后别往这边来了，最近劫道的匪徒多，万一你被劫了，要怎么办？”
　　听了这清脆的声音，唐无机才知道这马尾少年原是一名少女……这打扮，还使长枪，不会就是他们要找的玩家吧？还有那个叫仕林的，不会就是许仕林吧？
　　他心念斗转之间，就见仕林略显焦急地想堵住她话头，一只手都抬起来了，又似因顾念到男女授受不亲而放下，无奈地重重叹了一口气：“唉！你都说出来了，我看我是肯定要被打劫了。”
　　那少女立刻反驳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是乌鸦嘴吗？”
　　“打劫！两个小娃娃，把你们手上的银钱都交出来！”随着话音落下，只见被山体挡住的另一面忽然跳出来七八个腰勒麻绳、脚踩草鞋、手持大刀的中年汉子。
　　“哎呀，果然有打劫！”仕林惊道。
　　“……”那少女无语了一下立刻往前两步，长枪一抖护在那少年身前：“本姑娘面前也敢打劫？”
　　那仕林见状，却担忧道：“些许银钱，给了也就给了，这……这七八个大汉伤了你可怎么好？”
　　“就是！小姑娘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哈哈，万一伤着哪儿，可要惹你小情人心疼了！”
　　马尾少女闻言，立刻拿手肘捅了仕林的胸一下，嘱咐道：“你到后头去。”她自己则重新举枪与那群劫匪对峙，“嘴巴放干净点，我们可不是什么情人！”
　　“哈哈哈……这小姑娘害羞了，我老梁劝你，还是老老实实把银钱交出来，咱哥几个就放你们走！”
　　马尾少女才没听进去，枪尖微微一颤，下一刻就已推向了那站在最前头的老梁。老梁原本不怎当回事，大刀随手一拨，两把兵器交接之下，他那心不在焉的脸色才微微一顿，沉声道：“小姑娘倒有些本事！哼，我老梁就来会会你！”
　　他说着，就反拨刀柄，斜地里向马尾少女劈去，那少女立刻从善如流地回枪防护，谁料老梁身后另一名劫匪立刻也抽刀欺身上前来，一边嚷道：“跟这妮子废话什么，看招！”
　　马尾少女只得一把枪，已用来抵挡身侧的刀，这突然又从另一侧拔出另一把刀来，立时就险象环生了起来，那叫仕林的文弱少年更是已经惊呼着冲过去，想要凭徒手之力挽救对方于水火。
　　唐无机一看，这不是上去添乱么，说不定人家姑娘本来可以救自己的，被他这么一冲反倒两人都要受伤了。
　　他立即打出一枚迷神钉，倏忽之间，那枚迷神钉就到达那劫匪身边，钉到了他身上。这劫匪举起的刀还未能落下，就已经直挺挺歪倒了。
　　马尾少女格开老梁的刀，就回头去看，神情中还带着惊讶。唐无机和单夏已经靠小轻功蹦出来，单夏两个蹑云已经到了他俩跟前，一个三才就定住了后面又跑上来砍的两个劫匪。
　　唐无机只有一个蹑云，在后头跑得慢些，又没必要起机关翼，路上本来打算发发梅花针迷神钉，不过那路上站了好几个人，堵得他没办法出手。
　　他也不急，刚才那一下他已经试出这几个盗匪就是个草台班子，单夏一个人都能轻松秒杀掉。果不其然，他还没有跑到，单夏已经靠着太极无极这一招把这七八个盗匪全干倒了。
　　不去看那些匪徒如何倒地呻-吟，马尾少女疑惑地打量起唐无机和单夏两人：“你们是……？”
　　唐无机和单夏对视一眼，单夏道：“你这是天策系统？我们是来找你的。”
　　少女啊了一声，立刻看向单夏道：“你果然是纯阳？你这是什么门派？”
　　后一句话自然是对着唐无机说的，唐无机心里讶异，这玩家穿的那么早吗？竟然认不出他？想归想，他仍然答道：“唐门。”
　　“看来那边也过了很久了啊，新职业都出来了……你们好，我叫陆蔓然。”
　　陆蔓然已经穿来好几百年了，几百年的时光，已经让她忘了不少事，能记得单夏那标志性的纯阳打扮，还得感谢她自穿来就带的剑三系统。虽然她隶属天策职业，纯阳的道袍也是很久没见过了，毕竟还有个剑三系统常在眼前晃，纯阳又帅得那么出类拔萃，想忘掉都难。
　　那仕林就是许仙和白娘子的儿子许仕林，他这时问道：“这两位侠士是你朋友？”听介绍似乎又不像，许仕林难免有点疑惑。
　　陆蔓然笑道：“他二人与我有些渊源，我今日怕是要招待他们了……你自己能走……”
　　“别说出来！我懂了！”许仕林忙摆手打断陆蔓然的话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也是，外面不安全，莫要逗留太久。”
　　陆蔓然撅撅嘴，对自己话头被掐断似有些不满，然而她估计多少也知道自己确实有点乌鸦嘴，便道：“知道了，你快趁天亮回去吧！”
　　许仕林一脸无奈的嘀咕：“总觉得到家一定天黑了……”他整了整表情，对唐无机和单夏行礼道，“小生先行告辞，两位莫怪。”
　　“不怪不怪，你多礼了。”单夏忙道。陆蔓然也接道，“就是，就你多礼，快走快走。”
　　许仕林无奈地摇摇头，走了。陆蔓然等见不到他的人影了，才转头来问：“我就知道剑三那个游戏没这么简单！我想你们俩肯定是因为什么很重要甚至难以解决的事才来找我吧？”
　　这玩家倒是挺懂得起。
　　唐无机心道。不过难以解决倒未必，只要她肯走，而且只要……也不是那么百发百中地乌鸦嘴。
　
☆、第101章 任务：断桥不断（二）

　　很显然,唐无机的揣测，不幸成为了事实。
　　陆蔓然一听说是要她回去，就立马不干了。原来她在现实世界是个孤儿，严格说起来并没有多少牵挂，而且比起在现实世界辛劳挣扎，她可能还会觉得在这世界里做个数百年修行不大不小的妖怪，活得更自由自在,更舒坦一些。所以陆蔓然沉默了片刻，最后才道：“你们说的事情我已经完全了解了,数据化这种事我此前没有听说过，但我是愿意相信你们的。但是……我在这边有些放不下的妹子们,至少近几年里我没办法跟你们回去的。”
　　唐无机和单夏对视一眼，几年虽然对一个已经活了几百岁的妖怪来说就是弹指一瞬的事,对他们两个来说还是有点长的，因而唐无机道：“如果是因为什么难事，我们可以帮你提前完成。”
　　陆蔓然扬眉，有点意外地看着他俩，想了想才说：“这恐怕有点困难……实不相瞒，我有个玉兔精的义妹胡媚娘，不知道你们了不了解她的事？”
　　这胡媚娘单夏和唐无机倒是了解，她就是那个原本生得很丑，看了白素贞的画像后化作她的模样，和许仕林相爱，最后为救许仕林魂飞魄散的兔子精。总之一句话：蛮痴情的。
　　单夏便理解地点点头，问道：“你不放心她是吗？……其实从剧情看，如果我们能提前干掉金钹法王，那胡媚娘应该就不会死了。”
　　陆蔓然却摇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她脸上闪过一丝有些难以名状的神色，“我担心即使干掉金钹法王，法海也会出来搅局，我担心媚娘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法海这个老和尚，作为这个世界最终的BOSS当然是十分难缠的，他又跟白素贞有私怨，要说他邪妄心起，打着正义和替天行道的名号干些丧尽天良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这老和尚很是狡猾，善于利用一些天规来达成他自己的目的，除非能完全把他打趴下，不然他就跟个不定时炸弹没两样，指不定什么时候蹦出来，用他那钵盂把胡媚娘那玉兔精给收了。像胡媚娘这么个注定和剧情扯上联系的妖精，陆蔓然的担心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唐无机觉得，要说让他和单夏去打金钹法王，或者还能试一试，可要让他俩在没奶的情况下去打法海……这就比较悬了。连有几千年道行、敢闯地府敢闯天界甚至和王母抗争的白素贞都没能拧得过法海，他和单夏两个去还真不知道能打成什么样。唐无机心里显然是没什么底的。
　　那么这事又绕回来了，他和单夏很可能根本打不动法海，陆蔓然又放心不下胡媚娘，这事要怎么办好？总不能真等上几年，等着剧情发展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吧？虽然这也不是不行，可唐无机还没这么长时间地在其他世界待过，他也完全没做好这方面的思想准备。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没？”单夏没有什么明显情绪流露，想了想，问道。
　　“我连金钹法王都打不过，暂时只能自己勤加练武应对了。”陆蔓然撅撅嘴，叹了口气。妖怪社会是个最讲实力的社会，她要是打不过，还真的会一筹莫展，没什么好办法。“对了……你们能帮我提前打败金钹法王吗？”
　　唐无机和单夏对视一眼：“我们可以去试试。你和他差距有多大？”
　　“不是一般的大。”陆蔓然又叹了口气，“如果能联合小青合力攻击金钹法王就好了……本来我以为以妖怪的身份去接近许仕林，能够让小青出来的，可是我至今也没见过她。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陆蔓然皱起眉头，明显有些想不通。
　　这是有点奇怪。唐无机摸着下巴想，从资料看小青是非常在乎许仕林安危的，即使是她自己有事离开了，也有吩咐她手下的那五个鬼暗中保护许仕林。按说陆蔓然这么明晃晃的一只妖怪同许仕林打起了交道，小青不该没反应的。单夏忽然问：“是不是因为你没伤害许仕林，所以小青她们就没出现？”
　　“啊……不会吧？……可我也不能真的去伤害他啊，那还怎么和小青联合？”
　　玩家在这地方生活得这么久了还不清楚怎么找小青，那唐无机和单夏就更不清楚了，而且仔细想想，确实应该是至少有一个鬼跟着保护许仕林的，刚才他和单夏都没发现那个鬼的存在，说不定根本就看不到？如果真是这样，就很棘手了，除非小青自己亲自过来，否则他们恐怕根本就联系不上……唐无机打断思绪，说道：“我们先看看你是什么水平。”
　　金钹法王和陆蔓然很显然不是一个辈分的妖，陆蔓然打不过他很正常，如果唐无机和单夏要去挑战金钹法王，怎么也得比陆蔓然厉害很多才行，不然去了也只有被秒杀的份。
　　陆蔓然看看四周的山体，“这里不好打架，不如你们到我家去，我那儿有一片比较宽的空地，比较好施展。”唐无机也觉得这里切磋不太方便，就没有异议。陆蔓然既然是妖，在周遭没什么外人的情况下自然就不必像个人那样爬坡上坎地走路，因此他们三个一个使用法术，两个使用大轻功，都是不消片刻就嗖嗖地到了陆蔓然的家。
　　她家更在深山之中，四周全无人烟，那块空地应该是陆蔓然自己练武整理出来的，四周都是翠绿竹子，猛那么一看，倒跟唐家堡的竹林有二三分相像，都一样的是碧拢环翠，枝繁叶茂，阳光难以穿透。
　　开场是唐无机和陆蔓然切磋，他俩一对上，特别是陆蔓然的枪尖一递过来，唐无机拿弩机挡了一下，就欣慰地发现自己和陆蔓然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至少他的力道比她大很多，稳赢没有问题。果然，两招不到陆蔓然的长枪就给唐无机夺了。
　　既然唐无机这么轻松就赢了陆蔓然，那单夏也不用再比了，看样子他俩还是能去会一会那个金钹法王。

☆、第102章 任务：断桥不断（三）

　　“不科学！我怎么说也有五百年道行了,怎么会根本打不过你？”陆蔓然大吃一惊，“我就算有时会跑出去玩也没有荒废了修行啊！”
　　唐无机心道,要是是个玩家就能比他们厉害很多，那还要他们干什么。不过练了五百年不如他们不到二十年的功夫,是不太寻常。
　　单夏又问：“你既然自带系统，那能看重数么？……你内功和技能都练到几重了？”
　　“内功二重,技能三重……”
　　“我们都比你高些，应该是这方面的原因。”然而这也仅能解释一部分原因罢了,单夏又问,“你和其他妖类比起来怎么样？”
　　“这倒是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地方。”陆蔓然皱眉想了想，“……我还当修行是这么难的事，谁知道随便来个NPC都比不过？”
　　什么叫随便来个NPC啦，我们也是NPC中的精英好不好？唐无机细细一想，又觉得出现这种情况好像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这个世界随便一棵人参修上两千年，随便救它一个人就能立刻功德圆满位列仙班了……好像有点成仙也太容易了的感觉。而且白素贞这么一个不到两千年修行的蛇妖，还能打上天庭去，把王母都给惊动了，也实在是……那些仙人们太不中用了些。
　　从他们在仙五前遇到的许斓和那些魔来看，至少成仙没那么容易吧？许斓那玩家似乎很注重积功德的积累，也没见她救不少人后立刻就飞升了。而且这名玩家的数据化期限也不算长，只剩十来年了，和许斓那漫长的三百年完全没法比。
　　唐无机暂时想不通，只好先记下。
　　金钹法王道行高深，又统领整个凤凰山所有妖类，从地理位置来说，陆蔓然也好，胡媚娘也好，采因也罢，都在金钹法王的管辖范围内，既没他那个本事，就都得听他差使。只不过如今离剧情真正开始还有几年，陆蔓然接触许仕林差不多也是偷偷的，才没有给金钹法王察觉了。她因为到这已经几百年，对这个世界的剧情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也实在想不起来这几年里小青都干嘛去了，那五鬼是不是有事缠身，只有许仕林是她找到他们的最佳途径了。
　　唐无机和单夏因为早得了资料，对剧情的了解倒是比陆蔓然更多一些。但也只知小青此时应当在某地潜心修炼，以期从法海手中救出白素贞，并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哪里修炼。如今看来，即使找不到小青，他和单夏或许也可以去试试看，能不能先揍一番金钹法王。
　　既然结果不能确定，他俩觉得玩家最好还是先不要参与进来，免得他们仨加在一起都打不过，最后反而让玩家被灭了。金钹法王的洞府所在陆蔓然倒是知道，给唐无机和单夏指出之后，又拔了好几根自己的头发送给他们：“我是人参精！你们拿着吧，要是掉血厉害就吃了补补。”
　　“……”唐无机沉默地接过那几根人参须，转手放到单夏手里，“你肾亏又皮脆，你拿着。”
　　“……为什么我突然有了种又想哭又想笑的心情……”单夏哭笑不得地接过人参，揣进怀里。他早已经发觉唐无机说话十分直接这个问题了，要搁一般人怎么也得给唐无机的说话方式气一气，这问题在单夏身上就明显不是问题了。他是经历过别人不怀好意更难听言语的人，像唐无机这种出于善意的话，不仅不会让他生气，反倒心底微微感到熨帖。
　　唐无机和单夏也不在陆蔓然处多逗留，他俩吃了些干粮，跟陆蔓然要了点她被褥中的棉花充作临时耳塞使后，就立刻离开去找金钹法王了。从资料可以看出，这金钹法王的武器便是一对金钹，他一合击金钹，法力便借着那刺耳的声音攻向敌人，令人头痛欲裂，难以忍受。实际效果就跟孙悟空戴上紧箍咒后被唐僧念了咒没太大区别，都容易让人生不如死。
　　他俩耳朵上的棉花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效用，没办法，唐无机的闪避技能是加身法的，对声音似乎不起效果，单夏的坐忘无我能化解所有伤害也许到是会有点用，但在试验过之前也不敢妄下定论。
　　金钹法王的洞府在山的另一面，而且外头设有结界，唐无机和单夏在那附近转悠了好一阵子，才找到结界的设置点打破了。
　　在凤凰山这一带，除了老参王恐怕还没有哪个妖敢在金钹法王这太岁头上动土，更别说破他的结界了。
　　金钹法王感受到了震动，自然十分生气，他带上自己的金钹出来，一看敢挑战自己的居然是两个人类的毛头小子，不禁冷笑一声。“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敢来我的头上撒野，今日我就让你们有去无回！看招！”他手中金钹一个对撞，立刻发出一阵极其刺耳的声音，唐无机眼前顿时眼冒金星，一片混乱，脑子里更是嗡嗡作痛，几乎要痛得他吐出来。唐无机勉强给自己上了个闪避，也完全不起效果。
　　“进气场！”单夏突然喊了一声。
　　这一声虽然没让唐无机好受多少，多少还是让他清醒了一些，他勉强往单夏所在的方向挪了几步，踏入了气场之中。一进去，他就明显感觉到自己所遭到的魔音攻击轻了一些——当然厉害还是很厉害，只有听起来的痛苦稍微减轻了一点点。
　　唐无机低头一看，是免控的生太极气场。看样子金钹法王这魔音是带了点控制方面的负面效果。
　　但这仅是他攻击中的一方面，其他伤害性的魔音攻击依然不受任何限制。
　　金钹法王见他俩居然还能显显站稳脚跟，冷哼一声直接攻了过来。他显然低估了纯阳气场的能耐，一踏入单夏的气场，他的速度立刻降了下去，变得履步维艰起来。还好他主要还是个远程攻击手，立刻又使用金钹拍击起来，单夏和唐无机勉强抵御着，一个软绵绵拍出了两仪，一个颤巍巍射出了一发夺魄箭。

☆、第103章 任务：断桥不断（四）

　　单夏的两仪乃是直线攻击,金钹法王一见到就躲了开去。唐无机那一箭比单夏晚发了那么一瞬，他虽然眼冒金星被折腾得厉害，毕竟功底扎实,只那么一瞬,他就从金钹法王下意识脚尖的朝向预判出了他躲避两仪的方向，立刻微偏那个方向一箭射了出去。
　　果然,金钹法王一躲避,那支夺魄箭就直冲他背心,这逼得他不得不腾空而起,才能躲过攻击。然而他一躲攻击，自己的攻击就停了下来,唐无机和单夏不再遭受魔音的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贯穿,整个人顿时精神一震。
　　单夏立刻朝半空中的金钹法王读起了四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唐无机也立刻开爆发隐了身，读起追命箭。
　　金钹法王才一落地，又有一道攻击向他袭来，他手握双钹一轮，拨出一个小圆月形来，那圆形仿佛拢出一圈金光，刹那间就铺出一道屏障来，生生把单夏的强力攻击四象轮回全部挡在了金钹上。在挡下的同时，金钹法王还飞出一个金钹去攻击单夏！
　　他的金钹受法力操控，可不是直线攻击，单夏即便离开了原先的位置，金钹也立即飞旋着尾随而去，而且速度奇快，也不受生太极气场控制，单夏一个蹑云奔出去，又立刻被追上，他使个梯云纵，金钹就立刻切着往上扎，单夏只能迎风回浪勉强躲过去。
　　这期间唐无机已经把追命箭射了出去，又被挡住，他爆发后的追命箭也完全无法突破金钹，给金钹法王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他一箭射出后，眼见单夏立刻就要被那个高速飞旋的金钹切到，立刻朝金钹法王打出了一发打断他施法的梅花针，可这梅花针也没能打中金钹法王，从它飞到一半的时候，金钹法王就发现了这枚本应悄无声息的细针，一扬手就给它打落在了地上。唐无机又连射几根梅花针和迷神钉，无一例外都被打落。
　　他立刻就意识到了他们和金钹法王之间存在至少十级的等级能力差，不然他的暗器准头不会这么差，次次被发现挡下来。
　　而单夏那边已经被金钹击到，他周身萦绕的坐忘无我气劲顿时碎成了烟尘，消散在单夏身周，紧接着，单夏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那金钹飞旋回金钹法王身边，在路上洒了不少浓浓的血点子。
　　唐无机就知道他俩现在肯定是打不过金钹法王的了。
　　打不过就不要勉强，先想办法逃跑吧。唐无机一个蹑云冲过去，捞起已经重伤的单夏就要跑路。金钹法王自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俩，魔音出击还不算，又把两个金钹都丢出去追唐无机。
　　唯一幸运的是金钹法王的洞府所在是在一处山崖边上，唐无机抱着单夏直接就从山崖边冲了出去，自由落体的速度自然比金钹要快许多，唐无机强忍着不适打开身上的机关翼。一对大翅膀突然展开来，在翠绿的天地之间划出一块褐色屏障。它在半空中停了一瞬，就像一片流云一样冲向了山脚。
　　唐无机操控着机关翼连飞了有至少十里地，直到确认自己完完全全出了金钹法王的地界，后方也看不到那两个穷追不舍的金钹了，才略松一口气，带着单夏落了地。单夏咳出一口血来，自己拿帕子抹掉了，就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唐无机帮他看了一下，他主要是背到腰的部分被金钹切出一个极深的伤口来，血一直在往外冒，这么大个伤口，显然不是一时半会能凝固得了的。唐无机身上的衣服都是机关多暗甲多，指不定哪块布里塞了什么药粉，但凡稍微蹭上一点……还真不好拿来当往伤口上贴的包扎布使。
　　他只有剥了单夏的外衣，从他还比较干净的中衣撕下一大幅布料，想法给他清理伤口然后简单包扎一下，一边道：“人参呢？你吃点。”
　　“怀里。”单夏喘了两口气，没能自己拿出来，唐无机就伸手帮他摸了出来，打开包裹人参的帕子，塞单夏嘴里。这一根主要是救急用的，当然也顾不上煮成汤水给他喝，只能给单夏先干嚼着补充元气。那毕竟是数百年寿命又自带疗伤法力的人参，效果卓着，单夏啃了几口稍微缓过点气来了，就老大不正经地笑道：“你是不是被那玩家传染了乌鸦嘴的毛病啊，你看你一说，我就真的皮脆坐忘被打碎，吃上人参了。”
　　唐无机心道，难道不是那乌鸦嘴玩家的话又应验了么，她说的可是“如果掉血就吃点”……虽然单夏这情况，比掉血还要严重了。
　　他挪了个位置转过身去给单夏包扎伤口，掀开伤口附近的衣料一看，就知道没有治疗，要在异世界凭自己的能耐完全愈合这伤口至少得几个月。他心里估算着，摸出身上一个消毒的瓷瓶，往单夏的伤口上倒去。
　　单夏立刻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唐无机在他身后，即便看不到他什么表情，也猜得到得痛成什么样。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没有一定毅力还真的不知道会什么反应。唐无机自觉已经是个扛痛又有毅力的人了，也是轻易不乐意使用这个消毒药的。
　　但这回单夏是没办法，他的伤口拉得这么长这么深，谁知道那金钹上有什么，如果不消个毒，只怕他得在这世界死上一死。唐无机并不愿意单夏因为做任务死去。
　　他有一种感觉，单夏每死一次，就会比其他人离真正的消亡更近一步。
　　这时前面的单夏显然并不好受，他身形微微一颤，眼看着就要往边上倒去，唐无机忙倾身捞住他。这一过去，就看到单夏额头上都已经挂出豆大的冷汗汗珠，面色泛青，给那消毒药刺激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唐无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制式，实在无从下手，就还是从单夏那片本来就已经被撕破了的中衣里挑了合适的部分又撕下一块布来，把他额头上的汗给抹了。
　　“药效有点激烈，捱过去就好了。”唐无机安慰道。
　　单夏咬着牙硬捱了一阵，唐无机帮他抹了两回冷汗，他才终于攒够了说话的力气：“你们唐门的药……都不、不考虑改善一下……用户体验的吗？”
　　“……”唐无机一时无言，他还真没想过……要反应一下，让研药部门的减轻一下痛处。唐无机轻咳一声，问道，“你好些了？我给你上药。”
　　单夏一脸紧张：“能不上让我自己愈合吗？”
　　“这种不痛。”唐无机又从身上摸出另外一个青花瓷的瓷瓶来，打开瓶塞放到单夏眼前晃了晃道：“你闻闻看了，是生肌药粉。”
　　单夏确认那里头确实是白生生的药粉后，心才放回去一半，唐无机见他不是很抵抗了，就反回去往他伤口上倒药粉，其实他们唐门研制的药药效还是不错的，回血快，至少能顶十分之一个治疗吧。
　　单夏等他上药上得差不多了，就说：“我看我们俩现在是打不过那个金钹法王。”
　　“恩，短期内打不赢。”
　　唐无机随口应了一声，在单夏背上扫视了一圈，见他伤口四周没有什么地方疏漏了，就把之前撕好预备当纱布用的那块布往他腰背上裹。单夏倒是挺习惯被人伺候，很自觉地抬高手臂，让他举着布来缠。唐无机捏着那块布的一头一只手绕到他身前去，又从另一侧递回来，难免要与单夏挨得近些。
　　其实单夏皮肤不错，瞧着细腻，也不黑，跟他们蜀地常年晒不到太阳的男人差不多……大概是因为他们纯阳的太阳也都不怎么烈。但单夏的白是正常范围内的白，和他们唐家堡终日不见阳光，许多人被天色与氛围压抑出来的苍白还是不太一样，看起来更健康一些。
　　唐无机打住了自己乱窜的胡思乱想，接住布条的那一头，把这简易临时的“纱布”一层一层缠在单夏身上。等他缠完了，在离伤口远远的另一边打上结，单夏忽然问：“既然我们打不过金钹法王，要怎么办？”
　　“等救援？”唐无机刚刚也想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俩绝对不是金钹法王的对手，送死是肯定不能再去了。
　　“本来就是人手不够才只派我们两个来的，这里的时间速度又和我们剑三世界的时间速度不一样，我看等我们等来援兵，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这也没错。唐无机皱起眉，“那我们先放求援信号，然后在这边练功边等援兵？反正还有几年时间。……你有在异界待这么久过么？”
　　“有倒是有。”单夏抬眼看看面无表情地无辜着的唐无机，微微笑道，“你应该还没有在其他地方待很久过吧。”
　　唐无机点点头，他也没有离开唐家堡那么久过。
　　这种感觉很奇妙，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居然突然要离家长达数月甚至数年。在此之前，唐无机甚至没有考虑过，如果自己离开唐家堡的话，要怎么生活，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才好。
　


 第104章 任务：断桥不断（五）


   这样的思考突如其来,又很快湮灭在注意力的转移之下。唐无机抬眼看了看天色：“短期内我们是不能去找那玩家了。”

    “……我们去姑苏。”单夏想了想，回道。

    唐无机略想一想,就明白去姑苏肯定是经过一番考量的，首先他们两个隶属人族,肯定不能跟那玩家似的住在深山野林里，这世界满地都是妖怪，一棵草都能修行,他俩……至少单夏是个道士模样吧,住山里那不是要天天打群架么，还能不能清静地练功了。

    其次姑苏也是许仙和白素贞待过一段时间的重要地方,作为主要剧情发生地之一，那城里的一些人多少跟主角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剧情发生相关变化的时候，他俩也不至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也不知道。

    因此，数日之后，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某姑苏城民宅区，搬进了两个年轻人。这两名年轻人都生得俊俏，光看气势也与常人不同，一个瞧着像道家高人，另一个则像是哪里的武林高手。但无论他们是何种样人，既然搬了来，周围的住户们自然是好奇的，善意的，不多时，就有个大婶携了篮新鲜出炉还热腾腾的千层糕前来问候。

    单夏自然不会拒人于门外，热情迎进去，互相寒暄一番，什么哪里人士到这来干嘛的差不多都抖落出去了——这自然是他和唐无机早就对好的说辞，单夏说自己来自陕甘一带的某道观，唐无机说自己来自蜀中一带。跟他们在剑三的地理位置也差不到哪去，就是真实的门派来历全隐了。

    至于问起营生，单夏也是早就想好了的，他俩到这世界其实带足了银钱，住上几年好像也不怎么缺，但是连住几年却不什么也不干，还不缺银子花约莫会让人觉得奇怪，因此单夏是打算在姑苏城里干起他们道士驱邪安宅瞧风水的老营生的。这一项干好了也是个来源颇丰的好行当，肯定不会引人怀疑的。

    至于唐无机……就实在有点不好安排，总不能操起杀手的老本行吧，再说就算干起了老本行，那也不能成天往外说啊。他俩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决定就说唐无机是给他当护卫的。这就好了，一样行当立刻就解决了两个就业问题，唐无机跟着他一块去对付日后可能遇到的难缠妖怪鬼怪的，别人也不会好奇。

    他们既然一开始就考虑周全了，那住下来，融入周遭的百姓生活中，自然也是十分顺理成章的事。单夏的业务开张，是在他帮附近一个撞了客的小孩解除了发热发寒交替往复的病症之后。当他顺利解决一件又一件看起来不太思议的事情，自然也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慕名来找他帮忙了。渐渐地，春去冬来，单夏单道长以及他身边那个武艺高强的唐无机，这两人的名字也在姑苏一带越来越响，乃至传播开去……

    认识他们的、听说过他们的，都知道单道长是个整天心情都很不错的和善人，他替人办事也没什么硬性收费标准，无非是富人家的多收点儿，穷人家兴许就分文不取地把问题给解决了。至于他身边那个总是不苟言笑，经常一声不吭的少侠，则是一个武功极高之人。不但帮单道长斩妖除魔的时候斩得利索干净，那武艺放到姑苏城衙役前那都个个不是他的对手——想想也是，人那是对付妖魔鬼怪的武艺，普通人，那能跟他比吗？

    有一回还遇到过有大人物慕名来请单夏和唐无机护卫行程的，主要目的是唐无机那身据说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武艺，让得知真相的唐无机给坚定地拒了。唐无机心道，保护保护玩家也就罢了，名义上保护保护单夏也还罢了，真当他是个见死不救救死扶伤的大侠了啊，还有没有人记得他从前是个一击毙命的杀手？

    然后他又沮丧的意识到，不但没人记得他从前是个默默无闻的优秀杀手，也根本没人知道他从前其实是个杀手。

    他在这个世界活着，就好像突然完全摒弃了以往的身份，在以一个纯然全新的身份活着，人们认识的是他，又好像并不全然是他。这跟乔装易容了去做潜伏任务又完全是另外一个概念，因为唐无机并不是在乔装潜伏，去扮演另一个人，他纯然是在做自己，可在别人的眼中，那个“自己”似乎又并不全是真正的自己。

    这样的想法，一度让唐无机有种掉进死胡同的感觉，即使他自己也并不想让人知道他其实是个杀手，还是微妙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被割裂了。明明是一个人，却好像硬生生地变成了两个人。难道这便是他们唐门必经的一个挣扎的心理路程么？就像传闻中其实是同一个人的不灭烟和天璇影一样。

    一邪一正，一恶一浩，如此割裂地用两个身份存在于同一个身体之中。

    至少唐无机自己是做不到长期那么割裂的，他也只能加紧练功，以期早日完成玩家愿望，早日回到他熟悉的唐家堡，当一个唐门弟子去。

    除此之外，他跟单夏日日相对，倒比从前又好了许多。

    剑三世界和这个世界的时间兑换比率可能有点高，单夏和唐无机放出请求支援的信号后，等了整四年也没见到支援队伍的一丝鬼影。这时单夏已经突破到第五重，唐无机也勉强摸到了第四重大门的门框。许仕林已经十八岁，再有两年剧情就要开始了，要真等到那时候，各方势力云集，反而不好把胡媚娘的命运给掰正了。

    这四年里陆蔓然倒是跟小青联系上了，但小青还在刻苦修炼，并未出关，因此即使得知了金钹法王是当年那个蜈蚣精的爹，她见金钹法王并未有什么动作，也就只能先叫五鬼先盯着点，自己是走动不了的。

    唐无机和单夏功力都突破之后，他们两个就觉得自己可以再去挑一挑那个金钹法王了。



第105章 任务：断桥不断（六）

   陆蔓然的武艺技能并没有比四年前提高多少,虽然不见得比其他妖怪叉，跟唐无机和单夏一比就是在差强人意了。别人是练到一个阶段会遇到那么一两次难公关的障碍阶段，事倍功半，难以厚积薄发。既然她进展不大,那也不用指望她能参与揍倒金钹法王。

    再战金钹法王,他们两个这次的准备比上次充分很多，连专门抵挡金钹魔音的耳塞都制了出来,这种施了法的耳塞效果强劲，塞上就护住了耳膜不使其震动。当然这样一来,他们彼此说什么话也听不到了，也亏得这四年来唐无机和单夏参与过无数次斩妖除魔的战斗，早已配合亲密无间，你一个动作，他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

    金钹法王的洞府还是老样子，洞口一圈长满了绿央央的野草，上次来的时候唐无机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这里是山野嘛，长野草是非常寻常的事。如今他已修炼到第四重，一眼望过去，就发现了这些野草身上竟然都带着妖灵气，十分新鲜浓郁。

    原来都是些修行的草。

    这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现行版。想必就是金钹法王这儿妖气浓郁，这些本该最难生灵气的野草竟个个都得了妖灵气，修起了行来。

    唐无机暗自摇头，就不再去关注这些杂草。

    他的目光锁定在洞口处。单夏已经破坏掉了金钹法王设下的结界，在妖界，破坏人家的结界就跟踹烂人类家里的大门没有两样，是最为严重的挑衅行为之一。不论什么脾性的妖怪都无法忍受这种行为，更何况金钹法王是这一带山头的老大，他的地位怎能容许两个人类轻易挑衅？因此他应该很快就会出来找回场子。

    唐无机猜得不错。

    没片刻，金钹法王就从他的洞府深处飞了出来。初一打照面，他还没偶认出来唐无机和单夏两个，只端着架子道：“兀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也有胆量来破我金钹法王的结界？！”说罢，他立刻就举起手中金钹互相击打，却发现对面的两个年轻人不但对自己之前那句话没反应，连之后的魔音也没能伤害到他们？

    金钹法王不死心，立刻连击数下，见单夏不慌不忙地念念有词，往地上插了一把又一把气剑，又见唐无机身上光芒一闪就忽然不见了，他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金钹法王所有攻击靠的就是他手上那一对金钹，见魔音不再奏效，立刻改变策略，使法令右手的那只金钹攻向站着不动的单夏。单夏刚插完该插的气场，本来正打算开始读四象，见状只能立刻闪身躲避高速旋转的金钹。虽然是与四年前一样的招式，但如今他自身修为已经大进，与四年前不可同日而语，已能靠自身和蹑云的速度躲过金钹的追击。

    唯一麻烦的是他躲避的时候得尽量绕开唐无机刚才消失的区域。

    他也看不到隐身的唐无机。而且他也不知道唐无机在隐身的最初几秒往哪个方向挪去了。

    单夏只能一边跑一边回头给那个金钹丢太极无极，以期早点打碎这个灌注了金钹法王许多灵力的金钹。金钹就像他的虎牙，不拔掉，怎么对付金钹法王？

    金钹法王毕竟是战斗中的老油条，单夏这一番动作，立刻让他判断出唐无机必定还在他绕开的那一片空地中，因而金钹法王立刻朝着那空地方向甩出了剩下的那一个金钹。金影高旋，眨眼就扎进了那片空地之中。

    也该是金钹法王运气好，唐无机那一发合了爆发之力的追命箭在这时候正朝着他射了出来，金钹便与那追命箭撞在了一块，砰地一声。火星四溅。唐无机如今追命箭的力量也已经不可同日而语，那一箭射在金钹上，不但立刻挡住了金钹的来势，还差点把那金钹射了个对穿——差一点，因为金钹裂了缝了。

    能有这样的效果，虽然没能直接伤到金钹法王，唐无机也已经比较满足了。

    更何况金钹法王因金钹受损，震惊之下影响到了追击单夏的那个金钹，只那么一瞬的功夫，单夏开爆发返身朝那个金钹丢了一个两仪化形。几乎是一瞬间，那个金钹也裂了一条缝出来，而且瞧着比唐无机打击的那个裂缝更宽更深一点。——这是自然，单夏已经五重了么。

    金钹法王是个老油条，老油条么，自然不会在风头不好的时候还像个愣头青一样留下来傻乎乎地跟单夏他们硬拼。因而他一见自己最大的依凭都要被打坏了，立刻施法把那两个金钹收拢回了手中，然后就在唐无机和单夏眼前化作一道青烟，跑了。

    单夏立刻使出大轻功去追，追了三里多地，最终还是探寻不到那金钹法王的气息了。

    唐无机一直操控着机关翼远远近近地跟着，见单夏停了下来，他也变动机关控制，滑翔而下落在了单夏身边。取了耳塞问道：“丢了？”

    “嗯，这次真是失策，没想到他居然会跑！不过我刚刚在半空中给了他一个两仪，他应该是受伤了。”单夏还有些不死心，四下里望来望去，企图捕捉到金钹法王路过的蛛丝马迹。

    唐无机倒是觉得这很正常，狡兔都有三窟，更别说金钹法王这个凤凰山一带的地头蛇老大了。他本也没指望一次就能杀掉金钹法王，这次来主要还是先探探自己二人和金钹法王的水平差距。现在看来，他们已经和金钹法王旗鼓相当了。

    只是要怎么才能重新找到金钹法王？

    他洞府的结界已破，肯定不会再回去，而对这附近比较熟悉的应该就是陆蔓然了。“……等等，你说他中了你一剑，受伤了？”

    “嗯，我打中他了。怎么了？”

    唐无机立刻又架起机关翼：“去玩家那。”

    陆蔓然是人参精，天然有疗伤治病，修补魂灵的功效，她的道行又比金钹法王低那么多，又不跟她爷爷紫韵龙王参住在一块儿……金钹法王说不定就会拐去吃了她给自己疗伤！



第106章 任务：断桥不断（七）



    陆蔓然确实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当初选择修炼剑三系统就是看它自带的是天策职业,练起来皮糙肉厚完全可以保护自己那皮脆肉软修炼期只能卖萌和逃跑的人参精特色。

    因为从小的生活环境并不能算多好,竞争大，又敏感，她的危机意识一向特别强，总担心自己因为实力不济什么时候被人或其他妖怪弄去吃了。因而对这剑三系统十分倚靠，也是勤于练习那一类。本来陆蔓然一直觉得自己的修炼进程还不错，在同龄妖中应该是属于还算比较有能耐的那一款了。没想到和那两个游戏里出来的竟然完全不能比。

    她心里难免会嘀咕起来，怎么会这样？问过之后人家的年里竟然只有自己的二十五分之一,这简直是沉重的心理创伤，她都快绝望了。还是后来自己调整了过来,毕竟修炼资质再差,在这个世界还是不那么糟糕的不是么。而且她在这世界也得了点人类的修炼法门,觉得如果自己回去就勤加修练的话，说不定会比在这边修炼成就还高一些。

    陆蔓然想归想，倒也没落下系统的修炼，本来以为那两个NPC那么厉害，自己应该是能安全呆到回去的吧？

    她便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就对上了金钹法王！——其实就算她准备，她也应对不了。

    陆蔓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会是受伤的金钹法王对手的时候，立刻转身就跑。但是跑哪儿去呢？她又不知道现在唐无机和单夏在哪里！怎么找他俩求救！

    她爷爷虽然有两千年道行也不过是个人参精罢了！治疗刷血的本事有，伤人的技能压根就没！这也是为什么同在凤凰山一带修行，两千年快修成正果的参王不是这一片头头，千把年修行的金钹法王反而是头头的真实原因！因为没有伤害别妖震慑别妖的决定性技能啊！

    陆蔓然完全不觉得找到他爷爷就能保证自己不被切，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爷爷现在也不在凤凰山一带，他跑长白山会老友去了！

    至于跟她差不多也只有五百年修行的胡媚娘，也是完全不用指望的，去了也只有两个妖一块被金轮法王吊打的份。

    那能去哪？

    陆蔓然心念斗转之间，忽然想起了雷峰塔边上的法海老和尚！

    正面和法海打架，她自然是肯定打不过的，但是她跑得快！金钹法王看样子是收了伤，就算能依循气息追逐陆蔓然，跑得也是基本没她块的。更何况他那对金钹击打起来也有点漏音的感觉，说不定还真不是法海的对手，就让他俩打起来吧！

    陆蔓然算盘打得啪啪响，主意既定，勉强摆脱金钹法王的魔音攻击就往雷峰塔的方向狂奔而去。

    金钹法王自然不能让这即将到手的灵丹妙药兼修为增幅丸就这么逃脱掉，立刻拔足追上。

    当陆蔓然好容易吊着大半口气跑到雷锋塔下，法海也被这两道妖气触动，跑了出来。他一见这两个妖怪，一个道行深一个道行浅，当然是要先腾出来对付陆蔓然这个道行浅的。陆蔓然早有准备，见他俩面对面碰上了，哪里还会停留？虚晃一招稍微抵挡一下就跑远了。

    法海见她跑得飞快，自估未必好追，况且若是追了，岂不是放了那个道行深的在自己背后伺机而动？因而老谋深算的他是绝不会做这样事的，他立刻反身来与金钹法王斗法。

    法海是杭州这一带有名的和尚，金钹法王作为妖类的地头蛇岂有不知的，更何况他老仇人白素贞就是被这法海收拾了压在雷峰塔下的呢。两人只消一对掌，金钹法王就知他俩是不能硬拼的，因而高呼：“且慢！大师请听我说！”

    法海侧身将钵盂前倾，警惕地问：“你要说什么？”

    “刚才逃走的那是一只修道五百年的人参精，吃了可固本培元、延年益寿、增进修为，本法王正在追击她，大师何不与我一道，共食之？”

    法海闻言冷笑一声：“我乃修行僧，岂能与你一个妖魔同流合污？”

    金钹法王心底也是冷笑，心道当我不知道你抓那白蛇关塔底下是因为她当年吃了你增进修为的法宝呢。那千把年前的破事都能记得那么深，难倒还能错过这等好事？因而他哈哈笑道：“大师慈善！我是这么想的，那小人参精只要我能捉住了，杀了，必定与大师分些。如此，岂不是大师道德依旧，又能增进修为，我又可疗伤补元，何乐而不为呢？”

    法海看着他，没有说话。

    唐无机和单夏赶到陆蔓然的住所，已经找不见她了。

    “看样子像是才离开这。”单夏在陆蔓然的院子里，指着地上那道还新鲜的鞋印说。唐无机扭头察看四周的情形，过了片刻，忽然在栅栏边发现一小滩血迹。他走过去，蹲下闻了闻，血液中带着股腥味。

    这不太像是一颗纯植物的人参精会散发的味道。

    “金钹法王来过这了。”唐无机说道。

    “看样子是这样。可我们没有气息追踪的方法，要怎么查探他们离开的方向？”

    “……如果你是玩家，你会往哪跑？”

    唐无机问单夏，也不一定是要单夏自己回答，托他俩在这世界待的时间还算长的福，唐无机对这边几个大妖的能耐还算了解，名义上臣服金钹法王的妖怪不少，但他到这来必定是独自来的，因为时间差在那。和陆蔓然交好的基本都是她那个年龄段的小妖，这些妖怪在金钹法王手底下都不够走上两招的，陆蔓然如果要逃，肯定不会往他们的洞府逃。她还有个参王爷爷，应该是往那跑了。

    “参王那？”唐无机还没说出来，单夏已经提出来了。

    既然看法一致，他俩自然一同转道紫韵龙王参那里。谁知到了一看，那边也是空空如也，而且唐无机察看了一番，也没找着打斗的迹象。“难倒找错了？”

    单夏在洞府的石桌上用食指一揩，揩下一层薄灰来，递到唐无机跟前给他看：“参王不会是刚好不在把？”

    唐无机皱眉：“那她能去哪？”

    再仔细想想，如果求助其他妖怪无门的画……“难道是法海？”其实仔细想想，她似乎也只能去借一把法海的力了，总不能去找个手无寸铁的书生许仕林帮忙吧。

    “那我们过去看看？”

    唐无机点头。也没有别的去处啊。

    他们开着大轻功到达了雷锋塔下，唐无机和单夏隶属人类，自然不必避讳，问了一个小和尚，小和尚说他们方丈刚从外头回来，愿意带他们去见他。他带着他们俩到了一间院子外，就进去请示法海了。他二人等了片刻也不见那小和尚出来，也不知里头是怎么回事，唐无机莫名还有了点不好的感觉。

    他对单夏交代一声，就起了鸟翔蹦进里头的院落，悄无声息地隐了身挪到主屋前，还没有完全接近那座屋子，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郁散发的参香味。

  



　　☆、第107章 任务：断桥不断（八）

唐无机的心立刻就沉下来了。再靠进了看,他就看到法海手中端着一个空碗，嘴角还沾着些残夜。
    “住持,这参汤可真香。您什么时候得的这样一根好参啊？”
    法海慈蔼一笑：“方才运气好，得的。”
    唐无机听到这，心里已经瞬间明白这个玩家他们没救到，死了……连唐无机自己也没有想到，她会死在这种情况下。玩家若被其他人杀死,则立刻数据化……唐无机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情况，竟然有些接受不能。
    虽然他和陆蔓然称不上富多熟，好歹也认识了四年……
    待了四年，他已经很明白这个世界妖怪们和各种和尚道士们的生存法则，就是丛林法则。人类和妖怪是两个看起来正邪对立,实则明里暗里也免不了会勾勾搭搭的阵营,但在这基础上，人类又代表着天然的正义。因为相较基本待在山野中修炼偶尔才到人类社会晃晃个体强大的妖怪而言，人类这个群体足够强大富饶。人类有着繁华的市集，流畅的货运，灿烂的文化以及许多看起来十分美好的东西。
    人类掌握了绝大多数交流的关隘，而人类又推崇神仙，给佛祖神仙供奉香火，愿意接受神仙体系所倡导的价值。
    那么作为人类中唯一能和妖怪实际接触，又是神仙佛祖最忠实信徒的和尚和法师这类人，自然就成了正义的化身。即使法海实际上是个满手鲜血德行糟糕的人，在普通人眼中，他也仍然是正义的化身。因此而受伤的只有切实被压在塔下的白素贞和她亲近的人——她情若姐妹的小青，她的丈夫许仙，以及她的嫂子一家。他们感受到了切身又无可奈何的痛楚，但面对法力强大又有仙界佛界拿天道撑腰的法海，他们没有办法。
    即使陆蔓然真的被法海杀死……只要他不是亲自动手杀手，即使他在陆蔓然死后还喝了她的血吃了她的肉，他也仍然是能代表公道正义的。因为包括那名通报的小和尚在内的绝大多数人并不会知道那棵人参其实是一个修行了数百年，能和人一样活蹦乱跳，也和人一样有思想有情绪有乐有苦的妖精。就算他知道，也许他也并不会认为自己的主持这么明晃晃地吃掉一颗人参精有什么问题。人参，不就是拿来吃的么？
    因此痛苦的大概只有那些陆蔓然的那些妖怪朋友了。但妖怪又不可能跑到人类堆里去大声告诉普通人法海是个恶棍，他们再咬牙切齿，发出的声音也是微弱的。因为在人类的眼中，妖怪是十分邪恶的呀！他们生啖人类，生吸人血，自己也杀来杀去，完全是孽畜，毫无人性啊！
    就连法海自己也把吃掉人参精视为理所当然。就算他内心深处并不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他至少表现得十分理所当然，十分问心无愧。
    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是他们妖界、法师界甚至仙界所共同遵循的丛林法则。这个法则包裹在看似有善恶惩罚系统的外衣下，实际上依然需靠绝对的实力说话。
    没有实力，就只能指望更有实力的存在主持公道了。但通常，并不会有这样的存在出现。因为仙佛界已经是最高权威了啊！
    法海充其量也不过是代表公理正义的仙佛界在人间的一个代理人而已。即便他做的是对妖族大不公的坏事，他也能占住“公理”。
    唐无机所认识的剑三，还不是这样的地方。一个游戏，即使有些人会作恶，它总是讲道理的。因为一旦那一小撮人太过嚣张，太过不讲道理，就会被整个服务器的玩家强势围观，甚至闹大了，还有别服的人过来围观。
    但他知道，在游戏之外的那个现实世界，大概也是这么一个包裹着鲜亮外衣的存在。从前窥屏的日子里，唐无机就曾见一些玩家抱怨过大洋彼岸的某个曾经很强大即将不那么强大的国家。唐无机只去过一个“现代”的世界，他对那个国家的了解仅限在疑犯追踪的时候。如果综合他的见闻和那些玩家的抱怨信息的话，综合起来大概是：它想在哪个地方捣乱了，就会打着正义的旗号，把那个地方捣成一片废墟，满地污血。它常用的方法，就是掌控住最为关键的发声渠道，迷惑住不在当地的外人，以彰显自己的正义。
    它一次又一次地采取这种方式，攻陷一个又一个地方，令它们陷入混乱之中，乃至付出生命的代价。而它自己则开始吸食尚还染血的参肉参汤。
    便是这么血淋淋，这么毫无道义可言，可它所掌控的发声渠道，偏偏能把黑说成白，把白说成黑。而那些真正被喝了血，吃了肉，乃至丧了命的无辜者们，却从此只能在炮火或寒冻中苟延残喘，发不得声，说不得话。
    就像那名玩家一样。她已经死了，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一句话也没能留下。
    既不被小和尚同情，也不被小和尚唏嘘。
    也许是想留遗言的，但她死亡之时，并没有能与她交流的人到达她身旁。
    这么的具有不可预料性。她原本该好好地生活着，修行着，做一个快乐又充实的小妖。生命却这么突兀地被斩断了。
    ……
    唐无机一点声音也没有地展开弩机。隐身中爆发是不能开了，他直接把弩机伸进窗口，对准了法海。
    他并不算这个世界的人，不需要遭受这个世界法则的仲裁。他只是真切地看到了陆蔓然的死亡，心中有愧，决心为她报仇。
    追命箭射出的一瞬间，法海就感受到了窗口方向“气”的波动，他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反应，侧身让了开去。小和尚尖叫一声，跑到一旁，法海面色震惊地盯着唐无机打量了好几眼：“少侠何故偷袭老衲？”
    唐无机丢出一枚化学镖，冷冷道：“有仇。”
    “老衲一向行善积德，从不与人结仇，不知与少侠何仇之有啊？”
    唐无机这样面无表情惯了的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冷笑。他懒得再与法海废嘴皮子，直接射出了一发夺魄箭。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不算神展？
    其实这章的内容是被最近某港的事情刺激的。今天看到些被占地区普通市民和普通商户的现状，感觉很心酸，那地方很多人口停手停，而且貌似工资是按出工日算（就是说不出工就没工资）有人几天前口袋里就只剩几百港元，还要养家，觉得活不下去被逼得要跳桥，那些学生还在下头说你跳啊有种你跳啊这样的话，毫无人性可言。有人开的较大型海鲜店已经破产，生无可恋倒在学生脚下，起来撞了人家一下还被冤非礼。（会翻墙的可以去油管看视频，就明白看起来有多心酸了，那女生背包是背在前面的）世界上的媒体和当地某些主流媒体却只报道学生的“和平”，不是不报道这些普通市民面临的困境，就是歪曲抹黑。那些市民除了在西西踢威的镜头前申诉一把，也只能在网络上呐喊了。幸好现在网络发达，还能让更多不在当地的人了解到真相。
    说实话之前看乌啊泰啊叙啊之类的地方闹出流血事件没有太大感触，虽然觉得他们可怜，毕竟离得远。现在近距离真切感受了一把，真是心酸得不行。与君共勉，希望我们快点强大起来，不要让强盗文化一直掌握话语权，肆意破坏我们的家园。

　　☆、第108章 任务：断桥不断（完）

法海侧身闪开,双目圆睁，乍一看还真有正义凛然之感：“阁下回头是岸，切莫滥杀无辜！”
    唐无机又射出一枚短小精悍的逐星箭，箭身抵达时被法海的钵盂一个格挡挡开。法海怒气上涌，却也拿唐无机有些无可奈何，因为他那钵盂是收妖的,可不是收人的。
    唐无机一箭射向他，法海这老滑头，虽然不能用最厉害的武器和唐无机对垒，那躲箭的阵仗却并不差,不大一个房间,他东躲西避,竟然就只划破了袈裟上的一幅边角。可见他虽生得圆圆滚滚,身形还是十分灵便，不然也不能与金钹法王合力追上陆蔓然并杀掉了。
    那小和尚已经尖叫着杀人奔逃出去，幸好守在门口的单夏早有预备，听到呼喊声不对劲，立刻就用七星定住了那个小和尚，让他没法再动弹呼喊。
    他两个蹑云从院门口冲到房门口，就见法海手里轮着一根鎏金大法杖，正要朝唐无机当头砸下——把人逼狠了，哪还管什么杀不杀生的，先保命再说。
    单夏奔过来一个三才给人定住了，唐无机当即停止躲闪，又一发夺魄箭钉了过去，直插法海心脏。
    “你杀他干嘛？”
    唐无机指指早在打斗中砸成碎片的参汤碗。纵使房间中已经弥漫起血腥味，还是掩盖不了那股化之不去的参味。
    即使他杀掉了法海报仇又怎么样，逝去的生命也不可能再回来。唐无机从前并不太懂人类那些千变万化、捉摸不定的情绪，他甚至认为这对npc而言，就是多余的。
    此时此刻，他竟也感受到了那种或许只有人类才有的，沉痛的苦郁。
    一旦罪孽已经筑下，苦难一旦发生，生命一旦消逝，就无可挽回。
    即使他斩杀了这罪魁祸首，也已经无法挽回了。
    确定法海已经死亡之后，唐无机慢慢走过去，捡起了一片最大的瓷碗碎片。那碎片内壁上残留着些许微末的颗粒，是陆蔓然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过的唯一证明。
    单夏见此情形，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唐无机弯下腰去，又站起来，在一室弥漫的血腥味中，捡起了一片参味残香。
    他想唐无机一定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他已经见过几回了。有时候，一个惨剧的发生，并不以一个人或一个npc的意志为转移。
    外面的世界不像剑三，早早就已经被编剧限定了剧情。外面的世界充满必然性，也充满偶然性和不可预料性。
    即使它们原本是和剑三世界一样由编剧所限定，一旦有一两个变量出现，那整个世界都乱套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么他们的剑三……有没有可能也能产生这样的变化？
    单夏不清楚。
    因为他清楚的明白，他们所在的世界也许不会产生变量。变量之所以能叫变量，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其他量不变。就好比仙剑的世界，许斓这个玩家穿越进去，就成了改变那个世界走向的变量。剑三会有这样的变量出现吗？他们只会往其他世界派人，派走的还都是他们这种一抹名字就能悄无声息消失在玩家眼前的npc，哪会有变量穿进来？……
    况且，无论剧情如何改变，变量如何引导质变的产生，比如这个玩家，她因为她的死，直接引发了法海的死亡，也将要引发金钹法王的提前死亡，这样一来，白素贞或许还是不能提前出雷峰塔，但她也至少不用提前跑出雷峰塔救许仕林了，而胡媚娘也不用魂飞魄散了。这些都改变了，但玩家却已经死了。
    时间无法倒退，无法重启。
    设若有一日时间重启在另一个平行的白蛇传世界，那么出现在那里的变化也不可能再是现在这个玩家。
    这是无法倒退的。
    就像他们剑三的世界，其实时间也一直在往前。虽然从前那些时间似乎以地图任务的形式停留在了玩家眼前，他们npc还是能够感受到时间在往前，无法回头。
    两个人互相沉默了片刻，在这沉默的对视之中，他们似乎都看明白了对方眼中的含义。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四年朝夕相处的功劳，还是这件事于他们而言就只会产生一种选择，他们竟然毫无障碍地看懂了对方的意思。直到屋外的小和尚不再被七星禁锢再度放声大叫起来，唐无机才收好那片碎瓷和单夏一块转出去。
    但是他俩才动了几步脚，就听到屋角那个钵盂轰地一声，跌出一个人来，再仔细一看，不是金钹法王是谁？
    原来金钹法王和法海商定完以后，他俩就一起去合捕陆蔓然了，只是法海为免自己身上背罪孽，没有动手，只是堵了陆蔓然逃跑的路。等到金钹法王和陆蔓然打完，他又反手把金钹法王关进了钵盂中，独吃了拿根五百年道行的人参。所以金钹法王还在那钵盂里呆着，等到法海死亡，法力消失，他才轰隆一声跌出来。
    唐无机和单夏既然见到了他，哪还可能放过他，唐无机直接趁他还没爬起来的当口丢了个迷神钉过去，金钹法王还算机警，咕噜噜一个翻滚躲了过去，却不想单夏的四象轮回这时已经读完，直接就朝他身上拍来。这房间里要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金钹法王滚到屋角去已经是辗转腾挪不开，只好用他的金钹挡了。只听锵的一声，他原本已经有了裂缝的金钹被这股强势凌厉的剑气一剑斩断，竟然报废了！——这倒也不全是单夏的功劳，还有点法海那钵盂的功劳，在里头关了，是能降低妖怪法力的。
    金钹法王立刻举着仅剩的那一个金钹蹦起来，这时唐无机的夺魄箭也已赶到，他又不得不在半空中转了身形，落在另一个屋角，却谁知紧跟着唐无机的更为凌厉的无声追命箭也紧跟着向他射了过来。——刚才那一发夺魄箭已经是唐无机的第三箭，所以他这发追命箭是可以直接悄无声息地尾随射出来的，金钹法王却还没弄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因而猝不及防之下，又只能用金钹防备。
    唐无机心念还处在悲伤愤怒之中，这一箭的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与，因而他这一箭正中金钹时，也是深深地贯穿了进去，整个击裂了金钹。这下金钹法王一对保命和攻击的武器都背他俩破坏，自然是要想办法逃跑。但他嚣张了数百年，今日也算是时也命也，霉运来了挡也挡不住。这房间原是法海的房间，看着简朴，但他知道小青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找自己报仇。因而房子墙壁上布置了些佛家防止妖怪逃跑的符咒。
    金钹法王想要祭出逃跑绝技化作一股青烟逃跑也是不能，唐无机见他要施为赶紧打了梅花钉过去封住他的法力，单夏趁机补刀，一个两仪拍了过去，直接打得金钹法王一个透心凉。然而他是蜈蚣精他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唐无机又补了一箭，才算彻底把他杀死了。
    外面已经听到和尚们赶过来的沸腾声音，他俩不欲再滞留，出了房间就开着各自的大轻功飞了。
    那片碎瓷唐无机最后交给了胡媚娘，望她珍而重之。倒也不用担心她和许仕林再来一场人妖恋之类的事，没了金钹法王，她即使看到白素贞的画像也不可能靠自己的法力变成她的模样。许仕林和陆蔓然应是不错的朋友，因此思虑再三他们最后还是去把这件事告诉了许仕林。——当然这时候他还叫李仕林。
    许仕林应该是早已经陆蔓然是妖怪的事实，听到她是人参精毫不意外，但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单从单夏两个的表情上就已经看出些端倪来，忙问道：“她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要告诉一个人，他的老朋友突然死亡，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而比这更残忍的，是你还不得不告诉他这个事实。你不得不告诉他，他的朋友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许仕林得知真相果然深受打击，悲痛无比，又问了事情的经过，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还念了一堆文绉绉的诗。唐无机不是全能体会那种感情，但他估计单夏是都能体会的。因为他听完后，脸上还露出了深有同感的哀戚神色，唏嘘了一番。尽管唐无机心里很明白，许仕林的伤痛其实并不能靠几句诗词就抚平了。那将是漫长的、持续的、深刻的一段伤痛。
    许仕林挺过来之后，说要去参加陆蔓然的葬礼，这倒有点难住他们两个了。其实妖精哪有什么葬礼，死了估计也就是随便堆个土包树块木牌作标识了。大多数妖应该是连坟墓都没有的。因为他们死后，都化作了本体形态。如果是被人类所杀，说不定毛皮要被剥去做了围脖，肉直接就烹来吃了。
    陆蔓然已经被吃了个干净，就算要立坟，也不过是一座衣冠冢罢了。可许仕林对这件事十分坚持，唐无机和单夏也只好陪他去陆蔓然的葬处。胡媚娘和彩因已经在这哭哭啼啼地扒好坟，填好土了，只是木牌上还没有写字，许仕林是读书人，他就亲自来刻那个墓牌。
    等他弄完了站起来，看着远方久久都不说话。
    这里是诸山的一个向阳高坡处，站起来，能远远地看到西湖水波潋滟，风色清丽。想来玩家如果还有碎魂残识，应该是会喜欢这里的。
    “……我就是在西湖断桥边上遇到她的。”许仕林哽咽了片刻，“开始并不知道她是妖，可她又不聪明，后来还是给我发现了……若非遇见了她，我也不会知道其实许多妖和我们人也没有太大区别……也有好妖坏妖之分，也知七情六欲，也会修身养性……”
    许仕林又哽咽了一阵：“说到底，还是人与妖其实互相并不了解，才会给那可恶的法海大和尚给诓骗了！日后我定要让更多人知道妖也有善良好妖！”许仕林说到这，拳头已经握了起来。
    唐无机这才算正视了一把许仕林，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是文曲星下凡，以后会成为新科状元。他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并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在凡间的时候，他会是一个混迹官场的好官，说不定还能升上高位……应该说按剧情的大团圆节奏，这是肯定的。那么他成为一介高官，可操作的空间就会比寻常人大上许多了。而且……他死后还会回天庭归位，可做的事大概又更多了。
    只要他没有忘掉这个昔日死在和尚手里，埋在西湖边的小妖，日后这个人间……乃至这个世界或许都将有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他和单夏应该是看不到了。
    他们得回去了。
    任务已经宣告失败，他们也不可能再漫长地停留下去。
    
　　☆、第109章 云雾拨

单夏和唐无机回到剑三的世界中,一问时间，才晓得这边不过过去了小四天，虽然扫地老僧是收到了他们请求支援的信息，却也没来得及找到空闲的人去救他们。至于任务奖励……玩家都死掉了，唐无机也没得到那个不知名的碎片。
    也许从前还会在乎一下这点损失，但亲历了一遍玩家的死亡,他已经不太在乎这个了。
    唐无机和扫地老僧简单地交代了一遍那个世界发生的事后，就和单夏一块离开了空空寺，快走到寺门口的时候，他似乎感觉到了有谁在注视着自己,唐无机转头四下里看了看,敏感地察觉到附近一个草堆杂草的走势形状不太自然。
    “怎么了？”
    单夏见他忽然往道边上走去,疑惑问道。
    唐无机不答,他警惕地端着弩机走到草丛附近，朝着他觉得可疑的方向踹了两脚。
    ……
    ……
    果然踹到了什么。
    类似身体和布料的质感。
    而且不移动，肯定是本门中人。
    “出来。”
    唐无机微微举起弩机，作威胁状。
    那草丛堆一动不动，双方就这样僵持了片刻，直到单夏也跟过来朝那地方踢了一脚，那片虚无的空地才终于显出一个人来。出来的人和唐无机差不多的装束，还特别小心地戴了个面具，显然也是唐门弟子。于唐无机而言，已经四年没见到这熟悉的装束了。这乍然见到，竟然有些生不起气来。
    ……唐门弟子怎么会来空空寺门口盯梢？
    唐无机心里的疑惑没来由的沉甸甸，看了看他问道：“谁派你来的？”
    唐无影没想到唐无机这么快就发现了寺外的暗哨，唐无机来找他，他除了有点心虚外，其他倒是不太担心的。本来嘛，他也是关心他，又没什么坏心思。因而唐无影朝唐无机道：“我是看你这段时间老往皇帝老儿那节跑，担心你娃给皇帝老儿卖命太实诚，收不回来，才让人看着点撒。”
    “哦……这样。”唐无机的忐忑瞬间落回了心底，隐隐的怒气也一如唐无影所料消弭了。也许亲人之间，就是这样的，多大的事，只要有解释，一两句话也就解决了。而且他想起自己四年前也确实想过接了那任务后回堡中待着的时间越来越少，况且每次都往马嵬驿那敏感地带跑，被唐无影发觉也不算太过意外。他听说唐无影以为自己是在给皇帝办事，内心深处也是隐隐地松了口气。
    “但我已经发现你消失和出现得总是很神秘了。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在给皇帝办事，而是杨贵妃后院那个洒扫老和尚？”
    已经调查到老僧了？
    唐无机一噎，迟疑了片刻才说：“哥你莫问了。”
    唐无机这么说了，唐无影也没办法。他虽然越来越觉得奇怪，甚至他已经意识到这事已经超出了奇怪的范畴，却也不好强问，只是越发担心了。他想了想，转而道：“你近来武艺大进啊，不过数日不见，竟然能察觉到唐录的存在。”
    唐无机这下是真郁闷了，他又不能回答自己在外头待了四年了，只好说：“有……奇遇了。”
    “哦？啥子奇遇？这能说不？”唐无影隐隐带了丝笑意问道。
    唐无机被问出了一丝窘迫，这也不能说啊，他哥根本就已经是猜准了的吧。他只好摇摇头，想了想还是说：“内功修得比较多。”
    “原来如此。”
    唐无机见他没有再问，倒是想问问他最近好不好，幸好及时反应过来，又打住了话头。对他来说已经四年没见唐无影了，四年没回唐家堡了，对唐无影来说，他不过离开四天而已。所以唐无影见他突然欲言又止了一番，倒有点奇怪了：“你想说啥子？”
    唐无机轻咳一声：“哥，好久吃饭也？”
    “你肚儿饿了所？”唐无影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有一个时辰，先喊个丫头给你整点合川桃片填肚子撒。”
    唐无机：“……”
    “哦。”
    唐无影眼睛睁大了一些，“你这个表情是啷个回事？失落啥子？”
    “没啥子。”
    他果然不懂我离家四年，久别重逢的心情啊……
    唐无机不无忧郁地想。
    唐无机在唐家堡中住了十来日，真切地感受了一把这里熟悉又仿佛已经有些遥远的气息，然而还没等他回味够，就收到了来自单夏的密聊。
    他说：莞姐出事了，速来七秀绿萝湾。
    唐无机一边问他出什么事了，一边起了神行。等他神行到了绿萝湾附近的驿站，也收到了单夏的密聊。
    单夏悄悄地对你说：她丧失资格了。
    唐无机觉得脑子嗡地一声，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木着脸开起机关翼，脸颊两侧扫过的寒风吹得他生疼，在天空中飞了小半段，才想起还没问单夏怎么回事。但又觉得没必要问了。
    等他到了绿萝湾的上空，很容易就找到了单夏等人的身影。有他，有道因，还有一个站在迢迢绿水边的林莞。唐无机一个俯冲下去，才落了地，就看到林莞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笑道：“今天人怎么这么多啊？这位少侠也是来这边看风景的吗？”
    唐无机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只能借着低头收拾机关翼的工夫胡乱地点个头，以掩饰住自己一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他以为像自己这样的杀手，已经习惯了看淡生死，是很少会再被什么事左右太多情绪的。但近些年，这种情绪的波动好像越来越明显了。他在这一刻，竟然连面上的表情也绷不住了。
    看到昔日的同伴变成一个普通的npc，再也认不出自己，他竟然会觉得这么难过。
    甚至他和林莞的交际都称不上多。他不知道和林莞交情更深的道因和单夏该有多难过，他想要更多理解一下，却像顶在了一层鸡蛋膜上，无法更深地去感受他们的痛楚了……这种感觉难以形容，但他确实真实地感受到了。
    犹豫了一下，唐无机就密聊问单夏，林莞怎么回事？
    单夏回他：他们一个团进了一个神魔大战的世界……道因遇难，林莞为了救他……
    唐无机没有等到后面的内容，他想单夏这时也是没有那个心情详细解释的，但尽管如此，他也已经能描摹出一个大抵的事态轮廓来了。即使他并不知道道因和林莞之间那些纠葛，他也能明白大致是怎么回事了。
    道因见唐无机也来了，忽然对他和单夏道：“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是无益。……你们回去吧，让我和……单独待一会儿。”
    林莞背着手看看他三人，指指自己问道：“这位大师，那我也需要离席给你挪个空儿吗？这儿可是我先来的。”
    道因对她微微含笑道：“不必，……施主自可留下观景。”
    “真的？不会打扰你？”
    “真的。没事。”
    “那好吧。”
    唐无机和单夏见状，哪还能不听道因的话。自然是随他的，自己离开。等他们两个走了，林莞也跑到二三十尺开外摘茶叶去了。她无忧无虑的，好像没有烦恼。
    有点儿像是当年道因才认识林莞时她的人设。
    然而也只是有点儿像，其实并不尽相同。
    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林莞了。
    道因不远不近地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忽然道：“因嗔入障，因痴背忘，是不如也。所以因缘际会，由因生缘，由缘盼果，缘起缘灭，不由因断，不由果定，皆因心判。生若无情，入佛又何以悯苍生？阿莞，我已懂了。却懂得太迟了。”
    说罢，他闭上眼，像一座千万年的磐石一样入定了。
    林莞采了大半的茶叶，回头看看入定的道因，也只是好奇新鲜罢了，不知道他一个和尚，为什么要跑到他们七秀来入定坐禅。不过这也没什么，也许是看中她们七秀风景秀丽呢。林莞那么想着，径自采完茶叶，给道因留了三颗桃子，就回去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天地异色，日月休憩，万籁俱寂之时。
    三名只有轮廓能隐约见到的人出现在了道因面前，只听一人道：“哈哈，终于又成功了一个，这里已经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了，你跟我们走吧。”
    道因睁开了眼睛。

　　☆、第110章 因果失

林莞虽然变回了普通npc,他们那个团队的工作却没有因此而停滞下来。唐无机和单夏一起,又在扬州多待了两天，这回他见到了这个团队的会长。这是个双修两样都精的万花弟子，叫叶连池。生得眉目清朗,一表人才。由于扫地老僧那的工作任务繁重，这次来的人并不是很多，不过有几个他上回没见过的人,但这对唐无机而言已经不太重要了。
    因为叶连池的风格和林莞是完全不一样的,他并不像林莞那样细雨润无声，他直接叙述了自己的推断——这也可能是因为人少,只是小范围的交流一下。
    “林莞出事了。我想你们都知道了。我知道你们很伤心，我也很伤心。”叶连池停顿了片刻，眼眶里蓄了些没有落出来的泪光，想来是在尽力把泪花憋回去。唐无机完全明白他为什么会伤心成这样，因为他已经发现，新的林莞和他认识的林莞，在人设上产生了一定区别。从前的林莞虽然不会明说什么，但她有意无意中做的一件小事可能都会让唐无机有种自己的想法早被她看穿的感觉。那种感觉不能说多好，但他明白那个林莞的洞察力是十分强的，所以她才能当上这个团队的副会长，主导线索的归结和梳理。但是新的林莞……她的洞察力已经可以说几乎没有了。
    顶着同一个名字，同一个模型，对玩家来说，或许还是那个npc，但对他们npc来说，人设都产生了变化，那已经可以叫另一个人了……尽管她也继承了林莞的橙武，但她既不再有林莞的武功，也不再具备她的某些优点了。
    叶连池又道：“我前两天翻看她的案卷，发现了一件事。我认为必须跟你们讲一讲。她的搭档是一个叫道因的和尚……但是这个和尚已经消失在我们的记忆里了。……现在我只能确定在林莞出事那场结束后他还跟着回来了。案卷上有记载，说明他回来后消失的时间至少在案卷记录之后。当时记录案卷的人是李宗年，他是在大前天记录这件事的。也就是说，那个和尚消失，就是这两天的事。”
    唐无机和单夏坐在一块儿，闻言他俩互相对视了一眼。唐无机尤其纠结，如果这个道因是林莞的搭档，那么他们跟林莞一起参与过几个世界，他们也应该认识道因才对，但是唐无机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为什么记忆能被清空得这么彻底？
    就跟他们进海贼王世界遇到的糖糖的能力一样？难道本质上真的是同一种术法？
    唐无机皱着眉，努力搜寻有关道因的讯息，却是真的一丁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还有一点比较巧合的事，在大约一年前，有一起类似的案例。那起案例的主角是我师兄黎修青和一名叫莫千封的纯阳弟子。”叶连池在这里停顿了片刻，许是在回忆，“有些人可能已经想起来了，他们两个那时候也是搭档。我师兄黎修青在某次任务之后丧失资格，当时依据案卷上的记载，莫千封是和他一起回来的，但是没几天，莫千封这个人就从我们的记忆里消失了。……基于这两个案例基本重叠的相似点，我怀疑可能是其中一个人的资格丧失对另一个人造成了某种程度的刺激，以至于他们两个都在这种情况下达到了一种触发机制。虽然我还想不透这个触发条件到底是什么，但是已经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一旦达到条件，触发是必然的。”
    叶连池说到这，又翻开他手边的另外一份档案，说道：“除这两个案例外的消失事件，消失的人基本都属于资格极老的资格者。这说明消失的条件可以通过受刺激和积累资格这两种方式达到。我在对我们接任务经常会接触到的几个指标做完类比之后，认为这个条件基本上可以圈定在我们所获得的‘人性经验’这一项上。”
    他这话一说完，下头静了一瞬，然后就炸开锅一样讨论了起来。唐无机还是第一次听到人性经验这个说法，就问单夏：“那是什么？”
    单夏略微倾身过来道：“就是你在经历一个又一个任务后所能获得的感受，这个比较笼统，简单来说就是你可能会觉得你现在比以前能够更加了解一些人类的想法，甚至能够感受到他们的一些感受……然后就是你每次任务后所获得的那个碎片，每集齐七个可以合成一个储灵玉，那就相当于一个感受体验增幅器，可以帮助你更好地体会不同的世界。……虽然总体来说，帮助也不是特别大，似乎没太大实质作用。所以我们一般很少注意储灵玉的这个功能。如果老大的推测没跑歪，那很可能这个我们一直忽略的功能才是储灵玉真正重要的功能了。”
    “……那你们以为更大的作用是什么？”
    “可以修复灵魂。特别是如果你在某个世界死了很多次，感觉自己快消失掉的时候，可以用储灵玉挽救自己一回。不过一般一个储灵玉只能救一回。而要得到一个储灵玉，则需要至少跑七个世界，保证七个玩家没有在时限内完全数据化……所以，不幸死掉的人和丧失资格的人也不少。”
    “……也就是说，由于储灵玉很难得，而且不少人会拿它当消耗品修复灵魂，所以你们才没有更早地发觉到它和那批消失人群之间的联系。”
    “差不多是这样。要不是老大这么说我还真……其实我基本不存储灵玉，一般身上就带一个备用，多的都直接拿来修复灵魂了……”单夏有些懊恼。
    “……”
    唐无机还没说话，就听到叶连池喊了一声安静，整个集会室里马上就安静了下来。他也就跟着继续听了起来。
    叶连池又道：“人性经验是什么，想必不用我多说了，我们有的人喜欢，有的不喜欢这个东西。就我个人而言，我是喜欢的，所以到目前为止，我已经收集了将近一百个储灵玉没有用掉。如果我的推测无误，而且我一直没有丧失资格或死掉的话，我想我也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掉。如果我触发了这个事件，我会想办法留下有用的讯息，到时候，就靠诸位来揭开谜底了。”
    叶连池说完，拱一拱手，然后合上了手中的几份档案，把它们堆在桌角，说道：“其实有些人可能已经想到了，如果这个触发条件是和人性经验挂钩的话，很可能这类消失也代表着我们被选中，不断接取这些拯救玩家任务的最终目的。令人遗憾的是，这个目的我们只能自己猜测，而无法从老僧那获知。这点我们以前推导过了，至少说明他们负责评估、评定和安排任务的那批人不希望我们大规模地全面了解到这个目的。现在看，如果到达目的的代价是彻底从这个世界的所有人脑海中都消失的话，那很显然，他们是根本不希望我们了解和这个目的有关的任何事。你们觉得这是为什么？”
    “会不会是太过震撼可能引起骚乱，所以采取了控制手段？”立刻有人接道。
    “如果是那样，我们参与的人本来就不多，告诉我们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又有人反驳道。
    “柳老七，你可别怪我说话直，就你那大嘴巴，告诉了你，那不得整个江湖都知道了啊？”
    许多人都笑了起来，那柳老七立刻一张脸涨红了，“出去我可不乱说！”
    叶连池等他们笑得差不多了，才继续道：“肯定不只是害怕引起骚乱这么简单，如果只是这样，也就没必要把那个人直接从我们的记忆里抹掉了。我比较倾向于，也许我们了解到真相后，可能会在我们执行者中产生抵触甚至对抗情绪，而这些人又不得不派遣大批执行者去救那些玩家，所以他们干脆就瞒着了。”
    “我同意老大的说法，他们瞒着，无非是是怕我们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后逆袭。”
    不少人也纷纷附和起来，唐无机倒不是特别同意他们的推断，他觉着如果只是为了不让执行者产生抵触情绪就隐瞒掉大量信息，显然一个控制不好就容易引起反弹……现在他和这些人都坐在这里，就说明这事反弹得厉害。虽然唐无机没什么直接的证据来反驳，但就有那么一种感觉，真相恐怕不只是这样的。——这大概得得益于他作为一个杀手的敏锐直觉。
    结合之前他们所得出的“其实每个世界的人不管数据化程度如何都有同一个祖宗”这件事的话……唐无机有种好像摸到了边的感觉。然而他想了一会儿，又想不通自己到底摸到了什么边。他感到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应当是互为因果，相辅相成，却没想明白到底怎么个相辅相成法，简直虐。
    但他也不打算发表什么意见，他本来也就是为了能够看更多资料，获取更多信息，以及获得更多推断和线索才加入的，听听就好，没必要在自己也还没想清楚的时候瞎掺和。
    而且唐无机心里更在意的还是那个名叫道因的和尚。
    他真的完全想不起来这么一个人，无论如何搜索和林莞有关的记忆都想不起来了……可他偏偏又觉得自己的记忆应该是连贯的，而不是断裂的、片段的、刻意被抹消的。
    唐无机努力了一阵子，终于深切地明白叶连池的重点为什么不放在寻找这个人身上，因为完全无法依托记忆寻找他。
    他不禁有些好奇，林莞和他一起搭档经历过的那些世界里的人们，还会不会记得道因这个人？他、单夏和林莞一起经历的世界，又会不会有道因的故影存在？
    然而唐无机也只能是想想，他也回不去从前去过的那些世界，更没办法去林莞和道因经历过的世界看一看。
    唐无机神游了一阵子，回过神来发现这个原本只是众人赶过来探望林莞的小型会议已经讨论完了。
    散会之后，唐无机就回了唐家堡。单夏自是回他的纯阳。其实他俩一块住了四年，这乍然分开了又各过各的，唐无机也觉得有点不自在。他甚至还破天荒地邀请单夏来唐家堡做客一段时日，不过单夏没来，他们纯阳有点事，他脱不开身。
    不得不说，唐无机还是稍微有一点点失落的。
    因为他问要不要帮忙也被拒绝了。
    虽然那确实是他们纯阳内部的事，他一个唐门弟子跑过去是有点说不通。
    ……总归是有点苦恼。
    只能干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了。
    唐无机已经觉得，他们两个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帮把手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回到了剑三，这个他们出生成长的世界，竟然又套上了门派有别的枷锁。

　　☆、第111章 任务：放开那个半魂（一）

无论在什么样的社会中存在,总有这样那样的烦恼。所不同的,无非是那烦恼够不够大,值不值得注意而已。
    相处了四年,唐无机对单夏的关注难免要多一些。当然这烦恼也没能延续多长时间,他回到唐家堡没两天,就接到了扫地老僧的飞鸽传书。看来这阵子,穿越掉的玩家很不少,他感觉自己回来后都没休息多久。
    这次要去的是一个叫作古剑奇谭的地方,从资料来看这也是一个游戏。而且这个游戏难得地也牵扯到了仙神、人与其他族群的问题。只是这个族群并没有像仙剑那样有很鲜明的神魔人鬼妖仙这样的区别。而是变成了拥有不同能力，居住在不同地方的人们之间有关隐居与命运的问题。
    而他们这次所要救回来的玩家,他穿越的身份是欧阳少恭。不是那个已经被太子长琴的半魂渡魂的欧阳少恭,而是被他渡魂前的那个本体欧阳少恭。
    从数据化时限和进度条来看,这位玩家应该处在极危险的境地中，他的数据化监控信息时常抖动在临界点边上，有时也能掰回到正常范畴，状态十分地不稳定。这说明一件事，这名玩家可能已经在跟太子长琴的半魂争夺身体的主控权，如果他最终被太子长琴的魂魄融合，就相当于他被太子长琴杀死，是不可能救回来了。
    可能是这次的判定级别不高，任务还是只有唐无机和单夏两个去。不过他俩也习惯没T没奶靠DPS走天下了，除了心里嘀咕一下，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落地是在一片溪水叮咚清响的林子中，看附近的景致，有点儿像是江南风光。若是如此，那就很有可能是在琴川附近。从唐无机获得的资料看，琴川是这游戏中boss欧阳少恭和男二号一起长大的地方，太子长琴在欧阳少恭还小的时候占据了他的身体，消灭了他的魂魄，从此就以欧阳少恭的身份在这个有七条清河并流的地方慢慢长大了。只是他寡亲缘情缘的命运依然在他的新身份上应验，让他很小就变成了孤儿。唯一幸运的是欧阳家家大业大，他虽小小年纪失了这具身体的双亲，倒也不会缺衣少食。
    更兼欧阳家和方家交好，方家又是修佛的人家，自然是处处帮衬的。这就使得欧阳少恭和方家上下关系都很好，尤其跟比他小好几岁的方兰生好。而这个他长大的温情小地方琴川，想必也给欧阳少恭留下了诸多美好的回忆。当然，他能成为一代BOSS，自有其扭曲和变态的地方。太子长琴版欧阳少恭报答琴川，回馈方家的方式，就是真心实意地在琴川制造一起瘟疫，然后把这些人都做成永不朽毁的人形手办焦冥……当然作为一个BOSS，他的阴谋自然是不能完全得逞的，他把方家二姐和许多琴川老百姓变作焦冥后，还想把发小方兰生也一并变作焦冥，最后被拥有太子长琴另一半灵魂的百里屠苏等人给揍死了。
    总之接收完资料后唐无机就有点蛋疼。
    要是按玩家目前比较流行的一句话来说，那这个游戏所讲述的故事就是典型的：no zuo no die whyyou try
    自己在战斗的关键时刻溜神，害得人间生灵涂炭，被伏羲罚了，还不甘，各种作，各种想要永生，想要摆脱被惩罚的命运，最后渡魂渡得他当年的老朋友跑到他身边来都只认毫无太子长琴记忆的百里屠苏，而认不出他了，也是虐。
    “这里是琴川附近的雾灵山涧吧？你看那条溪流，跟资料里的地图一模一样。”
    唐无机点点头，走过去几步看了看，就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是琴川。”
    “应该是。”
    他和单夏就一块往那边走，这边虽然是林子，并不算特别难走的荒郊野岭。脚底下是一条野草被踩歪融进泥土里出来的道路，泥色泛红且潮湿，才走了几步，唐无机脚底就沾满了泥泞。如果他们也会这个世界中的五灵术法，或许就能在这时候派上用场了。可惜内功不是一个体系的。
    “对了，我们要怎么接近玩家？看样子太子长琴的魂魄已经在跟他争夺同一个身体了，我们贸然接近，能分辨出那个到底是太子长琴还是玩家吗？太子长琴演技应该很不错吧？被诳了就不好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他们也没接触过那名玩家，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格什么样的人。他们甚至不知道灵魂态的太子长琴半魂是不是有读取玩家灵魂记忆的能力，因为从资料看，太子长琴的半魂一旦渡魂成功，他就会融合那个人的灵魂。虽然因此自己也会丢掉一些记忆，总体来说，对太子长琴而言还是笔划算的买卖。这就像和面团一样，往面粉里加进等比例的绿豆粉肯定会让那团原本纯白无暇的面粉变成绿豆味的绿面团，即使糅合的过程中总要在案板和盆里损耗掉一些材料，白面团变绿也是不争的事实。
    唐无机二人也不知道玩家现在到底是调教到什么程度，还不能贸然只靠询问剑三世界的一些独有标志来断定占据身体主导权的那个到底是不是玩家。
    “先暗中观察一阵子？”唐无机提议道。
    “如果是暗中观察，有没有被太子长琴察觉的风险？”
    风险肯定是有的，唐无机想了想资料，感觉这风险还不小。他的隐身术是针对人这个族群的，太子长琴如今虽然落魄了，怎么也是个曾经的神仙，他觉得自己的隐身术在他面前恐怕不够班。
    “最好别暗中观察。”
    “不能暗中……那明着来？”单夏又皱起了眉。
    明着来的麻烦就是，他们要怎么才能光明正大地接近欧阳少恭？
    “先进琴川看看情况。”唐无机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想办法。
    琴川这地方，建在一个十分妙曼婉约的地理方位上。进了琴川，就能看到有七条并流的河相伴淙淙地流淌过这个地方，滋养这一方的水土。好似江南丽人一般，带着一股柔婉的清绻风味。因着这水道，琴川也算繁饶富庶之地，街上来往的人流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唐无机和单夏两人先在客栈住了下来，然后也不打听什么方家欧阳家的，只去了附近的茶馆喝茶。
    茶馆酒楼之处，向来是一个地方的消息集散地。而且琴川这地方说大也不大，茶馆里应该多的是八卦本地消息的人。果不其然，他俩在边上坐着喝了没多久的茶，就开始听到相关消息。
    只听一个中年大汉说：“我看这方家是要倒咯。”
    他旁边另一个汉子立刻问：“这话怎么说？”
    “那方家不是世代修佛吗？我听说啊，这方家老爷方太修魔怔了，要正儿八经出家当和尚去了！你说他们家这不是要倒了吗？他那小儿子才四五岁，前头五个女儿能顶啥用？”
    “这……他当真是要当和尚去了？王老四你可别瞎说！我看方家老爷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
    “嗨，那是你和他不熟！我那在衙门公差的堂兄，你知道吧，跟那方家老爷挺不错的，他跟我说呀，人方太就是一个想法做事都特不靠谱的人！而且人从前就不爱经商只爱练武修佛，这还真是人家做得出来的事。”
    “那要是真当和尚去了，那不是跟抛弃妻子没两样了？”
    “谁说不是呢！可怜了那一家孤儿寡母哦，你等着吧，等这消息正式一出来，方家绝对是要倒了！”
    “这……也不一定吧。方家那大女儿成日里男扮女装，跟个男娃儿似的，你家那小子小时候就没少挨方家大小姐的揍吧？甭说方老爷他生了五个女儿，他就是只生一个女儿都能顶两个儿子用了，我看倒不了。”
    “女儿家家能顶什么用？我儿子那是读书用功，将来他是要走科举之路的！哪像方家那个不成样子的大女儿，女红样样不会，成天价舞刀弄枪的……再说了，她打人厉害，她经商还能一样厉害？笑话！我看就是要倒了！”
    “得了吧王老四，咱不说方家，就你儿子那能走科举之路？先写圆一篇文章再说！”
    “张老三，你……！”
    这两个茶客的话题开始跑偏，唐无机也就不再听，喝了一口茶。他两人又坐着等了一会儿，再听到其他人八卦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即便是又有消息灵通的人提到方家，也无非还是围绕方家老爷方太要出家当和尚这件事进行讨论。看样子近来琴川本地的热闹事就这一件了，跟欧阳家没什么牵扯。他俩没再听到有用的相关消息，也就起身离开了。
    “你说，方家现在是不是缺人？”走离茶馆没多久，单夏忽然摸着下巴问道。
    “……缺什么人？”唐无机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能主事的男人啊。”
    “……人家方家二小姐能撑起来。”唐无机有点郁闷了。
    “你想哪去了，”单夏笑道，“我是说他们方家现在恐怕是缺个外能帮经商内能打理家业的全能型管家啊。”
    唐无机抬起头来。“你去毛遂自荐？”他对单夏的经营能力有些怀疑。
    单夏顿了顿：“不是你们唐门更合适吗？我听说你们小时候都有类似的专业课来化装易容成普通市井之辈啊？”
    “……”唐无机又有点郁闷了，“我是个杀手。”
    


第112章 任务：放开那个半魂（二）


    好吧,虽然杀手也确实要学单夏说的那些……专业技能。因为有时候杀手也需乔装易容,才能接近暗杀目标,杀手也需演得天衣无缝,才能不被怀疑。但是学习过程中精力毕竟有限,擅长这个，就未必会擅长那个,所以他们一般也就是专精某一样,其他泛泛了解一下,有用的时候用上罢了。

    唐无机对于经商规矩之类事的了解程度只能算到泛泛那个级别的,唯一的优势大概是此处和他们剑三一样都在唐朝这个大背景下,风俗规矩应该差不去太多。除此之外……他还真不觉得自己去当这个卧底能干好。而且最应该注意的难道不是方家到底有没有招揽这方面人才的意思吗？

    他这么想着,就对单夏说：“不如去方家附近看看。”

    单夏也正有此意,就跟附近的路人打听方家怎么去。方家在琴川乃是大户，随便拉一个路人问，也就问出来了，并且看样子方家在琴川声望还不错，那路人听他说找方家，不但给他指明了方向，详细告知了他每个岔路口怎么走，甚至还要热情地直接带他们过去。

    最后当然被单夏婉拒了。他俩又不是真的去拜访方家，就是去附近转转看，要是这位好心的大娘直接带他们走到门口去，那岂不露馅了吗。

    告别大娘后，他俩就往方家的方向去了。路上经过一处市集，就看到不少人围着个告示板指指点点，单夏和唐无机过去一看，发现居然是方家在招能给幼童开蒙的先生。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是议论纷纷，左边的围观群众甲说：“这都找的第几个开蒙先生啦？方家小少爷也腻是调皮捣蛋地难缠。”右边的围观群众乙说，“可不是嘛，这才几个月都跑了几个先生了？我看是没人敢教他咯。”“就是就是。”

    围观群众虽然不看好，对唐无机和单夏而言却就跟天上掉馅饼似的！这完全是量身打造的接近机会嘛！

    出了拥挤人群后单夏立刻拍着唐无机的肩膀说：“看来还是得我去。”

    唐无机无异议，单夏读的书至少比他多多了。第二天单夏就背着剑一身轻便地去了方家，方家那边应该也是真的头疼方兰生老把教书先生气跑的本事，而且琴川也不大，总共就没几个愿意出来教书的秀才，方兰生这名声一传扬出去，就更没什么人愿意来当开蒙先生了。

    单夏身上虽然没什么功名，可他博览群书，那底子是实打实的，方太方老爷考校他的问题，他都答上来了。说辞也比较对向往江湖生活的方太胃口，道是与友人游历天下路过此地，没钱花了，也走累了想歇歇，就在这当教书先生攒些银钱。

    于是单夏就成了方兰生的教书先生，正式搬进了方家去住。方太也是好客，很有点江湖中人的豪迈，把唐无机也一并邀请进方家住了。作为报答，唐无机也会指点指点方家护院们的日常训练，这倒意外地让方家大小姐方如馨看中了他的武艺，想要拜他为师，学习唐无机那一身远程武功。

    这方家大小姐，唐无机早从资料中得知她十年后是在西域当马贼头头，统领的马贼队伍名声响彻西域，侠义榜上也是名列前茅，很有风骨，心里也是佩服她，自然是愿意教她的。方太对女儿的管教相当开明，要不然他大女儿也不会后来一直当马贼了，人一听唐无机乐意教，就立刻同意聘请他作方如馨的武师教练了。

    这主要是因为唐无机明确地拒绝了收她为徒的提法。虽然不在一个世界里，他自觉还是不能越过唐老太太和几大长老去随意收徒。因此只愿当个武师，而非正师。

    他俩在方家待了五天，就等到欧阳家上门拜访了。

    欧阳少恭的爹娘这时还没有西去，唐无机教导方如馨训练到一半，方如馨就让方夫人给叫走了。说是欧阳夫人来访，找她过去聊天说话。

    唐无机想了想，回自己房间换了身门派辨识度不高的衣服，就往单夏的院子走去。那是专门给开蒙先生准备的起居院子，方兰生平日里也是在那学习的。其实就唐无机从单夏那得到的反馈信息来看，方兰生倒不是真有多顽劣，只是他脑子里装的那些奇奇怪怪，奇思妙想的东西多了些，估计受方太影响很深，又对神鬼志怪之类的事充满好奇和向往，问的问题对一个四岁孩童而言略犀利和天马行空……遇上古板的开蒙先生，自己能耐不算多强，说不定有些问题还答不上来，肯定是要被气跑的。

    单夏就不会了，他不但能答上方兰生那些奇怪的问题，他自己又长期一直在做这个驱鬼的工作，提起这方面的话题来头头是道，能把方兰生唬得一愣一愣的。总之一句话，头三天他就把方兰生收服得服服帖帖的了。

    唐无机往单夏的院子去，主要是猜测欧阳少恭会过来看方兰生。

    果不其然，他才走到院门口，就遇到了还是一个十来岁小少年模样的欧阳少恭。他如今还不是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妹妹头模样，长发用玉扣束起，放下一溜笔直马尾，和唐无机的标准唐门发型还有点相像。只是暂时看不出他现在到底是太子长琴模式还是玩家模式。

    对于唐无机这种新面孔，欧阳少恭自然要相询认识一下，得知他是方如馨的新教习，多打量了唐无机几眼，倒也不算什么令人意外的举动。唐无机来找单夏的时点也算比较好，因为正赶上单夏快下课的时候，他来找他一块吃个饭绝不会惹疑心甚重的欧阳少恭怀疑——如果他现在已经是太子长琴版的话。

    他俩互通了姓名身份之后，就一块进去找各自的小伙伴。唐无机见他小小年纪已经进退有度，风采怡然，甚至已经有了点资料中所展示的欧阳少恭的习惯性动作，暗暗怀疑这是不是已经是太子长琴了。只是还不太好下定论，焉知那欧阳少恭成型，是因为他那些习惯性动作本来就是太子长琴他自己的，还是保留了原欧阳少恭的生活习性？

    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里头单夏和方兰生正在说话。

    单夏问：“你今日情绪不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说来听听？先生或许能为你出一二主意。”

    “先生你也帮不上……”方兰生语调有些低落地说，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单夏，“……我爹想出家当和尚，我娘和我姐姐们不让，说他这是不顾家。可我爹他真的是很想当和尚啊，爹说他年轻的时候就想当和尚，去少林寺当了三年俗家弟子，学了三年功夫，在江湖上也闯了些名堂出来，就被我爷爷奶奶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给揪回来了……好不容易现在家也有了后也有了，我们也不愁吃穿，他想回去当和尚，为什么这也不成呢？先生你说，当男人为什么那么难，自己喜欢的事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除了要会赚钱养家，还非要顾家……连想去庙里当个清清静静的和尚，都当不了……唉，我为什么要是个男孩子，要是像我大姐那样该多好，想习武就习武，想揍人就揍人，还不用成天坐在这学什么论语……”

    只听单夏道：“咱们先不说你爹，先说你大姐，你当她当真没有压力，成天潇洒自在得很？她不学女红只耍刀枪，外头也有人非议她没个姑娘家样。你先生这才到琴川几天，头几天在外头茶馆喝茶的时候可就听到有人非议你大姐了。她要真正得了自由解脱，恐怕是不会在琴川久留，要到外头闯荡去才行。”

    “什么？！谁那么过分非议我大姐？！”方兰生一下子跳起来，脸色绯红神情激动地说。——人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这话绝对没错，他这典型的只许自己吐槽不许别人污蔑的性格，在这时就已有了雏形。

    单夏一句“我不认识”，倒是让方兰生稍稍冷静了些，而后又有些丧气地说，“大姐要是出去闯荡，那也不错啊……总比留在琴川好，要是我长大了，我也要出去闯荡江湖，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唉，就怕娘和姐姐们不答应，不让我走。”

    唐无机知道他直到十八岁也还是抱着闯荡江湖当大侠的梦想，只是和他十八岁那年遇到的那些伙伴比起来，方兰生终究只是一个最为平凡的凡人。当尘埃落定，他终究还是要回到这生他养他的琴川，娶一个他前世负过的姑娘，做一个对娇妻呵护备至的好丈夫，一个能撑起一个家的好男人，一个平平凡凡和和乐乐的方老爷。而不是什么江湖人敬仰的方少侠，方大侠。

    那将是他争取过，成功过，震惊后，绝望后，最终不得不放弃的年少梦想。

    又听单夏含着笑意的声音道：“江湖之中，总有许多事会身不由己，有许多事不会顺着你的心意来，况且背井离乡，漂泊不定，总是寂寞。等你真的离家闯荡了，你未必就真会觉得有多开心。至于你大姐，你若是羡慕她，她说不定还羡慕你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孩子，不用像她一般须得女扮男装证明自己并不比男子差，甚至比男子还优秀。”

    “大姐……羡慕我？”方兰生皱起了眉，有些理解不能。

    单夏点点头，又道：“至于你爹，你只看到他想当个和尚，可知他若去当了和尚，你这一大家的摊子就得落在你娘和你姐姐们身上了？须知世人多是目光短浅且心存偏见之辈，那些原本与你家有生意往来的人家，怕是会就此观望起来。心地好的，至多也就是依个原样，心地不好的，说不定就要落井下石了。如此，你娘和你姐姐们必然不好过，你还小，她们或者不会叫你知道日子不好过，但你也应体谅她们的诸多难处，不能怪她们拘着你爹不让他去当和尚。再者，这天下间无论男人也好，女人也罢，要说难，各有各的难处，只是体现的地方不一样罢了。你爹要顾家养家难，你娘何尝不难，她生了你五个姐姐，才生下你一个男孩儿，终于将你养到开蒙的年纪了，你爹却要去当劳什子和尚了，你娘岂不是更难？”

    屋内一时没了声响，显见是方兰生陷入了沉思。

    这时唐无机耳旁却出现了掌声：“先生说得好！”



第113章 任务：放开那个半魂（三）


   说话的人自然是欧阳少恭。接着他就抬脚迈进去,说道：“在下欧阳少恭，敢问先生贵姓？”说着,欧阳少恭就作揖施了一礼，礼数周全，令人怡然而悦,如沐春风。

    单夏回了一礼,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一边笑道：“免贵姓单，单名一个夏字。欧阳公子过奖,不过是与兰生闲话罢了。”

    “少恭是真心钦佩，先生这番话并非一般读书人可语。”欧阳少恭一笑，走到方兰生面前摸摸方兰生的脑袋,“单先生一席良言,小兰可听明白了？”

    “有些明白了，娘也很难，有些……就不太明白。”方兰生撅撅嘴，转身张开双臂扑到欧阳少恭怀里。欧阳少恭虽然也不过半大少年，抱抱方兰生这种小不点还是不成问题，顺势就把他抱了起来。他大约也不指望方兰生能全听明白，点着他鼻子笑道：“懂一些也便是好。日后你娘和你姐姐们可难咯。你可得好好孝顺她们。”

    方兰生一个才四岁的小孩，智力都没发育健全，哪里能一下就明白单夏说的所有事呢？只是却也不会只是觉得他爹难了。因而挽着欧阳少恭的脖子重重点头道：“恩！兰生长大了一定好好孝顺娘和姐姐们！”

    欧阳少恭又含着笑同单夏道：“不瞒先生，少恭此来是接小兰去前院，憾不能多留与先生畅谈。不知先生何日休沐？在下不才，想与先生探讨一二，可否邀先生到府上做客？”

    目标人物主动相邀，单夏当然是没有更乐意的了。虽然他有点没想通欧阳少恭怎么会对自己那番其实应该算寻常的话那么欣赏和感兴趣。但他也就在心里嘀咕一下，立刻哪里哪里地假意客套一番，又道：“后日休沐，欧阳公子有空否？”

    “自然，在下必扫榻相迎，恭听先生教诲。”

    单夏又是哪里哪里地客套一阵，欧阳少恭与他敲定时间之后，就与他们两个告了辞，抱着方兰生往前院去。

    目送他们两个出了院子，单夏悠悠地长叹一声：“你说欧阳少恭怎么就变态了呢？现在的他看起来多正常啊。”

    “说不定这是玩家。”唐无机刚才就在仔细观察欧阳少恭的言行，总觉得他举手投足间有点太子长琴版欧阳少恭没有的行迹。只是人的行为动作实是最难界定，他也不能完全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我看不太像玩家，反倒是更像已经被太子长琴渡完魂的欧阳少恭。”单夏和唐无机竟然完全是相反的观点。

    唐无机有点意外，问道：“你怎么这么认为？”

    “刚才他进来，就往方兰生这儿走你看到了吧，他走路的动作和资料中欧阳少恭的动作一模一样。”

    唐无机反驳道：“那也可能是原本的欧阳少恭就那样。”

    “但是原本的欧阳少恭早就是玩家了吧？你觉得玩家的生活习性能和原本游戏设定中的原欧阳少恭一样？”

    “……！”唐无机微微瞪大眼，他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思考的误区，那就是把玩家和原本的欧阳少恭等同了起来。其实他俩应该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但这么一来，显然刚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被太子长琴的半魂掌控了身体的欧阳少恭了。

    那么问题来了，玩家还好吗？

    单夏的想法显然和唐无机差不多，他摸出了仪器察看。唐无机也走过去，就看到指针平平静静地指在安全区内，并没有指向死亡，也没有指向危险的临界区域。

    “奇怪。”单夏嘀咕了一句。

    唐无机无声地点了点头。

    如果按正常规律来说，当太子长琴占据了身体主导权的时候，玩家的灵魂应该处于弱势，而且丧失身体主控权，很可能连带灵魂也要被轻易吞噬，所以一般来说，他的魂魄处境在这种时候应该也会处在危险中。现在看，却好像一块平静的镜面一样，一丝波澜也没有。实在是奇怪。

    他们两个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好先把仪器收起来。单夏说：“不管怎么样，我总算是阴差阳错得到了接近欧阳少恭的机会，后天近距离观察观察再说。”

    也是，现在想再多也是徒劳。唐无机点点头，又道：“看起来欧阳少恭与方兰生极好。”

    “好才要命呢。”单夏摇摇头，“不好你说欧阳少恭会想把他做成焦冥，给他那什么永生？”

    唉，变态的心思果然非常人可以揣测。

    唐无机摇摇头，与单夏一同走出房子，转到单夏吃饭的房间，已经有小厮摆好了饭菜，就等着他俩过来了。作为半个客人，唐无机在吃饭上的待遇其实跟单夏并没有区别。不过吃饭嘛，总是要热闹点才好。而且他也习惯跟单夏一块吃了。

    饭桌边也不用别人伺候，方家自己的规矩都没那么大，他们江湖中人也不习惯搞那套形式主义。饭点上就遣了那几名小厮自己去吃饭。

    其实不管是欧阳少恭也好，方兰生也好，还是百里屠苏也好，唐无机最多也就同情一下后两者，如无必要，肯定是不会胡乱插手这个世界的剧情进程的。比如，他就没有打倒欧阳少恭的想法，除非是在救玩家的过程中遇到了阻碍，必须要揍倒太子长琴版欧阳少恭，那样他是会去揍的。

    而现在一切都还不明朗。

    尤其玩家灵魂状态指示在安全区内，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让唐无机产生了一丝隐晦的不安感。

    “你干嘛老皱着眉？虽然我们不用担心会皱出皱纹，心情也是很重要的嘛。”

    “……”唐无机抬手摸摸眉峰，发现自己的眉头并没有真的皱出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单夏耸耸肩，“一看就看出来了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就是大大小小奇怪的事情太多了，照我说呀，再奇怪也要开开心心才好么。不然你活着多累。”

    “我们也能叫活着？”

    “叫法而已……不然，你觉得这里的人叫活着吗？在这里他们能叫活着，跳出这个世界，从玩家们的世界看，他们又怎么能叫活着呢？那句话……叫什么来着，运动是相对的，活着，当然也是相对而言的。”

    “你这话又是从哪听来的？”唐无机记得之前单夏并不是这样的想法。他甚至认为存在是一件很没有意思的事。在白蛇传中的四年，他们一起修炼，近距离大量围观了那些与真正的玩家群体差别极小的人们的生活百态。与他们在剑三的生活，也称不上有太大的区别，才让单夏稍微打消了一些过于消极的念头。现在他的想法，似乎又更好了一些。

    单夏轻咳一声，把最后几口饭吃完，才道：“赵一航，你还记得么？他告诉我的。他跟我说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话，比如他说相对他们人类而言，我们npc可能不叫活着，从我们npc的角度来看，人类可能是属于100%灵活地活着的那一类。但是如果从人类自身的角度来看，他们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觉得自己吧，那不能叫真正意义上地活着。他甚至跟我说，一些人猜测地球乃至太阳系都是一个封闭的实验体，对太阳系之外的那部分人而言，地球人，就跟我们npc一样，是受既定轨道操控的，不能叫真正地活着。我就觉得吧……他们人类也真是爱给自己加笼套，明明身上没枷锁，偏偏喜欢用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命运往自己身上加枷锁。我看是活得太安逸了，没事给自己找些假想的罪来受。唉……明明我们npc才是受剧本控制的，要是哪天能摆脱剧本限制才叫好了。”

    活着是相对的……

    唐无机反复琢磨了几遍这句话，越琢磨越觉有道理。

    这世上，哪有绝对地活着？同玩家的世界比，他们或许是不叫真正地活着，但如果只看他们自己，他们也有家庭亲戚朋友，有了这些，哪里又不能叫真正地活着了？

    只是相较玩家而言，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他们又离玩家那么近，时时刻刻，无处不在地能够感受到玩家们作为鲜活的人类的模样，才会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过是NPC罢了。

    但如果换个地方，比如这个古剑的世界，之前那个仙剑的世界，这两个也都是游戏，但是因为是单机游戏，许多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们根本不会意识到在他们世界的外面有一个人类正盯着他们命运轨迹的发展，他们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真正地活着，从来没有怀疑过。

    ——也许这才是这些世界存在并应所达成共识的真理。

    因为他们原本也该是同一个祖宗，怎么能因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就能够不叫活着了？

    这么一看，还是单机游戏世界生活着的npc们幸福。



第114章 任务：放开那个半魂（四）



  “这个机关,应这样铺设。”唐无机一面教着方如馨机关术,手中将机关搭扣上，一面抬眼看了看天色。已是日暮西沉时分，单夏却还没回来。他不免要多看几眼，心里揣测着欧阳府上是个什么光景，怎么要耽搁这么久。

    等到单夏回来，唐无机就看出他脸色并不好,甚至还透露出些许苦恼。他倒是没有立刻去问怎么回事,等把方如馨收拾妥当了，两人才找到机会。

    单夏一看到唐无机，先叹了口气：“完了。”

    “……什么完了？”唐无机感到事态可能有点出乎意料地糟糕。

    “现在太子长琴就是玩家,玩家就是太子长琴啊！”

    “……什么意思？老僧他们弄错玩家的身份了？”

    “不是！是玩家已经和太子长琴的半魂融合了啊！！！！”

    单夏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唐无机忙捂住他嘴巴,“你小声点。玩家和太子长琴融合？这怎么可能？他被渡魂了他还能活着？”

    单夏稍稍冷静了一点，掰开唐无机的手说，“我检测过了，确实是融合到一起了，而且检测仪显示玩家灵魂在安全区域。”

    唐无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他盯着单夏的眼睛，单夏也盯着他的眼睛，两个人都久久没有说话。

    “先说说你在欧阳府里什么情况。”唐无机最后说。

    原来欧阳少恭之所以特别高看单夏一眼，是因为他觉得单夏的观点在这时代比较难得，让他心生怀念，才愿意和单夏聊聊天。在聊天的过程中，单夏自然是有意无意地观察试探，那玩家也很聪明，没多久就察觉了，然后他们就相认了！

    这之后就是玩家跟单夏倒苦水了，什么刚穿过来没几年就发现自己的身体被觊觎啊，什么差点扛不住太子长琴半魂的灵体攻击啊，什么经过了艰苦的奋斗和顽强不屈地争斗终于还是抢得了灵魂自主权啊。总之就是虽然没能保持自身灵魂的纯洁性，还是跟太子长琴的灵魂融合了，并且接收了他的大部分记忆，但好歹是保留了一定思想上的主控权。

    唐无机听过单夏的描述后，就问：“他真的保留了思想上的主控权？还有那个‘一定’是什么意思，他有时候没办法控制自己？”

    单夏神情郁郁地说：“别抠字眼啊！其实我觉得……玩家到底有没有保留思想上的主控权还两说。谁知道那是不是太子长琴版欧阳少恭识破我以后，用他接收到的记忆拿话诳我的？最糟糕的是，连仪器都测不出来，就表示玩家的灵魂和太子长琴的半魂已经融合成了一个灵魂，我们根本没办法把他们重新分离成两个灵魂。”

    “那怎么办？如果他是太子长琴版欧阳少恭，我们就把这样的变态送回玩家社会去？”

    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不能送回一个变态了的玩家，但他们总不能做这种坑爹的事吧，一个能为了一己私欲在城镇里制造瘟疫的人，如果他去了玩家的现代社会，接触了那些类似病菌、病毒的知识系统，会做出什么事来简直不可想象。而且在玩家的社会连能够凭个人之力阻止欧阳少恭boss形态的人都没有，完全能想像得到那会是一场什么样的人类灾难。

    至少在既有高武力又有高智商还有大量医学知识储存在脑中的欧阳少恭真正酿造大规模人类灾难之前，会有一大堆人嚷嚷着不能对他进行人道主义消灭，会阻碍相执行机构阻止欧阳少恭作恶。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单夏往桌边的凳子上一坐。

    “那他愿意马上回去不？”

    “他说离开前想先见见悭臾。”

    “……”

    “……”

    “这真的还是玩家？”

    唐无机像是在问单夏，又像是在问自己。单夏并没有回答。但从他紧皱的眉头可以看出，他显然也觉得疑点很大，很不保险。可是他们携带的仪器又显示那确然就是玩家。如果欧阳少恭非要回到玩家的现实世界，他们似乎不能拒绝。

    “悭臾，现在应该在祖洲吧？”沉默了一会儿后，唐无机又问。

    “没错。但是欧阳少恭说以他现在的能耐去祖洲就是被小怪吊打的份，所以他还需要修炼。”

    “……我们能去？”

    单夏摇摇头：“恐怕也不行，我和欧阳少恭悄悄地比划了一下，我打不过他。”

    “……”难道他们还得在这地方待上好几年？

    “我觉得，我们得盯好欧阳少恭，至少如果他背地里做坏事我们得知道。如果真是玩家已经被欧阳少恭控制的话……”

    “就不送他回去？”唐无机又问，“万一确实是玩家掌控了太子长琴的灵魂控制权，但玩家本身就认可欧阳少恭的价值观呢？”

    “如果是这样，”单夏停顿了一会儿，“我倾向于就不要管这样的玩家了。这样的人类就让他彻底数据化算了。”

    “……这不好吧。玩家回去后不是会失忆吗？”

    “可是融魂这种事我们还是头一回遇到，我也不知道失忆法对这种经历过无数次融合的复杂灵魂会不会有效。万一失灵呢？那不是给玩家社会造成灾难吗。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总不能真的送这样的玩家回去吧。不过现在还早呢，”单夏笑道，“我们也还不知道玩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倒是。唐无机点点头。现在评断还为时尚早，他们至少要先观察玩家一段时间。

    当然如果他和单夏又要长期滞留在这个世界，就不可能一直待在琴川当个开蒙教师和半吊子武师了。他们得找点别的事做。

    “刷刷侠义榜？”唐无机问。

    单夏抬起头来，看着唐无机，半晌笑了，“好主意。我们建个队？起什么名字好呢？”

    “随便吧。”

    “这哪能随便啊，组合名字以后可是要伴随我们走江湖一生的，我们得好好想想。”

    “……唐羊？”

    “这是cp名，好吧？我们是cp吗？”

    “……”

    “剑与弩之歌，你看怎么样？”

    “……娘气。”

    “那你起。”

    “弩剑？”

    “听起来不像是江湖侠士名号，倒像是武器名号。”

    “……”

    “你说叫无夏怎么样？又文艺，又有意境，还把我们俩的名字都提到了。”

    “……”唐无机实在没看出来意境都在哪里。他也不知道文艺到底是什么玩意，听起来好没劲，带着这样的名号怎么混江湖？

    他俩扯皮了半天，最后决定给这刷侠义榜的组合起名叫剑三双绝，才算勉强两个人都能接受。也只是勉强罢了，实际上他们两个都有点嫌弃。单夏嫌弃这个名字不具备拉风酷炫的高辨识度，唐无机嫌弃这名字有点名不对人。就算他以唐门优秀杀手的身份勉强算是唐门一绝吧，他还真不觉得单夏也能叫纯阳一绝。这不是欺骗围观群众的感情么。

    不管怎么说，这名字最后还是定下来了。刷侠义榜绝对是在这个世界赚钱混日子+提高知名度+练级+获取稀有物资的最佳途径了。和他们剑三的世界里刷副本跟牛车跑商似的，有些难有些简单，做完有奖励，还能拓展人脉。

    他们两个先是把琴川周围一圈的侠义榜任务都扫光了，也认识了附近的一些江湖人士，算是在古剑这个世界里站稳了最初的脚跟。远的没有去接，因为他们两个还要留在琴川。

    那名他们分不清到底是玩家融合了太子长琴，还是太子长琴融合了玩家的欧阳少恭也暂时一如往常，恭谦孝顺有礼，是人人夸奖的别人家才存在的好少年。

    到了年底，单夏对方兰生的启蒙教导也差不多了，来年开春他要被送到琴川书院去正式学习。

    也是在这年年底，方太终于跑去寺庙里剃度正式当了和尚。许多与方家原本有贸易往来的商户纷纷改单，方夫人一病不起，原本很有些大家闺秀气质的方二姐方如沁和她大姐站了出来，接手方家的经贸事务。

    欧阳少恭的父母染病缠绵病榻。

    这一年年底注定不平静。

    而单夏和唐无机近距离围观了这一份不平静。

    他们亲眼看到了那在资料中并没有铺陈的，关于十几年前的方家和欧阳家，遭遇的是怎样一场来自外界的刁难，他们又是如何互相扶持，从这场刁难中突围而出。

    这是方家和欧阳家新一代友谊巩固的源泉。

    这本该是一场佳话。

    甚至在往后的十几年间，它其实都是一段琴川本地的佳话。

    然而原本的欧阳少恭，亲手把这一段弥足珍贵的友情毁掉了。

    唐无机不知道资料中的欧阳少恭最后在蓬莱的大伙之中有没有伤心自己的想法并不被他的朋友们所认可。他只知道这种不可理喻的想法是要不得的。会毁了很多人，令一些人失去生命和灵魂，令一些人永远留下创伤，他自己也得不到好。

    那位不知是太子长琴还是玩家的欧阳少恭，他和单夏观察过，发现他并没有事先玩过这个游戏，并对这个世界的事情一点预知性也没有。他们也不知道他以后会做出些什么。

    唐无机和单夏已经商量好，没到必要的时候或许不会出手阻断改变这个世界发展的进程，因为他们需要借此观察和评定现在这位欧阳少恭到底是谁主控，他们是否能够把他送回玩家的世界去。

    这就需要观察。需要知道他到底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第115章 任务：放开那个半魂（五）



   第二年唐无机和单夏已经开始承接到江都范围的侠义榜单,他俩在江湖上的排名也往上升了不少。要说看住欧阳少恭,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看着，只能对相关事宜比较关心而已。因着启蒙先生的便利,单夏还和方兰生以及欧阳少恭通着信，因此即使他和唐无机并不在琴川，也能知晓琴川本地的一些事,尤其是知道方家和欧阳家的一些事。

    到了第二年中的时候,欧阳少恭地父母相继死去，还是方太回来超度的。这时候方家已经差不多站稳了脚跟,倒能反过来也扶持欧阳家一把了。只是欧阳少恭好像另有打算,他在父母死去之后不久,就变卖了欧阳家几乎所有产业。然后说要去一个叫青玉坛的地方学习丹药救人之术。就走了。

    到底是去学救人,还是学DNA重组祸害人间,这又有的两说了。

    考虑到原本资料中的欧阳少恭祸害乌蒙灵谷的时候还只是半大少年，因此，单夏和唐无机接取侠义榜的范围开始渐渐南移，往苗疆一带靠去。其实时下苗疆一带全是少数民族，风俗与中原大相径庭，还没什么侠义榜给你接。他俩接到湖广一带，差不多就止在了这里。

    再过去就是去和苗族打交道了。

    幸好唐无机对五毒教的一些风俗规矩还算了解，推广到苗族身上，虽有差别，大体上还是能应付一些。就是乌蒙灵谷那地方即使在苗疆人看来也是隐蔽之所，外头有结界罩着的，寻常人就算走到乌蒙灵谷谷口，都未必进得去。毕竟欧阳少恭也没能靠自己做到这点，他都是靠欺骗韩云溪，从他那里套了话，才能找到了破解结界的方法，得以进入乌蒙灵谷。

    他们两个唯一能确定的是乌蒙灵谷在一个叫红叶湖的地方旁边，而红叶湖再过去，则是紫榕林。红叶湖相较紫榕林，又是紫榕林目标更大一些，就好比后世一个城市，紫榕林就相当于市中的一个管辖区，红叶湖就相当于一个街道那样，因此他俩要找乌蒙灵谷，还得先把紫榕林找到。

    但这紫榕林也不是很好找，此时的苗人多少有点排斥汉人，见到他们俩的装束就先要排斥一番，难得碰上个思想不封闭对汉人有好感的，也不清楚紫榕林到底在哪。

    最后他俩是怎么解决紫榕林问题的，他们就沿着一个范围挨个在镇上打听，打听到附近有没有特别出名特别大的榕树，有没有类似紫榕林这种称呼的林子。反正时间上看，还是够的。方兰生才五岁，他们至少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找到那个地方。

    苗疆要真正走访起来，也是个大得难以估量的地方，单夏和唐无机暂时在侠义榜上消失了一段时间，倒是还跟欧阳少恭和方兰生保持着联系，但只说他们是在苗疆一带体验当地风俗人情。相较欧阳少恭这个常常委托他们捎带奇怪草药，以及常常寄来效用奇怪的药丹的研究狂人，当然是对生活保有热情，对外界存在无限好奇的方兰生回起信来更可爱点。单夏作为一个正常三观，正常欣赏水平的正常npc，同方兰生这种行为思想和年龄相符的正常小孩信件交流，也更没有心理负担一点。

    欧阳少恭那边，主要还是担心交流多了，给他看出端倪。他既然融合了太子长琴的记忆，想必肯定是知道自己另一半的魂魄如今正在焚寂剑内的。比较幸运的是之前单夏完全没有透露他和唐无机能够获得所有剧情资料的信息，估摸欧阳少恭一时半会的也不太可能回过味来。

    除非他就是太子长琴的半魂掌握主控权。那样的话，他仍想要拿回自己的半魂，就必然具备时刻警惕苗疆一代的敏感性。

    紫榕林这个地方，也实在是够得上深山老林这个称呼，他们寻访了足有一年，才找到了真正的紫榕林，又依据资料中紫榕林和红叶湖的相对方位，找到了红叶湖来。这时红叶湖的枫叶正当茂时，韩云溪依推算当是五岁上下，单夏与唐无机在红叶湖外滞留了一阵子，天天除了打坐练功就是等小孩路过，结果红叶湖一直静悄悄的，没个人烟。

    他俩就想是不是韩云溪现在还太小了些，被看得紧，轻易跑不出村子来玩。

    这样关注了一段时间没有进展后，他们俩就回了趟附近的城镇，倒是收到一封方兰生和方如馨寄来的信件，说是方如馨打算到西域一带去游历。唐无机知道她这一句，恐怕轻易不会再回琴川，就和单夏商量着回琴川看看。

    毕竟是他和方如馨好些，单夏就留了下来继续盯梢，唐无机则回了琴川。

    其实他回琴川也蛮快的，开上地图，咻咻咻就到了。

    唐无机专程回来送方如馨，她还是蛮高兴的，还把自己这一年来研制成的机关拿给唐无机看。唐无机又赠了她一些适合沙地使用的小机关，以及他自制的一些暗器给她防身用。其实他知道即使没有自己的出现，方如馨应该也能在西域混得好，只是自己既然来了这，总还是要多给些机关暗器的，让她的江湖之行更顺遂一些才会觉不枉此行。

    方兰生还小，嚷嚷着要跟方如馨一块去，被方如沁压得死死的，当然没有离成。但他小孩儿心性上来，一直闹也让人很苦恼，唐无机看着在大人们手中苦苦挣扎的方兰生，忽然心里一动。

    但凡了解剧情那一套的人，都知道剧情中该有一种角色类型叫关键剧情触发者。他和单夏都属于外来角色，和韩云溪毫无关联，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他俩才死活触发不了韩云溪这个角色出村？

    这倒是有可能的。从资料看，韩云溪出现在玩家面前之前，应该是出过很多次村，有一次还遇到了襄铃的狐狸形态，如果他和单夏能把襄铃捉住，说不定就能触发韩云溪出村的剧情了。不过如今襄铃也还小得很，她又被紫榕林的老榕树照看，其实不好接近。他和单夏就没能去接近那棵老榕树。

    不过既然想到这来了，还是给了他一些启发。韩云溪是第一男主角，方兰生怎么也算是第二男主角，把方兰生带去红叶湖晃两圈的话，是不是可以提高遇到韩云溪的几率？

    思及此，唐无机就对方如沁道：“兰生既然想要出外，不如我带他到苗疆转转，我和单夏有飞天之法，来回都很快，也不会耽误他几天。”

    方兰生立刻不闹了，搂着方如沁的脖子说：“二姐我要去我要去~！”

    方如沁看看一脸可靠样的唐无机，又看看扭糖一样的方兰生，问道：“我听闻苗疆一带各种蛊术盛行，可有危险？”

    “放心，我和单夏会注意的。”唐无机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俩最近待的地方没有人会蛊术。”

    方如沁如今已是个杀伐果决的少女，她做什么决定，基本已经不需要征询别人的意见，刚才既然询问唐无机有没有危险，心里应该是已经决定同意让方兰生出门晃晃了。

    唐无机猜得没错。方如馨这一走，实是得到了方太的首肯和大力支持。方夫人其实是很不赞同方如馨一个女孩儿单枪匹马跑到西域去的，但她又拦不住方如馨。因此转天方夫人就要带着几个小女儿去方太所在的寺院门口诉苦哭闹，方兰生因要念书，硬是被两方人都给留了下来，心里很是不平衡。

    方如沁见他这么个闹法，也觉得头疼，倒不是不能收拾方兰生，而是方如馨一走，许多事都要她一手操办起来，正是压力骤然加重，事情骤然增多的时候，她也实在没精力再去照看闹腾的小弟弟。见到唐无机这么提，倒觉得安全的话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至于少念的那部分书，让单夏给补上也是一样。

    因此她稍微一想，很快就同意了唐无机的建议，命人取了盘缠赠给唐无机，就让唐无机抱着方兰生走了。

    唐无机要带着方兰生，也是咻咻咻地就飞向了红叶湖，方兰生从小就对志怪和奇人异事感兴趣，被唐无机抱着云里来雾里去，兴奋地哇哇叫，差点还做出些高难度的危险动作来，要不是唐无机抱他抱得紧，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到了红叶湖，唐无机就带着方兰生直接去找单夏。其实根据资料，他和单夏已经摸清楚乌蒙灵谷的入口到底在哪个位置范围里，就是被结界挡着，进不去。

    所以他们守在基本上是谷口的地方，只要有人出来，肯定能第一时间发现的。

    单夏正坐在谷口附近的山坡上吹笛子，唐无机就知道他是能闲就闲，绝不会踏实练功的。方兰生看到单夏很开心，出了唐无机的怀抱就跑过去扑到了他怀里：“先生！”

    “你怎么来了？”

    “我来苗疆玩会啊！”方兰生说着，环顾四周，“这里就是书中说的那种枫叶林？”

    单夏正要回答，却听不远处另一个小孩的声音响起：“这里是红叶林啦！”



第116章 任务：放开那个半魂（六）



  唐无机侧过头去,就看到一个头上歪戴着木刻面具的五六岁小孩儿远远地跑过来,临跑近了，手里那把小木剑高高一举,就拿剑尖指着他们仨。不是韩云溪是谁？

    ……还真把他触发出来了啊？

    “你是谁？”方兰生好奇地打量面前的小男孩，他眼前的韩云溪装束与他平日所见皆不相同。

    这时的韩云溪，还是个上梁能揭瓦，下地能捣蛋的调皮鬼,活泼又自信,闻言立刻学着他母亲威严的语气回道：“这话该我问你们才对，你们这几天老在附近转悠是要干什么？”

    唐无机与单夏对视一眼,单夏上前去笑眯眯地攥住了韩云溪那举得还不甚稳当的剑尖,“哦？这里荒郊野外的，我和我朋友在这转转岂非寻常,做什么为何要知会你，难道这里是你家不成？”

    “你！”韩云溪想要拽回剑尖，力气却没单夏大，无论如何也拽不回来，他一个气恼，抬手就丢了个炽炎术过去。赤炎术乃是火炎之术，那三昧真火呲呲就窜向了单夏，虽然火势算不上大吧，可火是什么啊，烧着一点就能大面积窜开来，那不是开玩笑的。单夏用的虽然是浑元内功，也不是水火土风雷这一脉的五行法术啊，面对这火势也只能放了韩云溪的小木剑躲开来。

    却不想他才转了个弯，就见一道冰雾直扑那团炎火，将将在半空中把它扑了个正着，噗呲呲地，就把那团火给扑熄了，在空中弥漫出一堆雾蒙蒙的水汽来。

    韩云溪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敌手，居然能把他的术法扑灭，关键这个和他势均力敌的对手居然还跟自己差不多大，村中可没有这样能耐又敢对着他放肆的同龄小孩，顿时瞪圆了一双眼有些生气又隐含好奇地看向方兰生。方兰生哪里甘示弱，他跳出来梗着脖子道：“瞪什么瞪？你知不知道你拿火系法术丢别人很危险的？万一先生被你烧着怎么办？”

    “谁让他突然要抢我的宝剑？我又没有真想烧他，不过是吓吓他！你又是谁，刚才使的什么？”

    “冰封术啊。嘿嘿，正好克你的火！”方兰生得意地一抱胸，把头一昂。他手腕上那串檀木的佛珠许是才施了法之故，在阳光下似也有些许反光，微微明熠地晃动着。

    “会用法术克我有什么厉害的？要不我们比剑法啊，用剑你肯定比不过我！”

    方兰生闻言不屑地冲百里屠苏刮刮脸，“我又不会剑法，与你比剑岂不是吃亏~我才不比呢。你输了就输了呗，又没什么好不承认的，还想要那个什么、以己之长攻我之短，羞羞。”

    “你若有拳脚功夫，当然也可以拿来对付我啊，我看根本是你只会术法不敢比吧？”

    “你！”

    眼看方兰生被韩云溪给噎住了，单夏便出来打圆场，笑着问韩云溪道：“你这小孩，我们这些天在这里待着，可是哪里碍着你了？”

    “碍着我……倒是不曾。”韩云溪皱眉看看他们，“可你们为何天天在这附近转悠？”

    单夏笑道：“此处山明水秀，灵气充沛，正适合修炼，我们不但这些日子会在这附近转悠，日后恐怕也要在这一带长驻炼功了。”

    “啊……？可这附近又没房屋，难道你们要重新盖屋造舍吗？”韩云溪一脸惊讶。

    “那自然不用，我们在附近的小镇租有屋舍，我们脚程快，来回并不麻烦。”

    “这样啊……”韩云溪脸上又不知为什么露出丝失落来，转而又小大人般叉腰道，“还算你们几个有眼光！我们这就是风水好！看在你们还算知趣的份上，你们就算常来，我也不赶你们走了。”

    韩云溪那模样着实有趣，单夏笑着作揖讨饶，“那是那是，承蒙抬爱。敢问你家是住在这附近吗？怎未见到？”

    “这我不能告诉你。”韩云溪还算有警惕心，立马就拒绝回答了。

    单夏在心里赞一声好，又笑眯眯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在下姓单，单名一个夏字，不知这位小少侠，尊姓大名啊？”

    “我叫韩云溪！白云的云，溪水的溪。”他说罢，又去瞅方兰生。

    方兰生立刻道：“你看我干嘛，我才不会告诉你我叫方兰生呢！哼！”

    单夏：“噗。”

    唐无机：“……”

    韩云溪：“……”

    韩云溪：“笨蛋，你已经说出来了。”

    “……什？”方兰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一张脸红了个透亮，过了一会才又攒足元气反口道，“本、本少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说出来又怎么啦？又不少块肉！”

    “那刚才谁说不说的……言而无信。”

    “你！”

    韩云溪看他一眼，朝天吹了两声口哨，一时也不去理炸毛一样跳起来又词穷的方兰生。

    ……这就是男一和男二相遇必产生的吵嘴气场吗。唐无机扶额。

    其实他和单夏要遇到韩云溪，也不是要进他们村，也不是要他做什么，就是在他面前刷刷脸熟，以防将来欧阳少恭使坏太过，弄死整个乌蒙灵谷的人而已。现在既然认识韩云溪了，以他们从资料上对他性格的了解，韩云溪必定会耐不住村中的无聊，经常跑出乌蒙灵谷来玩的。他俩可能要在这长期驻扎下去，混个脸熟总没错。

    其实刚才单夏说这风水不错也是大实话。估计是挨着女娲像的关系，乌蒙灵谷外的一带山林灵气十分充沛，范围从红叶林一直覆盖到紫榕林那边去了。想想也该是这么回事，要不然，襄铃一个半妖怎么可能十几年就修成了人形，紫榕林那一带又怎么能聚集了大量修行的妖怪。其实还都亏了以乌蒙灵谷为中心释放出的大量灵气。

    所以单夏和唐无机才觉得在这里修炼很不错。紫榕林那边妖怪太多，人类不适合过去，红叶湖这边挨着乌蒙灵谷，一般妖孽轻易不会过来，因此这一带只有些寻常山猴动物安家游乐，倒是更适合他们这种人类修炼。

    单夏见他俩互不搭理，就问方兰生：“兰生你怎么来了啊？”

    “先生！二姐让我过来跟着您玩几天。”方兰生立刻狗腿地撒娇抱住了单夏的大腿，一面还回头冲唐无机眨巴眨巴眼睛。

    唐无机挑眉吓他一下，没说什么就转了头。方如沁这个当姐姐的差不多已经练就了一颗纯的长辈心，自然是希望方兰生日日攻读才好，但他也不觉得方兰生出来玩几天，真的能静得下心读进去什么书，也就不提了。

    单夏只看一眼他俩的神态，就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了。笑道：“你二姐怕是让先生来管教你的罢？”

    “嘿嘿……哪有……”方兰生还黏在单夏的大腿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只差没有哭诉自己读书多辛苦了。

    单夏看看他，仍笑道：“好了你难得出来一趟，我也不管你，这几日带你到处玩玩如何？”

    方兰生立刻点头如捣蒜，眉开眼笑起来：“好！”

    单夏又道：“只是今天不成，你和唐兄刚到，路上想必辛苦，不如在这歇歇。我与唐兄也还有些事要商讨，你今日就在这一带玩玩？这里只要你不去招惹树上那些野猴，别往桥和悬崖那边去，就没有危险。”

    方兰生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小孩，忙点头道：“恩！先生您忙吧，兰生自己玩。”

    单夏摸摸他脑袋，笑道：“你可与这位小云溪一起玩。”

    “谁、谁要跟他一起玩。”方兰生撅撅嘴，瞧瞧韩云溪，自己走到边上去摘草叶儿玩去了。

    单夏笑着摇摇头，走到唐无机身边把他拉到边上，小声说道：“你猜我今日过来的时候遇到了什么？”

    唐无机抬起眼，就见单夏深深地皱起了眉。

    韩云溪见那两个大人在一边严肃地说着什么悄悄话，颇觉无趣，又见方兰生居然自己一个人也能玩得很好，不禁走过去同他道：“你在这多没趣啊，跟我来，我带你去玩。”

    “哼，我才不和你一起玩呢。”

    方兰生晃晃脑袋，脑袋上天蓝的布片跟着晃呀晃，韩云溪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那布片，摸完见方兰生睁圆了眼看着自己，又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眼睛瞟着天空道：“不来算咯，咕咕才生了蛋，我这就去看看它。”

    方兰生的耳朵动了动，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侧过头来。他见韩云溪真的已经转身往外走了两步，也顾不得在那别扭了，站起来问道：“咕咕是什么？”

    “鸟。”韩云溪双手枕在后脑勺上，边走边悠哉哉地道。

    “……埃你、你等等我！”方兰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提起自己的小挎布包追了过去。

    唐无机侧目看了看，见方兰生和韩云溪离开的方向他和单夏都看得到，就又转回头来，问道：“你没被发现吧？”

    “没。我先看到了他，就比较小心地隐蔽起来了。……你说他来苗疆这边，是那个目的吗？”

    “多半是了。”

    “……平日里和他通信，还真看不出来。也没见他提起过。”

    “欧阳少恭的心思，你别猜。”

    唐无机也跟单夏似的，深深地皱起了眉。欧阳少恭来了，他还要取回剑里的那个半魂？




第117章 任务：放开那个半魂（七）



   欧阳少恭出现在这里,基本不太可能是来找单夏和唐无机的。因为他俩根本没和他提过自己所在的具体地点。即便欧阳少恭能琢磨出来,上一次通信也是上一个月了,他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这边来。所以他这次来,肯定还是来找自己的另一个半魂。

    这几乎就可以说明，其实是玩家自己被融合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指示仪器会判断错误。

    和不和欧阳少恭碰头，也基本不是个问题,尤其他们现在还带着方兰生……能跟个小孩说什么呢。他不说漏嘴都要烧香了，还不是两三句话就要被欧阳少恭把话套干净。

    “我们就暗中看着他？不做点什么？”唐无机还是觉得被动了些。

    “我倒觉得说不定这还是好事。欧阳少恭既然这么早就开始准备，我们也只管看看他想做什么就好。难道确定他不是玩家本人控制以后,你还能去把他杀了吗？那样我们就跟亲手杀玩家没两样了。”

    “……万一他要杀我们？”

    “那我们打不过就逃吧,难道你还想杀了他？……先看看吧……万一他真的图谋拿回焚寂中的半魂,为此不惜屠尽整个乌蒙灵谷……我们再想办法制止。”

    “……有把握？”

    “有奶就好了。”单夏叹了口气，“我虽然只跟他比划过一次，后来想想，如果我们这边人够多是能够打败他，教他重新做人的。就是这样的人不好找。”

    确实是这样，不知道是现在穿越形势更严峻了，还是成员死掉得太多，剑三那边人员紧缺得很。他们两个老早就求支援了，还特别注明最好来个奶和T，到现在都没任何动静。

    而古剑原本主角配置中的强力奶方兰生现在也就是个能用用初级冰封术的小孩，能用物理dps拉住仇恨的强力DPS-T百里屠苏就更小了，他连剑法都还没系统地开始学习。

    江湖上的人们，单夏和唐无机也观察过一些，侠肝义胆的人确实不少，但几乎没有走法术系的。少有的几个不是道士就是和尚，但像方太这种和尚，人也是个近乎纯的dps，而且在欧阳少恭真的做下坏事前，他们恐怕没办法取信方太。至于传统武功，在欧阳少恭面前肯定不够看。

    单夏和唐无机还为此特地研究过，结果是他们意识到自己剑三那套武学体系是隶属法术系的，而非传统武功类别。

    这其实有点非主流，因为他们剑三的世界，实质上仍是个武侠的世界。

    唐无机走了几个其他世界，再结合单夏走的那许多世界来看，一般而言，那个世界如果是走科技流的，那么一般连武功、内功也不会有，顶多只有纯粹锻炼身体肌肉的训练方法。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人们抗争、作战乃至普通的打斗，对身体的依赖已经十分小，他们更多地借用各种科技产物来达到目的。

    至于能归类到仙侠玄幻这一类的世界，就是成天仙术来法术去的，人们依靠自身的能耐和各式法宝获得在该世界的一个生存空间，起更多作用的自然是自身素养。打个比方，一个练气期的小白就是得了个天灵地宝，随便来个金丹期的高手，分分钟也能把他给虐了。因此单从破坏范围和破坏程度来说，玄幻世界的仙法们和科技世界的武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一个追求自身素养的极限，另一个追求的是身外物的极限。

    而武侠的世界，分为能飞檐走壁的武林中人和普通人这两种，自身素养比武器稍微重要点，除却顶尖高手，也能出现武器法宝比自身素养更重要的情况。比如一向以暗器出名的唐门就是最好例证。

    他们剑三基本上能达到以上武侠世界的所有特征要求，唐门也扎扎实实地又担当了依赖机关暗器比自身素养更多的功能特征。

    所以无论唐无机也好，还是单夏也罢，都把剑三的世界当一个武侠的世界来看的。即使他们的武功实质上能够和一些玄幻世界的法术抗衡，也就是觉得他们剑三的武学体系强大罢了。

    经过严密对比之后才发现，原来他们是法术系的。

    至少单夏的混元内功该完全归类到法术系，唐无机原本觉得唐门的内功应该不算，比对之后也没了疑义。

    一群武侠世界里的武林门派怎么能练上一堆能往飞升方向走的玄幻武功，这是件值得深思的事。

    唐无机本能地感觉到自己土生土长的世界里藏了个能颠覆他们npc世界观的秘密。

    但这秘密藏得这样深，他虽然能感觉到，却猜不透到底会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可以把这件事和他们正在做的这些任务结合起来，然而以他现在所掌握的线索，得到的也只是一堆乱麻罢了。

    不管怎么说，眼下重要的还是欧阳少恭。唐无机原本带方兰生过来，也就是拼拼运气，因为他长在剑三世界里，当然知道玩家们要触发什么剧情，有时候就得带些特别的人和物，不带还触发不了。

    现在韩云溪是赶在他认识欧阳少恭前触发出来了，方兰生还要留一阵子，反倒成了麻烦。

    “方兰生谁照看？”

    单夏看看他，叹气道：“还是我来吧。反正你擅长盯梢，你去试试盯着欧阳少恭？”

    唐无机想了一会儿，点头道：“我去准备一些易容工具。”他迈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单夏说，“你带方兰生走远点？和欧阳少恭撞见了不好。”

    “我明白。”单夏挥挥手，唐无机看了他一眼，就转头回去，走了几步，也不拉机关翼，用上了非门派的大轻功。

    在天上飞实在太扎眼了一些。万一欧阳少恭也在附近，就和自曝无异了。

    有些材料不是一个小镇能买到，唐无机先去了最近的一个小城，在那里暂时准备了两个人皮面具，把自己易容成一个行商模样的人，才带着其余材料回去了。

    他先回了趟原来的客栈，见单夏还在，就知会了他一声，才返身离开了。

    欧阳少恭住在另一家客栈里，他趁着夜色去远远地探了探，见他还在那睡得稳稳当当，去找店家开了个旁边的房间。

    这镇子并非交通要道，行商住客也不多，挑个房间还是很方便的。

    唐无机进去后，往挨着欧阳少恭房间的那堵墙上安了个扩音的助听机关，就和衣躺上了床去。

    他不像单夏那样，有时候会想些有的没的，徒增烦恼。唐无机一向认为，如果到万不得已之时，比如已经被太子长琴实质性操控的欧阳少恭要把他和单夏也杀了做成人形玩偶，把他俩的魂魄关进玉衡里炼药之类的，那他们当然可以毫不犹豫地反杀回去。

    因为他觉得那个玉衡很危险，只是魂魄关进去还好说，被欧阳少恭拿来炼药把魂魄炼得干干净净的话，那他俩还怎么复活？那就是能重生好多次的npc也根本没办法复活啊。

    唐无机做事一向直奔主题。即使走迂回路线，也只是为了更好地奔往主题。单夏就不是，他会把过程和一些旁枝末节看得重要，唐无机觉得万一真的到了白刃相见的时刻，杀掉欧阳少恭似乎也没什么，因为他并不相信发展到那境地的还会是玩家意志控制的欧阳少恭。单夏就不这么看，他坚持认为他们是不能亲手把玩家魂魄彻底数据化掉的，换言之，在这时候，即使放玩家在这个世界走原剧情乃至让他成功拿回魂魄打上天庭都比干涉他的生命存续要好。因为仪器显示，那确实还是玩家灵魂占主要部分，即使控制权很可能不在他手上了。他本质上代表的还是玩家灵魂的存在。

    这是个又绕又玄的问题。

    唐无机能理解，但不能接受。

    所以单夏是一个道士，而唐无机是一个杀手。

    他们俩在这个问题上几乎难以达成共识。还能达成一致的就是万一欧阳少恭真使坏，要害那么多性命，他俩得出手阻止。

    但是唐无机还是担心的。

    这个世界的灵魂设定一直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为什么灵魂拆得那么支离破碎还能被称作“原本的某个人”？

    玩家的灵魂严格说来应该是和所穿越世界的灵魂格格不入的，他居然能和本世界的获罪仙人灵魂融合，还能不被仪器辨别？

    简直是怪异！

    ……等等。

    唐无机想到这，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睁开了眼睛。

    玩家死亡灵魂完全数据化……许斓修仙推迟数据化时限……陆蔓然练了剑三系统武技她自身的仙妖修行力进展缓慢阻滞……而来自现实世界的玩家灵魂能和仙人太子长期的灵魂无差别融合！

    这其中的联系，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了。

    结合这些关键要素能确定几件事。

    一：灵魂可以在非数据化和纯数据化之间转化，并非绝对。如果修仙，长期以清灵之气调养自身肉体和灵魂，则可以抗拒数据化，甚至更臻化境。如果玩家使用了穿越福利——自带的剑三系统，则会加速数据化，如无自然修仙能力加以对抗，依赖系统恐怕终将会使玩家成为和他们剑三世界里那些普通npc一样没有自己独特人格和感受力的存在。他们将难以感受理解和宽容人类社会的种种情形和普通人类思维的多样性。

    其实刚开始做这个的时候，唐无机也基本理解不了……而他那时候已经是极少数能获得资格的那一拨npc了。

    ……现在他感受力增强了，其实本质上是他灵魂的数据化程度比以前少了？

    二：

    玩家的灵魂在当时，具备和仙人魂魄融合的条件，这是太子长琴相对数据化程度比较低？他的仙人灵魂再强大，也渡了好多次魂，他的灵魂数据化程度至少不会特别低。而玩家灵魂的数据化程度和他的显然不可能完全一样。

    这就是说，两个数据化程度不同的灵魂是完全可以融巴融巴，综合起来调整数据化程度的……而且半个掺了诸多杂质的仙人灵魂和人类灵魂综合起来的灵魂还处在仪器的数据化程度安全区域里。

    可以证明，融合是让灵魂回归数据化程度低值的有效方式。

    三：第二条还能证明要么玩家本身完全不存在数据化现象，要么神仙最初的数据化程度极低，不怕多掺些杂质。根据他的经验，玩家只要在异界待了一段时间，数据化程度都会涨。所以恐怕是二者兼有，玩家更低一点。

    但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呢？唐无机猜想他们的数据化程度肯定是较高的，要不然也不会把太子长琴融合成那样。所以这个世界，实质上和他们剑三世界一样，每个npc的数据化程度都是不一样的！

    再推广一下，也就是说每个世界里每个人的数据化程度恐怕都不一样。

    而玩家之所以完全数据化后就没救了，应该是指他们的转世感受力和灵活度会退化到最低级别npc的程度，所以他们才不可能再回到人类世界去！

    因为那样的他们根本没办法在人类世界像个正常人一样存活下去。

    ……

    ……

    那么……

    他们这些参与任务的npc，集齐七个不知名的碎片，就能获得一次修复灵魂的机会，或能获得一个增加感受力的方式……如果真相是他们npc死亡也会增加数据化程度，那个玉的作用根本不是修复灵魂也不是增加感受力——这两样其实就是直观表现而已。那个玉的真正作用是降低灵魂数据化程度！

    是的，死太多造成数据紊乱，丧失资格……他以前怎么没想到，其实换个说法，根本不是数据紊乱，而是数据化程度太高（如李祁年），抑或原灵魂残缺太厉害、采用了融魂方式补进（如林莞），才会沦落成最初始的npc，失掉资格……

    所以，他们接这些任务，是要让他们把自己的灵魂刷得更像人类？向人类靠拢？

    ……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要通过任务，成功救了玩家才能获得降低灵魂数据化的碎片？那碎片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产出的？

    还有，当他们到达终点，将是变成一个人类吗？



第118章 任务：放开那个半魂（八）



    唐无机其实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利好的推测结果。他从来不觉得当人类有什么好的,尤其是当一个普通的人类,既无武功，又不能飞天遁地,而且如果最终的代价是变成人类以后彻底从自己世界的亲人朋友中消失……那么这个人类,做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唐无机并不认为这样的事有意思。

    因而他在心里把这个可能性梳理了一遍之后，感受到的是沉重。

    他想单夏可能是乐意的，因为他一直认为当一个命运被人类限定规划的npc是一件很悲哀很没有希望的事。

    也许他知道这件事后，会不再消极,会觉得从此有了前进奋斗的动力吧。

    唐无机胡乱想了些有的没的，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就以行商的面目大摇大摆出现在了欧阳少恭面前,欧阳少恭吃饭，他也吃饭，欧阳少恭出客栈不久,他计算着欧阳少恭的步速等了一会，也跟了出去。

    出去一看，果然欧阳少恭还没有走得很远。他就远远的缀了过去。这其实是最原始的跟踪方法，如果不是欧阳少恭灵力高，容易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人医术也好，自己不管用什么跟踪秘药都很可能被识破的话，唐无机一般是用不上这种原始跟踪方法的。

    因为这种方法需要事先把跟踪对象可能路过地方的地形完全摸清楚，并据此提前计算其走到下一个岔路口时的时间，根据这个时间判断下一段路的跟踪距离。

    操作起来会比普通跟踪方法麻烦很多。但这能够最大程度地防止欧阳少恭发现他。

    而且幸运的是，他和单夏为了找到紫榕林和红叶湖把这一带的地理环境摸得还算清楚，哪里有弯道哪里有岔路都清清楚楚地存储在了唐无机的资料库中。他计算起来倒是没有遇到多少未知障碍。

    唐无机就这么跟着欧阳少恭离开了这个小镇，一路往郊外而去。

    这个方向正是红叶湖的方向。

    一段时间后，欧阳少恭果然在乌蒙灵谷的谷口附近停了下来。

    只见他在那附近转了转，又施了几个法术才摇摇头，往外走去，看来也是拿乌蒙灵谷的结界没有办法。

    他却也没有立即离开，从身上摸出两个瓷药瓶，将其中一瓶的药粉洒在了谷口处，又另走到少远些的道路边上，倒下了另一瓶药瓶中的清色药水。不知道是打算做什么。

    做完这些，欧阳少恭就走到了原先单夏和唐无机喜欢待的那处山坡上，闭目养神起来。

    要跟踪一个人，除了要隐蔽之外，最需要的还有耐心，不论他是在做一件特别无聊的事，还是根本什么事都没做，只是在发呆。

    欧阳少恭现在就好像是在发呆，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唐无机不愧是个优秀的唐门杀手，欧阳少恭不动弹，他也纹丝不动，欧阳少恭视线也不转，他也视线不转，一动不动地打量欧阳少恭和他周围的方寸之地，差点连他脚边那朵小黄花花瓣上细微的颜色渐变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等了约莫有一刻钟的样子，唐无机就看到韩云溪跑出来了。唐无机暗道一声失策，这时却不能出来，只能干看着了。

    “你今日怎来得这样早？不用练法术了？”

    韩云溪甩了甩手里的弹弓，得意道：“娘说我这几日法术练得好，许我今日出来玩呢。”他往欧阳少恭的方向走了几步，走到他跟前，仰头问，“大哥哥，今日有什么好玩的呀？”

    欧阳少恭笑得温软和煦：“今日我们到山那头去看看，如何？那儿有许多此地并不存在之精怪，我可带你去瞧瞧，你若喜欢，还可捉一二来玩。”

    “好！”

    欧阳少恭所指的好玩之处，其实就是紫榕林，那地方对人来说就跟中型副本没两样，唐无机和单夏在没奶没T的情况下尚且忌讳过去，欧阳少恭带个小孩子过去……

    不是他等级太高十分自信，就是他也未必能护着韩云溪安全。在这个时候，唐无机认为韩云溪对欧阳少恭还是有用的，所以应该是前者。他等级很高。

    到底高到什么程度，唐无机又犹疑了。按照单夏的说法，欧阳少恭大概也就是个比他们高个四五级的BOSS水平。如果真是这水平，他不可能带个小孩安全的地在紫榕林里游走一番。

    唐无机在树丛中犹豫了片刻，还是远远地缀了上去。

    然而他才跟进林子没多久，就把欧阳少恭给跟丢了。因为他所藏身的树下，来了一只蝶精扇他。隐身了她还能觉察到，还不停地扇，唐无机没办法，只好挪远了些把那只蝶精揍了，但这么一来，他回去一看，欧阳少恭和韩云溪已经不见了。

    唐无机只好回到路口处等他们。大约到了傍晚时分，欧阳少恭安全无虞地把韩云溪带出来了。韩云溪显然很高兴，兴奋地晃动着自己手上的弹弓。“大哥哥，你明天还来找我玩吗？”

    欧阳少恭含笑回道：“明日不成，我有事。过几日再来找你，如何？”

    “好！”

    韩云溪想了想，又问：“那大哥哥你什么时候走啊？”

    欧阳少恭笑道：“这倒还有些时日。”

    两人又说说笑笑走了一阵，到了谷口附近不远，韩云溪就与他作别，自己进去了。欧阳少恭站了片刻，抬脚蹍了蹍脚底的泥土。

    那一片正是他之前撒药粉的所在。

    唐无机没太看明白欧阳少恭这个动作的意义所在，就见他脸带笑意地转身离开了。他一时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从欧阳少恭能带着韩云溪毫发无伤地在紫榕林里晃一圈看出，欧阳少恭至少是要能够秒杀那些妖怪，才能做到这一点。而这样的水平绝不只是单夏所揣摩的那个级别。

    唐无机比之前更感到危机压顶。

    之后欧阳少恭就回了客栈，也不出去，在自己的房间里鼓捣些什么。

    唐无机寻了个时机，回去找了趟单夏。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单夏自己的推断，单夏就已经道：“你来得正好，看这个。”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笺递给唐无机，唐无机一看，顿时愣住。

    这封信是欧阳少恭写的，信中内容则是邀请他二人到这个小镇来，请他们帮他做一件事。

    “我打算同意这个邀请，你怎么看？”

    唐无机想了想，也觉得不管欧阳少恭的目的是什么，这都是个光明正大接近他的机会，遂点头道：“行。小兰回去没？”

    “下午给他送回去了，他还老吵着要和韩云溪道别，我陪他去谷口处等了等，没见到他才肯跟我走。”

    “你什么时候过去的？”

    “中午时分，怎么了？我提前探查过没欧阳少恭才领他过去的。”

    “欧阳少恭和韩云溪上午在那碰过头。”唐无机把自己遇到的情况跟单夏说了一遍，又把他猜测到的事跟他提了提，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一阵。

    从前，他们单知道玩家会数据化，如果能让玩家回去，就可以分离他们的数据化状态，但不知道自己身体状况也是能归到这一类里面的。

    或者说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现在，他们或许得面对这个现实了。

    “那么我们哪天跟欧阳少恭汇合？”

    “后天吧……？我们总得回个信再过来。”

    “嗯，那行。天晚了，我回去了。”

    “小心些。”

    “晓得。”唐无机看了一眼单夏，他还是一如既往带笑模样。他就站起来，自己推门出去了。

    在接下来的一天中，欧阳少恭都没有什么异动，悠哉惬意，看样子对单夏和唐无机会答应帮忙胸有成竹。

    第二天一大早唐无机去退了房，洗了易容后就和单夏一起去见了欧阳少恭。他看到他们两个很高兴的样子，笑着作揖道：“多谢两位相助。”

    单夏摆摆手，“不知道少恭你是希望我们帮你什么？”

    “两位可能还不知道，此地有一乌蒙灵谷，谷中村民供奉女娲，并代为保管一把凶剑，此剑是太子长琴另一半魂魄所铸，因此我想请两位协助我，入谷取得焚寂剑。”

    单夏和唐无机对视一眼，唐无机问：“你要太子长琴的半魂作什么？难道要再融合一次？”

    “不。”欧阳少恭立刻回道。“太子长琴被伏羲所罚，命中注定孤寡，太可怜了，我毕竟融掉了他的半魂，相当于用了他半条命，决定救他一下。”

    唐无机：“……”

    单夏：“但是你就不怕他的半魂出来后又要和你融合在一块？……”

    “这你们不用多虑，我有特殊的融魂技巧，可以防止自己被夺去主控权。”

    单夏听他那么一说，心里更担心了。能保证自己不被融合……那不就跟太子长琴半魂的渡魂方式似的么？或者说，其实根本是同一种？

    欧阳少恭见他们两个无甚表示，又笑道，“不必担心，我活下来这么艰难，肯定不会让别人打败我活下来。”

    “……”

    更担心了好吗！连跟他们说话都不自觉带古韵了……真的没问题？还是不想掩饰了？


 第119章 任务：放开那个半魂（九）



 “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请两位助我窃取焚寂剑。至于进入该地的方法,我会尽快找到。”

    唐无机问：“万一被发现？”

    欧阳少恭笑了笑,说道：“能不起冲突就最好了，你们俩一个能隐身一个能定人,应该能比较好地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吧。”

    唐无机和单夏对视一眼,单夏回道：“这倒也……不是不行。但毕竟是进入其他势力的领地，事先你得告诉我们详细的方案，我们才好配合你。”

    “这是自然。”

    “既然你说那个谷不好进入，你打算怎么得到进谷的方式？”

    欧阳少恭呵呵笑了两声：“我日前遇到一个谷中的小孩,只要从他口里套出入谷的方法，要探谷中封印之地,自然也算不上什么难事了。”

    原本唐无机他们先行找到韩云溪就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取得他的信任，结果欧阳少恭突然提前到达，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现在看来,恐怕还是欧阳少恭会更得韩云溪信任。

    既然欧阳少恭说不想起冲突，那么他们倒也可以跟着看看他到底是打算怎么做的。如果他言不符实，也能及时阻挠一二……虽然很可能他们两个根本打不过。

    这也是最让唐无机担心的。

    连打都打不过，还谈什么阻止？

    然而既然都到了这里，当然也只有先看看欧阳少恭到底会怎么做了。

    而且从资料看，焚寂剑的封印之地冰炎洞只有韩云溪母子可以进入了，测试方法说白了就类似于后世的DNA验证，是验的身体血统，而不是灵魂。

    欧阳少恭要真的进入冰炎洞，还得迈过这道坎。不起冲突是不可能的。

    唐无机自觉，虽然很可能打不过欧阳少恭，他和单夏联手在欧阳少恭手下救个把人问题还不是很大。

    他们三人商定好后，就从欧阳少恭房中出来，去定两个房间。

    欧阳少恭目送他们出去，关上了门，把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到前头来，那只手中有些许泛蓝的晶末。

    他看了片刻，微微笑起来。

    等了几日，欧阳少恭果然来告知他们已经得到了可以进谷的确切日期，因为唐无机可以隐身，所以由他前出一段探路。等他找到冰炎洞入口就回头来告诉他们两个。

    唐无机心里装着事无巨细的资料，乌蒙灵谷的地图自然也是事先就有。韩休宁和韩云溪住在入谷的左手边，冰炎洞则在谷口右手边。而且住宅区和封印地的特征非常明显，封印地那边立着一个十分高大的女娲像，一进去就能看到。

    因此唐无机也不装傻，进去没几秒就出来了，把里面的地貌跟他们一说，三人就一块往冰炎洞而去。

    夜色如水凉。夜风在山谷里吹得呼呼作响。

    这分明是唐无机已经十分习惯的情景，他不知道为什么，却感到了一丝不安。

    这丝不安应源于他长期以来过刀口舔血生活形成的直觉。

    冰炎洞入口处的看守被他们很轻松放倒，连一丝警示信息都没来得及放出。

    三人一路前行，到了那处需要韩云溪血脉开启的门时，竟然看到这门开着。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韩休宁就在底下。也或者，他们母子俩都在。

    唐无机记得，资料中的事发那年，韩云溪有提过自己两年前随母亲来过，如果时间差不多，那么应该就是这一年了。

    几百分之一的概率如果也能让他们遇上，那真是巧合得不可思议。

    好像一个个被提前写好只等着触发的剧本。

    即使他们看似已经改变了剧情的走向，又似乎仍然存在诸多不可思议的巧合。

    焚寂剑就封印在这个洞的正中间，封印冢十分高大，离他们不算很远。

    唐无机估量，他起个鸟翔接个蹑云也能跳上去。

    洞底下传上来幽冷冷的灯光，唐无机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自己隐身挪到洞崖边，往底部望去，果然看到了韩休宁母子。

    他们两个好像在做什么仪式，韩云溪整个人腾空而起，身上微微发亮，而韩休宁不停地念着咒语，身上有一些清波绿光传递到韩云溪身上。

    这或许就是血脉认可的仪式？

    唐无机暗暗猜测，又小心地挪了回来，悄声问欧阳少恭：“下面在做什么仪式，应该做完就会走，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藏起来？”

    欧阳少恭点点头：“既然如此，就用他们出去又回来的时间差取剑。到时他们回转，还请两位为我护法。”

    至此唐无机算是相信了小半欧阳少恭真的不打算和他们起太大冲突，他点头应承下来。

    三人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过了一会儿，韩云溪和韩休宁做完仪式，就一块走了上来，只听韩云溪问道：“娘，这把剑怎么了，你怎么这么担心啊。”

    “现在还不是你知道的时候，你只要记得好好练法术。”

    “……呿，知道了。”

    韩云溪蹦蹦跳跳地走在韩休宁身边，“娘，我明日想吃甜心糕，你给我做，还不好？吃了我一定好好练法术。”

    韩休宁冷哼一声：“没得吃你就不练了？练好法术，保护好村子，守护封印是你的职责，没的吃你也得好好练。”

    “知道啦知道啦。我是说有的吃练起来更期待嘛，娘～你就给我做吧～小蝉也爱吃您做的甜心糕呢～她今天也说想吃呢。”

    “滑头。”韩休宁睨他一眼，才道，“明日给你做便是。”

    “嘿嘿，娘最好了！”韩云溪跳过来扑到韩休宁怀里蹭了蹭，立刻给韩休宁提溜了起来。“此处地滑，老实点！若是摔着了你不得一路滚到底去？”

    韩云溪吐吐舌头，老实了下来，跟着韩休宁一路走出了那道门。

    待门一关上，欧阳少恭就过去启动了解封术法，唐无机和单夏则守在门口处，因为他们知道，一旦韩休宁出去看到洞口被放倒的那两个人，肯定会选择自己立刻折返回来，让韩云溪去通知村中其他巫祝。

    先开门的会是韩休宁。

    只要还只有她一个，他们也不必和她打得死去活来。

    没多久，那扇使这洞窟快要陷入永寂的门缓缓打开了。

    外面的幽光一寸一寸地铺洒进来，映出一个厚厚的黑影。

    唐无机抬手一枚迷神钉丢了过去，叮地一声，那枚迷神钉被韩休宁的法杖档下，唐无机料想也不能立刻放倒她，立刻抬手又两枚迷神钉扑了过去。

    韩休宁挡下第二颗，却没能挡下第三颗，她立刻陷入了昏迷状态，单夏这时也差不多读完条，就给她补了个七星。

    韩休宁又立刻醒了过来，但是她不能动了。七星最大的好处就是能长时间无限制地把人定住，坏处就是能自动给被定住的人疗伤，所以一般只有敌手难缠人又不多的时候用，这时候拿来对付韩休宁还是比较合适的。

    韩休宁一旦恢复自由一定会和他们不死不休，因此须得控制好她。

    韩休宁先是尝试了一番自己解开束缚，发现不得解脱之后问道：“你们是谁？是如何进谷的？此剑乃上古凶剑，一旦解封，就是天下的灾难！还请两位不要助纣为虐！”




第120章 任务：放开那个半魂（十）



  唐无机心想，欧阳少恭的等级恐怕比我们高太多,我们就算真要拦,估计也是拦不住的。他既然已经跟他和单夏解释清楚了,他只要剑，也并不需要彻底解开那把剑的封印。这就基本可以避免伤人性命了。

    不管他是因为出于别的考虑延后了解除封印的时间,还是因为真的不想伤人命才放弃了解除焚寂剑的最后一层封印。这在现阶段，对单夏和唐无机来说都算是好事。

    要是欧阳少恭的打算真的是拿回剑以后把天底下的活人都做成手办，照这个世界的设定,肯定也会有比他更高级的上古神仙出来收拾他，也没他和单夏什么事了。

    更何况现在欧阳少恭还什么实质上的坏事都没做出来,说不定就是给玩家灵魂中和得太厉害造成的。如果真是这样，倒真算是件皆大欢喜的事。

    当然，唐无机虽然已经有点倾向于认为欧阳少恭灵魂的主控权并不总是掌握在太子长琴半魂手里，倒也不觉得给女娲这方留下一定收拾欧阳少恭的线索有什么问题。反正他以后要是不作死出来闹乱，别人估计找不着他，他要是闹乱了，他的魂魄经历说不定要成为他致命的弱点。

    不管怎么说，他和单夏的本职是要带玩家灵魂回去，如何判断，就看欧阳少恭此后会做什么了。

    因此他回道：“你跟我们说这些没用，我们受托于他，自然要来帮他取回这把剑。至于以后的事，就靠以后的人了。”

    “可你们明明是可以阻止的，只要你们放了我！”

    那是因为你还没见过欧阳少恭的实力啊，别说现在，两年后也是挨宰的命。

    唐无机虽然对韩休宁的实力不看好，也不打算再解释，她毕竟不是任人定身的普通巫祝，她一边试图说服唐无机单夏两人，一边也在不断地尝试解开束缚。

    终于，当她尝试用一个灵力古法解脱束缚时，成功了。

    趁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她二话不说立刻挥动法杖就朝远在封印剑柱上方施法的欧阳少恭攻去，一道光芒射向了欧阳少恭。就在那道光马上要打到他时，欧阳少恭不过腾出空来挥了一下手，就把那道去势如虹的光芒消灭得干干静静，痕迹都不留。

    只这一招，韩休宁脸就白了一度。

    江湖上讲，高手过招，只需一招便知深浅。韩休宁那招虽然用的是法术，天下至理到了某个境界都是差不多的，因此她也是一招，就知道自己恐怕决计是打不过欧阳少恭的。

    但这正是她的职责所在，即便她打不过，她也得奋不顾身地去阻止欧阳少恭，宁身死，不败撤。

    韩休宁再度朝欧阳少恭发动了攻击，这时唐无机和单夏已经反应过来，唐无机立刻往韩休宁身边丢了个雷震子，把她给震晕了。

    “待会她要醒的时候，你补个三才。”

    单夏点点头，掐着时间补了个三才，韩休宁才醒过来，又被定了身。她又用方才脱身的上古灵法解开了束缚，却不妨单夏重新读的七星这时已经到了。她再次被牢牢地定住。

    要使用上古灵法，却只能再等一会了。

    韩休宁知道自己一人无法对抗三人，一边又想着别的方法，一边祈祷其他巫祝来得快些，不要让那人把封印破坏得太厉害。

    她心知即使只是要解开女娲的这第一层封印，单有强大灵力是不行的，还得要许久的施法时间。

    这点却是她料错了。

    欧阳少恭既残存些许仙神之力，那焚寂剑又与他有着强烈的共鸣，急切地想要与他共在一处，他施起法来较之旁人那是事半功倍都不止。没过多久，欧阳少恭就在韩休宁震惊的眼神中成功解开了焚寂剑的第一层封印，自剑柱中取出了那把被尘封了许多许多年份的焚寂剑。

    “终于……哈哈……”欧阳少恭悬浮于高空之中，兀自笑起来，他笑了一会儿，又放声对底下的唐无机和单夏说，“今日真是多谢两位了。我们走罢。”

    这时，韩休宁再度挣脱七星的束缚，挥动法杖攻向欧阳少恭。欧阳少恭冷笑一声，挥袖把她扇倒一边去。韩休宁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十分震惊的，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居然会有这么强大的法力。

    “娘！”这一声自然是韩云溪叫出来的。

    却说韩云溪去通知了两个巫祝，知道他们马上会发出全村警报之后，就因为担心他母亲，自己偷偷折返回来察看。结果他刚到，就看到了自己母亲被扇到了洞壁上，而扇他母亲的人，居然是那个大哥哥！再转眼一看，竟然连前几天遇到的那两个叔叔也在！

    他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正要跑到韩休宁那边去察看韩休宁的伤势，却见她回头吼了一句“你快回去”就忽然挣扎着升了空，这次却不是冲着欧阳少恭，而是他身前悬浮的焚寂剑而去。

    她想要在那柄剑被夺走前销毁它。一个凡人，想要销毁这样一把上古神剑，至少得闹个魂飞魄散不可。

    欧阳少恭大约是料不到她这么决绝，一时恼怒不已，抬手就放出了一个攻击大招去打韩休宁，韩休宁既然已经下了拼着一死也要阻止焚寂被夺的决心，哪里还会在乎自己会受多严重的伤？那是避也不避，只施法防御了一下，依然猛攻焚寂剑，她用的都是上古灵法，攻到的都是灵魂级别的物体。

    欧阳少恭担心自己另一半灵魂受伤过重，操控焚寂转到低空处，才反手攻击韩休宁。

    韩休宁不久之后就赶了过来，依然只盯着焚寂剑攻击，欧阳少恭操控剑身躲她几次都没用，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还没能脱身，于是抬手放了个大招，要的就是打得韩休宁再也爬不起来。

    这时韩休宁已经是重伤在身，全拼着一股毅力撑着要销毁焚寂剑，虽然眼看着那大招攻过来，却连挪也挪不开脚，只能眼睁睁瞧着。

    “你不要攻击我娘！”

    就在韩休宁以为自己要殉职的时候，韩云溪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而且离得很近。

    她震惊地发现韩云溪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并挡下了那一击。

    同样震惊的还有单夏和唐无机，还有一个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收回手时，一时看起来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不知是不是唐无机的错觉，他注意到欧阳少恭的时候，他已经是那一副仿佛第一次杀死小孩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表情了。

    唐无机这下又偏向于他更像玩家本身一些了。想想吧，一个在玩家社会生活的普通玩家，别看他们整天在游戏里杀来杀去杀得不亦乐乎，现实里说不定连观看菜市场大妈杀鸡的经历都没有过，现在让他们一个法术丢过去，真的杀死个小孩，肯定会不适的。

    如果是太子长琴那半魂占主导，肯定就不会是这种情况了，他往欧阳少恭身体里渡魂可没管对方是不是小孩，说不定发现合适的身体是个小孩还会暗自心喜。

    所以从这一刻，唐无机已经真正地开始有些相信欧阳少恭此前的说辞了。

    没有了韩休宁阻挠，欧阳少恭彻底夺回了焚寂剑的主控权，他把剑握在手中，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开心了。

    韩休宁喊了几声，韩云溪都毫无反应，单夏上前去看了看，顶着韩休宁仇视的眼神说：“……让我试试，说不定我能救他。只要他灵魂还没去地府。”

    韩休宁将信将疑又警惕地看着他，但想到韩云溪的情况，自己只怕是回天乏力，也只好给单夏这个敌人试试。

    单夏蹲下去试了试韩云溪的脉搏，发现他确实已经死了。欧阳少恭那一击即使他被打到说不定都得重伤，更别说一个小孩了。他换了个姿势，半跪到韩云溪身前，从腰间取出一块瞧着温润的玉来，双手按着把它贴到了韩云溪的心口上。

    不多时，那块玉就散发出阵阵清光来。

    唐无机站得有些远，竟也无端地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韩休宁是那种把职责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她被韩云溪分了这片刻的神，抬眼一看，见欧阳少恭已经把焚寂拿在了手里，当机立断就放开了韩云溪去攻击欧阳少恭。他们两个就又打了起来。就算单夏很可能就此甩手不再救韩云溪，韩休宁恐怕也还是会打下去。

    好在单夏毕竟也不是欧阳少恭的手下，他如果觉得一个无辜受累的小孩不该就这么死去，当然会继续着手救下去。

    那块玉的清光闪耀了一阵子，渐渐湮熄下去，又过了片刻，唐无机敏锐地听到了一个细微的玉碎声，他转头看去，果见单夏手掌摊开，那块玉已经碎了。单夏去探韩云溪的鼻息，等了片刻终于回头冲唐无机笑道：“果然能救活。”



 第121章 任务：放开那个半魂（完）



  那应该就是唐无机这次回去就有可能拿到的玉。一般而言,他们跟这些世界里的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是可以复活好多次,而这些人的生命通常只有一次。

    但是如果从那玉的工作原理和每个世界本质上共同的特征来看的话，那么这块能帮他们修复灵魂的玉也能救活韩云溪,似乎也是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了。

    韩休宁听说韩云溪救活了,只回头看了一眼,又去攻击欧阳少恭，此前欧阳少恭还算不怎么再对她出手,只是要剑，见韩云溪醒了，他也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了，抬手挥开韩休宁,就示意唐无机两人离开。

    因为韩云溪他们已经耽搁了一段时间,还没走到洞口，乌蒙灵谷的大批巫祝已经到达，一时把洞口都堵满了。单夏只好用六合群攻，迫使他们的站位偏离洞口，好能突围出去。

    一群无辜的人，是不应该无端端被杀死的。

    不然他们又和那些仗着武力高强就随意杀人的侩子手何异？谁也不该随随便便地就被别人杀掉。

    即使他们立场有些许不同。

    这些巫祝的职责就是守护封印，即使他们的段数比韩休宁也低上不少，那股拼死也要守护封印的决绝却是不遑多让的。

    所以他们突围起来也并不特别容易，最后是靠三才群定才从洞口挤出去的。出去以后那些普通巫祝也好，韩休宁也罢，基本都拿他们没办法了。因为他们跑得快。

    欧阳少恭得了剑，就说要找个地方潜心修炼，好早点去海外祖洲找老朋友悭臾。到了这个时候，唐无机两个已经不怎么怀疑他的成分了，只要是玩家本身取得了灵魂主控权，也没有太变态，那就一切好说。

    虽然他们两个觉得以欧阳少恭展现的实力直接去祖洲找他老朋友，也不算是什么难事了，不知道到底是祖洲那地方真的段数太高，还是他出于什么原因要缓行几年。他们当时也是突然出现，说不定是人欧阳少恭还防着他们，这倒也不是什么值得十分在意的事。

    因此当半年后欧阳少恭说他要前往祖洲，问他二人要不要同行的时候，他们两个也是欣然应允。

    许是在这个世界修炼了几年的缘故，单夏和唐无机内功进益都得用迅速来形容，对付起祖洲的精怪来竟然也不算特别困难，至少对方打起来虽然很痛，他们还是能勉强打赢的。更何况欧阳少恭还比他们厉害。

    走到差不多是传送点的位置，欧阳少恭就消失了。而单夏和唐无机还留在原地，他们就猜测是那条黑龙已经察觉到了太子长琴的灵魂气息，单独把他召过去了。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悭臾是一条历千年依然有些直来直往的龙，他辨别昔日故友的方式就是二话不说先跟他打一架，打完了发现对方能耐确实不小，才确信那把幽暗通红的剑很可能真是他的故友太子长琴。

    是的，他的目光只锁定在那把剑上，而不是欧阳少恭身上。

    因为欧阳少恭经过无数次的融魂，他身体里所拥有的那一半太子长琴魂魄除了还保留有一段记忆，实质上已经可算是面目全非，凭借灵魂判断的悭臾已经认不出他来了。

    欧阳少恭仰头看着它，笑道：“此剑中是太子长琴另一半魂魄，我特地取来，望往后你能与他作伴。”

    悭臾眉头微皱：“你……又是何人？如何知晓我与故友昔日之谊？”

    欧阳少恭闻言，微微垂头看着焚寂片刻，转而抬头直视悭臾道：“我亦是太子长琴。是他另一半魂魄……你认不出了么？”

    悭臾看着欧阳少恭好一阵沉默，它锋利的龙爪微微收缩，又缓缓张开，最后叹道：“千年时光，人间沧海桑田，灵魂也终抵不过时光的消磨……”

    “……是么？”欧阳少恭呵呵笑了两声，才道，“既然如此，我也已见过你最后一面，我将我另一半魂魄留下，便可走了。”

    悭臾又朗声问道：“故友要去往何处？尔既已得到另一半魂魄，何不合而为一？”

    “我原本倒是也想寻回这另一半魂魄，为此寻觅多许年……况且要解开这最后一层女娲封印，凭我如今之力实难办到。因此便罢了。前几年，我发现了一个更好的去住，便是不用这另一半魂魄，亦可前往。不瞒你，待我离开此地，便要去那处地方了。那处地方可免我天罚，此后我不再受寡亲缘情缘之命所限，往后只怕不会再回来。”

    悭臾看着他，漆黑的目光炯炯有神。他顿了片刻又问：“何不由吾一试。吾友既要前往如此遥远彼处，不妨让吾送尔一程，为尔解开封印。”

    欧阳少恭微微抬头，与他对望片刻，终于作揖道：“有劳。”

    悭臾使了一个法术抓出焚寂剑，令它悬浮空中凝视片刻，就启法开始解除封印。他已修成应龙，属神龙一列，与只有半个魂魄还融了无数杂质现在还在个凡人身体里的欧阳少恭自然不可同日而语。随着它一道又一道法力气流冲击着焚寂的封印，焚寂剑渐渐显示出封印被打开的样子来。

    两个时辰之后，这封印也彻底打开了。

    欧阳少恭身体里的太子长琴半魂，其实是从属的二魂三魄，被封印在焚寂剑中的太子长琴则是主要的一魂四魄，乃是人之灵魂的精髓所在，那一魂才是真正深受天罚，能跟着一个人生生世世的命魂。

    他在这时彻底与焚寂中释放的灵魂合而为一，也就想起来了许多被他遗忘掉的事。

    比如，从前逃离出来的、只有从属二魂三魄的他其实并没有继承那孤寡终身的命运，再比如，他又想起了许多自己作为一个“玩家”的所有记忆。

    他想起了很多……漫长的千年，他吞噬了无数灵魂，自己也成为一个无数灵魂东拼一点西凑一点的奇怪集合体，就像半件打了太多补丁的乞丐服，它原本的面貌早已是看不出来了。

    最后，新出的灵魂和旧有的部分灵魂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反应，一部分灵体被排出，其中一些盘桓空中片刻后消失掉了，另一部分则钻进了焚寂剑中。

    而欧阳少恭最终在那阵冗长的光晕中睁开了眼睛。

    与他先前有些许不同。

    是个眼神沉静如渊的少年。

    他看向悭臾。

    悭臾也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山风猎猎，流水潺潺，日月似也将移。悭臾朗声道：“吾友，请坐上吾之龙角，让吾携尔乘奔御风。”

    “可。”

    那少年回道。声音简短有力，沉而似剑。

    唐无机和单夏在祖洲的悬空八卦野道边吃烧烤填肚子的当口，就看到天边一只巨大黑龙凌空而起，越飞越远。好像蓝天中一笔洒脱写意的墨线。

    “都能跟应龙做朋友了，他还会愿意回来吗？”单夏抬手挡住眉峰太阳光，眯着眼问。

    “肯定会。”唐无机吃了几口兔子肉，回道。

    “哦？为什么？”

    “直觉。”

    唐无机也说不准是为什么，他确实是有这种直觉。而且这直觉并不能算特别好，他隐隐的，总是有种不安，现在那丝直觉中的不安又强烈了一些。

    他还觉得自己好像一直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以致自己的直觉已经意识到了，本人却还没意识到。

    但这话跟单夏说也不会被认可，他也就在心里想想，等着那玩家自己回来。

    到了晚上，欧阳少恭终于回来了。

    他看起来似乎有了点不一样，却只是拱手对二人道：“我心愿已完成，劳烦两位了。”

    单夏看看他，笑道：“这也是我们的任务，迟早要做的，不必道谢。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开通道送你回去了？”

    唐无机也看了他一会，忽道：“你不怎么笑了，是发生了什么？”

    欧阳少恭侧头看他，挤出一丝苦笑来：“我有与故友永久分别，难免伤感。”

    唐无机就再没什么话好问了，人玩家虽然掌握了主控权，太子长琴的记忆还是有的。他还因此无端端被单夏瞪了一眼，真是冤枉。他就是有点怀疑，又不是真的想揭人家伤心事。

    因此单夏打开了通道，顺利送了那名玩家的灵魂回去。出来的是个乍一看有点像欧阳少恭，仔细一看眉眼神态又完全不像的古装少年。估摸是那玩家在古代待久了，而且和太子长琴灵魂融了一把，已经有些找不回自己原本的现代模样。这挺正常的，单夏也没有特别在意，就送了他回去。

    完了之后，他们两个也回到了久违的剑三世界。

    这次任务显示是成功的，唐无机得到了第七枚碎片，然后拼成了一块玉。

    他终于也有一块能保障自己灵魂安全的玉了。

    唐无机把玉收了起来。

    他和单夏简单汇报完毕，从空空寺出来，走了一阵路突然又停下了。

    “怎么了？”单夏回头问道。

    “你……注意到一件事没？”

    “哪件？”

    “资料里好像没有提到过太子长琴的半魂知道悭臾在祖洲。我刚才为了确认又搜了一遍，确实没有。”

    单夏也停下来，他脸色不太好地也把资料翻出来搜了一遍，才发现真的没有提到过。在资料十分冗杂庞大的情况下，他们是有可能忽略一些设定上的细节，只抓主干的。这次的资料就是很庞大冗杂，以至于他们两个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那玩家……他都没玩过，是怎么知道悭臾在祖洲的？”

    “不，他玩过。所以他知道。”唐无机肯定地点头，“许斓那个玩家，也是因为玩过才穿进去的。”

    “那他为什么要瞒着我们这件事？是当时还防着我们？可后来不是……”单夏又皱起了眉。

    “我们恐怕被骗了。”唐无机有些面无表情地说。“从你接触他的一开始，他就已经是‘欧阳少恭’了。他只是得到了玩家一部分关于剧情的记忆，所以他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的，恐怕都不是真心，而是作戏。”

    唐无机深吸一口气，说道：“他的目的从一开始——或者说从你接触他的那一刻起，他恐怕就在策划顺利到达玩家世界了。这需要先骗过我们，其次，他还需要得到完整的魂魄……而他知道了悭臾的所在，就不必开血涂大阵解除封印了……所以他才可以在我们面前表现得一个人都不想杀。”

    “这么说……我也觉得是真的了。那么他从我们跑到苗疆去时，恐怕就猜到我们是不会赞同他以一个‘玩家’的身份杀人的了，所以做给我们看……完了，抹消记忆那段抹的是玩家穿越后的那段记忆，穿越前的那些，他不还记得吗？……我们得找老头善后！”



 第122章 人类世界（一）



    虽然说需要善后，但是他们目前所能做的,也就是把事情汇报上去,然后等结果。这对于扫地老僧而言,也是头一遭,所以问题肯定是很严重的,到底要怎么处理,别说唐无机两个，连扫地老僧都未必能确定。因为他也就是一个联络人罢了。最后做决定的，恐怕也不是他。

    在这期间，他们两个先和叶连池见了回面,把他们在这期间的一些遭遇、乃至一些猜测全部告诉他。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大概已经能够拼出这条脉络上的大致情况了。无论是玩家也好,还是他们自己也好,在他们尚且看不见的地方，恐怕有两股相反的力量。一股是在制造各种机会让人类出现更多数据化现象，一股则是与之相较。这从不断有玩家穿越，他们又不断地去救人可以看出来。而且以前也有一些人遇到过非剑三穿越人类的情况，也就是说，他们剑三这个游戏并不是穿越的单一媒介，那么由此推断，或许在三千世界中，接到任务去拯救那些穿越人类的家伙也不只他们这一个。

    作为奖励，就是他们这些可以说数据化程度已经非常之高的NPC或其他物种有机会消除自己身上的数据化，从而变得跟人类差不多。

    如果真产生了这样的变化，那么肯定就要离开这里了。至于为什么要消除所有NPC的记忆，这又是一个难点。变成人类虽然对唐无机来说没有太大吸引力，对不少NPC还是很有吸引力，如果大多数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那么说不定许多人做任务的积极性要变高很多。

    这个问题，他们三个讨论了一阵子，虽然也提出了一些可能性，却还是没能想到一个能够说服彼此的理由来，只有先搁置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扫地老僧背后那些从没出现过的家伙，才是知道一切，又掌控一切的。

    这种感觉并不好，没人希望自己被蒙在鼓里，还得给别人卖命。

    他们NPC的命虽然因为数据化严重没人类那么宝贵，好歹也是一次乃至几次复活机会，不是么。

    真正拨开所有迷雾的契机，是几天后他们得到的关于“善后”的任务。

    这件事还是只有他们两个去做，因为别人已经是不知情者了，他们不希望别人得到有关这件事的任何讯息。扫地老僧对他们交待道：“这次你们得到人类世界去一趟。这一次的任务，并不是要你们消灭那个人的灵魂，因为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做出什么有害人间的举动。况且人类的灵魂既然已经被太子长琴融合，而它又不被仪器检测出来，我们也就不能动手杀害该生灵。但是我们检测过后发现，他确实携带了那把焚寂剑的凶性，如果放着不管，有朝一日发作起来，他恐怕要演变成无法自控的杀人狂魔。所以你们两个要过去帮忙消除凶性。”

    “这没问题。”单夏看了一眼唐无机，又对扫地老僧道：“但我们不是二次元角色吗，即使我们的模型叫3D模型，实质上我们还是二次元一样的存在吧？我们去了人类世界，不就成了纸片人？”

    扫地老僧闻言，微微笑了笑，骂道：“就你想法多，算是你们两个因祸得福，这下你们可以体验一下当个人类是个什么感觉了。”

    唐无机和单夏对视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扫地老僧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找了比较适合你们俩去接触那把凶剑的身份，会采取一些方式把你们两个空投到人类世界去，但是你们的灵魂毕竟和人类的不同，是不能在人类身体里待太久的，不然会让那具身体发生非人的异变，所以你们要尽快找到目标人物，达成目标条件好完成任务及时回来。”

    “能不能问下会发生什么异变？还有多久会开始异变？”单夏问。

    老僧沉吟片刻道：“会发生什么异变说不好，如果身体自身机能停止运作，你们的灵魂就会出现类似僵尸、行尸、丧尸的情况，如果你们的魂魄能稍微和身体机能融合，以让它保持活性，时间久了你们的身体也可能产生其他的非人化状况，这种症状就很多了，一般你们能想到的情况都有可能出现。至于异变的时间，少则半月多则一两年，就看运气了。所以我希望你们两个不要太拖，尽早解决了回来。”

    “好吧。”单夏点点头，若有所思。

    唐无机听到这，突然就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一直瞒着不说。既然他们的魂魄实际上能进任何人类的身体，只要他们这些NPC能够掌握到送走玩家魂魄的通道原理，那么送他们自己进入人类世界，乃至一次又一次的夺取人类的身体，恐怕都是只要想，就能轻易做到的事。

    所以这事才得从头到尾瞒着他们NPC。

    因为保不齐，就有NPC会自己借机跑去了人类世界，那恐怕又是一次又一次灭顶的灾难。

    而现在他发现了这件事，他会告诉那批为此追寻了许久的人吗？他们追寻这个秘密，或许一开始，都没有什么私心，但唐无机也不能保证，在别人都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有人就这样逃到了人类世界去，体验当人是个什么滋味。因为他其实并不了解绝大多数人。

    所以他几乎是在发现这个真相的一瞬间，就已经决定出去绝口不提起了。倒是可以跟单夏商量一下，因为他知道，他能想到的，单夏多半也是能想到的。

    他希望，单夏跟他能是一样的想法。

    唐无机又想到，他未必是第一个发现真相的人，恐怕早已有前辈跟他一样，发现了真相，但是选择了缄口不言了。

    因为这确实是一个不能告诉别人的真相。一个不慎就可能引起大批NPC开启通道去抢占人类身体的大乱事。光是他们剑三一个地方就已经够呛，如果透过网络或是别的什么渠道再传播到其他世界去……那就更加不堪设想。只要能够开启通道，无论从哪方面看，柔弱的人类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别的不说，光是出一批丧尸、僵尸之类的东西，就能让他们的世界陷入混乱了。

    思及此，唐无机又问：“我们要怎么解决那把剑的凶性？”

    “这就要牵涉另一个人了……”扫地老僧微微叹了一口气，“万物都在一个循环体系内相生相克，焚寂剑是古剑世界的产物，解决方法也只能依托那个世界。要在另一个世界消除焚寂的凶性，还得靠在那个世界和他有渊源，又有能力的人。你们过去后，要先找到一个叫沈梁君的学生，那个人，就是和焚寂之魂有渊源的人。这人也是从古剑过去的魂灵，但他业已彻底失忆，你们须得想办法让他认识玩家的真身曲東霖，还得让沈梁君去学习佛法。他的灵魂里自带古剑世界的佛力，只要他学习佛法，久习之，就能对抗消灭焚寂剑灵的凶煞气。”

    “咦？佛法……？你说的那个跟他有点渊源的人不会是方兰生吧？怎么不是风晴雪啊？”单夏有些吃惊地倒退了小半步。

    见单夏这么问，扫地老僧不禁哼了一声：“你以为女娲的人是那么容易说给转到人类世界去就能转过去的？”这话说得不大声，但他俩该听到的，都听到了，扫地老僧立刻就跟自知失言似的，轻咳一声转了话题，严肃地说，“从前我从不讲这些，但既然你们两个有机会去一趟人类世界，多告诉你们一些事也有必要。想必你们接了这么多任务，早已知这世上大大小小不止三千世界，无论是我们剑三的小世界，还是许多你们闯荡过的大世界，冥冥之中都有定数。因果循环，生生不息。有些世界，比如古剑的世界，在因果循环的细节设定上和其他世界不太一样，但这只是大道循环中细节上的微妙不同，本质上，它们仍遵守循环的规则。你们以为，你们那么改剧情，把百里屠苏弄没了，欧阳少恭弄没了，乌蒙灵谷、韩云溪和方家倒是完整地保留了下来，但你们知道，你们同时也打破了既定的因果循环吗？”

    唐无机和单夏对视一眼，单夏犹豫了一下道：“不是往好的方向去了吗？至少……谁也没死吧？”

    老僧沉声道：“贺文君的转世，孙月言早夭了。自闲山庄一庄子的鬼魂，已经冲破封印，怨气遮天，祸害附近无辜生灵不知多少。”

    别说单夏，就是唐无机听到，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们两个自然知道，如果按照原本的剧情走，方兰生最后会娶了孙月言，以还前世的情债，自闲山庄中的鬼魂之力最后都将归于叶沉香，而叶沉香虽然被吸进玉衡一回，还是会被方兰生超度去重新投胎。方兰生在整个事件中所付出的代价，是他这一生要早早地失去他最亲厚的二姐生命，同上一世的叶沉香一样，体验一回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至亲也被其杀害的痛苦。所不同的是叶沉香死掉化作了厉鬼，而他还得活着用一辈子还掉上辈子欠贺文君的情债。

    如果细研古剑的世界观设定，这恐怕仍然没有还完债，他下辈子还得去还欠了叶沉香的那些恩怨债孽。

    唐无机和单夏只是觉得欧阳少恭的做法并不对，所以倾向于救下那些无辜的人，但他们也没想到会牵一发动全身到这个地步，因而唐无机问：“那方兰生他……？”

    扫地老僧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个不是那世界的人，天道的循环，循不到你们身上，你们做的事，导致的直接后果当然就转嫁到了受益人方兰生身上，当然了，琴川的一些人也被你们救下，这么两厢中和之下，方兰生要还孙月言的情债不过是又深了许多，转到了他的下一世身上。但坏就坏在了这里，因为他的下一世，原定是该还叶沉香的债去了！两个人的债都集中在一世要还，他就一个都还不清！也就是说，他要再转世，这两个他还没办法还，那就成死结了，这债拖得越久积得越深，以后他生生世世恐怕都还不清了。所以我们商量过后，觉得他是最适合也到人类世界去走一趟的人，他要是能把焚寂剑的凶煞性给超度没了，就是无形中积了一个于苍生有益的大功德，这样就能抵掉他那些快揉成死结的各种前世债孽了。”

    唐无机：“……”

    单夏：“不对啊，我们不也救了乌蒙灵谷那么多人么？那些怎么没算到方兰生头上啊。”

    扫地老僧有些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女娲一脉自入幽都地界之籍，当年是保护了角离部族，但角离部族当初以生魂练剑者不在少数，作孽不少，你当他们为何还能繁衍下来？虽然活在暗不见天日之地，好歹是活了下来，那便是靠着女娲部族也跟着一起受罪，不是活在地下，就是活在封闭山中来换取的。女娲部族和角离部族的命运循环在内自成一个小体系，这批人活下来，算不到方兰生头上去。”

    “哦……”单夏若有所思地，又点了点头。

    唐无机想了想，还是觉得该问一下：“人类世界，也有这样的天道循环吗？”

    扫地老僧眼睛半拉半闭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任何世界，都有其法则。去往那边你们只管做好自己应做的事就行了。记住，方兰生是转世投胎，他不用跟你们回来，那名玩家也不用跟你们回来。”

    “也就是说我们不用看到结果就能回来？”单夏敏锐地抓到了关键。

    扫地老僧点点头，“天机我也看不透啊……方兰生之灵与焚寂剑灵只怕冥冥之中颇有渊源，你们两个只要找到人，在适当的时候点拨一番，想必差不多就能成了。唉，不知道其他世界的命魂到了人类世界之后到底会走到哪一步……等他们这一世走完，我也早就不在咯，我是看不到结局了。”

    不管怎么说，唐无机两人把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之后，就一块被送去了人类世界。




第123章 人类世界（二）



  人类的世界,要说唐无机对这一切都全然陌生,也并不会。唐无机毕竟也进过现代的世界，他已然拥有那个世界所应拥有的许多常识。但他毕竟还是头一回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

    唐无机托身的这名人类,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也玩剑三，和曲東霖是同校学生，只是彼此并不认识，也不在同一个年级。单夏托身的则是现在这名人类的一个好友，他俩接触起来很方便。

    唐无机醒来的时候还是半夜,他想了想睡不着,翻出托身人类的手机给很可能同样睡不着的单夏发微信,询问他对一些事的看法。单夏基本同意他不要传扬出去的看法，但他认为，叶连池是应该告知的，他觉得叶连池能够判断他到底该不该公开。

    唐无机对叶连池倒是也有一定信任,而且他还存了那么多玉,距离终点恐怕也只有一步之遥，实在是没必要铤而走险。他倒是也没在这事上很反对。

    这么一聊，一小时就刺啦一声过去了，唐无机这具身体也终于又感到了倦意，他跟单夏打了个招呼，把这些微信内容删掉后，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闹钟响起第一声的时候，唐无机就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想去摸自己的弩机，没摸到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体其实没有跟过来。他在这个世界大概也用不上那些东西。

    他反身去拿衣服穿，穿了一半，自己的房门就被推开了，进来一个水桶腰的中年妇女，喊道：“起床了起床了……咦？你小子今天起得来哟，”这自然就是托身那人类的母亲了，唐无机作为一个从小没了爹娘的孤儿，这样的情形多少让他有点不自在，他还没想好怎么应对，那中年女子已经过来不轻不重地揉了他两把头发，笑道，“乖！今天想起什么？”

    “……”唐无机微微低头躲过了继续被揉脑袋的可能，勉强道，“随、随便……”

    “那就吃馄饨？妈妈前两天买了你最爱吃的香菇馅~还是十三个？吃十五个嘛十三这数字妈妈听说不吉利，今天多吃两个，啊，乖。你看你今儿精神气那么差，该多补补。”

    “……”精神气差？唐无机瞬间顾不得害臊了，立刻挺直了腰板，郑重地点了点头，严肃道，“那多吃两个。”

    “这就对了嘛！”那中年妇女立刻笑呵呵地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厨房方向就传来了水烧起来的滋滋声。

    唐无机还以为自己用了不太相融的人类身体真的把人精神气弄差了，穿好衣服就去卫生间照镜子，看来看去也没看出点苗头来，不免就有点摸不着头脑。

    等他洗漱完，馄饨也煮好了，他坐下来吃的时候，这身体的妈就往他书包里装什么东西，她身形大，正好挡着了，唐无机一点也看不到，他又不知道平时是什么情况，又不好冒然发问。正疑惑间，就听那妇女边装边说：“牛奶和面包都给你装书包里了，大课间可别老想着睡觉，得记得吃啊。小枫可跟我说了，你老课间睡觉，吃了再睡，知道不？你们12点一刻才放学，不填点肚子还不得饿成人干？”

    “……”

    唐无机用自己神一样的杀手速度吃完最后一个馄饨，突然觉得，当一个柔弱又平凡的人类其实也没有想象得那么没意思。他也不清楚自己将来是不是能够凑够那么多玉，把自己的数据化程度洗成能达到人类的程度，但是这结果至少不会让人完全期待不起来了。

    唐无机带着一丝说不太清的情绪吃完了这个人类的母亲给他做的早餐，和单夏在约好的地方汇合，就一起去了学校。头两节是连着的数学课，老师在上面大侃深奥题型破解思路，唐无机甚至一眼就能看懂，他自觉已对人类的知识学习毫无压力，就觉整个人又轻松了一些。

    他更担心的还是同那些熟悉原主的人接触。由于那两个人类灵魂最后还要回到身体里，他们两个是没有人家的记忆的，只有资料，大约知道他平时跟谁比较好。

    第一节课下课，唐无机坐着没动，发了会呆，同桌林倩雯就好奇地看了他几眼，唐无机回望回去，林倩雯就笑道：“你今天怎么没抓紧时间睡觉啊？”唐无机愣了一下，心想睡觉是怎么回事，他脑子飞速地转了一下，回道：“没困意。”林倩雯表情就变新奇了，感慨道，“难得啊。”唐无机正想旁敲侧击一下，旁边又有个人拍了下唐无机的肩膀，“哟，睡神，没睡觉啊？走走一起去上个厕所。”“……”

    所幸唐无机好歹有情报人员的一点底子，适应了两个课间的时间后，就摸着了替身演员的感觉，比较似模似样了。也知道了这具身体之所以得了睡神的光荣称号，是因为他长期坚持不懈地睡过了所有课间……经唐无机实验，要雷打不动地做到这一点，也需要非一般的毅力才行。

    单夏表现得比他差点，但也算能搪塞过去，更何况一般人也想不到有人一夜之间壳里会换了个魂，还一换换俩。

    等上完两节数学课，就是语文课了，唐无机听啊听，越听越感到吃力，等到后面把课文一翻，翻到课后问题都是些什么“请描述你能感受到的作者在写这篇文章时的所有情感。”“请说明文章第三段重点表达的意象是什么？”“请描述这篇文都给你带来了哪些方面的启发？”之类的问题时，唐无机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他能看懂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然而他们npc在与人交流中都尚且有些感受上的障碍和困难，要他仅仅从一篇平面化的文章中就感受体会到那许多，简直有如登天之难。

    他眼前发黑地听到那老师提问，学生回答，很庆幸自己只要不主动至少不会被专门点名。这语文看起来这么艰难，每个学生的答案几乎都完全不一样，那老师都说有道理，连唐无机都无法判定到底是这些答案都是正确答案，还是都只对一部分了。他顺便估算了一下期中考的时间，认为很有必要在那之前把身体还给原来的人类，不然给他考只怕要考砸了。这身体的成绩其实还不错，似乎一直能在年级前十里占个位。唐无机现在觉得，自己要替他去考，很可能可以帮助他跌出前十。

    人类看着柔弱，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至于目标之一，他们已经想好接近的策略。唐无机和单夏是一个班的，曲東霖在另一个楼层，单夏分析过了，他们在现实里唯一有交集的地方是自行车停放点。今天单夏特地找出了曲東霖那辆把自行车停在了他旁边，就等着放学的时候来个“偶遇认亲”了。据了解，曲東霖的书包上还挂着剑三的官方周边，只要遇上，是相当好认亲的。

    果然，等他们遇到曲東霖，单夏就“眼尖”地发现了那个挂饰，笑着问道：“兄弟你也玩基三啊？”

    曲東霖点点头，略为冷淡意外地看向他俩。

    单夏又笑着问：“你什么区的呀？我们俩是华乾的。”

    曲東霖这下多看了他们两眼，回道：“我也是华乾的。”

    “这可巧了，哥们你ID啥，有空来插个旗啊，我俩的ID是XXX和XXXX”

    “恩。”曲東霖点点头，眉头略微皱起，不知道是他到达这边才几天，也还没彻底适应这个人类玩家的身份和各种活动，还是因为单夏这么的热情。总之他最后并没有拒绝，而是还算和气地说道：“我记下了。我的ID是XX，我平时不玩，周末来加好友？”

    单夏自然从善如流：“成啊。”

    短暂地交流过后，他们各自推着车出了校门，驶了一段路后就各分东西了。

    路上单夏不免感慨：“还以为他也刚过来没多久会比较防备不好接触呢，还挺容易啊。”

    “说不定是想积极融入这个人类社会。而且他也拥有玩家的记忆。”唐无机摇摇头，想了想，又觉得这也很正常，如果是他用上了一个人类身体，还接收了那人类的记忆，说不定也会选择积极融入的方式，而非标新立异让自己被别人异常看待。越平凡的人才越希望让自己显得不同，自知不平凡的人，反而会倾向于让自己显得更平凡。人类社会大抵总是有这样的逆向心理规律。

    其实在这件事中曲東霖反而是比较好接近的目标，倒是沈梁君不好找，因为那既不是剑三的玩家，也不和他们在一个学校，人那学校隔着一个大区，坐地铁过去都要半个小时。来回就至少一个小时，要想趁平时上课去找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总不能顶着别人的身体翘课去找吧？这太不符合他们借用的这两个身体的生活习惯了，估计得引起学校老师、家长和同学的三方高度重视。他们又不知道沈梁君家住哪，简直要伤透了脑筋。




　　☆、第124章 人类世界（三）

　　因他们到达这边的时间是周三，周末倒是来得很快。周六单夏上线去跟曲東霖插旗培养感情顺便找虐，唐无机还得上个奥数补习班，幸好这是个唐无机还比较有自信的补习课，要是什么作文班,他得直接跪掉。
　　到了那看一看课程表才知道,其实连着奥数的就是个作文班,只是唐无机这身体没报那班而已。好容易听完了两小时的课，唐无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就听到上作文班的人进来了。有两个应该是同学，聊天聊得火热,其中一个抱怨道：“我就说来上这种什么作文班完全是浪费时间嘛，你看我这次月考,作文完、全、没、进步！我妈也真是的，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当个文艺青年吗？”旁边那个立刻呛道：“得了吧沈梁君,你能安安静静地当得了文艺青年？”
　　唐无机立刻扭头看去,就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学生立刻反驳道：“我、我怎么不能安安静静了,我上课不就安安静静的吗？”
　　另一个无奈地摇摇头：“行行,不跟你辩，都到了，坐吧！老张那两套数学题我还没做呢。”
　　沈梁君哼了一声，也跟着坐下了，嘟囔道：“昨晚被我妈监视着做完了那两套数学题，快吐了你知道吗。我今天能做完一套英语题就差不多了，要是英语高考能直接从我们这届改革该多好啊……我要报的那专业，应该题都不用做了吧？”
　　“万一人家要求就是有那么高呢？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反正你也已经早生了几年。”
　　沈梁君闻言，又重重地哀叹了一声。
　　人类学生的烦恼看来也挺多的。
　　唐无机暗自摇头，想了想，就趁着这课间用自己和单夏的工作备用金去办公室补报了作文班。报完名回来一看，作文班的情况跟他们奥数班果然不可同日而语，人至少少三分之一。他就堂而皇之坐到了沈梁君旁边。
　　补习班这种地方，虽然大家平时都互相不认识，脸还是能认认的，沈梁君旺盛的好奇心跟他的上辈子方兰生没什么两样，好奇地看了唐无机几眼后，就耐不住问道：“同学你叫什么？以前好像没见你来上过课。”
　　“张至瑾。作文太差来补补。”唐无机回道。
　　沈梁君一听，就来劲了，看了看老师还没来，小声道：“其实吧，来这补作文没用，你多看看文字优美的古文和课外书，再揣摩一下优秀作文选集的套路就行了。”
　　“……有推荐？”
　　“来我给写个书单。”
　　片刻后唐无机就收到了沈梁君列得长长的书单，他看了看，大致是些《西湖梦寻》《浮生六记》《桃花扇》之类的推荐，这对一个中学生来说明显是杂书范畴了，看样子他涉猎范围还挺广。这样的话，要想让他看看佛经的难度应该能稍微低一些。
　　唐无机道了声谢，就把书单收了起来。留着给这身体的原主吧。
　　作文班这种班，当然是让你写作文，第一节课就是点评上周写的作文，唐无机也是听得云里雾里，见沈梁君和他同学一个在刷刷做数学题一个在刷刷做英语题，不时还能互相小声吐槽讲台上那老师的点评，心里不免又要感慨一下当个人类果然没有想象得那么容易。
　　他听了一会感到无趣，也摸出了自己那套前节课留的奥赛题刷刷做起来。
　　做到下课对了答案，就听沈梁君对自己发出了赞叹，“奥赛题你都能做这么快还保持这么高正确率，好厉害啊！学霸请收下我的膝盖！”
　　对于这种发自内心的崇敬，唐无机总不能老实跟他说奥赛题不是问题，看语文题就跟看天书似的吧。他只好谦虚地收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种对学霸的崇拜，沈梁君又主动跟唐无机交换了QQ微信之类的联系方式。
　　这第一步也达成了。
　　唐无机和沈梁君互加好友后，就点开了单夏托身的林丰辰那栏，给他发过去：已认识沈梁君。还要再上一节课。
　　丰辰：这么快？你怎么认识的啊？！
　　至瑾：在一个补习学校。我把他的课报了，现在一个班。
　　丰辰：太好了。找个机会跟他讲讲吧。
　　至瑾：恩。
　　唐无机收了手机，设了静音，一课间都在思考怎么把话题往佛法上引导，又能不让人家觉得自己像个坑蒙拐骗的神棍。机会没有在课间到来，倒是在第二节课自动递来了。
　　这老师这回出的作文题大致是这样一个题目：宗教问题因为某些极端主义行为引起人们的关注，让他们在规定的时间内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议论文，谈一谈宗教和人类社会的关系。
　　唐无机一下子松了两口气，别说和沈梁君就此有了起头的因由，谈谈宗教和人类社会关系这种客观存在的现象也不是太大的麻烦，他虽然对后面这千把年的历史和社会如何不了解，对他们大唐的佛教和社会，都还算知道一些。
　　唐无机好熬歹熬终于憋了篇出来，这时候离下课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那老师收完了他们的作文后，也基本不管他们做什么了。他见沈梁君也玩起了手机，就在边上说：“考试很难出这种题。”其实他也把不准到底是不是真难出，看那作文材料猜的，就起个由头。
　　沈梁君揉揉额头，许是写作文写得有些累了，接道：“这也不好说，万一出题老师就是想要这么出其不意呢。”说到这，他又神秘兮兮地小声对唐无机道，“这老师虽然讲得不咋样，但我听说她押题挺有一套。她出了就好好写呗，对了，你写的什么？”
　　“佛教。佛教渡人，对社会也算有些正面意义。”
　　“这倒是，没看出来呀学霸，你还懂佛教？”
　　“不懂。”唐无机斩钉截铁地。
　　“额……”
　　唐无机看看他，又问：“你对佛教也有兴趣？”
　　“也……谈不上吧。”沈梁君摇摇头，“可能有点在意？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有时候，看到一些东西，会觉得很熟悉，不知道在哪里也见过。”
　　跟人拉近心理距离以便套取情报是门技术活，唐无机小时候也是学过的，因此即便他实际上没有过这种似曾相识的体会，他都能想起有“似曾相识”这么个成语了，那必定这不是个非常稀罕的体验。因而他很认真地点点头：“有过。”
　　沈梁君果然顿时显得更亲近了一些，笑道：“是吧？你也有过。可能佛教一些东西跟我有缘？不知道为什么，我常常觉得一些佛经挺眼熟的，明明自己以前从没看过，偏偏就好像能知道某一句佛经的下一句是什么，你说这是不是挺奇怪的？”
　　“也许是因为你上辈子长期接触佛法？”
　　沈梁君一听，立刻弯出来一对弯弯柳梢眉：“难怪我觉得第一眼看到你就面善，咱俩想的差不多啊！不瞒你说，我还真的想过这个可能性，我上辈子说不定是个天天吃斋念佛的和尚。”
　　“……也不一定是和尚，说不准只是你强身健体看多了佛经。”
　　“噗，你这想法比我那想法还离奇。不过呢，不管怎么说，我是不可能再去啃什么佛经了。”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沈梁君理所当然地笑道，“上辈子都是个和尚了，这辈子怎么还能成天泡在佛经堆里？”
　　唐无机觉着，自己猜到了过程，竟然没有猜到后果。方兰生的转世对佛法完全无爱？
　　他心里正升腾起一股忧郁，却又听沈梁君幽幽地道：“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还有点讨厌佛家讲的因果轮回那一套……就像是……冥冥中，好像因为这样的原因，亏欠了谁一样。”
　　唐无机睁大眼转过头去看沈梁君，几乎掩饰不了他心底的震惊。

　　☆、第125章 人类世界（四）

　　“你怎么了？”沈梁君见唐无机露出这副表情,觉得有些奇怪，“我说的……不会吓到学霸你了吧？”
　　唐无机暗暗深吸两口气，才回：“没有的事。”
　　“这就好,你可别觉得我神神叨叨的啊,我平时不大讲这些，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就跟你讲了这么多,嘿嘿,你别介意。”
　　“就是，同学你别在意他说啥，他这人啊，平时嘴上就不把门。主要是没什么心眼。”沈梁君那同学许是见他又说了些不大适合和刚认识的人说的话，忙出来打圆场。
　　沈梁君：“我什么时候没心眼了！”
　　“我这是夸你好不好。”
　　沈梁君鼓了脸，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跟唐无机道：“学霸你别听他乱说，我心眼可多了！”沈梁君边说边给了他那同学一拳,看样子那同学必然是他死党，平日里说话互殴就毫无遮拦，放肆惯了。
　　唐无机见状忍着一丝笑意道：“好吧。那继续说之前的话题，你怎么会一边觉得因果轮回讨厌，一边又觉得自己亏欠了什么？”这是唐无机必须弄清楚的一件事，所以他才会在话题已经拐出老远的时候，又给它拽了回来。因为他得知道沈梁君心里真实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梁君眼见快下课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想了一会儿才郑重回答唐无机：“我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啊。”
　　“保证不。”
　　沈梁君垂下头盯着自己胸前的布料看了一会儿，才带些不知是失落还是怎样的语气说道：“就是那种……类似因为因果轮回这种原因负了一个人，那种感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不都是假的吗？这世上哪有这些怪力乱神？”
　　“噗！”沈梁君那死党同学立刻笑出来了。“你又进化了！这话听着新鲜怎么没跟我讲过？”
　　沈梁君侧回头去，横眉瞪眼地，“就是因为你每次都笑才压根不想跟你讲！我前阵子还做梦了！”
　　他那死党闻言终于严肃了起来，正色问道：“你梦到什么了？怎么不早说？”
　　沈梁君脸色突然变得不太自然，支支吾吾道：“其实也、也没什么……下课了！回家！”
　　对沈梁君而言是及时雨的铃声，对唐无机来说来得却有些不合时宜，因为他知道这下他是不可能再知道沈梁君到底做了什么梦了。他也不能在这个世界里隐个身跟过去，只好跟他俩道别，等着分道扬镳了。
　　当然尽管有些缺憾，现有的线索也值得唐无机推敲一番了。
　　沈梁君既然对一个梦耿耿于怀，那么他在前面跟他说的那段话、下的那些结论多半是根据那梦来的。这也正是让唐无机意外的地方，如果从他已经知道的情况来看，他们两个已经改了方兰生的命运，他压根就没有能够遇上孙月言，也没有能够得知自己上辈子造孽的真相，他怎么会觉得自己上辈子因此亏欠了谁，还讨厌因果轮回这种大道？如果单纯只是被他和单夏改造过命运的那个方兰生，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他压根就连讨厌因果循环的机会都不会有。
　　……退一万步讲，就是那个他们资料里所能看到的原版方兰生，或许会讨厌因果循环，但绝无可能认为自己会因为因果循环这种事负了谁。他和襄铃都还没开始，没谱又没影的事，他估计一直以为襄铃喜欢的还是百里屠苏，当然也就谈不上负不负的。
　　至于贺文君和叶沉香的事，从方兰生的角度看，准确的描述应该是“因为前世负了她们，因果循环，所以转世需要担责，所以他讨厌因果。”如果对象是这两个人，表述上就应该是这样的因为所以，然而这和沈梁君告诉他的那句话是相反的。
　　所以沈梁君梦到的事，恐怕既不是原本那个方兰生所遇到的，也不是他们所篡改命运后的方兰生所遇到的……
　　唐无机早知一个主世界多少都会带一些平行世界，但他以前并不知道平行世界到底是如何形成的，也没有想到平行世界之间的联系，会深到这个程度。沈梁君所遇到的情况，很明显他梦到的是其他平行世界方兰生的事。
　　这样一来，就能大概猜测出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才会导致沈梁君也能梦到其他平行世界的方兰生了。
　　方兰生作为一个游戏里的角色，虽然他既是主角之一，又修佛法，毕竟还是个凡人，他灵魂的数据化程度肯定要比太子长琴高很多，又没有一个人类的灵魂去跟他融合，这种情况下，操作这件事的那批人要怎么才能让他的灵魂达到这个人类社会的数据化条件呢？
　　恐怕只有把他许多个平行世界里的灵魂都融合起来，筛掉他灵魂里绝大多数数据化的元素，他才能够凭一己之力进入这个人类的世界轮回。
　　唐无机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现了一部分真相。
　　他开始意识到，在他们来人类世界之前老僧感叹的那句“方兰生之灵”与“焚寂之灵”渊源颇深的意思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并不是他们这一世被干涉没了交集，就真的再无交集了，在其他地方，也许是平行方兰生之灵1号，平行方兰生之灵2号乃至n号的地方，他们产生的交集和渊源的总和，比他和单夏进的那个被玩家穿越的世界多得多了，才会汇成这股渊源的力量……
　　原来是这样。
　　唐无机想。
　　看来平行世界之间，不但灵魂和命运互有关联，如果有必要的话，要使两个世界连接到一块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诚然，他确实已经摸到了他们那些世界的一部分法则。
　　因为凡是能被称为法则的东西，基本上能做到放诸四海而皆准。
　　仔细想一想，这个法则放到他们剑三的小世界中也是通用的，他们NPC也能在很多服务器里精分成无数个。等他开始接这些任务，离开的时候，原本的剑三中自然是一个分-身都没有了。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还能说平行世界的走向也是被人类掌控的么，那恐怕就不一定了。
　　或者说，其实没有哪个世界是能够真正被这个世界的人类掌控的。
　　即使是他们所存在的这个剑三世界，难道理论上创造他们的开发者，会知道在马嵬驿的空空寺里，其实存在着这样一个由扫地老僧颁发的任务吗。他们恐怕不会知道。他们肯定也想不到，某两个连名也不具的NPC，竟然能够从游戏里跑到玩家世界中来做任务。
　　把这些东西综合到一块看，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剑三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并有幸以游戏的形式和人类世界在某种程度上连接到了一块。
　　两者之间并非从属的关系，而是平行的关系。只是它们能够长期地连接在一块而已。
　　至于为什么要连接到一块去，恐怕还是跟数据化有关吧。
　　唐无机摇了摇头，就背起书包，往他托身人类的家走去。想明白了，才能认识到自己在一个大世界中是多么渺小，也许他今日所作所为，也算帮助了太子长琴之灵和方兰生的魂灵，也许他和单夏这些天要做的事也会在某个地方被记录进去，投放到一个极大的循环中计算因果。
　　这是极有可能的事。女娲角离部族的小循环，古剑世界的中循环，已经足以说明三千大世界中也自有其大循环。要不然，各个世界中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可以使魂灵往来连通的通道了。
　　这个循环的标准，或许就和数据化程度有着微妙的联系，更或者，和数据化程度根本就是直接挂钩联系的。
　　真相到底如何，却也不是唐无机能够触摸得到的了。也许……等他以后集齐了许多玉，会有机会窥得一二，也许根本连这样的机会也不会有。
　　但那又怎么样。既然每个世界都自有其法度，他只要能照着他们剑三世界的法度做好，少疏漏，尽量避免任务失败，尽量救下应救的人类，就行了。
　　既然循环的因果如此庞杂，难以定位追踪，那么他们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
　　这世上看似复杂的道理，只要想通了，其实也就简单了。
　　唐无机正想着，忽然手机响了，一看是单夏。他刚接起来，单夏就急忙问：“你不是认识了沈梁君吗，能不能把他带到我家来？”
　　“怎么了？”
　　“卧槽曲東霖他发作了啊！我差点遭殃了！”
　　“你怎么跟他在一块儿？不是就插个旗吗？”
　　“这不是我们两家住得近吗，就约了一起去我家附近的网吧打LOL啦……”
　　“……现在呢？他没事吧？”
　　“被我打晕了。我觉着曲東霖的情况比老头预估的要严重得多，必须得马上让沈梁君试试了。”
　　“我想想办法。”
　　其实这会学生们都还没有分散得太远，唐无机四下里看看，就在不远处的车站看到了正和他那同学有说有笑的沈梁君。他忙跑过去，在他临上车前一把把他拽住了，问道：“你梦里是不是有梦到过一个叫百里屠苏的人？”
　　

　　☆、第126章 终结

　　沈梁君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都晕乎乎的，准确地说，是在遇上张至瑾后,他就开始晕乎乎的了。眼看着那位叫林丰辰的同学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一串的佛经……他真是有点hold不住了。
　　上辈子不是个和尚但确实是修佛法的也就罢了，上辈子还是个游戏世界里的NPC，还有比这更虐的吗？沈梁君平时压根就不玩单机游戏，那些人物更是听也没有听说过。一搜度娘发现自己梦里出现过的那些听也没听过的人名真的全是一个游戏里的角色时，他花费了十几年建立的世界观都快要崩塌了。——告诉我真的有生死轮回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多的平行世界！人类并不唯一！还有那么多同祖宗的其他世界人类因为什么数据化程度的原因被人为地分隔开！更可怕的是我居然完全可以接受这种逻辑！！
　　“你试试看。”单夏见他接过手机后一直呆愣愣的，也知道这可能对一个人类世界的人来说冲击巨大,但是试过了，见了效果，慢慢也就能接受了。谁没个接受奇葩事物的过程呢。
　　沈梁君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那手机上的佛经很多生僻字,但他真的每个字都天然认识，也完全知道它们该怎么念……也正是因为这样,沈梁君即使再不想相信他们的说辞，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因为他灵魂中还带有游戏世界的佛力，所以他可以救这个同样是从游戏世界过来的人吗？
　　对此沈梁君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但展现在他面前的这些，已经让他不得不去尝试一下，验证一下，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沈梁君照着林丰辰的说法，对着那位昏迷不醒的同学念起了佛经，在念的过程中，他并没有看到想象中会出现的神奇金光普照，倒是过了片刻，确实有见那人脸色真的和缓很多，也不乌青了，也不知道是那人自己渡过了昏迷也皱眉的痛苦期，还是真的让他来念经有效果。
　　等他念完收了手机，就看到林丰辰和张至瑾在那边窃窃私语，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林丰辰先发现他做完了这些，过来道：“你念完了？那我们等着他醒过来吧。本来其实我们是不应该让你知道这些事，只是事出紧急，我们也要早点回去，所以选了这个权宜方法。等我们走后，你可能会遇到一些……善后的人，如果遇到了，能不能帮我俩问个好？”
　　“？”沈梁君一头雾水，“什么你们要走……？能不能讲明白点？”
　　单夏和唐无机在沈梁君念经的时候，也是商量了好一阵，他们两个都觉得不必太担心善后的问题，因为恐怕会有专人来处理沈梁君的事情，如果人家不处理，说明他们也并不觉得在人类世界中有那么一两个人发现这件事会有什么大问题，如果他们处理了，那他和唐无机也能知道后续。
　　让沈梁君帮忙跟那群他们从未见过但无时无刻不在安排任务的神秘者问好，就是个不错的后续应对程序。因为如果对方处理了，沈梁君和他们两个托身的这两个人类一样，这期间的记忆多半会被修改，也就无从谈起更加后续的接触。如果有接触，必然是跟赵一航一样以玩家的身份跟他们两个接触。
　　单夏在成为人类的这段时间里，其实也已经和赵一航取得了联系，有不少后续的情况可以跟进处理，如果沈梁君等人情况异常，他们也不会一回游戏就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
　　如果他们两个回去后会因透露事情真相受罚，能想到最严重的，估计也就是被抹掉人类世界记忆之类的惩罚。因为除了这点，他俩还算立下了功，是可以将功抵过的。而且告知任务事主因由，一向又是他们从前任务的惯例，所以这点错真追究起来，大概也不算什么大错。
　　唐无机又自认掌握了一部分世界运行的真相，更不认为这是什么大问题了。穿越这种事在玩家的世界早已大行其道，玩家世界中提出这个概念的先驱甚至可以从古籍中上溯到数千年前，可见不是以前的穿越者透露出来的，就是他们这种任务执行者透露出来的，那也真算不上是什么事。
　　“你还没发现？他们既然知道这么多，自然是因为他们也不是这世界的人。”一直躺床上的曲東霖坐起来，接的却是沈梁君的问题。
　　“哦？你都听去了？”单夏也不是很意外，只是笑着问。
　　“虽处浑噩之中，大致都听到了些。你是单夏。”曲東霖又转向唐无机，“你是唐无机。”
　　“论骗人伎俩，我俩怎么能在你手底下走过几招？你可骗得我们好惨。”单夏苦笑道。
　　曲東霖听了，微微敛起眉来，沉默了一会才道：“欧阳少恭是处心积虑要骗过你们，好来到此界。……他也确实成功了，但他万想不到，他的二魂三魄乃是从魂，在融合之中，许多并不属于太子长琴的执念，业已消散殆尽了。”
　　他看看他们俩，又道：“我既已受这许多年魂魄分离的额外苦楚，亦觉亏欠世人的债孽均已还清，便也瞒过你二人，来了此界。”
　　单夏：“这么说，你已经是完整的太子长琴，下定决心要在这边过了？”
　　曲東霖点点头，又摇摇头：“自解封后，我便已趋完整，现在我是曲東霖，会好好过活，劳烦二位再度为我操心了。”
　　唐无机道：“事已至此，你能想明白也是好事，我们也无意对你如何，人送过来了，望你好自珍重。”
　　“喂，什么叫人送过来了？我是东西吗！”沈梁君别的听得云里雾里，这句倒是很明白就是指的自己，不满地插嘴道。
　　曲東霖略带一丝笑意地看了他一眼，又对单夏和唐无机拱拱手，“大恩不言谢。”
　　单夏摆摆手：“我们也就是跑腿办事的，倒也不用这样。”
　　唐无机想，如果放在几个月前，还在古剑世界里的时候，他们必然是想不到事情会这么发展的，现在看来，这样的结果也不能算太差。
　　四人又互相交流了一些基本原则上的看法，单夏也基本对曲東霖放下心来，只最后叮嘱道：“既然你们俩已经清楚了要怎么祛除你灵魂里带的凶剑煞气，就离开我这身体的家吧，我和唐无机也该走了，霸占人类的身体太久对他们的身体也不好。……我们也不清楚这俩身体的灵魂回来后还会不会记得你们，如果还记得，希望你们能保守秘密，帮忙蒙混过去。如果不记得了，你们也就不要提起了吧。”
　　曲東霖立刻道：“这是当然。”
　　沈梁君小声道：“这种写成帖子都要被人喷妄想症发作的事就是说出去也没人信啊……要讲出去，也只有写成小说了吧？”
　　唐无机一想，如果按照玩家世界的习惯和规矩来，还真是这样。那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任务完成，再安排完一些琐事之后，唐无机和单夏就回了他们原本的世界。剑三又开新版本了，玩家们又有新职业可玩了，又要进新副本刷新装备拼人品了。每个人依然如此忙碌。
　　他们当然如实把任务过程报了上去，老僧听后没有什么表示，他俩就更不担心了。
　　后续反馈也如约收到，在他俩附身的那两个人类醒来后，就不记得曲東霖和沈梁君了。林丰辰甚至没特别注意到自己一长串好友列表里多出来的那个陌生ID。想来指挥唐无机他们、能把其他世界灵魂送过去的那些人，见他俩任务完成得快，也没有采取什么额外记忆补救措施。就好像他们只是无关之人一样，静静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放下了心事，唐无机也得以安心回到唐家堡。唐无影依然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但是只要唐无机在唐家堡里，他总是要抽些时间来看他，与他聊聊天，说说话，谈谈唐家堡近来的诸多琐碎事件的。唐无机有时候甚至感觉到他好像比以前要婆婆妈妈些，甚至在担心些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唐无乐近来待在堡里的时间也变长了些，每日里总要找唐无机切磋几把，指点指点他的暗器技艺。唐无机也在极偶然的情况下知道了唐无乐那藏着掖着说不得的好基友到底是谁。在那一刻，他着着实实为唐无乐捏了一把汗，转念一想，又觉此事早有些苗头和机缘，只是他从前没往这上头想过，没意识到罢了。
　　唐无机弯腰捡起钉在自己脚边三寸的暗器，是枚类齿轮的小暗器，非龙玄石不能修复。他心里感慨着无乐哥就是无乐哥，一边道：“风声小了很多，这种齿轮还可以做得更细密一点，薄度如果能与毫针持平，直径缩小到三毫米内，等闲难被听到。”说着，唐无机比着暗器做了个手势。唐无乐听了道，“你说得没错，回去改改。”唐无机把那几枚锻造技艺高超的暗器递还给了唐无乐。
　　很多事的真相，其实都藏在生活的细节中，只看你有没有关注过，思考过而已。
　　这个世界原是看着复杂，实则简单的。
　　即使会有一些诸如穿越的小意外，三千世界仍在依照自己的法则有条不紊地运行着。不同世界的人们，也在各自的世界里生生不息地生活着。
　　他以后应该还会遇到更多各式各样的人类，那些人类或善或恶，或勇或怯，难以用某个特定的标准去衡量，但唐无机想，他应已经比以前更明白要怎么去理解一个人类的所思所想，去体谅一个人类的高兴苦恼。某些在他曾经看来毫无意义的东西，他也越来越明白，其实是有其存在的意义的。
　　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意义，不能因为自己不够理解，就去鄙夷，就将自己置身于某个制高点喊打喊杀，恨不能消灭个干净。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什么现象能够被彻底消灭干净。因为有阴必有阳，阴盛阳衰，则阳增生，阳盛阴衰，则阴增生，如此循环不息，是为大世界运转的至简大道。
　　这其中又有因果循环——谁又能说清楚呢，也许他如今救了不少人类，等到某一天，他也能去做一个完完全全的人类了，又不慎穿越了，或许就是某个他曾救过的人，又来救他呢。
　　这世上的事，本来就说不清，道不明。
　　既然这样，但求无愧便可。
　　——完——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本来写了很多，准备放在这里。但我这个人又有点……不太喜欢在文下说题外话，所以那几千字放了几天还是决定不放上来了。
　　这篇文能够写完，基本上全凭毅力，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坚持下来的，好像一头犟牛。……反思很多时候是个把自己打倒又扶起来的痛苦过程，直到我真的明白我需要什么，需要写什么才能达到自身和文的共振。
　　我在刚开始写没多久，就意识到自己在人设上找虐了，因为我要一边写，一边揣摩一个极端理性，又不懂任何情感波动的机器人的心理状态。这种尝试对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来说简直非人道……人有多大胃，还是只能吃多少饭，下篇文总算能把情感指数调回常值了……
　　无限流也真是伤脑……好在终于还是写完了，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也谢谢一直以来都有看文的十几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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